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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25 19:57:26| 人氣79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月凌情_霸道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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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女人未免也太不識好歹了吧!?從台灣調職到日本可是她的榮幸,尤其是調職到他的身邊,更是天大的恩賜!

她竟然一天到晚想著要遠離他,怎麼?他是有毒還是有刺?要不是看她這個小秘書還不錯用,

她以為他堂堂一個總裁大人,會忍受她一個小小秘書這樣不敬的態度!?什麼?她不要他忍受,

她要他早早將她從日本掃地出門好回台灣!?該死的女人,她真是懂得如何挑戰一個男人的忍耐極限!

她想回去台灣?他偏偏就要將她鎖在日本,讓她哪都去不了!

楔子 

出身豪門世家的鐵風雲,在三十三歲那年為順利擴展美國市場,故與美國政治世家,柏特萊家族長千金結婚。

  只可惜,才嫁進鐵氏家門十一個月的她,在難產生下鐵家長子鐵柏萊之後,就蒙上帝寵召上天堂。

  一年後,鐵風雲娶進第二任妻子,是一名出身法國豪門的社交名媛,當時,她肚裡已經懷有鐵家的孩子。

  但是一個月後,航海出遊的她,因為天象異常,風浪過大,而意外翻船墜海,當眾人找到被衝到無人小島的她時,養尊處優的她,已經奄奄一息。

  經過數位名醫近十個鐘頭的聯手緊急搶救,最後仍回天乏術,只救回早產的次子鐵法蘭。

  雖然已經結過兩次婚,但有權又有勢、加上身為鐵世集團總裁的鐵風雲,身價依然高漲。

  尤其,自從知道他第二任妻子不幸去世的消息後,他分佈於各國的固定女伴,就卯足全力想爭取坐上鐵世集團總裁夫人的寶座。

  其中,以日本、沙烏地阿拉伯及台灣等三地的固定女伴,行動最為積極。

  三個女人都想只要懷孕了,鐵風雲就一定會娶她們進門。

  所以為達目的,也互相知道彼此存在的三個女人,皆不擇手段破壞鐵風雲的避孕措施,執意地想母憑子貴、嫁進鐵家,坐上當家主母的位置。

  很巧的,三人在同一個月內,相繼傳出懷孕消息。

  為此,鐵風雲感到十分為難。因為,這次不知道該先娶哪個進門。

  不過,六個月後,上天為他作了決定與安排。先是一場飛安意外,奪走日本岡部集團掌上明珠的寶貴性命,留下鐵家老三鐵岡部。

  故,為感念她為他們鐵家產下一子,鐵風雲便迎娶了她的神主牌。

  再一個月後,身為油田大王掌上明珠的阿拉伯女郎,因與朋友出門逛街血拚,不幸碰上連環車禍,當場失去意識,陷入昏迷。

  緊急趕到醫院的鐵風雲,在她仍清醒之際,依她的請求娶她進門,給她及腹中的孩子一個正式名分。

  三個鐘頭之後,在她斷氣前,鐵家老四鐵沙克及時早產出生。

  此時,眼看鐵風雲前四任妻子都死於非命,每一場隆重的葬禮上,不是垂掛「天妒紅顏」,就是「紅顏薄命」的輓聯,讓台灣女人是越想越驚惶。

  半個月後,出身台南望族的她,就因為獨自一人在臥房觀看驚悚VCD電影而把自己活活嚇死,還差點帶走肚子裡的鐵家老五鐵東極。

  看著剛出生的小兒子,鐵風雲搖著頭,歎口氣,再度舉行冥婚,將第五任妻子的牌位,迎進鐵家祠堂安放。

  事情至此,鐵風雲不再冀求未來身邊會有老伴相隨,打算將所有心力全部放在事業及五個孩子的教養上。

  但此時,眼見鐵風雲一個娶過一個,還一個個都死於非命,五大家族認定他不會照顧人,於是聯手強行介入五名幼兒的生活與教育,預防與避免自家寶貝女兒難產所生下的小寶貝,也莫名慘死在他手中。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在鐵風雲與五大家族的細心照護下,鐵家五兄弟如今都已平安長大成人。

  而各自承襲父母雙方優良基因的鐵家五兄弟,不僅長得高大英挺、俊酷有型,還個個精明幹練,深具領袖氣質及王者風範。

  只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而擁有五個極為出色後代的鐵家,硬是比其他正常家庭還要多了好幾本……

第一章 

上午九點三十六分,一通來自日本岡部集團的暴怒電話,直達台北鐵世集團執行長辦公室。

  九點三十七分,另一通來自日本的電話,被轉進秘書室。

  坐於角落位置,正埋首工作的黑衣女郎,執起話筒,禮貌接聽。

  「你好,這裡是鐵世集團秘書室,很高興為你服務。」

  「我……我要找秘書長。」電話彼端傳來一聲哽咽。

  「徐秘書?妳不是在日本嗎?怎麼……」認出來電者就是上星期才被外派到日本岡部集團的徐秘書,黑衣女郎有些意外,又有些瞭然地止住發問。

  「妳別難過,我馬上把妳的電話轉給秘書長。」抬起頭,她環看室內一圈,見到正走回座位的上司,「秘書長,妳的電話。」

  十點五分,一通來自高層特助的內線電話,將才結束與徐秘書通話的老秘書長,召進執行長辦公室。

  十點三十五分,再一通來自高層特助的內線電話,緊急將黑衣女子召至執行長室。

  十點三十七分起,鐵世集團各部門的包打聽及八卦王,陸續出現在三十五樓的茶水間,交流方才聽到的最新八卦訊息。

  「喂,你們聽說了嗎?」

  「有關外派秘書到日本岡部集團,支援鐵三少的事?」

  「對,聽說這次外派到日本支援的徐秘書,也被他轟出岡部集團了。」

  「真的嗎!?」業務部小陳驚叫,看向林秘書,「小林,妳不是說徐秘書是你們秘書室裡,最刻苦耐勞、耐操又耐罵的女秘書嗎!?」

  「她是啊,但是,那又怎樣?」拿出化妝包裡的眼線筆及小鏡子,身穿俐落套裝的林秘書瞟他一眼,嫌他太大驚小怪。

  「最後,還不是跟我們其他人一樣,被踢回來。」看著鏡裡的自己,小林一邊描著眼線,一邊說著。

  「林秘書,妳好像是第十號喔?」一個聲音自她旁邊傳來。

  「沒錯,我是第十個被鐵老三踢回來的。」對著鏡子眨眨已經描好眼線的右眼,小林一點也不介意的說著。反正大家都一樣嘛,沒什麼好在意的。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有人問。

  「怎麼不會這樣?問題又不在徐秘書或是我們其他秘書身上。」對著小鏡子,小林繼續小心描繪著早上出門前來不及畫上的眼線。

  「那問題是在鐵三少身上?」

  「廢話!」頓了下描繪眼線的手,小林睨眼瞧向說話的人,「他個性那麼霸道、專橫又無禮,不好相處又難配合,誰受得了他?」

  「我就知道。」業務部小劉叼著煙,下巴高仰二十度角,擺出一臉欠扁的「早知道」。

  「哼,你又猜到了。」小林一聽,冷哼好幾聲。

  「當然,我聽說你們秘書長一開始是派最精明幹練的陳秘書,到日本協助他,可是他嫌陳秘書自作聰明,自我意識過甚,沒幾天就踹走她。」

  「那就派個不那麼精明幹練的嘛。」才進集團五天,就誤闖八卦陣地的小荷,聽聞八卦兩眼發光又發亮。

  「對,所以第二次,我們秘書長就派謹言慎行的王秘書過去幫他,結果呢?做不到五天,他罵人家白癡、說她是一二三木頭人。」小林雙手一攤。

  「好可憐喔……」小荷好生同情,可是也好茫然,「好奇怪,我們鐵世跟他們又不是同一個老闆,為什麼他們會接受你們過去做內部支援?」

  「因為他們科技事業部總裁,就是我們鐵世集團的三少東,都是自家人啦,笨耶!」公關室的小顏瞟她一記白眼。哪來的小白癡?連這也不知道。

  「喔。」瞭了。哎,可是……「鐵三少已經把你們一個個都踢回來了,那你們秘書長幹嘛還一直派人過去讓他嫌棄、鄙視?」

  「因為跟他多年的老秘書,臨老退休移民到國外,而他直到今天都還找不到合意的秘書……」小林頓了下。

  「喔,所以呢?」霧沙沙耶,老了本來就要退休嘛!

  「所以,咱們家執行長為表現他的兄弟之愛,就大方應允出借專任秘書一名給他,直到他找到滿意的秘書為止……喂,我這樣說,妳懂了沒?」

  不要讓她白費唇舌喔,不然她要咬人!小林瞇眼警告她。

  「懂了、懂了,我現在全都懂了,呵呵呵……」小荷笑眼瞇瞇。

  忽然,她又想到另一件事了。

  「可是現在,你們已經沒有人可以外調了耶,怎麼辦?」她又迷糊了。

  「對啊,怎麼辦?從美國調去幫他嗎?」小劉也問。

  「誰說的,我們還有一個呀!」描好左眼線的小林,對他猛眨左眼。

  「還有一個?誰呀?」

  「就童秘書嘛,笨!」小林趁機敲他一記爆栗子,「童秘書她本身會中英法日四國語言,早就該被外派了。」

  「妳是說下任秘書長人選,呼聲最高的那個童姊姊喔?」小荷張大眼。

  「對啦、對啦,就是她!」好嫉妒喔,才二十二歲就可以當秘書長耶。

  「可是,我聽說她很不喜歡日本耶。」像是怕別人聽到,小荷刻意壓低聲音說,「連Hello  Kitty都不喜歡喔。」

  「不喜歡也沒辦法啊!」小林撇著唇角,聳著肩,「只要上面一道調職命令派下來,除非她想違反工作契約,也有錢賠償兩百萬的違職金,不然的話,說什麼她都得去。」

  幾句清晰入耳的談論,教手捧空水杯停佇於轉角處的黑衣女郎,白淨素顏略顯蒼白。

  小林說的對,除非她想違約、除非她有錢可以賠給公司,否則,她就只能接受人事派令到日本工作。

  那,她想違反工作契約嗎?不想,因為那會害得她被鐵世集團開除,到時就再也沒有一間公司肯僱用她。

  那,她有兩百萬嗎?沒有,所以,她只能接受人事派令……

  透過暗色窗子,望向窗外一片暗沉的世界,黑衣女郎感覺自己的心,似在這一刻沉入了暗無天日的萬丈深淵……
 一個星期後,日本東京。

  走出岡部集團所承租下的公寓,黑衣女郎即循著昨日接機人員所介紹過的路徑,由住處一路漫步行往不遠處的岡部集團大樓。

  身穿一襲黑色飄逸褲裝,腳踩黑色高跟鞋,又將一頭及肩黑髮,高高綰起,夾上黑色蝴蝶髮夾的她,不時引來路人對她的驚艷目光。

  但,無視外人對她注視,黑衣女子表情冷淡,迎著微涼的晨風,抬手撩過幾縷迎風飄揚的髮絲,舉步優雅,一步步走向就近眼前的宏偉大樓。

  她是童慧倫,今年二十二歲,獨立堅強,雙親早逝,自小就是在寄養家庭中長大。

  收養她的是一對善良的老夫妻,只可惜,兩年前當她以優異成績考進鐵世集團,能反哺報恩之時,老夫妻已攜手含笑同赴極樂世界。

  失去老夫妻的陪伴,如寒雁孤鳥的她,只能將所有心力投注在工作上。

  而有付出就有收穫,如今才進鐵世集團短短兩年時間,心思細膩、觀察敏銳的她,已經是老秘書長的得力助手,也是下任秘書長呼聲最高的人選。

  甚至,就連執行長及鐵總裁,也相當欣賞及滿意她的工作表現,計畫明年度老秘書長退休後,即直接晉陞她為新任秘書長。

  但,現在計畫有變。

  因為鐵家三少東鐵岡部的關係,她被迫放棄台灣原有的一切,被迫離鄉背井,來到這個最教她討厭、厭惡的國度工作。

  所以,她,絕不會原諒他的!在岡部集團大樓前站定,望向二十公尺外的自動大門,童慧倫緊抿紅唇,眸光冰冷,在心中下了重大決定。

  今後,不管要用什麼辦法,她一定會讓他嘗到苦果,也會要他及早批准她離開這個可恨的國度!

  走進宏偉高樓,行至大樓櫃檯前,童慧倫眸光冷淡,直視一再盯著她瞧的櫃檯總機人員。

  「請問科技事業部總裁室在幾樓?」她以英語發問。

  「就在三十二樓。」

  「謝謝妳,麻煩妳通知特助田中先生一聲,就說童慧倫來報到。」未等對方回應,慧倫轉身跟隨人群走向電梯間,搭乘電梯直上三十二樓。

  但,電梯在三十一樓停住。

  「抱歉,請問一下……」才步出電梯,慧倫想找人問總裁室方向,但一句日語詢問,搶在她之前響起。

  童慧倫看向聲音來處。

  「妳就是童小姐?」是接到大樓櫃檯總機通知,立即下樓接人的田中。

  「是的。」她語調平淡,以英語回應。

  「妳好,歡迎妳來日本,我是田中,是岡部先生的特別助理,日後工作上若有不清楚的地方,請儘管發問。」見到美女,田中心情好樂。

  「我知道,不過我想,以岡部先生撤換秘書的超快速度來看,我應該不會有太多的機會麻煩你。」紅唇諷揚,她以英文回應。

  徐秘書的記錄是十天,說不定,她十天不到,就會被要求回台灣了。想到這個可能性,童慧倫頓時有了好心情。

  「呃,呵呵呵……童小姐,妳真愛開玩笑。」聽出她話裡的諷刺,田中笑得好尷尬。

  「不,我說真的。」

  田中發現不對的地方。因為,她似乎一直以英文與他交談。

  「童小姐,妳以後都是以英文跟我們交談嗎?」田中試探問。

  「如果你們想以中文或法文和我溝通也可以。」

  「啊?那妳不會日文嗎?」田中傻住。不會吧,找個不會日文的來?

  「會,但是我不喜歡,所以,除了工作上的需要,否則,我不會開口說日文的,很抱歉。」

  「啊,那……」

  「對不起,我是不是應該先找岡部先生報到?」她截斷田中的話。

  「是,不過,他正在開月會,我先帶妳到他辦公室……」

  「開會?我不能參加嗎?」她圓瞳一亮,故意問。

  她有意為難田中,不,應該說這是她與鐵岡部的第一戰。因為,她知道任何有紀律的大集團公司,都不可能允許會外人員中途介入。

  但,她就是要參加!

