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學政經系
助理教授
劉孟奇
當學生的時候，每逢考試，最希望看到考卷上清一色都是答案單選的選擇題。因為只要是單選的選擇題，那麼不只是正確答案一定在四個選項以內，而且只會有一個標準答案。如果答案沒有在四個選項以內，那就是老師「出錯題目」了，必須送分的。而即使「正確的答案」是「以上皆非」這個選項，那也不必太過於煩惱什麼才是正確的答案。
當學生的時候，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複選題與問答題。因為當遇到複選題的時候，你不再知道標準答案是否只有一個；而當遇到問答題的時候，就必須在空白當中，自己想出答案。
當老師以後，發現出選擇題的確會讓改考卷時相對輕鬆，而出問答題則會讓自己在改考卷時相當麻煩，特別是你不只會遇到不同的學生用各自的方式來說明類似的答案，甚至還會遇到預期以外的答案。
或許是因為老師和學生都喜歡選擇題的考試方式，特別是單選題的單純與毫無曖昧之處，使得考試的結果不易產生困擾糾紛，因此單選題成為我們在成長過程當中，最習以為常的一種問答方式。
或許也因為如此，我們對於民主政治最自然的想像，就是一個答案單選的選擇題，而密集的選舉則一次又一次的強化我們的這種印象。在新聞媒體裡面，在朋友及家人的討論之中，在日常生活人與人的互動之中，只要論及「政治」兩字，經常就是一個單選題。而雖然可選擇的答案簡單，但是答案所產生的結果卻可能令我們擔憂不已。因此我們投注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在辯論哪一個選項才是對的，而這些辯論，與其說是為了找出最好的結果，不如說是為了減輕選擇所帶來的焦慮感。這是一個不會有人公布標準答案的單選題，因此我們經常做的，就是花時間證明別人的選項是錯的，因為我們希望：排除了錯誤的選項之後，得到的自然是正確的答案。
但是或許民主政治在單選題之外，還有複選題與問答題的成分。如果我們開始追問具體的政策選項，而不只是空泛的選舉口號；如果我們開始試著找出共同的進步可能是什麼，而不只是花時間證明任何單一選項的不可救藥，我們或許會失去單選題表面上的單純與不曖昧，但是複選題的艱難，卻可能讓我們更能逼近現實，也更有能力去除簡單二分法所帶來的敵意與不可溝通。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們認清「當事—代理」的問題始終會存在，而代議政治終究有其極限；如果我們承認，不可能透過一次「理想選舉」中的「正確選擇」，就一勞永逸的將實現一個美好世界的責任完全委託給政治人物的承諾；如果我們發現，民主政治的重要基礎在於一個積極的公民社會，其中的公民在選舉之外，更會透過對話、結社、集體行動來設法找出共識、實現對於社會的共同理想；如果我們的問題不再只是「我們要選誰，才能讓社會變得更好？」的選擇題，還包括了「我們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社會變得更好？」的問答題的時候，或許我們才能夠不再為顏色的單選題，陷入難以言喻的挫折與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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