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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11 16:48:42| 人氣75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鴻飛系列》海角一樂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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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很爽朗的喊回來,露出滿口的黃牙:「就在這裡。這條路就是。」
  我望了望碎石密佈的斜坡,心裏感到一絲不安。這裡?這裏哪算是路呢。
  男子繼續說他的:「這一條妳騎上去,就可以直接到紅頭村啦;不要懷疑,就是那個紅頭村,沒有別的紅頭村的啦。」
  「可是這上面有路嗎?路況都是這樣的嗎?」老天,如果這破車載著我倆還要上坡還要一路顛不停的話,我寧可先在這裡就解體。
  「這上面很陡。」男子說。「不過放心,妳上去沒多久路就會變好,只有這裏有石頭的啦。上面風景很好,妳一定要去看的啦。」

  我回頭看著月。因為我們的猶豫,男子又喊:「相信我,我不會騙妳們的啦!這裏就是橫貫公路,我不會騙妳們的啦!真的!」
  以秋天來說,今天算是一個很濕涼的日子。男子赤裸著上身,坐在那裡不懼海風的吹拂,反倒認真的想說服我們的天真模樣讓我覺得很有趣。是啊!這裏是個淳樸的小島嶼,跟原住民常有接觸我應該有什麼心防呢?
  「上面有一個氣象台妳一定要去看,很美麗地--」男子說。
  「氣象台?」我打開地圖,橫貫公路上的確有這麼一個氣象站,寫得小小的。「會很遠嗎?有很多叉路嗎?」
  「不會啦,就在上面,妳走上去就看到了!」
  「好,那我們就上去罷!」我向他連聲道著謝,他卻好似渾然沒知覺地一直重複那句話:他「真的沒騙我們」。

  加足了油門往斜坡上衝,碎石頭不斷崩落,弄得我們心驚膽跳地。還好這塌陷的路段只有一小部分,過去了以後真的就恢復平坦了。續騎一段之後,路旁果然有一條小路筆直往上,我不很確定的跟月商量,看是不是要冒險去探一下。目前的情況裏,我對男子的信心越來越大,月也是。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接下來的路況仍然會令我不斷地作惡夢。
  那條小路幾乎是直衝上天,十分陡峭不說,路也十分狹窄;而且另一邊是沒有任何護欄的懸崖,強烈的東北季風拉扯著我們的輪胎,幾幾乎就要把我們吹落墜崖。我上去的時候沒想到是如此險惡的地形,當時真應該棄車步行的;結果下來的時候情況更糟,因為車子速度會加快,感覺上就好像要連車帶人一起衝入大海裏,嚇得我腿都軟了。
  可是,上去了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做「美得驚魂懾魄」。

  氣象站那裏,有一個草皮的平台,幾幾乎是全島的最高點。從那裡望過去,世界的上一半是湛藍的海,另一半是深邃的綠絨絨島嶼和懸壁,不斷藉著白色的泡沫在競爭著彼此;激動壯闊的視野衝擊,更千百倍勝於那句話:
  「啊,福爾摩沙!」

  還有什麼東西能凌駕於這之上呢?世俗的人兒哪!

  有一隻小黑狗像是許久沒見到陌生人的來訪,牠興興然地從屋角跑出,以為可以跟訪客打消寂寞;而我跟月豎立在氣象站的邊緣,動也不能挪動一刻。我見識過許多美麗的山河大地,在那之中也有許多令人駐足、留連往返、止不住驚嘆其鬼斧神工的所在;可是就算是大峽谷或是尼加拉瀑布,也沒有那份桀傲不馴的味道,彷彿天地在說:「我就是天,我就是地。妳看見的除此之外,再沒有了。」
  小黑狗跟著我們站了一會,慢慢坐了下來。就好像這麼樣做也還有點樂趣的樣子,陪了我們許久。我們不敢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任憑震撼滲入每一個毛細孔,將我們分解為數億個分子,同化在泥土裏。

  天漸漸黑去,遮掩了島嶼的一端,我才驚覺現在已經很晚了。拍拍月,她順從地上了車。


  晚上住宿的時候很特別,小小的房間裡只有一個昏暗的小燈泡懸在壁上,紅白交纏的電線順著牆壁連到電源開關。沒有電視機也沒辦法看書,我跟月把腳抬起來靠著牆談天談到睡意朦朧。窗外的海濤聲一波接著一波湧入我們的夢裏,在那個夜晚,我們的夢宛如琉璃般,清晰透明。