  因為,她就是要惹火徐秘書口中那只壞脾氣的霸虎,然後,讓他氣得早點開口求她回台灣,求她永遠不要再踏進岡部集團一步。
上午九點三十分,三十一樓的大型會議室,聚集了岡部集團科技事業部的所有高層主管。

  今天是他們部門的例行月會,除了簡報各單位部門的工作內容外,同時也確認相關產品的研發進度。

  長久以來,這每月一次的例行會議,一直都是眾主管心目中,最沒壓力的一場固定會議。

  因為既是每月一次的會議,就表示他們可以在事先將所有的會報相關資料準備妥當,不怕上司的惡意找碴,但是近幾個月來,情況有變……

  傾身翻閱會議桌上的幾份資料,理著一頭三分俐落短髮的男人,朝起身會報的主管掃一眼,即轉身踱向落地窗。

  站立窗前,男人高抬下顎,遙望天際湛藍,傾聽身後人事主管的會報。

  他年約三十歲,身高一八六公分,一身熨燙筆挺的黑色名家西服,襯托出他高壯威猛的好體格,與一股難以掩藏的狂霸氣焰。

  他是自小就被日本岡部集團老總裁岡部大澤抱回日本教養、栽培的鐵家三少東,同時也是岡部集團科技事業部的現任總裁鐵岡部。

  因為中日混血的關係,他五官立體鮮明,輪廓深邃,一站出去,即如夏日陽光般成為眾人注目焦點。

  似想到了什麼,鐵岡部濃眉一皺,轉身抬手制止橫川的會報。

  「等等。」

  「是!」不敢多言,橫川全身緊繃,立正站好。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忘了告訴我?」

  「啊?」橫川一臉的茫然。

  「沒有嗎?」

  「有嗎?」他嘴巴開開,一臉的傻相。

  「真的沒有?你要不要再想想看?」濃眉一皺,鐵岡部就是覺得橫川有件事沒向他報告。

  媽的,到底是什麼事情,他怎麼會想不起來!?為記起那件事,鐵岡部五官皺擰,表情猙獰,忖度思考。

  如果這時候,有個好秘書來提點他……突然,他眼睛一亮。

  「秘書!?」他想起來了!「之前,我要你繼續登報找適任的秘書,你辦的怎樣了!?為什麼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啊,那、那、那個……」一聽到「秘書」兩字,再看到鐵岡部一副橫眉豎眼的凶樣子,橫川全身都在發抖。

  「那你的大頭鬼!我說我要秘書,那秘書呢!?」想到這陣子沒有秘書在身邊協助的痛苦日子,鐵岡部火氣很大,重拍會議桌。

  砰!重力拍下的勁道,嚇得所有與會主管,一顆心全部往上跳。

  「我也只是想找個細心一點的秘書而已,真有這麼難找嗎?你是……」

  忽然,有人推門進入,一聲急呼也隨之傳來。

  「哇!童小姐,別這樣、妳別這樣啊!我們老大他正在開會,妳不能在這時候闖進去啦!」闖進去就死定了!

  「田中,你給我進來!」聽到田中的聲音,鐵岡部轉頭看向門口。

  站在門口處,田中一邊忙著阻擋童慧倫進入,一邊不忘對主子咧嘴笑。

  「是,老大。」

  「我要你這次給我好好盯住橫川,讓他認真替我找個好秘書。」

  「啊,什麼?你又想找新秘書喔?」田中一聽,就想昏倒。

  「幹嘛?不可以嗎?」岡部送他一記白眼。

  「不是不可以,而是……」這半年來,他們已經陸續替他面試過八百二十名條件不錯的人才,可是每一個都在最後的關卡,被他淘汰掉。

  就連之前鐵世集團大方借調支援的專案秘書,他也是毫不客氣的一連踹走十五個,現在這個童秘書還不算喔。

  眼看被他擋在門外的童慧倫又想硬闖進來,田中急忙出手,猛推她一把,再緊緊抓住門把,將她隔離在外。

  厚,又要擋人、又要回話,這樣他很忙耶!

  「老大!我們已經連續刊登快半年的徵人廣告,篇幅也是一次比一次要大,可是來應徵的人,你沒一個滿意的,這樣子……」

  「廢話,就是不滿意,才要再登報找新的,這有問題嗎?」笨!

  「是沒有問題,可是,萬一橫川這次還是找不到呢?」田中試探問。

  「還是找不到!?」他咬牙,狠瞪一眼就快躲到桌下的橫川,「那他一天找不到,我就扣他一天薪水,一個月找不到,我就扣他一個月薪水!」

  「那萬一,還……是找不到呢?」田中心中在歎息。唉,可憐的橫川。

  「那我就扣你一年的薪水!」媽的,欠揍!鐵岡部惡眼倏瞪。

  「什麼?扣我薪水!?老大,這又不關--」田中一聽,就要哇哇叫。

  但是,還不及叫,一直被田中擋在門外的童慧倫,已經用力推開門。

  啊!突來的力道,教田中猛衝向前,撞上正對面的橫川!

  一轉頭,他雙手猛揮猛擺,還大聲叫--

  「哇,童小姐,妳別進來啦!」他家老大現在正在發火,會死人啦!

  「我只是進來看一下,不會有事的。」才走進會議室,慧倫一眼就盯上憤身站立會議桌前的男人。

  因為,這個似乎有些眼熟的男人,看起來實在是太「刺眼」了。

  一身黑色西服將身形原就高大的他,襯得更加高俊挺拔,而一頭帥氣的三分短髮,也為他立體有型的混血五官加分。

  驀地,她紅顏一冷,輕哼出聲。因為她認出他就是鐵岡部了。

  「田中,你在……」突來的吵鬧聲,教岡部憤眼怒瞪被人推開的門扉。

  然,驟然闖入眼底的黑衣紅顏,教他黑眼為之一亮。

  一身黑衣的她,肌膚白皙清透,一雙黑瞳清冷如星,尤其,她完美的紅唇,就似沾了蜜般的柔潤誘人。

  他看過不少比她更美的女人,視覺上早已麻木,但天生麗質的她,美得清麗動人,教他無法不看,只是……微瞇黑眼,鐵岡部緊盯著她的眼。

  她眼中有明顯的敵意,看他像看仇人一般,讓他感覺很不爽。

  「妳是誰?是誰准妳進來的!?」他口氣極差。

  「老大,她是……」田中想代答。

  揚手制止田中的善意,童慧倫傲揚容顏,輕挪步子,走至他身前,直視他黑亮的眼。

  「你好,我是童慧倫,是鐵世集團派來支援你的秘書,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為你服務,岡部先生。」她說得客氣,但眸光挑釁。

  「童慧倫?好,我記住妳了。」她像是一朵帶刺玫瑰。

  「記住我?喔,不,岡部先生,不必那麼麻煩的。」

  「什麼意思?」不知怎地,他總感覺童慧倫在設陷阱給他跳。

  「因為剛剛我才跟田中先生說過,以你淘汰秘書的速度,說不定等會你就要我滾蛋了呢。」存心激怒他,慧倫字字句句說得清脆當響。

  才聽她幾句流利的英語,在場眾主管都不禁替她捏把冷汗。

  他們懷疑她腦袋壞掉了,不然,她怎敢用這種口氣跟他們老大說話。

  「妳!?」察覺她有意惹惱他,鐵岡部忽而一笑,「是嗎?那妳從現在起,就可以盡量偷懶、偷閒,這樣我很快就會把妳踢回台灣去的。」

  「你……」輕易被拆招,童慧倫臉色微變。她是想回台灣,但她不想藉由偷懶、偷閒或裝笨等等方法,來達到自己離開日本的目的。

  看著童慧倫一變再變的臉色,鐵岡部感覺此刻自己的心情很不錯。

  「想跟我鬥?妳還早得很呢!」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哼!」她怒別過頭。

  「好了,既然妳已經來了,那……」他看向坐在電腦桌前的助理,「戶邊,你起來,把位置讓給我們新來的秘書小姐。」

  「是!」戶邊趕忙起身讓位。

  「去吧,我已經替妳清出位置。」他笑眼看她。

  知道鐵岡部有意測試她的能力,童慧倫冷瞥他一眼,即旋身踩著自信的步子,想走往會議記錄位置。

  「喔,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妳。」他笑眼攔住她。

  童慧倫瞪眼看他。她討厭他的笑。

  「這份會議記錄,請在散會後半小時之內整理好,然後,送到我的辦公室,謝謝。」他有意刁難她。因為以前老秘書整理一份完整的會議記錄,至少也要一個小時。

  現在只給她半個小時,一方面是要刁難她,另一方面也是要她記清楚千萬別給頂頭上司臉色看,否則,下場肯定會更慘。

  「不過,如果妳做不到也沒關係,因為我對花瓶是不會太苛求的。」鐵岡部故意貶抑她。

  「想讓我被人看笑話?很抱歉,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無視外人在場,兩人鬥了起來。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岡部一臉奸笑,望進她晶亮卻冰冷的瞳。

  「岡部先生。」

  「請說。」

  「我很擔心我留在日本,會讓你接下來的日子,變得很難過。」

  「那也沒辦法,為大局著想,我還是得留妳在日本。」看她氣得狠咬牙,岡部覺得相當有趣,「因為我真的需要一名工作能力超強的秘書在身邊。」

  「你、我是說真的!」他吊兒郎當的態度,教慧倫火極了。

  「我也是說真的,所以,不管妳有什麼把戲就盡量使出來吧,我隨時候教。」揚起得意笑顏,鐵岡部一點也不將她的威脅聽進耳朵裡。

  因為他根本不信憑她一個小小女秘書,會真有辦法整得他日子難過。

  但,他錯了。

  因為,他低估了童慧倫極度想離開日本的決心。

第二章    

 二月寒冬,日本北海道。

  隨著夜晚的來臨,富良野滑雪場的遊玩人潮漸漸散去,不再熱鬧喧嘩。

  暗夜星空,白雪驟降,陣陣冰冷寒風一再呼嘯而過,狂肆吹亂飄下的雪花,也吹散遠處隱隱傳來的幾句日語憤慨爭執……

  「我已經把錢全部給你們了,你們現在還想怎樣?!」男人憤聲斥喝。

  「嘿嘿嘿,大哥,他問我們現在想怎樣啦。」光頭歹徒與啞巴歹徒互看一眼,咧嘴惡笑。

  「當然是砍死他們!」歹徒之首武雄手握柴刀,惡狠狠舉刀劈向男人。

  「不,不要!」淒厲的女聲,劃破冬夜的冷寂。

  閃過正面劈來的柴刀,男人的手臂傳來一陣劇痛,血流如注。

  「嗯!」顧不得受傷的臂膀,男人咬著牙、忍著痛,赤手空拳想為自己的妻女打出一條生路。

  「我不准你們傷害她們,滾開!」

  衝向迎面而來的三名惡徒,男人一邊奮力與匪徒搏鬥,一邊回頭以中文朝身後的妻女,吼聲大叫--

  「妳們快跑,不要管我!」

  「可、可是……」緊擁抱住受到驚嚇的女兒,望著以一敵三的丈夫,女人表情淒怨而驚恐,在跑與不跑之間掙扎著。

  任誰也沒想到,一趟單純的北國滑雪之旅,竟讓他們一家三口遇上這班惡徒搶匪!

  要錢,他們給,要車,他們也給,可是最後那班匪徒,竟然還想要他們一家三口的性命!

  「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快帶著倫倫跑啊,快!」男人驚聲怒吼。

  「爹地?!」一直被護在女人身後的小女孩,臉色慘白,圓瞳凝淚。

  女人回過神,忍住哭泣,紅唇一咬,倏轉身抱起女兒逃命。

  「倫倫不怕、不怕,等、等一下,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看一眼懷中臉色蒼白的女兒,女人露出顫抖的微笑,一邊安撫她,一邊拚命的往前跑。

  「媽咪,倫倫不怕,媽咪也不要怕,因為爹地一定會保護我們……」緊摟著女人的頸子,看著越來越遠的父親,小女孩低泣哽咽。

  然,話還沒說完,意外的一幕,教小女孩驚瞠淚瞳--

  「啊,爹地!不要,不要殺我爹地,不要啊!」

  聞聲,女人頓止住凌亂的步子,回身,愣眼看著手握刀刃的惡徒,一次又一次地往她已經倒地的丈夫身上猛砍。

  看著丈夫身下滲染紅血的白雪,女人的心似被凍僵了。

  「媽咪?」滑下已然呆滯的母親懷抱,小女孩噙著淚水,異常冷靜。

  扯動女人的手,小女孩想拖著她跑。

  「媽咪,我們走,我們快去找人來救爹地!」

  回了神,低下頭,望著淚水盈眶的女兒,女人蹲下身子。

  「倫倫……對不起,爹地和媽咪沒辦法再照顧妳了……」緊閉雙眼,她緊緊擁抱住身前的寶貝。

  「媽咪?」抬手抹去淚水,小女孩緊抿粉嫩的唇,眨著水瞳望著她。

  「媽咪知道倫倫很聰明,一定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強忍住淚水,女人抖著雙手,將僅裝有三人證件的皮包,纏繞上她小小的身子。

  「媽咪,妳……」圓亮的淚瞳,有著恐懼。

  「快去找警察叔叔,快跑,千萬不要回頭,知不知道?」

  自知無法帶著女兒安全逃離險境,女人鬆開小女孩,含著淚水,猛揮開小女孩向她伸來的手,要小女孩趕快跑:

  「媽咪,我……我不要……」小女孩全身顫抖。

  「快,快跑!妳一定要聽話,不然爹地和媽咪都要生氣了,跑!」

  「我不要,我要和妳跟爹地在一起!」緊緊抓住女人的衣角,小女孩緊抿著唇,淚光閃閃,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快啊!」女人急了、哭了,對著她大叫著。

  「大哥,那對母女要跑了!」光頭聞聲,回頭,驚聲大叫。

  「那還不趕快追?!」用力拔起砍中男人心口的柴刀,揮開濺灑出的鮮紅血液,武雄目露凶光,領頭衝向她們。

  三人張手圍困住母女兩人,武雄表情陰森。

  「想跑?有可能嗎?」

  「你、你們?!」眼看前後路都被堵住,女人急將女兒護在身後。

  看看女人身後的小女孩,理著光頭的歹徒看向武雄,嘻嘻笑。

  「大哥,那個小女孩看起來好可愛喔,眼睛好圓、好亮,嘿嘿嘿……」

  「你說這個做什麼?該不會是要我同情她,要我放過她吧?」惡瞇陰狠的雙眼,武雄以刀面拍打他的臉。

  「嗯唔啊……」擔心起內哄,一旁的啞巴歹徒急得哇哇叫。

  「不是,當然不是了!」光頭急搖雙手。

  「哼,不是最好,不然的話,我連你也一塊宰了!」啐一口痰,武雄狠眼警告:「你們要知道,她老子已經被我們亂刀砍死,我們如果放了她,她一定會去報警,到時候事情一爆發,我們三個……」

  「不、不會的!」同丈夫一樣精通日語的女人,一聽急聲道。

  「不會?」武雄嘴角惡揚。

  「對,她不會的,因為她又笨又不會認人,連話也說不好,今年都已經五歲了,還常把巷子口的歐巴桑,當成是我,叫她一聲媽咪……」

  為救女兒一條命,女人硬是將小小年紀就能以中英日等三國語言與人溝通的資優女兒,形容得愚笨不堪。

  「哇!她這麼笨喔,還真看不出來耶。」光頭歹徒瞅著小女孩直看。

  「是真的!她真的很笨,她說的話不會有人相信的,我求你們,就放她一條生路吧!」

  「放她一條生路?妳在說什麼鬼話?」揮動血刀,武雄惡聲笑。

  「拜託你們,求求你們……只要你們肯放她一條生路,來生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們的!」為替女兒求得生路,女人雙膝跪地,以日語哀聲泣求。

  跪在冰冷的雪地裡,女人哭得淚眼濛濛,拚命地對武雄等三人直磕頭。

  「媽咪?!」眨去長睫上的晶瑩淚水,小女孩睜大淚瞳恨瞪三人,使勁地想拉起跪地的母親,「他們是壞人,妳不要求他們、不要求他們!」

  「小鬼頭,妳在說什麼?!」雖然聽不懂中文,但看出小女孩眼中的恨意,武雄凶眼一瞪,伸手就想抓過她。

  「不要!」女人心頭一顫,急將女兒扯回身後,躲開武雄的手。

  「啊咿呀唔……」在一旁等得很不耐煩的啞巴,咿咿呀呀地對兩名同伴做出砍殺她們的殘狠動作。少跟她們廢話了,先砍再說!

