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0.22（二）晨得夢
是吃飯的時間了。同學們都聚在一個大廳裡，湧向一處多層的開架，紛紛取走了好吃的食物。我端著食物吃了幾口，忽然非常昏沈，竟就這麼睡著了。
醒來時，我才看清處原來這大廳根本就是我老家的客廳，而我正睡在一張雙人床上。同學們和食物早已不知去向，我極其艱難地與疲倦感對抗，好不容易才爬起來。沿著一道長而曲折的走廊前進，走廊兩旁有許多緊掩的門扉，門扉後面傳來人們正在休息的氣息。
走廊盡處是最後一間房間，以及與其對門而開的廚房。
高中同學鼠正在廚房裡沖茶。她說同學們都在睡覺，而她睡不著。我走進最後的房間，看見裡面併著兩張床，裡面的一張有兩層彈簧床墊，而外面的那張只有一層，因此兩者有了些微的高低落差。鼠的床是外面這張，床上的被褥捲成一個空心的小窩。我爬到裡面稍高的那層床上，想休息卻沒有睡意。屋外天色已經有些亮了，我看看錶，正好是清晨五點。
鼠走進房間，說，走吧。
於是所有的同學搭乘遊覽車前往一個觀光勝地，一個乾淨的小鎮。這裡路雖窄而樓不高，房子沒有特色但令人舒服，巷弄間的氣氛相當愜意。然而我一下了車就和大家失散了，只見當地居民來來往往，街上空有招徠觀光客的攤販，卻沒有見到什麼觀光客。
我想找到同學們，卻也不怎麼焦急。我憑著直覺緩緩走向當地最負盛名的一棟建築物，一小半為了與大家會合，一大半為了參觀。建築物的入口在一個窄巷裡，門面毫不起眼。內外牆全是水泥素面，沒有半點油漆或者壁磚的裝飾，只靠幾何造型取勝。
我走進正門，隨即順著樓梯往上走。在通往三樓的樓梯間裡，我遇到兩位正匆匆下樓的同學，她們看到我就說：「大家都已經參觀完要走了，我們是最後兩個，你看完也快過來吧。」我點點頭，她們便毫不停留地下樓去了。
三樓沒有任何人，只有一條窄窄的走廊，在盡處的側面牆上開著一個小過道，通向一個小房間。房間的格局是個比走廊稍胖一點的長方形，天花板不高，六面牆都是水泥素面，暗沈而不骯髒，看起來並無異樣。
過道很小，我必須側著身子通過。而在踏進房裡的那一瞬間，忽然有一股寒意直透進心坎裡。我感到有生以來最大的恐懼，一種純粹到極點的恐怖——沒有原因沒有來由，並非自外而來，而是從自己內心深處釋放的巨量恐怖。
我知道這就是過去某個恐怖政權用來拷殺犯人的牢房。
房間臨街的那面牆上，在及腰的高度開著四、五個正方形的小窗，龕著類似透鏡的窗玻璃。我走到第一個窗口，滿懷驚懼地彎下身往外看。透鏡裡出現的是對街的小學教室，同樣是頂樓的三樓，屋頂有著學士帽似的黑瓦屋簷。教室裡沒有學生，一切都十分平靜。
那恐懼沒有壓迫感，但像一種可以穿過身體的空氣把我整個浸透。我再也無法承受，於是放棄了其他幾個窗口的情景（我想應該也只是教室的重複吧），轉身逃離這個房間。
才出房門，就遇到鼠。她正輕鬆地喝著一個鋁箔包飲料，慢慢走上三樓來。看到她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背包不見了。我說，我的背包不見了。她說，會不會忘在房間裡了？雖然我實在不想再次感受那樣的恐怖，卻也不能不找回背包，只好硬著頭皮走向房間。奇怪這次過道又更窄了，幾乎叫人擠不進去。而就在踏進房裡，恐懼感氾濫而生的瞬間，我看到我那深灰色的Hedgren肩包正安然放在房門近處的一張中學課椅上。
鼠說，這個好像不是你的背包吧。她的懷疑相當合理，因為背包的顏色比原先黑得多，形狀也有些不同了。但是我知道，這就是我的背包，只是它沾上了太多房裡不好的氣。
我會讓它復原的。我說。
我拿起背包，和鼠離開房間。然後我們順著迷宮般彎曲而刺激的溜滑梯不住往下溜，體驗到這棟建築物的巨大與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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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個夢】
在這個夢之前幾個月，發生了不少事情。
錢用光了、女朋友跑了、糊里糊塗被一個情緒失控的朋友指著鼻子痛罵了一頓……年來惶惶之感愈盛，畢竟也年近三十了，看不到未來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有時候一覺醒來，意識開啟的瞬間，卻有一種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的茫然。
身心處於關機狀態，腦袋空了，一時不覺慌張，其實內心深處鎖著的門裡還是知道的。
恐怖房間，說的應該是自己無法克服的一些心魔吧。
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最後，離開恐怖房間時，鼠喝著鋁箔包出現。我跟鼠其實也算不上熟，她是一位插畫家，這幾年也很辛苦地堅持著一直畫下去。或許夢裡只是借她的形象表現「堅持」，而「堅持」其實是可以輕鬆自在喝著鋁箔包慢慢走過恐怖房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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