  早晨的時候著實餓了。醒來得太晚,已過了飯店供餐時間。我們漫步到村口,那裏有一間賣三明治的早餐店。各叫了一份烤總匯和奶茶,找個長板凳坐下,腳邊是蹦蹦跳跳的小黑豬和昂首闊步的公雞。盤子送來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公雞也飛上了桌,想要跟我們搶食早餐。我把盤子捧得老高不讓牠搆著,老闆娘則忙著揮趕牠下桌,一時之間雞飛豬跳好不熱鬧。
  「這件事我一定要把它寫下來。」我對月說。
  「嗯,一定。」月也覺得有趣,我倆很有默契地一起把三明治拿起來,咬了一口;蛋黃的汁液滴得滿手都是。

  今天的天氣卻是十分晴朗。我心裏打定了主意,要在僅剩的半天裏好好瀏覽剩下的一半島嶼。已經不是野百合盛開的季節,青青草原一片野火燒過的痕跡。放眼望去儘是草長枯黃,我跟月奔跑到草的盡頭,那裡可以俯瞰萬丈驚濤。蘭嶼的海是那麼的清澈,海底的岩石竟然呈現出七彩的顏色。尋找青青草原時偶遇一位穿著丁字褲老原住民,黝黑而乾裂的皮膚訴說著歲月的痕跡。他的丁字褲顯然很貴重,因為是用鐵鍊串起來製成的。我不敢直視著他,因為據說這種行為會招來憤怒;不過我知道他正用著疑惑和評斷的眼神目送我們離開。
  
  地圖上有一個神秘的大瀑布,位置就在不遠處,我決心要去一探究竟。有著昨天的經驗,我相信這個地方應該並不難找。奇怪的是,到了地圖所標的位置時,那裡僅僅是一大片芋田,延伸到山腳下的是幾戶零星的住家。蘭嶼的小芋頭是島上居民的主食之一,有芋田應該是居民種植的,在這種地方不應該會有什麼大瀑布才對呵。我停車張望的時候,又有一個嬌小的老婆婆荷著鋤頭迎面走來。
  「妳覺得我們該不該問一下老婆婆?」
  月點點頭。
  在這島嶼上如果需要問路一定得把握遇到居民的機會,不然很可能會被荒涼害死。這一短時間的小小猶豫讓我們非得把車停在路邊不可,因為老婆婆的步伐十分輕快,她並沒有貪看路上的風景,也沒注意到我們的存在,轉瞬間她已經離開大路向田野間走去。
  「請問一下‧‧‧請問‧‧‧」我跟月追在她身後跑著碎步。她似乎恍然未覺。

  問了幾聲,老婆婆仍只管向前走,我有點擔心她正在生我們的氣。或者不是每個居民都很歡迎觀光客的到來,尤其是年紀長的更有可能排斥新文化的存在。我叫著叫著開始心虛,這時候她忽然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可喜的是她嚼著檳榔的表情一片茫然。她打量著我們,回應了一聲。
  「婆婆,請問您知道這附近有一個大瀑布嗎?」我試探地問。
  「啊?」她有點聽不清楚,而且佈滿深深皺紋的臉上表情更茫然了。
  「請問您知道這附近有一個瀑布嗎?瀑布!」我指著裏頭的群山,稍微提高了音量。
  她搖搖頭:「沒-有-沒-有。」她的表情彷彿這是第一次聽見人這麼說似的。
  「沒有?」我有些失望。「那您聽說過哪裡有一個大瀑布嗎?」
  「瀑布,沒-有-沒-有。」她擺著手,嘰咕著一連串的話語,其中重複著這一句。

  我忽然懂了。老婆婆不太會說國語,所以顯得有些侷促不安。她很可能不知道什麼是我們說的瀑布。我相信這樣道地的一個原住民應該比飯店給的地圖更可以依賴,於是我不死心地追問著她。
  「婆婆,那這條路裡面有沒有很多很多的水,從天上下來,嘩嘩嘩?」我比了個像下傾盆大雨的手勢給她看。
  她的眼睛發亮了,好像觸碰到什麼開關似地連連用力點著頭:「有!有!有!有很多水,嘩嘩嘩!」
  我真是個天才。這樣就被我套出來了。她果然不知道什麼是瀑布,但是說成水她就明白了。「有很大很多的水從天上下來嗎?」我興奮地繼續追問。「那麼這瀑布在什麼地方呢?」