  「那還等什麼?上!」武雄狠眼一瞇,立即揮動血跡斑斑的柴刀。

  「你、你們真的……」女人心口一緊,急轉頭想找生路。

  突地,她淚眸一亮,抓起女兒的手,就往左邊山林坡道處跑。

  「倫、倫倫,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一邊跑,一邊哭著。

  「媽咪?!」小女孩幾次差點摔倒。

  跑到陡峭的坡道邊,女人回頭驚看已經快追上的三人,急蹲下身子,緊緊抓住女兒的肩。

  「倫倫,請妳一定要原諒媽咪,媽咪……媽咪是不得已的,媽咪相信妳一定會平安沒事的!」

  「媽咪,妳在說什麼?為什麼……」不能理解母親話中的含義,小女孩哽咽凝她。

  「蹲下,抱住頭!」截斷小女孩末完的話語,在武雄出手抓她之時,女人迫她蹲下身子,咬著牙,狠著心,一把就將她推下鋪滿白雪的斜坡山道!

  「啊,媽咪?!」失去重心,小女孩驚惶尖叫。

  「倫倫,媽咪愛妳!」看著順勢滾下坡道的女兒,女人痛聲哭喊。她也想跟女兒一塊逃,但是她若不留下來阻擋他們,到時倫倫跟她都逃不掉的!

  「媽、媽咪,倫倫也愛……」急急抓住雪地上的枯枝,小女孩穩住自己往下滾落的身子,抬頭往上看去。

  「倫倫,快走、快走啊!」為替女兒多爭取時間,女人一邊哭喊著,一邊急抹去淚水,疾身站起,旋身張手撲向三名歹徒。

  驟地,她身子僵住,一道紅血瞬間劃過夜空,濺上小女孩凍紅的頰……

似墜入萬丈深淵,趴睡在辦公桌上的童慧倫猛然驚醒,坐直身子。

  她全身僵冷、臉色蒼白,空洞的眸光穿透過硬實的白牆,落在虛無縹緲之境,久久無法回神。

  突然,一陣午休結束的音樂悠悠傳來,繼之而起的是一聲內線呼喚--

  「童秘書。」一聲渾厚磁嗓就像招魂令般,召喚著她的魂魄。

  似仍無法自夢境中脫身,慧倫眨動眼睫,看著眼前的一切。

  看著滿桌面的日文檔案,以及日文介面的桌上電腦……童慧倫倏地拄桌站起,驚瞠黑瞳,環看眼前寬敞的個人辦公室一圈。

  她怎會在這種日本地方?!她是鐵世集團亞洲區秘書室的一員,她應該在台灣才對,那現在她為什麼卻身處在這可怕的「日本」空間裡?!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在這裡!慧倫眼色驚恐,轉身想逃。

  「童秘書?!」得不到回應,鐵岡部溫厚的低沉嗓音,這次多了好幾分不耐煩。

  童秘書?聞聲,她驚惶的步子頓住。回過頭,她望向辦公桌上比一股公司電話多出一個影音螢幕的多功能銀色話機。

  此刻,銀色話機的螢幕上,正出現一張極為憤怒的陽剛酷顏。

  「童、慧、倫?!」話機彼端的鐵岡部怒了,連名帶姓大聲吼她,「妳是啞巴,還是耳朵聾了?妳不會應一聲啊?!」

  頓時,一再傳達出他心中憤怒的呼喊怒罵,吼回她游離的魂魄。

  回了魂,想起一切,童慧倫直衝出夢境,重回真實的世界。

  就好像是打了一場仗般,童慧倫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我又作惡夢了。」緊閉雙眸,她無力倚向身後檔案櫃。

  忘了話機裡鐵岡部的怒吼叫喚,童慧倫背抵冰冷的鐵櫃,抬手拭去額上冷汗,撩過幾縷垂落的長髮,轉手輕揉緊擰的眉間。

  她……她真的就快受不了了。以前十天半個月才會夢見的可怕遭遇,從她踏上日本土地的那一天起,就不斷重複出現在她夢裡。

  不管何時何地,只要她眼睛一閉,睡著了,她就會被迫重回當年那晚冰冷的雪夜,再一次經歷雙親慘遭殺害的恐怖情境。

  她知道,如果那場可怕夢魘再持續發生,她一定會發瘋的。

  她要回家,她不能再留在日本,真的、真的不能!

  緊閉雙眸,童慧倫十指緊握成拳,全身不自覺地顫抖著。她要回家。

  霍地,才剛靜息的吼聲,又再一次自話機裡傳來--

  「姓童的,今天妳死定了!」

  驀張晶亮黑瞳,童慧倫憤視桌上的話機。

  是他!是他害得她夜夜難以成眠,還破壞她尚稱平靜的生活!

  憤瞪話機一眼,童慧倫怒別過頭,打定主意要完全漠視鐵岡部的召喚。

  等不到回應,鐵岡部耐性盡失,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喂,妳是死人啊?!不會回一句嗎?!」他口不擇言,大聲咒罵。

  聞言,童慧倫冷揚柳眉。

  「如果妳還活著,就給我應一聲,聽到沒有?!」暴怒的吼叫。完整表達出他的心中憤怒。只不過,童慧倫依然不為所動,也聽而不答。

  走回辦公桌,她拂裙坐下。

  翻開桌上文件,拿起筆,她打算繼續午休前的工作。

  「妳不要再給我裝死了!」話機彼端的鐵岡部已經瀕臨失控邊緣。

  放下手中的筆,童慧倫靠向身後椅背,雙手環胸,看著一再閃爍的內線紅燈。聽見彼端隱約傳來的鏗鏘聲響,童慧倫冷勾紅唇。

  雖然看不到他的動作,但是她相當肯定鐵岡部現在已經開始踹椅搥桌。

  不過,只是踹椅、搥桌還不夠,她希望他可以再更生氣一點,最好是氣到火冒三丈,氣到吐血。

  然後,就像轟走徐秘書那樣地轟她回台灣。

  只是,他又讓她失望了。

  因為,繼之傳來的恐嚇威脅是--

  「姓童的,如果妳敢再不應聲,我就讓妳一輩子部留在日本!」

  聞言,童慧倫倏張一身芒刺,表情霎變,霍地站起。

  「我、我要一輩子把妳踩在腳底下、一輩子奴役妳、一輩子虐待妳,然後,再一輩子氣、死、妳!」聽不到回應、叫不動她,鐵岡部氣炸了!

  怒視話機,慧倫緊握十指。

  她不管鐵岡部到底是有「幾輩子」可以用來惡整她、欺壓她。

  她也不管他到底打算如何來氣死她,因為,這樣的恐嚇威脅,她早就聽膩、也聽煩了!

  所以他若高興,她就隨他去說,也隨他去講,但是,他不該吼出那種要她「一輩子都留在日本」的惡意威脅!

  真的太過分了!明知道她想回台灣,竟還這樣威脅她?!

  憤抿紅唇,拂過幾縷垂落額前的黑髮,童慧倫冷揚麗顏,怒踩黑色高跟鞋,怒步行向可直接通往隔壁總裁辦公室的側門。

第三章 

「我再一次警告妳,妳不要以為有老五替妳擋著,我就動不了妳!」

  憤立辦公桌後,身穿鐵灰色名家西服的鐵岡部全身繃緊,雙掌握拳緊抵辦公桌面,對著黑色話機螢幕上突然消失的身影,暴聲怒吼。

  「我再告訴妳,妳不讓我有好日子過,我就整死妳!」最後,他聲嘶力竭沖聲大吼。

  怒到了極點,他一把就抓起從頭到尾都在偽裝故障的高科技話機黑星。

  憤旋過身,他奮力將它擲出,鏘!

  「鏗鏘匡啷咚轟!」一聲戲劇性的撞牆音效,伴隨機身迅速解體,機件四處飛射,然後,散落一地。

  從未被人漠視得如此徹底,鐵岡部憤視一地的話機殘骸,覺得自己真的就快被童慧倫氣瘋了。

  現在的他,情緒激動,神情挫敗,宛如一名戰場敗將,滿心不平,也不甘地恨瞪著通往隔壁秘書室的木門。

  該死!那個該死的女秘書!握緊拳頭,鐵岡部憤瞠厲目,怒撾辦公桌。

  出身權貴世家、坐擁龐大財富與權勢的他,打自懂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皆高人一等,絕沒有人敢挑釁他。

  但是,看看現在……看看現在!身為岡部集團科技事業部總裁的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一個小小女秘書,惹得有怒無處發,還有氣無處洩!

  她、她簡直就是造反了!他要宰了她、他一定要宰了那個女人!

  瞪著木門,鐵岡部咬牙切齒,目露凶光。

  砰!緊閉的雙向木門,被他瞪開了……喔,不,是被人用力推開了。

  「你到底想怎樣?!」憤瞪一對晶亮黑瞳,童慧倫怒步直行,站到辦公桌前,怒瞪因她意外闖入而暴瞠黑眼的鐵岡部。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惡瞪未經他的同意,就擅自闖入的童慧倫,鐵岡部恨不得動手掐死她。

  「妳說,妳到底是想怎樣?又到底是看我那裡不順眼?!否則,為什麼妳非得每天部給我臉色看不可?!」最後一句,他幾平是貼著她的臉吼的。

  微抿紅唇,童慧倫向後退一步。

  怒火疾速褪去,她冷眼注視又被她再一次激怒的鐵岡部。

  「怎麼著,是我上輩子欠妳的嗎?!」看她不僅不回話,還又擺出那一副教他看了就氣憤的死樣子,鐵岡部情緒激動的就快失去理智。

  「還是,妳自以為長得漂亮、好看,就以為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都得寵妳、讓妳、看妳臉色?」

  怒眼一轉,清楚看見她身上的黑色套裝,鐵岡部更氣了。

  媽的!這女人竟然又穿的一身黑來上班!

  這世界上色彩那麼多樣,她卻偏愛黑色系套裝,還天天穿、月月穿,每天到公司來上班,都活像是來給他送殯、上香的!

  真是、真是太可惡了!

  「我告訴妳,就算想要男人寵妳、讓妳,妳也別天天穿黑衣、黑裙來礙男人的眼!很醜的,妳知不知道?!」

  童慧倫一聽,柳眉微揚。觸上她清澄的眸光,鐵岡部頓感一陣心虛。

  好!他承認,她長得一點也不難看。

  因為身穿一襲黑色套裝的她,長髮高綰、五官清麗,看來自信而優雅。

  他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甘為她的美麗而犯罪。說實話,在這段合作的日子裡,他也很想不顧一切地為她犯罪--犯下過失傷人致死罪!

  因為,從她到日本第一天直到現在,他發現她對他最客氣、最有禮貌的一次,竟然是第一天她闖進會議室的那一次!

  從此之後,她對他的每個態度,以及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足以教他發狂,很想一掌就直接斃了她。

  緊繃一張暴酷怒顏,鐵岡部以僅有的理智,鎮壓心中想撲殺她的衝動。

  媽的!他肯定工作太累,腦神經秀逗了,才讓這個女人苟活到今天。

對著她罵了近五分鐘時間,鐵岡部這才感覺心情舒坦許多。

  端起桌上冰開水,他大口喝下,藉以冷卻自己還未完全平息的怒火。

  只是透過杯沿,他發現她又用眼睛在「冰」他了。

  「看什麼看?不爽啊?!」重放下水杯,他厲眼回瞪。

  從兩人合作以來,不論他怎麼罵她、怎麼吼她,對她說話有多難聽,她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吭也不吭一聲,就只會用她那對冷瞳瞪他!

  「還有,妳到底懂不懂禮貌啊?進入上司的辦公室,不必敲門嗎?妳是哪裡學來的規矩?」他故意找她的碴。

  「那你呢?」毫不畏懼他的惡形惡狀,慧倫冷冷開口。

  「我?」好不容易才恢復冷靜的岡部,因她突來的一句話愣住。

  他怎樣?他都被她氣炸了,還能怎樣?

  「動不動就開口罵人的你,難道就懂得什麼叫禮貌?」

  「哼,至少比妳懂!」鐵岡部毫不客氣嗆她。

  「你?!」

  「不服氣?好啊,那妳告訴我,按一般公司規定,部屬在進入上司辦公室的時候,到底要不要先敲門?」

  自知理虧,無話可回,童慧倫只能瞪他。

  「要先敲門,是吧?」意外小贏她一局,岡部心情好好。

  藏住心底的得意,鐵岡部刻意拉高身段,擺出上司的架子,囂張地揚起一張瀟灑酷顏,直指側門。

  「現在、馬上、立刻給我滾出去,然後關上門,再敲門進來,記住,這次要有禮貌一點。」他笑著。

  「哼!」忍住想回嘴的衝動,童慧倫轉身就想走,然,眼角餘光掃到的桌上文件,讓她頓了下,隨即快步離開他的視線。

  看著被她帶上的門,鐵岡部伸腳勾過之前被他一腳踹開的座椅,雙手扶住椅把,穩穩的坐下,等著她敲門。

  陡地,一聲咒罵自他口中傳出。

  該死的,他又被她氣到忘記要她送TJ檔案進來的正事了。黑著一張酷霸容顏,鐵岡部忍住氣,想聲控黑星命令她。

  「黑--」瞥見牆角的話機殘骸,鐵岡部再咒罵出聲。

  真是的,他早晚會被那個女人氣到腦中風,做不了事!

