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視窗 電影中的人物常讓我思考。人活著，脫不了各種關係和處境。如何處理這些情境，是我想看清的。看著他們的悲、笑與因緣，有時候就能為自己的人生打開另一個視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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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改編自清朝蒲松齡《聊齋誌異》之「聶小倩」，講一段人鬼之情。

書生寧采臣因為趕路，野宿蘭若寺。到了夜半，他被美妙的琴音所吸引，邂逅了湖亭中彈琴的少女聶小倩。小倩原是女鬼，本來是要害他。幸好一個道士出手，救了書生一命。但他渾然不知，一心想把絃琴交還小倩。小倩見他心地善良，不忍加害。而書生也對小倩由憐生情，甚至當他得知實情後，仍說服了道士，奮力從妖怪手中奪回骨灰，要讓小倩投胎轉世。兩人雖然相愛，無奈輪迴相隔人鬼殊途，只能在最後一夜抱憾黎明不要來。

這個故事與原著相比，導演注入了更多的愛情基礎，擴大了狐仙世界的奇想空間，同時也將一齣古代劇本點染出現代美感。

在妖怪形象的塑造上，影片展現了匠心獨具的創意。片中沒有使用狐仙或是厲鬼等「物質性」的鬼怪窠臼，卻用了亡魂、用了舌頭，創造出一種由「冤恨」與「色慾」凝結出來的形體，意象十分鮮明。

黑山老怪是一個巨靈般的黑色身影，沒有具體的肉質。當它被寶劍刺中時，立刻碎裂成一堆冤魂，千百個頭顱飛逝而出。原來老怪是個亡靈的集合，是所有死去卻不得安心的冤恨、累積成的一個黑色陰靈，抓到機會就反撲人世。人類歷史上許多災難，不都像是被這樣的冤恨所衝出來的缺口？前人種下的惡因，成了後人要一起承受的共業。

再說聶小倩，她本來是無法抓住道士那柄寶劍的，因為她只是陰魂，而劍是火騰騰而熾熱的。但是因為愛，她忍住了燒灼之苦，還一路衝過去射散了老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老怪只是一個不具實體的東西。

至於千年樹妖，它用觸鬚和樹枝舌頭攻擊人，吞食人體內的津液。舌頭，代表著人心中本能的衝動。之前幾個書生貪戀小倩的美，旖旎間心懷妄念，就霎那墮入惡道，全被樹妖的舌頭裹掉。他們其實是被自己本能的色慾所吞噬。黑山老怪和千年樹妖，兩者都是人心中的妖魔具象化。

在表現形式上，全片展現了一種時代的節奏感。導演擅於用局部照應整體，鏡頭的銜接果斷俐落。場面的調度總是一霎時飄影翻飛，快得來不及細看，充滿了空間的換化和光影的跳動。過去的鬼怪或古裝片，很少以這種屬於現代人的快節奏來處理、並且安排的這麼完整優美的。這急速穿梭的動感，更加強了故事本身的張力。

對現代人而言，追求情愛要比過去任何一個時代都容易。一眼看上去有了感覺，暈人的慾望由著心臟、血液就全身撲撲的跳。但是一旦回到現實，佔有、恐懼、摩擦、迷惘，許多無解難解的關卡是難以妥協的。一時的肉體歡愛，獵取到的往往是更大的虛無，甚至引來無止境折磨生命的痛苦，耗盡人所有的精力。就像影片裡，人因色慾引來了妖怪，最後吸得自己津液全乾一樣。

寧采臣，本來是個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卻從懵懵懂懂的憐愛中，生出一股拼鬥的勇氣，幾次挺身相救。而聶小倩，之前都聽命樹妖來害人，卻單單對這個書生動了情。這個情，就是被書生那份單純善良的天真所感動，於是這段人鬼之愛有了基礎。最後雖然陰陽兩分，今生來世難以重逢，但這樣純的愛，勝過多少渾渾噩噩的歡愛與情緣。

人也罷，鬼也罷，生命是停不住的，死亡與因緣都像長流大河一樣無法逆轉。過眼浮生，不知何由而來，也不知何由而去。然而，哪怕這世界的一切都是瞬息萬變，哪怕這宇宙最終是一場空，哪怕人生百年只是如露如電的一剎那，生命中最值得嚮往的也不必然是極樂世界。若是人我之間有一份相知，有一份至情與至性，已是在歲月中刻下了不會磨滅的永恆，聊聊此生已足，還需多求什麼呢？

【影片資料】
英文片名 A Chinese Ghost Story
出品年代 1987年
導演 程小東(Siu-Tung Ching)
原著 蒲松齡《聊齋誌異》之「聶小倩」
劇本 阮繼志(Kai-Chi Yuen)
主要角色 張國榮(Leslie Cheung)王祖賢(Wang Tsu Hsien)午馬(Wo Ma) 飾書生寧釆臣飾聶小倩飾道士燕赤霞
音樂 戴樂民(Romeo Diaz )黃霑(James Wong)
時代背景 中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