  老婆婆把肩上的鋤頭放下,猛力搖頭,兩隻手交叉的揮舞著:「瀑布,沒-有-沒-有。」

  月在我身旁啞然失笑。
  好吧。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看這情形就算知道瀑布的位置,也應該是在深山裡面,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不如就這麼跟老婆婆聊聊天。後來我才曉得,還好我們沒有真的去尋找那瀑布,因為它的位置很深入很偏僻,需要正式的當地嚮導才可以。
  老婆婆繼續往田間小路走下去,我緊跟在她的身邊不斷問著問題。剛開始她有點不知所措,只能揮揮手或點點頭表示「是」或「不是」,時間一久發現我能猜她的意思之後,她也變得健談起來了。
  「婆婆這是妳自己的田嗎?」她走到芋田裡停下腳步,那裡蹲著另一位老先生,正在剥著芋頭的莖。婆婆點著頭,指著旁邊這位老先生,殷勤地用原住民語言解釋著。老先生看我們一眼,復又低著頭剥他的芋莖,專注的臉上看不出是否有歡迎的意思。
  
  「這是您先生嗎?」我猜大概是的。「這樣的工作很辛苦吧。好大一片田哪。」
  婆婆搖搖頭,快速說了一串話。從語音裏我猜她是在說:「不會不會,這裏的生活很快樂,因為,」她指指山又指指海:「老天會照顧我們。」接著她突然雙手畫了一個大西瓜的圓,再在胸口合十,很虔誠的說了一句:「癲竹寶油。」
  她的動作讓我猜想到她是正在說「天主保佑」啊!這裏的居民幾乎都是信仰天主教的,那麼這是句國語,不是原住民的語言了。這句話他們應該時常會掛在嘴邊。我高興地跟著吟誦:「對;天主保佑,天主保佑。」順手也合十在胸前。
  老婆婆好快樂,彷彿跟我分享一個大秘密似的拉我過去,指著山腳下一間白色尖頂建築不停述說,達悟族的話語忽然在我腦海中變得明朗開來:「那是我們的教堂。我們在裡面作禮拜唱詩歌,聆聽天主的話語。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和樂,天主保佑我們。我們也歡迎妳跟我們一起來作禮拜、唱詩歌。」
  
  我對她說:「婆婆,我星期日也上教堂的呢,我們都受天主的保佑。」
  老婆婆握著我的手變得十分熱切,直說著:「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的先生自始至終一直低著頭忙著剥芋莖,他的動作和婆婆正巧成一個鮮明的對比,雖然老先生其實只是在裝作忙碌。我不禁想著還好婆婆跟我一樣也是個很能聊的人,不然老先生真的是十分靦腆,他一定會被我的詢問嚇得落荒而逃。

  「妳會不會覺得我很能屁呀?」道別了老婆婆和她先生,走向機車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始終在一旁微笑的月。
  「是。真的很能屁。聽不懂也能聊。」
  「後來忽然間聽懂了妳信不信?」
  
  她點著頭,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回程小飛機上我隨意擺弄著掛在胸前的海膽裝飾,那對素人藝術夫妻在分手前的熱情宛如又鮮活了起來。先生是當地的老牧師,寫得一手龍飛鳳舞的好字;太太則喜歡做做具有達悟風格的飾品,三坪不到的海邊小屋是他們舖滿稻草的安樂天堂。
  「下次來這裡一定要來住我家。」老牧師字正腔圓地說。艷陽高張的海風刮著他一絲一絲的捲白髮。「晚上我帶妳去捉龍蝦。」
  「我要這個。」我向他太太挑了一條以海膽粗粗的刺為主的美麗項鍊,粗如食指的刺上有著間隔性的斑紋,那是島上的特產之一。「請問海膽的原住民話該怎麼說?」
  「逮譯(譯音)。」婦人想了一下回答。

  逮譯。哈哈。沒想到這海裏也正說著台灣話呢。(逮譯音同「台語」)

  思緒略為彈跳的瞬間,小飛機隆隆的機聲拍打著我的耳膜,今天海上的陽光顯得格外地炫目。
  我無法將視線移出那山、那海、那小黑豬和老山羊、還有老婆婆和真理教主,看著想著竟然沉沉地睡去。小飛機平穩地飛著,就好像從來不曾有過來時的風浪那般,載著滿滿的幸福和平安回航。
  

台長: 河童(請叫我KAP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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