  叩叩叩,幾聲簡短敲門聲傳來。童慧倫推門而入。

  「先去把TJ……」轉頭看她,岡部就想命令她調出叫J的檔案。

  但才說了幾個字,他就因為看見她手裡的TJ檔案夾而瞠眼。

  這個女人很神,十次裡約有八次,不必他開口吩咐,她就會像現在這樣,主動把他需要的資料送進辦公室。

  而除開她經常性故意激怒他,以及挑釁他等等不當行為,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真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聰慧絕倫,是個幾近完美的工作搭檔……

  完美的工作搭檔?!鐵岡部怔住,繼而恍然大悟。

  原來,他是因為她夠聰明,所以,才一直把她留在身邊,還一再委屈自己,忍受她對他的精神虐待。

  Shit!他還以為自己真的神經錯亂了,才容忍她到現在。

  「這是TJ的合作案資料,我想你應該會用到。」站到辦公桌前,童慧倫遞出檔案資料。

  「喂,妳……」他想停戰,然後問她為什麼會知道他需要這份資料。

  「岡部先生。」慧倫截斷他的話。

  「幹嘛?!」被打斷問話,他口氣不悅。

  「如果你真的無聊到想一輩子把我踩在腳底下,然後,想再用幾輩子的時間來奴役我、虐待我、氣死我……」

  聽到自己在盛怒之下,脫口而出的恐嚇與威脅,鐵岡部臉色漲紅。

  「那都沒有關係,因為我無所謂,可是,你絕對不可以要我一輩子都留在日本。」她表情平靜,口氣再認真不過了。

  「咦?」岡部揚眼看她。

  都不介意被他踩、被他奴役、被他虐待了,她幹嘛要特別介意被他一輩子留在日本?

  「為什麼?」

  「因為你不可以那樣做。」

  「等等,妳說什麼?」他冷瞇黑眼,「妳說我『不可以』那樣做?」

  以他鐵岡部在日本的權勢,向來就只有他不要做、不想做,也不願意做的事,從來就沒有他「不可以」做的事!

  「你本來就不可以,也沒有任何權利,可以那樣做。」她重申道。

  「我的天,妳這個女人,還真是……」他又火了,「喂!妳到底知不知逼妳現在是站在誰的土地上啊?!」

  「當然知道,我站的是日本土地……」

  「錯!妳現在站的是我鐵岡部的土地,是我鐵岡部的地盤!」他吼聲糾正,「妳最好給我搞清楚一點!」

  「是,我現在是站在你的地盤上。」童慧倫不甘回道。

  「知道就好,哼。」緩下微燃的火焰,瞪她一眼,岡部傾身自桌角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

  「知道又怎樣?我想你應該沒忘記,我是鐵世集團的職員,目前只是調來日本協助你而已,等你找到合意的秘書,我馬上就可以離開日本。」

  「離開日本?」抽一口煙,他嗤聲一笑,「笑死人了,想離開,妳隨時部可以走,別一副我拿繩子綁住妳的樣子。」

  「岡部先生,你--」她麗顏難看,「你明知道沒經過你的同意,我就不能回台灣,否則,我會被鐵世集團以擅離職守的罪名永久開除……」

  然後,她就會永遠找不到工作,就算擺地攤也會常被警察「關照」。

  「對,沒錯,我就是知道。」手上握有致勝的籌碼,鐵岡部對她笑得很囂張,也很可惡。

  「所以,妳最好給我安分一點,否則,我就真的讓妳一輩子回不去,一輩子把妳留在日本。」

  想到她被鐵世集團的工作契約綁住,不能任意離開日本,岡部是越想越

開心,笑容也越來越大。

  然,瞪著他的大笑臉,童慧倫發覺自己首次有動手摑他耳光的衝動。

  「你不要太過分了。」緊抿紅唇,她冷冷道。

  「妳說我過分?」轉眼,笑容褪去,怒火再起。

  「如果你不過分,今天,我根本就不會來日本!」

  鐵岡部一聽,額暴青筋。

  「靠,是我開口求妳來的嗎?!」砰地一聲,他憤力拍桌站起。

  「你--」瞪著突然站起的他,童慧倫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雖然為了回台灣,她經常故意惹他生氣,但是她膽子再大,面對身高一八六公分,體格高壯威猛的他時,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畏懼。

  因為,深受日本望族教育熏陶的他,全身上下皆散發出一股狂妄霸氣,就算面帶微笑,看來也氣勢懾人,更遑論此刻他正惡瞠黑眼瞪著她。

  可惡的男人!是他害她在先,現在居然還這麼沒風度的對她吼叫?!

  不想屈居劣勢,童慧倫鼓起勇氣,麗眸一揚,與他對峙。

  「你是沒有求我來日本,但是當你把秘書長派來支援你的秘書,一個個都轟回台灣後,你以為我可以不來『伺候』你嗎?鐵三少。」她冷嘲熱諷。

  「妳、妳……有膽子,就再說一次試試!」一聲譏諷的「鐵三少」,氣得鐵岡部又要抓狂。

  別人喊他一聲鐵三少,是因為敬他、畏他,但這個女人是為了氣死他!

  「說就說,難道我還怕你不成?」豁出一切,童慧倫傲仰麗顏。

  對上岡部憤亮的眼,她紅唇一揚,再次與他槓上,以著一種足以氣死他的口氣,啟口呼喊--

  「鐵三少,鐵總裁、岡部家的表少爺……」

  「妳?!」一再入耳的嘲諷口氣,教鐵岡部憤眼暴瞠,氣得全身發抖。

  突然,一陣敲門聲及時傳來,叩叩叩。

  兩人同時轉頭,瞪向正推門進入的執行特助田中。

  「呃,你……你們……」發覺氣氛不對,田中猶豫著是要閃人,還是留下來看熱鬧。考慮一秒鐘,他嘴一咧,衝著兩人直笑,走向兩人。

  「呵,不好意思,請繼續聊,別管我,就當我不存在……」

  「聊?哼。」瞥看瞪大眼的田中,童慧倫傲揚麗顏,身一轉,即踩著婀娜步子走往側門,再拋出幾句:「很抱歉,我跟倭寇沒什麼好聊的。」

  「倭寇?!」田中聞言倒抽口氣。

  一等童慧倫優雅步出視線,他轉身驚愕求證。

  「老、老大,童秘書剛剛真的罵你……倭寇?」

  「還有你!」鐵岡部嘴角抽搐,氣到想吐血。可惡,居然罵他是倭寇!

  「欸,說的也是。」田中笑得尷尬,「看樣子她好像有點討厭我們。」

  「只是『好像有點』?你確定嗎?!」他鼻翼僨張,憤咬牙。

  「嗯,不、不只是『好像有點』而已,是真的,她是真的、真的很討厭我們,呵呵呵……」見主子表情凶狠,田中笑著臉,連忙附和再強調。

  沒錯,任何有眼睛、有感覺的人,都可以確定童慧倫是真的、真的很討厭他們日本人。

  因為,即使在他們的面前,她也從不掩飾對他們的厭惡。

  「那又怎樣?!我也沒喜歡過她,哼!」大手一揮,鐵岡部怒身坐下。

  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日本到底跟她有什麼仇?否則,她為什麼會這麼的討厭日本,不僅一直嚷著要離開日本,還一再故意激怒他?

  驚覺自己對她產生了好奇之心,岡部撇揚薄唇。

  哼,管她為什麼會討厭日本,像她那種女人,肯定沒真心喜歡過什麼。

  不想再將注意力集中在童慧倫身上,也不想再被她影響心情,鐵岡部抽著煙,重整方才被激怒的情緒。

  「老大,你們剛又吵架了,是不是?應該不是因為那件事吧?」田中小心采問。他指的是前不久徵選下季廣告商會議上,所發生的事。

  因為在那場廣告會議中,原本應該安靜做記錄的童秘書,突然出聲附和

A&D廣告公司代表傑姆的專業意見。

  雖然這樣的行為有點不恰當,但也不是什麼大錯,何況,她在會議上所提出的幾點意見,都有很不錯的見解。

  只是,他們家老大卻當場翻臉,還斥責她多事,讓場面變得很難堪。

  「這--」鐵岡部臉色頓顯難看。因為他想起在上午廣告會議中,慧倫與那個A&D代表有說有笑的樣子。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因為她跟別的男人講話就生氣。」鐵岡部堅決否認。

  「真的?」說謊啦,肯定就是因為上午的事。

  因為,他根本沒提什麼事,可是老大自己已經聯想到傑姆身上去了。

  還說沒有,騙人!

  「當然!雖然當時A&D代表出現後,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還為了討好那個男人而替A&D廣告說好話……」

  「老大,你看錯了吧?」田中一聽就感覺不對,「童秘書哪行懷說的魂不守舍的?她當時只是跟傑姆講幾句話,提出--點意見,哪有你說的……」

  「好了、好了,不管怎樣,我都不想再聽她跟那個男人的事!」想到早上的事,想到她給別的男人笑臉看,就給他臉色看,鐵岡部感覺胸口有一股悶氣,很難抒發,感覺很煩躁。

  深深呼吸幾口空氣,他平息下紊亂的心。

  「找我做什麼?」翻開TJ檔案,他一邊看,一邊問還站在桌前的田中。

  「這是三和集團總裁剛派人送過來的合作方案。」他奉上文件。

  「放著就好,沒事你可以出去了。」岡部隨意抬手一揮。

  「是。」

  「等等。」聽到一聲聲極細微的嗡嗡聲響,岡部眉頭一皺喊回他,以鋼筆先指向牆角,再轉向旁邊的工作室,「把它撿一撿,送進去。」

  「呃?」愕看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黑星,田中不禁唉歎一聲,同情的在胸

前劃上一個十字架。

  走過去,田中彎身撿起閃著一張哭泣圓臉的黑星螢幕,嘴裡念著經文,想替無辜慘遭凌虐的它唸經超生。

  唉,真是可憐,自從童秘書出現後,它不知被砸死多少次了。

  幸好,它的重要機件都有做過特別的防護,要不然,它哪裡禁得住老大這樣三不五時就摔一次、砸一次。

第四章  

 這天假日,自來到日本後,就很少外出逛街的童慧倫,出現在日本東京百貨公司所舉辦的世界美食展覽會場中。

  身穿輕便的黑色系褲裝,綁著馬尾,她面無表情、漫無目的地跟著人群在會場裡胡亂走動。

  她希望自己今天可以在滿是日語交談的場所裡,待滿四個小時,破她之前的三小時紀錄。

  看看腕表時間,知道距她出門的時間,才過三個鐘頭而已,童慧倫斂下眼睫,輕呼出一口氣,放棄繼續撐下去的念頭,想提早離開會場。

  長時間的失眠,教她的精神越來越差了。她想早點回去休息,就算不能睡,躺著也好。

  突然,一聲驚喜的英文呼喚,自前方傳來。

  「童小姐?!」頂著一頭燦爛金髮,A&D廣告的美籍經理傑姆,帶著斯文笑容,加快腳步走向她。

  「傑姆先生。」打起精神,慧倫點頭,禮貌回以微笑。

  「妳自己一個人嗎?」他笑問。

  「嗯。」

  「真巧,我也是。」笑容在他的臉上慢慢擴大。自從上次在廣告會議中見到她,他就被她身上那股冷麗氣質深深吸引住。

  只是,他打過幾次電話邀約,都得不到她的應允,今天可說是上天特地為他製造的機會。

  「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陪妳一起逛逛?」他笑著。

  「對不起,我……」

  「這是我第一次來逛這種美食展,我覺得很有趣。」沒等她回答,傑姆把握住機會,熱絡引導她逛往一旁的日本美食攤位。

  在短短的時間裡,傑姆藉著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幽默談吐,成功拉近與童慧倫的距離。

  少了陌生的感覺,慧倫神情愉快不少,只是她的臉色依然顯得蒼白。

  「對了,我都還沒謝謝妳上次在會議上,替我們公司說話的事。」

  「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感覺,並不是想替你們公司說話。」看著攤位上的生魚片,她柳眉微蹙。

  「話雖如此,但是那天妳在會議上說的話,對我們A&D廣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力。」他笑著。

  「他已經拒絕跟你們合作了,是嗎?」她想到當天在會議上,故意給她難堪的鐵岡部。

  「拒絕?當然不是了。」

  「不是?」

  「確定不是,雖然岡部先生當時看起來真的很不高興,可是上個禮拜我們已經拿到你們下一季的廣告合約了。」

  意外打敗強敵大和廣告,拿下岡部集團的下季合約,他顯得志得意滿。

  「真的?!」慧倫深感意外。

  「很難相信對不對?我可以理解,因為剛接到那份合作契約時,我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買了兩份手卷,他將其中一份遞給她,但她搖頭拒絕。除了討厭日本人外,她連日本食物也排斥。

  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的傑姆,一手一個手卷,邊走邊吃。

  「而且,合約裡面還加注妳當時提的幾項重點建議,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謝謝妳,因為妳的幫忙,我在A&D的地位又更穩了。」

  「你太客氣了。」童慧倫笑著搖搖頭,「是貴公司的廣告企劃深具時尚感,所以才可以得到這次的合作機會。」

  「當然,那也是原因之一,但說什麼我都應該向妳道謝,如果妳答應的話,我想邀妳一塊晚餐。」

  突然,幾句隱含譏諷的耳熟中文低沉嗓音,在兩人身邊響起--

  「我以為妳假日就只會躲在那間屋子裡,沒想到,妳也會出來走動。」

  不必轉頭,童慧倫就知道來人是鐵岡部。

  因為在日本,會與她說中文的人就只有他跟田中,而就她所知道的,田中的中文並不流利,沒法像他這樣對她又損又諷的。

  「岡部先生。」轉身向他看去,慧倫斂下眼底笑意,冷眸看他。

  瞥一眼與她並肩而站的傑姆,岡部因為認出他的身份而臉色難看。

  「難怪上次妳會替A&D說話,原來妳跟他之間……」他口氣微酸。

  「岡部先生,請你說話自重些。」慧倫冷言截斷他的話。

  「怎麼?我有說錯什麼嗎?幹嘛一看到我,就給我臉色看?還是因為我打擾到妳的約會了,嗯?」

  冷看她已然褪去笑意的眸,岡部發覺自己胸口此刻有把火炬在燃燒,也發現自己竟嫉妒著一直可以得到她的笑容,也可以與她有說有笑的傑姆。

  只是,嫉妒?!驚然發現自己對她的在意,岡部臉色一陣紅一陣青。

  他竟然嫉妒著與她說笑的對象?這怎麼可能!

  難道,他喜歡她?!霍瞠雙眼,鐵岡部愕瞪她白淨容顏。

  不會吧!他誰人不好喜歡,卻偏偏喜歡上這個說沒幾句話,就想把他嘔死的女人?鐵岡部頓時深受刺激。

  只是靜心想想,他會喜歡上她,似乎也不是沒有理由。

  那,喜歡上這樣特別的她,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嗯,沒錯,她身上雖閃閃發光,好像要迸出什麼火花似的,真的挺吸引他的。

  尤其,她從不像其他名門閨秀那麼的矯揉造作,也從不為討好他而低聲下氣,甚至她還經常以激怒他為樂。

  那,喜歡上這樣特別的她,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嗯,沒錯,她身上雖然缺點一大堆,但她還是有她的優點在。

  她心思細膩、頭腦敏銳,觀察力也強,只要他一個眼神或動作,她就會明白他的意思,工作能力也不錯,要喜歡上這樣的她,似乎一點也不難。

  因為現在,他竟然撞見她跟其他男人約會,而且還是個死洋鬼子!

  可惡!他一個大男人就隨時杵在她身邊,她都沒發現,這個死洋鬼子一

出現,她就看上眼了?

  媽的,這女人選男人的眼光,還真是夠差勁的!

  「岡部總裁,我想你誤會了,我跟童小姐只是……」傑姆想解釋。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鐵岡部連跟他說話都懶,就以一記冷眼,凍住傑姆末出口的話。

  「岡部總裁,你……」太過明顯的敵意,教傑姆愕然。

  「跟我走!」鐵岡部伸出手,想拉過她。

  童慧倫表情微驚,才想退後避開他的碰觸,就被鐵岡部身邊的女伴,技巧性地一把推開。

  瞪她一眼,一身火紅打扮的佐美子,親暱挽住鐵岡部的臂膀。

  「岡部,她是誰啊?」偎著他健壯胸膛,佐美子一邊嬌嗲抗議,一邊瞇眼打量才出現就搶定鐵岡部注意力的童慧倫。

  穿得那麼隨便,還連妝也沒化就出門,怎麼跟她搶男人啊?就憑她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哼,真是笑死人了。

  不說她佐美子身材有多好,身份背景又與岡部有多配,光是提到她爺爺跟岡部外公有多年交情這件事,就沒人可以搶走她的岡部了。

  至於上次松下美樹差點嫁給岡部的事?哼,不算!

  因為當時她人正在國外唸書,所以才會讓松下美樹有機可乘,現在她回來了,當然不可能再讓那種意外發生。

  「妳--」岡部這才記起佐美子的存在。他言語不耐,「她是誰關妳什麼事?管那麼多!」

  岡部想抽回被她緊挽住的手,但佐美子卻說什麼也不放手。

  無法順利抽回手,又不想在公共場合讓佐美子太過難堪,鐵岡部臉色難看,暫時忍住想推開她的一股衝動。

  「人家只是想多認識一些你的朋友嘛。」她眨動一對艷媚的眸,故作無辜而天真的望著他。

  「她不是朋友,她是我的秘書,從台灣來的。」懶得跟她說太多,他三言兩語想打發她。

  秘書?那不就天天跟他在一起了?佐美子一聽,頓時有了危機意識。

  「原來是童秘書呀,妳好,我是佐美子,我爺爺是三和集團總裁,我想妳應該有聽過,是吧?」掩下眼中妒意,她艷容揚笑。

  「是,我知道目前兩大集團有合作的計畫。」看著她緊挽住他的手,童慧倫感覺心口問很不舒服。

  「看來童秘書真是我們岡部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呢!」她掩嘴嬌笑,「那以後,還得請妳多幫岡部一點,讓他有多一點的時間可以陪我。」

  「我陪妳?」注意力全放在慧倫身上的岡部隱約抓到重要字眼,即回神,一臉莫名地低頭看著佐美子。

  發現到她閃現於眼底的妒意,鐵岡部霍抬眼看向童慧倫,明白了一切。

  高揚濃眉,他興味盎然。

  「對啊,你已經好久沒陪人家出來走走了,人家在家裡都快悶壞了。」

  「是嗎?」

  「是啊,而且昨晚人家去你家裡吃飯,外公他也說了,他要你多抽出一點時間來陪我的,難道你忘了?」她眨著艷眸。

  「真的嗎?」

  「啊?你真的忘了啊?不管啦,人家不依啦!」故作嬌嗔,她跺著腳。

  「好,我再好好想想。」鐵岡部趁勢自然抽回被她挽住的手,一邊看似親密的摟過佐美子,一邊注意著慧倫的反應。

  看著他突然搭上佐美子的肩,慧倫雙眸眨了下。她以為自己能不帶一絲情緒,看完兩人的打情罵俏,但現在,她感覺心口好悶、好焦慮……也好難受。

  緊揪住衣襟,童慧倫悄悄呼吸一口氣。此刻,她無法深究心中的異樣情緒,她只能馬上離開眼前的兩人,避開教她難受的一幕。

  「對不起,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吧。」隨便找了個借口,童慧倫臉色蒼白,快步往出口走去。

  「童小姐,請等一等。」傑姆見狀追上去。

  鐵岡部黑眼一瞪,想快步跟上。

  既然他喜歡她,那,他就不准她再有接觸其他男人的機會!

  正為自己成功趕跑童慧倫,而得意揚起紅唇的佐美子,一看鐵岡部快步往外定,立刻帶笑跟上前。

  「岡部,我們要去哪裡?」她又想挽住他的手。

  「放手。」他停下腳步。

  「岡部?」不敢再碰他,佐美子小心地覷著他。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搞什麼鬼。」取出口袋裡的煙盒,他點燃一根煙,輕抽一口,再緩緩吐出一口白煙。

  剛才他之所以會陪她玩,只是因為他想知道,童慧倫對他身邊有女人的

反應如何而已,可不是他真能任由佐美子在他面前耍心機、玩手段。

  「岡、岡部?」佐美子被他突然改變的態度嚇到。

  擔心是剛才的事惹他生氣,不想因此失去他的佐美子,心急地想為自己解釋。

  「岡部,你不要誤會,人家剛才會那樣說,只是……只是因為……」

  「不,妳什麼也不必說。」鐵岡部叼著煙,抬手制止她多餘的說明。

  「可是,人家不要你誤會嘛……」她想以撒嬌為自己解困。

  「是不是誤會,妳我心裡都明白,不過,我希望這是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否則,我怕妳到時候會死得很慘,再見。」

  邁開大步,他左手插放褲袋,再次瀟灑往出口走去。

  「岡部?!」佐美子急步跟上。

  「還有,我早已經告訴過妳,我對妳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下次不要再自作聰明跑去討好我外公,我不吃那一套的。」他一邊說,一邊走。

  「我不信!」顧不得四周的人群,佐美子瞠眼急扯住他的手,「你怎麼可能會對我沒興趣?!你今天還陪我來逛美食展……」

  鐵岡部腳步頓停,轉身,冷眼瞧她,直到她鬆開手。

  抽一口煙,他藉以穩下怒火。

  「不對,我是陪我外公來的,只是我沒想到他也約了妳,最後還把妳丟給我,自個兒跑掉。」他感覺自己像個收垃圾的。

  「我不相信,我的條件又不差,為什麼你……」

  「喂,妳夠了沒啊?」見佐美子一再說不聽,他火氣漸大。

  「岡部--」

  「妳怎這麼囉嗦啊?!我都說對妳沒興趣了,妳還聽不懂嗎?滾啦!」

  惡瞪一眼被他口氣嚇退數步的佐美子,鐵岡部咬著煙,轉身就走。

  媽的,他好聲好氣說的不聽,就非得他開口罵不可!
  走出會場,鐵岡部轉看四周,見不到她的身影,想了下,即開著銀色跑車,來到她的租屋處。

  站在公寓樓下,他按著對講機的電鈴。

  等不到童慧倫的應聲,猜她應是搭公車還沒到家,鐵岡部遂坐進停在一樓住家前的跑車裡,一邊抽著剛點燃的煙,一邊等著她。

  至於在這裡等她做什麼,他不知道。

  吹著涼涼的午後微風,鐵岡部仰著頭,看著藍天白雲與偶爾劃過天際的班機。

  砰。岡部聞聲一愣,轉頭,朝聲音來處看去。

  長時間無法獲得充足睡眠的童慧倫,因為一陣頭暈而重心頓失,不小心踢到一樓住戶種植的盆栽。

  「慧倫?!」鐵岡部一看心驚,疾速離開跑車,來到她身邊。

  意外聽到他的喚聲,童慧倫集中精神,愣仰素淨白顏,輕眨麗眸,望著突然出現眼前,有著俊朗容顏的他。

  「你……」

  「妳怎麼了?!」伸出手,他想扶住搖搖欲墜的她,但卻被她揮開。

  「走開。」突然環繞住她的陽剛氣息,教原就頭暈的她更加頭暈了。

  以往,她與他之問,總是隔著一張辦公桌的距離,但今天他卻靠得這麼近,教她有些無法呼吸。

  「不舒服嗎?要不要看醫生?」不理會她的抗拒,岡部堅持攙住她。

  「我……我沒事,你不要碰我……請你離我遠一點。」站穩身子,慧倫再一次揮開他的手,倚向冰涼的石子牆,斂下眸子,呼吸一口空氣。

  盯看她緊閉雙眼的蒼白顏容,鐵岡部五官緊擰。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現在的她,與剛來日本時候的她大為不同。

  以前的她,嗓音清亮、語調冰冷,還連諷帶嘲的,字字句句清脆響亮。

  可是現在的她,不僅看來一天比一天虛弱,臉色也一天比一天蒼白,好像隨時都有暈倒的可能,教他看了……真的很不能適應。

  「明明就不舒服了,為什麼還跟那個男人出去?!」他口氣很差。

  「你……」她知道他誤會了,但她現在沒力氣解釋。

  「要不要去看醫師?我開車載妳去。」才兩句話,他說得全身不自在。

  雖然他已經清楚自己喜歡她,但,要他說出這麼溫柔體貼的話,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慧倫聞言微愣,甩了下暈眩的腦子,她凝眸望進他的眼。

  「你要送我去醫院?」她可以看出他的不自然,可以感受到他出自內心的關心,但何必呢?

  現在的她,早已習慣他的討厭,也早已習慣自己關心自己,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尤其是他的。

  「走吧,現在也沒什麼事,我陪妳到醫院去。」

  順勢握住她又想揮開他的手,鐵岡部態度堅定地要她同他一塊上車。

  「你……」突然包覆住她手掌的溫度,教童慧倫一震,怔看他的大掌。

  他的手掌好大、好厚實,也好……溫暖。

  多久了?她有多久的時間,不曾再被人這樣緊緊的握著,也不曾再感受到這樣的溫暖?

  五歲。慧倫在心中自問自答著。

  她永遠都記得上一次被人這樣緊緊握著的時候,是在她五歲的時候。

  只是五歲?五歲對任何一個成年人來說,應該都只是一個遙遠記憶,是一個可以被輕易遺忘的年紀。

  可她……忘了六歲、十二歲,甚至就連十八歲的自己,她都忘了,唯獨五歲那年,那個天降白雪的冬夜,卻是她這輩子怎麼也抹不去的痛苦記憶。

  那個冬夜毀了她快樂、幸福的家庭,帶走她親愛的雙親,也帶走她記憶裡所有的溫暖與笑容。

  而今日,碰觸到記憶中熟悉的溫暖,她……她想到父親的擁抱,想到母親的輕擁,她……好想有個肩膀可以靠……悄悄地,一絲水光劃過她的眼。

  「怎麼了?」他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水光。

  「沒、沒什麼。」

  不想教他看出自己的脆弱,童慧倫悄眨去眼底濕潤的水意,也抽回被他緊握住的手。

  「你剛是說……要我去看醫師?」斂下睫眸,她幽然一笑。

  先看醫師,然後,使用藥物幫助她睡眠?她不是沒試過,但睡得越久就表示她的惡夢也越長,到時,就是想醒也醒不了……

  「我只是沒睡好,你要我看什麼醫師?」

  「就看可以讓妳睡得好的醫師。」

  「你以為我沒看過嗎?但除了開藥給我,他們怎樣也幫不……」發覺自

己說了太多,她緊咬住唇。現在的她,太過容易對他的關心做出反應了……

  重整紊亂的心,她偽裝出以往的冷漠,拒絕他的示好,慧倫使勁推開擋路的他,拿出身上的鑰匙,想打開公寓大門。

  「我幫妳。」他像是看見她的手在顫抖。

  「不要、走開!」

  緊抓住抽回及時開啟大門的鑰匙,她猛地退後一步,想與他保持距離。

  她知道近來的自己,常不自覺讓視線追著他跑,她以為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但現在,她不確定了。

  尤其剛剛親眼看見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那種教她無法忍受而心悶的不適感,也教她害怕。

  害怕他那雙溫暖的大掌會動搖她的堅強,也害怕他的關心,會破壞她心靈上長久以來的寧靜,更害怕他的身影,會再一次佔住她的目光……

  斂下眸底的異樣,她挺直腰身,張眼望他。

  「對不起,請你讓路。」揚起太過蒼白的容顏,她故作驕傲地自他面前走進大門。

  岡部想跟進去,但,被她以身擋住。

  「對不起,你不是這裡的住戶。」鏗地一聲,她將他關在大門外。

  被關在門外,鐵岡部又被她給氣到了。

  「童慧倫,妳敢把我關在門外?!」砰地一聲,他重踹公寓大門。

  他想怒斥她的不知好歹與目中無人,但才出口的憤言,因為想起方才在她眼底看見的脆弱而消失無聲。

  只是,好意與關心都被她一口拒絕,鐵岡部五官糾結成團,氣惱地抬手胡亂耙過一頭短髮。

  「媽的,這女人為什麼這麼難懂?」瞪著關上的大門,他低聲嘀咕。

  不喜歡的,是拚命想纏他,怎說也說不聽,而喜歡的,卻連連給他臉色看,還把他關在門外?媽的,女人!

第五章    

岡部大宅。

  佔地萬坪的日式豪宅,坐落於東京郊區,四周林木環繞,石牆高築隔去外界對它的窺伺。

  不同於一般日式屋子的平式屋頂,岡部大宅的屋頂加裝一層黑色斜式屋瓦,於奢華中創造出一股沉穩且內斂的風格。

  回字形的宅子,中庭清幽且寧靜,松柏環庭而繞,一座假山綠竹就建於池塘中央,經由典雅的紅色拱橋,即可越過潺潺流水,至假山欣賞當季花景。

  庭園裡白石步道相互交錯,往右可通往設計古典的東方房室,往左則可接西面屋宅,穿過圓形拱門向前望去則是大片綠林,及一座大型泳池。

  東方天際泛白,涼風徐吹,空氣清冷,淡淡花香瀰漫中庭裡。

  傾耳細聽,陣陣鳥叫蟲鳴正喳呼著清晨的到來。

  簡單梳洗過後,鐵岡部換下和式睡衣,穿上筆挺西服,一如往常,準時走出東側房室。

  循著一米五寬的步道,他步進挑高六米五的氣派廳門。

  大廳氣贏莊嚴,安靜無聲,雙面的采光設計,引進屋外淡淡晨光,使得偌大廳室蒙上一層神秘光暈。

  「表少爺,早。」老管家恭敬問候。

  「嗯。」點下頭,鐵岡部一邊直往內廳行去,一邊向跟在身後的管家詢問,「外公醒了嗎?」

  「醒了,老太爺已經在飯廳裡等你一塊用早點。」

  「等我?」鐵岡部有些訝異。這可難得了。外公通常都是晨泳完畢就自行用餐,今日居然特地等他?

  「可能是有事情想跟你聊聊吧。」謹守本分的老管家簡單道。

  「聊聊?」揚眉看管家一眼,岡部繼續前行,「對了,徹毅、拓野跟澤龍昨晚有回來嗎?」

  這三人是他的表兄弟,只是近來大家工作都忙,很少有時間聚在一塊。

  「沒有,徹毅少爺他們已經很多天沒回來了。」管家屈身回道。

  「看來現在最好命的人是我。」岡部嘴角一撇。多虧了那個女人條理分明的超強工作能力,讓他現在可以天天回家,享受一點居家生活。

  「是的。昨晚老太爺還跟我提到,幸好當年他堅持把你帶回來,否則現在他就是孤單老人一個,沒人陪了。」

  「孤單老人?他想太多了。」鐵岡部朗聲一笑。

  雖然徹毅他們這幾天各個公事纏身,無法回家陪他,但因為這樣就說自己是孤單老人,也實在太誇張了。

  不過,老管家為什麼突然告訴他這件事?難道這頓爺孫早餐有問題?

  「他老人家是不是忘了舅舅、舅媽他們還活著?」停下腳步,鐵岡部回頭看向對岡部家族一向忠誠的管家。

  「表少爺,老爺昨天下午就帶著老夫人出國旅行去了,這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你不說,我差點就忘了這件事,想想,舅舅他們還真懂得享受。」

  這對長輩就跟他遠在台灣的老爸一樣好命。六十歲不到就喊著要退休,退休手續還沒辦好,就已經把岡部集團全部丟給他們這一代,經常相互邀約雲遊四海去,日子過得可舒服了。

  「對了,你知道外公這次為什麼沒一塊去?」

  「老太爺說他老了,走不動了,不想破壞老爺他們的旅遊樂趣。」

  「老了?走不動了?」岡部懷疑。每天都固定晨泳一千公尺的人,會突然說自己老了、跑不動?

  看來,這頓早餐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是為佐美子的事。岡部蹙眉想起近來仍常到家裡來纏他的佐美子。

  「表少爺,老太爺還在飯廳等你呢。」看見岡部眼底的探詢,老管家低下頭,出聲提醒。

  「知道了。」步進飯廳,岡部就看到穩坐於長桌主位上的白髮長者,正在閉目養神。

  「外公,早安。」

  身穿傳統日本服,高齡八十五歲的岡部大澤,慈眉善目、頭髮花白、蓄著一把白胡,氣度雍容。

  聽到問候聲,岡部大澤張開睿智的眼,對他慈祥一笑。

  「起來啦,快坐下吧。」

  「是。」行到自己的專屬位置,岡部拉開餐椅坐下。

  一等鐵岡部落坐,管家立即對等候在一旁的廚娘下指示。

  很快的,一份日式早點及西式早點,已分別擺至岡部大澤及鐵岡部的面前。

  先喝了一口溫開水,鐵岡部接過老管家遞來的早報,對一直盯著他看的岡部大澤微微一笑,即一邊用餐,一邊閱覽頭版上的國家大事。

  夾了口煎竹莢魚,岡部大澤吃一口飯,細細咀嚼,一對精明的眼睛,直往外孫鐵岡部身上飄過去。

  看岡部似乎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岡部大澤悶著氣,繼續用著早點。

  一頓早餐,岡部大澤吃的食不知味,但岡部已經吃完一盤炒蛋、幾片煎火腿以及一塊牛小排三明治,胃口好得很,而且還跟廚娘要了第三杯咖啡。

  「岡部……」岡部大澤抓住時間開口。

  「是。」喝下一口咖啡,岡部的視線依然定在報紙上。

  「聽說你東野伯伯就要有外孫可以抱了……」

  「真的嗎?」他眼神微動,繼續翻看手中報紙,「那很好,改天我替你送一份大禮過去。」

  「你還記得他女兒櫻花嗎?我曾經說過要介紹給你認識。」當初他想撮合這逗對金童玉女,可惜櫻花有意、岡部無情。

  「忘了。」

  「那你記得角川爺爺的孫女希和子嗎?」岡部大澤皺眉頭。

  「忘了。」

  「金城家的女兒靜香?」再皺。

  「忘心了。」

  「都忘了?」岡部大澤白眉一攏,憂心問:「岡部,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想著松下美樹那個女人吧?」

  「松下美樹?」有點熟悉的名字,抓住鐵岡部的注意力。

  放下手中報紙,擰眉直視岡部大澤的眼,岡部搜尋腦海印象,及時想起松下美樹是他一年多前,打算結婚的對象。

  只是,就在他們到松下家談婚事的那一天,卻看見外表看來溫婉賢淑的美樹,竟為一點小事而動手狠摑女僕耳光,當下兩人婚事就此告吹。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當初不答應你跟美樹結婚的事?」回想當年事,岡部大澤無奈地搖頭。

  「當然……」不是。而且,相反的,他還很感謝外公當時的堅持反對。

  就因為那件意外的發生,他才得以在外公及老爸面前,以「萬分悲痛」的心情,在親密女友及家人喜惡之間,作下「痛苦」的選擇。

  從此以後,老爸與外公絕口不再在他面前提起什麼孫女及結婚的事,因為他們擔心會刺激到「身心受創」的他,讓他輕鬆了好長一段時間。

  「外公,當然不是了。」放下報紙,鐵岡部故意歎出一口長氣。

  「岡部?」

  「外公,你不必自責,我知道你也是害怕美樹進門後,家裡僕傭的日子會不好過,所以才會作下那樣的決定,沒關係的,我可以體諒你的用心。」

  鐵岡部努力想做出「傷痛未癒」的表情,以防岡部大澤又想催他結婚。

  「岡部,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不講理的老人,只是,她對自家僕人的不尊重,實在是讓我看不下去。」

  「是,我知道,那一切是美樹太衝動了。」喝下最後一口咖啡,岡部不忘順口附和。

  「你知道就好,我還真擔心你會怪外公一輩子。」岡部大澤一聽,放心許多,對接下來的話題,也有信心多了。

  「不會的,外公,請你放心,你是我敬重的長輩,我不會為那種感情事怪你的。」說出安撫他老人家的好聽話,鐵岡部故意看一眼腕表時間。

  「哎,時間差不多了,我該上班去了。」快速放下報紙,他拿起紙巾擦拭薄唇,即起身想離開。

  「等等,我跟你一塊出去,你角川爺爺約我到他家裡下棋。」拿過管家遞來的枴杖,岡部大澤也跟著離座。

  「外公,現在才七點五十分。」鐵岡部提醒他。

  「是啊,早上空氣好,腦子也清醒些,一塊走吧。」伸手捻過白胡,岡部大澤對他笑得溫和慈藹。

走出飯廳、通過長廊,穿過大廳與玄關,岡部提過老管家自書房裡拿來的公事包,與岡部大澤一塊散步定出中庭,來到大門前。

  「老太爺、表少爺,早。」等在大門口的司機,拉開房車的後車門。

  「早,等會就先送岡部上班,再送我到江邊家就可以了。」在坐進後座之前,岡部大澤刻意交代司機,做樣子給岡部看,

  「是。」待兩人皆坐進後座,司機立即關上車門,繞過車身,坐進駕駛座裡,將房車駛上大宅專用車道。

  打開公事包,鐵岡部打算利用時間,閱覽上星期五下班前,童慧倫交給他的季報表。那個女人挺會利用他的時間。

  「岡部,你對佐美子的感覺怎麼樣?還可以吧?」看到他唇角有笑,岡部大澤趁機問。

  其實這幾天,他會一直想找岡部聊,就是為了佐美子的事。

  他跟佐美子的爺爺有點交情,而佐美子又一直很喜歡岡部,所以,他很希望可以撮合他們兩個。

  因為再怎麼說,松下美樹已經是過去的事,岡部實在不應該再繼續留戀過去,他應該要重新開始另一段新感情才對。

  「嗯。」說不可以是會被他老人家念的。翻開手中報表,他詳細閱讀。

  「那我想你應該不介意她常來家裡陪我吧?」

  「當然。」說介意一定會讓他老人家不高興。

  「那太好了。」岡部大澤笑著點頭,「家裡多個女孩子的聲音,氣氛定會更好的,呵呵呵……」

  「嗯,是不錯。」這秋季利潤又比上一季提高了不少。

  「佐美子今年也二十五歲了,可以嫁人了……」

  「嗯,不錯、不錯。」翻開下一頁數據,岡部得意的直點頭。

  「岡部啊,你應該知道在你們四個表兄弟裡,佐美子最喜歡的人,就旦你吧?」看到他的笑容,岡部大澤一樂。

  「這真是太好了!」衝著手中的高額利潤,鐵岡部朗顏大笑。

  「那你的意思怎麼樣?你也喜歡佐美子,是不是?」

  「不錯。」這個月大伙又有高額的季紅利可拿了。

  「呵呵呵……這真是太好了。」岡部大澤一聽,樂得猛拍他的肩。

  「對,這真的是太好了。」以為岡部大澤也為他所領導的科技事業部成績而高興,岡部笑得更為開心。

  「那回去以後,我們就選個日子,盡早把事情辦一辦吧。」

  「可以,越快越好。」以往每季結算後,他都會請科技事業部所有員工吃飯,慰勞大伙幾個月來的辛勞,「我看地點就選東京大飯店好了。」

  行事向來果決明快的鐵岡部,當下連聚餐的日期也一併決定。

  霎時,兩人牛頭不對馬嘴,談得萬分高興,還笑容滿面。

  「對了,我聽徹毅說你家老五派來幫你的秘書,很有問題是不是?」

  談完正事,岡部大澤想起前些時候,徹毅隨口聊起的事。

  「你是指童慧倫?」一想起她,鐵岡部表情有些複雜。

  「應該就是她,聽說她喜歡給人臉色看,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

  「她尤其看我不順眼。」談起她,岡部薄唇一撇,「好像我是她的仇家一樣,對我不僅態度不佳,說話也沒禮貌。」

  想起上星期撞見她跟A&D代表約會的事,岡部心中很不是滋味。

  「真的?!」

  「沒錯,更可惡的是,她三言兩語就跟我挑釁,好像我真拿她沒辦法一樣!」不過,也對啦,現在他是真的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真那樣對你?!」岡部大澤為之氣結。

  「外公,我可沒那個興趣編派她的不是。」他懶洋洋的說著。那個女人的不是已經太多,根本不必他再胡亂編造。

  「照你這樣說,那個丫頭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難道她不怕你生氣?」岡部大澤不解。

  他記得岡部這孩子不生氣便罷,真要讓他發起火來,那怒火可沒幾人承受得了。

  「當然不怕,因為她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怕』這個字。」想起經常與他正面槓上的她,岡部佩服起她的膽量。

  「我常被她氣得跳腳,可是她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就只會用她那兩顆好像是從北極空運過來的冷眼珠子瞪我。」

  「她膽子真這麼大?」岡部大澤吃驚。

  「我猜她說不定是想試試看能不能瞪著、瞪著就把我瞪成大冰塊,免得我一直吼她、罵她。」霍地,岡部為自己的猜想大笑起來。

  「呃?」突然的朗聲大笑,教岡部大澤為之愣住。

  他以為他的寶貝外孫,正在向他抱怨一個非常、非常讓他討厭的秘書。

  但現在他居然在笑?為那個一再惹他生氣的童慧倫?這可真是怪了。

  「外公,有沒有興趣上去看她?」岡部望向窗外,發現就快到公司了。

  「看她?你希望我上去看她?」岡部大澤若有所思地看著因談到童慧倫而神采奕奕的他。

  「對,上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這麼不把你的寶貝外孫放在眼底,不是挺有趣的嗎?」話說著、說著,他又笑了。

  「岡部,那個童秘書真有你說的那樣讓人討厭嗎?」

  「外公,你懷疑啊?」岡部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讓我這樣說吧,如果現在公司內部票選最不受歡迎的職員,我肯定她會是榜首。」

  「那你怎麼不換個秘書,還留她在身邊?」岡部大澤似隨口問。

  「因為……」鐵岡部及時止住差點衝出口的「喜歡」二字。目前他與她連交往都還沒有,若他就此說喜歡她,恐怕會笑掉一群人的下巴了。

  「因為她的工作能力,真的很不錯。」這絕對是她的優點之一。

  「真的嗎?」

  「外公,你相信我。」岡部肯定點頭道,「原本她來日本,只是要幫我處理跟鐵世集團的專案部分,但是現在,她跟田中合作,一人負責對外、一人負責對內,幫我分擔了很多工作……」

  喀地一聲,司機自外拉開車門。

  「表少爺,到了。」

  「謝謝。」轉頭看一眼集團大樓,岡部回頭笑問:「外公,怎麼樣?!要不要上樓坐坐,順便看看她?」他想介紹兩人認識。

  「岡部,我以為你真的討厭那個童秘書。」岡部大澤正視他的眼,「可是現在,我不確定了。」

  「外公?」看來外公依然精明。

  「你看,你被她氣到發火,不僅不生氣,一談到她還眉開眼笑的……岡部,你這樣子會讓我很擔心佐美子。」岡部大澤捻著白胡,望著他。

  「擔心佐美子?」岡部一臉莫名。

  「不過,我相信你絕對不會跟你那個花心二哥一樣,見一個愛一個。」

  他對自己的家庭教育,可是深具信心。

  「好了,我得趕快回去聯絡你父親來日本一趟,你快去上班吧。」

  才要下車的岡部,因他幾句話而收回伸出去的腳。

  「請我老爸來日本?為什麼?」

  「這還要問嗎?當然是討論你跟佐美子的婚事。」想到家裡就快要辦喜事,岡部大澤呵呵笑,「佐美子那邊你放心,一切……」

  「我跟佐美子的婚事?!外公,你別開玩笑了!」岡部大驚,「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她?!」

  「就剛才啊。」岡部大澤皺眉提醒,「你還說結婚的日子越快越好,連婚宴地點你都選在東京飯……」

  沒等岡部大澤說完提醒,鐵岡部已經知道問題所在。

  「外公--」將季營利報表遞到他手裡,岡部抬手抹過一臉的無力,「我說的是慰勞部屬的團體聚餐,而不是什麼婚宴。」

  「啊,怎會這樣?!我是在跟你談佐美子的事,你竟然……」

  「外公,我對她根本沒感情,你怎麼會把我跟她扯在一起呢?」

  「臭小子,你這是在怪我囉?!」岡部大澤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要不是你心裡一直想著那個松下美樹,我會沒事找事做嗎?!」

  「我又什麼時候……」及時想起松下美樹還是有用的擋箭牌,岡部表情一變,做出情傷未癒的痛苦表情,挪身下車,想就此結束話題。

  「外公,對不起,我不想再聽到有關美樹的事,我上去了。」

  「岡部--」擔心自己的話傷到他的心,岡部大澤也跟著下車,想好好安慰他一番。

  可,安慰的話都還沒說出口,岡部大澤就因為鐵岡部突然亮起的眼,而皺起兩道白眉。

  怪了,不是在難過嗎?怎麼才一下子,就突然像貓看到老鼠一樣,眼睛都亮起來了?岡部大澤一邊心裡嘀咕著,一邊循著岡部視線方向看去。

  看到童慧倫正迎面走來,鐵岡部不自覺地挺起胸膛,幾名原本嬉笑走來的集團職員,一看到站立大樓前的他與岡部大澤,馬上收起笑容。

  「兩位早安。」幾人同時出聲問早,同時低下頭,也同時快速閃人。

  「總裁、老太爺,早。」後面有人跟上。

  「老太爺、總裁,早安。」

  「嗯。」隨意點頭回應四周傳來的問早聲,鐵岡部黑眼沉亮,緊盯著正一步步接近的童慧倫。

  早在通過斑馬線時,慧倫就已經看到挺身站立於黑色房車邊的他,也想起前天的意外接觸。

  看向他垂放於身側的大掌,慧倫悄穩下微動的心,別過頭,故意漠視他的存在,想直接越過他身邊,步上大樓的台階。

  但是,一隻胳臂橫在她的前方。

  「總……總裁,早安。」行經兩人身邊的橫川,抖著聲向他問安。因為老大想要的新秘書,他跟田中到現在都還沒找到。

  一揮手,他讓橫川速速離去,一雙眼直盯在童慧倫的臉上。

  「妳今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入耳的關心言語,教慧倫心口微悸。

  「謝……謝你的關心。」她不想面對他太過關心的眼,「請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等等。」再一次擋住她的去路,岡部將她轉向岡部大澤,「外公,她就是我目前的秘書僮慧倫。」

  岡部大澤被岡部突然的介紹愣住。雖然不是什麼正式的場合,但是,從以前到現在,岡部從沒主動介紹過身邊任何一個女性讓他認識。

  他曾經問過岡部為什麼?岡部總是回答他:「浪費腦袋記那些名字做什麼?她們只是路人甲乙丙,沒什麼好介紹的。」

  可是今天他破例了,這是不是表示這個童慧倫在岡部的心中,有著很不一樣的地位?想至此,岡部大澤不禁多看了童慧倫幾眼。

  長得是不錯,清麗高稚,不過臉色稍嫌蒼白,表情也太冷了點。

  「我幫妳介紹,這位是我外……」

  被迫面對陌生白髮長者,童慧倫才一眼,就認出岡部大澤的身份。

  「岡部大澤先生,是嗎?」她微欠身,「你好,我是童慧倫。」

  不在意白長髮者對自己的打量,童慧倫在拿出自己對「日本」長者僅有的禮貌後,即看向一旁的大男人。

  「岡部先生,請問我現在是不是可以上樓了?」

  「上樓?!」看她說沒幾句話就想走人,鐵岡部聽了很火大,「我人都還在這裡,妳急著上樓做什麼?趕著排隊上天堂啊?!」

  「你說呢?」礙於公共場所,慧倫忍住氣,冷淡回應。

  「好了、好了,你們都上去吧,我也該回去了。」岡部大澤見狀,不得不出聲緩和氣氛。

  這女娃實在是太不會看人臉色了,她的性子要是再不改過來,遲早有一天會吃虧受苦。

  「去吧,你們去上班吧。」岡部大澤一手拄著杖,一手朝兩人揮著。

  「外公,你先上車。」瞪她一眼後,岡部轉身面對長輩。

  「嗯。」臨轉身前,岡部大澤忍不住又多看了童慧倫一眼。

  忽地,他腳步一晃,似要摔跤。慧倫心驚,疾伸出手,想扶住他。

  「外公,小心!」在她跟司機之前,鐵岡部緊急出手攙住他。

  然,意識到自己有扶住岡部大澤的舉動,童慧倫表情一變。

  她猛地收回雙手,還後退一大步。她以為沒人會注意到她的動作,但鐵岡部與岡部大澤都看見了。

  岡部大澤擰眉看她,選擇沉默;而岡部雖也沉默,但他眼色黯下。

  「外公,你沒事吧?」收回對她的注意力,岡部關心懷裡的老人。

  「我沒事,別緊張。」岡部大澤露出慈笑,重新站挺身子,輕拍岡部扶住他的手,「好了,你們快上去吧。」

  「是。」扶持外公坐進房車裡,岡部順手為他關上車門,繼而轉身對還站在身邊的司機交代:「下班前再來接我就可以,去吧。」

  司機點頭接受指示,快速回駕駛座,開車載老主子奔馳而去。

  「請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待房車消失在馬路的盡頭,慧倫第三次徵詢他的意見。

  「妳說呢?」瞥她一眼,鐵岡部在她之前步上大樓台階。

  他左手插放褲袋內,右手耙過帥氣的短髮,快步往宏偉的大樓直步行去。

  行在她的前方,他聽著她腳下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她步子輕而規律,不快不慢,就像她做事態度一樣,有條不紊。

  但是,她缺乏同情心。

  走進一樓大廳,岡部往專用的高速電梯走去,慧倫則跟其他職員一同轉向另一邊的電梯間。

  「過來。」聽不到她的腳步聲,他回頭喊人。

  頓時,在場所有目光全落在她身上,有羨慕有嫉妒,還有不解。他們一直以為他很討厭童慧倫。

  雖然猶豫,但不想與人擠電梯的慧倫,已轉身向他走近,並在他進入高速電梯之後,隨後進入。

  「妳知不知到妳的態度很差?」

  「不高興,你可以開除我。」

  「妳?!」

  叮地一聲,高速電梯直達兩人的辦公樓層,迅速向兩邊滑開。

  鐵岡部怒步跨出電梯,憤回頭,惡眼瞪她。

  這個女人總說不到幾句話,就想氣死他,根本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我從沒看過像妳這樣的女人,不僅說話教人討厭,還連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看到老人快跌倒了,不上前扶住他,還向後退,妳還是人嗎?!」

  「我……」愕視步出電梯,卻突然回過頭罵她的岡部,慧倫身子一僵。

  見到他眼裡的嫌惡,她緊抿紅唇。

  她也想幫忙,她也不想一直這樣的惹他討厭,但是每當她想起當年在日本所發生的一切,縱使是無辜的老人,她怎麼也……

  微微握起身側顫抖的指,童慧倫轉過頭,拒看他傷人的眼。

  「不是人又怎樣?你還不是需要我替你工作?」

  「妳?!我知道妳討厭來日本工作,但是來都來了,妳就不能放開胸懷接受這一切,開開心心的在這裡工作,就一定要這樣處處惹人討厭?!」

  「我就是惹人討厭,那又怎樣?」眨去眼中濕意,忽略心底的不適,慧俯回眸對他冷笑著。

  「不高興嗎?不高興,你可以開除我,不是嗎?我想,我並沒有跪著哀求你給我一份工作。」

  「又來了!」這個該死的女人,動不動就要他開除她。

  「請問一下,除了『開除妳』這個建議外,妳是不會換其他更具有建設性的提議嗎?!」

  「很抱歉,這是我最誠摯、最真心,也最有建設性的提議。」

  「那妳是別想了,我早已經說過,我要奴役妳一輩子!」哼,她越是想離開,他就偏不讓她離開!

  真要奴役她一輩子?童慧倫一聽,愣了下,隨即輕聲笑了起來。

  「妳……」清脆如鈴的笑聲,教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笑什麼?」

  「笑你肯定是一輩子都找不到新秘書,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胡扯!」他絕不承認這個事實。

  她紅唇微揚。

  「哼,等我找到新秘書後,我就把妳調回家裡當女傭,氣死妳!」

  「如果你想早點被氣死,好排隊上天堂,那我是沒什麼意見。」

  「哼,懶得跟妳說!」不想再陪她修練吵架的道行,鐵岡部狠狠瞪她幾眼,快步通過長廊,推門進入自己的辦公室。

  才進辦公室,都還沒坐下,鐵岡部已衝動地怒聲遙控桌上黑色話機--

  「黑星!」

  「是。」黑色話機傳出電腦合成音的回應。

  「叫田中跟橫川馬上給我死進來!」死王八蛋,耍他啊?!

  時間都過去幾百年了,他們兩個居然到現在還連個像樣點的秘書人選,也沒讓他瞧見一個,害他剛剛還被她嘲笑?!

  怒焰旺燃,火氣沖天,鐵岡部一轉身就衝向側門,提腳踹過去,砰!

  可惡,他怎麼會看上這個既愛惹他生氣,又不聽話的女人?!

第六章 

那天早上一上班,就被命令「死」進總裁室的田中跟橫川,被罵得狗血淋頭,好淒慘。

  進去時,兩人是抖著身子結伴而行,出來時,兩人是抱頭痛哭。

  不只是因為被岡部的一頓怒火,轟得體無完膚,更是因為他們被他罵到變笨了,竟然向他保證一個星期後,他們肯定送上一個零缺點的秘書給他。

  不然,就把頭剁下來給他當球踢。

  那現在一個禮拜的時間就要到了,他們找到讓他滿意的秘書了嗎?

  想也知道,當然沒有。

  以前他們花好幾個月的時間,都找不到適當的人選了,那現在一個禮拜七天時間,他們又哪找得到可以讓他滿意的人?別傻了!

  不過,沒關係,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而田中還留有最後一招。

  這天假日,兩人帶著各花了一個月高薪合買的禮物,上門拜訪童慧倫。

  田中認為與其一再浪費時間與金錢,找人給老大淘汰著玩,那他們還不如誠心誠意來懇求「禍首」上班時間安分點,不要再故意惹老大發火。

  畢竟現在,一切問題全出在童慧倫身上,所以,他們相信只要她對老大的態度好一點,笑容多一點,那他們的老大就不會想再找什麼新秘書了。

  下了車,看見公寓大門正敞開著,田中心中大喜,拉著橫川就衝上樓。

  這肯定是好兆頭。

  只是,站在童慧倫的租屋處門口,橫川,顯得憂心忡忡。

  「這辦法真的有用嗎?」

  「一定有用!」田中拍胸脯、打包票,給橫川信心。

  「她真會好心同情我們?」

  「啊,這……哎……」田中張大嘴巴,又閉上。大家都知道童秘書又冷又倔,又難溝通,何況她又擺明態度就是討厭他們。

  現在,要她幫他們這個忙,給點好臉色給老大看,還真的有點困難。

  不過,就算再困難,他們還是得試試。

  「管他的,反正我們都來了!」猛吸幾口氣,田中伸手按門鈴。

  一會,童慧倫拉開木門。

  看到鐵門外笑眼瞇瞇的田中,跟苦著臉的橫川,她藏住眼底的訝異。

  「有事嗎?」隔著鐵門,她問。

  「童秘書,我們可以……」遲遲等不到她開門請他們進去,田中厚著臉皮、笑著臉,一手高提禮物,一手指著門裡,「可以進去跟妳聊聊嗎?」

  「不可以。」想也沒想的,她冷言拒絕。

  「童秘書,妳不要這樣子嘛……」吃到閉門羹,橫川表情更苦了。

  「童秘書,大家都是同事,我們也只是想請妳幫一點小忙而已,請妳不要這麼不近……」

  「很抱歉,我沒興趣幫你們。」慧倫出聲截斷他的話。

  「童秘書,現在能救我們的,就只有妳了,拜託,妳就幫幫忙吧。」看她還不知道他們的請求是什麼,就斷然拒絕,田中再也笑不出來。

  「救你們?」看兩人一眼,她指向正經過門前的鄰居,「我想他們應該會比我更樂意對你們伸出援手。」

  退後一步,她想關上木門。

  「他們幫不了我們的!」不讓她關上門,田中大叫。

  「我們是因為公事上的問題,才來找妳幫忙的!」橫川也叫。

  「公事?」私事她可以不管,但若是公事,她就有責任,「什麼事?」

  「妳也知道老大這陣子心情很不好……」田中開了頭。

  「請問,他的心情有好過嗎?」她紅唇一揚。

  「當然有!老大的個性,雖然有些霸道……」

  「有些霸道?田中先生,你說的還真是含蓄呢!」她笑諷。

  「呃?」愣了下,田中繼續說,「可是他為人很阿莎力的。」

  「很阿莎力?也許吧。」

  「他做事也爽快。」不生氣的時候。

  「是嗎?」

  「而且他親和力夠強!」橫川突然爆出一句。

  「親和力夠強?」田中及慧倫同時轉頭看他,以眼光質疑他。

  「欸……我是說……他睡著的時候,親和力很強。」橫川窘迫搔頭,以眼神向田中呼救。

  「對啦、對啦!我們老大睡著的時候,看起來好有親和力,真的!」

  這樣掰還可以吧?田中猛擦冷汗,乾笑著。

  「沒錯、沒錯,而且,老大人也很好相處。」橫川興奮再加一句。

  一旁的田中,聽了都傻眼。

  這橫川怎麼回事?是腦袋瓜子被狗啃了嗎?居然對著成天都跟老大槓在一起的童秘書,說他們家老大很好相處?

  這他真的掰不出來了,總不能又掰說老大睡著的時候,很好相處吧?

  「你說他很好相處?」果然,童慧倫一聽,就嗤哼出聲。

  「對,我們老大既和藹可親又好相處!呵……」說著違心之論,橫川努力想放大自家主子的優點。

  「喔?」慧倫感覺好笑。

  「童秘書,妳可別看老大不笑的時候,一副凶神惡煞的恐怖樣子,其實他笑起來的時候,很迷人的!」

  見童慧倫態度似乎有所改變,也不再用冷眼冰他們,田中決定加入橫川的胡扯瞎掰一族,好改變她對主子的不良印象。

  「還有最重要的,老大他從來不會為難我們這些部屬!」話才說完,田中臉就紅了。這是謊言,因為他們現在正被他為難著。

  「那我想……我們認識的岡部先生,肯定不是同一個人。」她一笑。

  「童秘書妳--」田中垮下肩膀。

  「真的很抱歉,不管你們眼中的岡部先生人到底有多好,又到底有多少優點,我想,那都不關我的事。」

  「怎麼會不關?!就是跟妳有關,所以我們今天才會跑來找妳的嘛!」

  明明就是禍首,居然還想撇清一切?好過分。橫川瞪眼鄙視她。

  「跟我有關?你們到底想說什麼?」眼神一變,她下巴略揚。

  「就是……就是……」看她態度不好,自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橫川急得直冒冷汗,用腳猛踢田中。

  「就是自從妳出現後,我們家老大的脾氣,就一天比一天壞,也一天比一天難伺候。」田中適時接話。

  「那你們是在怪我囉?」她尾音拉長。

  「也不是怪妳啦,只是,我們希望妳上班的時候,對他可以盡量輕聲細語,態度好一點,不要再像現在這樣,想到就惹他、就刺激他。」

  「對,就是田中說的這樣沒錯,女孩子家嘛,溫柔體貼點總是比較討男人喜歡。」被她冷眼一瞪,橫川急忙閃到田中背後。

  「謝謝兩位的建議,但我不需要他的喜歡。」她只要他讓她離開日本。

  「可是,如果妳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會很慘的!」橫川想哭。

  「慘?怎麼個慘法?說來聽聽?」他們的用辭,她略感興趣。

  「他要我們盡快幫他找一個能力比妳強,又比妳好的秘書,不然就要扣光我們的薪水。」

  「真的?」慧倫眼睛為之一亮。

  這表示他這次是真的想找人代替她了?她很快就可以離開日本了?

  「既然這樣,那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趕快去找人啊!」她催著。

  「找了也沒用啊,他根本就沒一個滿意的……」

  隔著鐵門,田中與橫川忍不住開始對她大吐苦水,也抱怨著鐵岡部這段時間以來的異常。

  「我找精明幹練型的秘書人選,讓他親自挑選,可是,他還談不到五分鐘,就全部要他們回家等通知。」橫川一邊說、一邊歎氣,還一邊看田中。

  「所以,我就換找溫和型的秘書!」看,他這個執行特助,夠聰明吧。

  「而且,我還篩選了幾個真的、真的很不錯的人才讓他挑,但是他不是嫌他們囉嗦,就是嫌他們反應慢,還說他們像木頭人一樣,推了才會動。」

  田中一說完話就猛歎氣,希望可以博取童慧倫的同情。

  但是,光他一人歎氣不夠慘,他暗中用力狠踹橫川一腳,要他一起歎。

  「你們……」看著鐵門外一再對她歎氣的兩人,慧倫柳眉越擰越緊。

  「童秘書,妳就幫幫我們一家大小吧,只要妳身段軟一點,不要一直想氣死他,這樣老大的心情,就會很好、很好的。」橫川雙手抱拳哀求著。

  「橫川說的對,只要老大他心平氣和的,那別說是找一個讓他滿意的秘書了,就是再找十個、八個,也不成問題。」田中肯定道。

  「為什麼?」橫川有些轉不過來,問出慧倫心底的疑問。

  「因為只要老大心情好,那他看每個來應徵的人,就都滿意了嘛。」田中偷扯了下橫川的袖子。

  接獲暗示,橫川馬上裝可憐,還哽咽幾聲給童慧倫聽。

  「沒錯、沒錯,童秘書,現在我一家老小七口就都靠我這份薪水養,如果我被扣到沒錢給可以領,那以後我們一家人……」

  想到往後可能真的會沒錢養家,老實的橫川是越想越傷心,越覺得自己的人生好悲慘、好可憐。

  看著門外不斷想對她動之以情的兩人,慧倫垂斂眼睫,擰眉思忖。

  久久之後,她微抿紅唇,啟了口--

  「對不起,我幫不上忙。」

  「啊?」兩人傻眼。

  「再見。」不給兩人再說話的機會,童慧倫退開一步,關上木門,隔去門外兩人的急聲呼喊。

這天晚上,岡部家三兄弟及鐵岡部都回家吃飯,教岡部大澤開心不已。

  一老、四少在飯廳裡,一邊熱絡的聊著,一邊等著管家聯絡另一對應歸卻未歸的夫婦。看到管家掛上話筒,岡部大澤開口問--

  「他們怎麼說?是不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報告老太爺,老爺說他們今晚要和朋友去泡溫泉,不回來吃飯了。」

  「真可惜,你們四兄弟今晚好不容全部到齊,卻少了他們……」攏了攏白胡,岡部大澤搖頭歎氣。

  「這哪有辦法呢?誰讓舅舅跟舅媽這麼懂得享受。」鐵岡部笑看眼前表情各異的三個表兄弟。

  「哼,把事業全部推給我們,然後自己去泡溫泉享受?這種事他們也做得出來。」岡部家老三岡部澤龍心理相當不平衡。

  「他們兩個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看準前面盤裡的蔥花蒸龍蝦,老二拓野手持筷子,黑眼微瞇,就等岡部大澤一聲開動。

  「好了,他們是我們的爸媽,不是我們的債主,所以別用那種口氣在背後說他們。」老大岡部徹毅沉穩制止兩個弟弟的抱怨。

  「呵,徹毅說的也是,就讓他們去玩吧,大家一塊吃飯,開動。」岡部大澤拿起碗筷,笑望眼前一桌美食。

  「今晚吃的可是我讓廚房特別為大伙準備的中式大餐,大家快嘗嘗。」

  「爺爺,這蔥花蒸龍蝦看起來不錯,你嘗嘗。」拓野搶先夾起一塊龍蝦肉,放進岡部大澤的碗裡,繼而一筷敲開老二澤龍伸來的筷子,鏘!

  「二哥!」老三澤龍大聲抗議。

  「我是你哥,所以我先。」

  拓野得意地再伸出筷子,但,鏘地一聲,他的筷子被撥開。

  「我是你們的大哥,所以,我先才對。」岡部徹毅穩穩地移動筷子。

  「大哥……」拓野和澤龍滿是哀怨。

  突然--

  「咳!」鏘!一雙銀筷大膽挑開岡部家老大的筷子。

  「岡部?!」三兄弟同時狠眼瞪他。

  「別忘了,我是客人,客人先嘗才是。」揚起大大的笑容,鐵岡部毫不客氣地夾起第二塊蔥花蒸龍蝦,愉快的大口咬下去。

  「客人?!」澤龍尾音高揚。

  「喂,姓鐵的,你到底還要不要臉啊?都『客』這麼久了,你到現在還想繼續『客』下去啊?!」拓野已經快受不了他了。

  「怎麼,你有意見嗎?」鐵岡部笑揚濃眉。

  「呵,好了、好了,你們別又槓起來了,呵……」

  「爺爺,你放心,我們不會的。」岡部徹毅冷瞥鐵岡部一眼,夾起第三塊蔥花蒸龍蝦,與拓野及澤龍互換一個眼神。

  意會徹毅的暗示,拓野暫時鳴金收兵,夾起一塊龍蝦塞進嘴裡。

  才咬下去,他一臉的滿足表情。

  「爺爺,這道蔥花蒸龍蝦真的很不錯,肉質鮮嫩,我喜歡!」

  「嗯,這道五味九孔也不錯,爺爺,你也嘗嘗看。」吃下一口,澤龍覺得沾了五味醬的九孔,味道相當鮮美。

  「好好好,大家喜歡就好,一起嘗、一起嘗,呵呵呵……」

  享受著溫馨又熱鬧的晚餐,岡部大澤不時因為幾兄弟間的輕鬆對話,而哈哈大笑,胃口大開,食量比以往要大了許多。

  「對了,岡部,你最近工作情況好嗎?」盛了碗羹湯,岡部徹毅閒聊似的抬眼看向坐在正對面的鐵岡部。

  鐵岡部揚眼,看向三兄弟。

  「我看應該是不怎麼好。」老二岡部拓野搶話代言。

  「二哥,你足不是聽到什麼有關岡部的事?」岡部澤龍吃了口飯,黑眼飄向鐵岡部。

  「嗯,我聽說他對台灣派來支援的秘書很有意見。」拓野邊吃邊說著。

  「三位,我……」眼見三兄弟有意以她為聊天主題,鐵岡部出聲想阻止。

  「拓野,我想你是指童慧倫吧?」岡部徹毅故意打斷鐵岡部的話,「我見過她一次,有點不好相處。」發現鐵岡部臉色微變,岡部徹毅微笑著。

  「那二哥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只是那個童慧倫真的有點奇怪,在集團裡的風評,好像也不太好,很多人都說她看起來很傲。」

  「嗯,我也聽說她不管對誰,態度都冷冰冰的……」

  「喂,你們幾個怎麼回事?沒事扯她出來做什麼?」聽見三人同時批評她,鐵岡部一臉的不爽。

  「我們只是在聊天,順便想幫你分析一下童慧倫的心理,好讓你多瞭解她一些,你知道的,我們是一片好意。」澤龍笑出一臉的無害。

  「謝謝,但不必了。」他拒絕,「她只是一個離鄉背景到日本工作的女人,跟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別隨便批評她。」

  三兄弟一聽,互看一眼。

  「岡部說的對。」默默聽著幾人對話的岡部大澤,緩緩說著。

  「爺爺,我們只是在聊天。」老大徹毅不疾不徐地出聲道。

  「我知道、我知道。」岡部大澤呵笑道,「但她一個女孩兒到我們這兒工作,遠比其他人都辛苦,所以你們就不要再談她了,真要談,就談你們自個兒的『她』好了,呵呵呵……」

  「爺爺,我們的『她』哪有什麼好談的,你不是都已經見過了嗎?」掩住眼底一道異光,岡部徹毅輕鬆帶過。

  「對,你們的她,我都見過了,就連你們剛說的童秘書,不久前,岡部也介紹給我認識了。」

  三兄弟一聽,詫異地同時轉頭看向沉默用餐的鐵岡部。

  「岡部。」岡部大澤喚道。

  「是。」

  「如果你不喜歡佐美子,外公是不會勉強你的。」

  「謝謝外公。」

  「不過……」

  「外公請說。」放下手中的碗筷,他坐正身子,準備恭敬聆聽訓示。

  「如果你認為童秘書她……」

  「爺爺,你剛剛才不准我們三個聊她的!」三兄弟分別出聲抗議。

  「就是說嘛,那現在你自己又聊她!」

  「爺爺,你這樣做,會讓我們幾個……」徹毅婉轉道。

  「我是你們的爺爺,所以,我高興聊誰就聊誰,你們誰都管不著。」看著三兄弟,岡部大澤一臉嚴肅,但一轉頭,他對岡部笑得溫慈。

  「外公?」他的兩種反應,教岡部苦笑。

  「爺爺,你偏心!」拓野出言抗議。

  「你心是正的?挖出來給我瞧瞧。」岡部大澤反應極快。

  「爺爺!」三兄弟皆不平。

  「你們幾個也不想想,你們三兄弟現在身邊都已經有固定的女朋友,就岡部還沒有,所以,我能不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嗎?」

  一聽有理,三兄弟又交換了幾個眼神,選擇沉默。

  「不錯,這表示你們對岡部,還有點兄弟之情。」岡部大澤滿意點頭。

  「外公,你可別又想把某個老友的孫女兒推給我。」岡部皺眉。

  「別擔心,現在不會了。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喜歡童秘書,那就試著用心去瞭解她吧,我認為那丫頭心裡藏有事情。」

  「外公,你?」來不及否認喜歡她的事實,鐵岡部表情愕然。

  他以為現在家裡對慧倫印象最差的,應該就是外公了,因為她曾經拒絕對他伸出援手,但現在……外公卻幫她說話?

  「雖然我只見過她一面,但是,多少也試出她一些本性。」

  「外公,你是指上次你差點摔倒的事?你是故意的?」

  「對。」

  「故意讓自己摔倒試她?爺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徹毅不解。

  「因為你曾經跟我聊到她好像很討厭我們日本人。」他笑望長孫。

  「她對身邊的人,都很不友善。」澤龍想了下。

  「對,表面上的確是你們說的那樣沒錯,那天她看我要摔倒,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模樣,還後退了一步。」

  「什麼,她還後退一步?那個女人真是沒藥可醫了!」拓野氣憤道。

  拓野的憤怒,教鐵岡部聽了擰眉。

  他無法為她辯解,因為那天的她,的確是像外公說的那樣沒錯。

  「不,你們都誤會了。」

  「誤會?」鐵岡部為之愣然。

  「因為,在後退一步之前,她已經先進一步,還伸出手要扶住我,只是岡部的動作比她更快、更大,所以,她就退回去了。」

  「看來,其中是真的有問題。」徹毅沉思。

  「可是之後我為這件事罵她,她一句話也沒提。」岡部驚訝不已。

  「她只是讓你罵、讓你討厭?還故意想氣死你?」

  「她是這樣沒錯。」

  「那我的猜想,就更不會有錯了,她心中一定有個結,而這個結跟日本人有關係,所以,她才會有這種排日情緒。」

  「這……我知道了,謝謝外公,我會多注意她的。」點了頭,鐵岡部眼色沉下,情緒複雜。

  意外得知的情況,教他有些驚、有些喜。

  喜的是,她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冷血;驚的是,她竟寧可讓他誤會,也不願為自己申辯……

  那,喜歡上她這樣的女人,他該如何是好?又該如何讓她接受他?
第七章

雖然那天她已經拒絕田中與橫川要她「輕聲細語」的請求,但自隔周上班日起,在面對鐵岡部時,童慧倫的態度已有明顯的改變。

  她不再擺臉色給他看,也不再故意激怒他,要他抓狂、失控。因為他近來對她的誠摯關心,也因為她想起上一次在電梯前,他厲言斥問她「還是人嗎」的情景,雖然她仍拒絕他的示好,但她無法再無動於衷。

  她知道自己是故意想惹人討厭,可是,她不知道她竟在無意中失去了人類應有的同情心,也失去了為人的基本德性。

  而今,田中與橫川上門找她……她雖然討厭日本人,但她也不想再因為自己的私事而再帶給他們困擾。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當她的態度改變,而他的日子變得順心如意後,他可以很快選到一個讓他滿意的秘書,然後,讓她盡快離開日本……

  叩叩叩,下午三點,童慧倫端著餐盤,敲門走進總裁室。

  將咖啡及餐點放到茶几上,她走到他辦公桌前,放下CK研發報告。

  突然落在面前的合約,教鐵岡部怔抬首望她。

  「你的下午茶在几上。」微欠身,她轉身想回辦公室。

  然,看到她又再一次未經通知就帶來他需要的文件,岡部朗聲喚住她。

  「慧倫。」

  「是。」才回身,一陣突然襲來的頭暈目眩,教慧倫身形一晃。

  及時扶靠一旁的牆,她勉強站穩身子,緊閉雙眸,靜待暈眩過去。

  翻著她剛送上的資料,鐵岡部沒發現她的異樣。

  「有……有事嗎?」暈眩一退,她緩步回到他桌前。

  「有點事情想問妳。」他薄唇勾揚,笑凝她的眼。

  意外和平的日子,教鐵岡部工作情緒高昂,臉上經常帶著爽朗笑容。

  然而,他的改變卻教童慧倫看了備覺刺眼。

  因為相對於他的好心情及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帥氣模樣,她因長時間無法安心入睡,而變得蒼白、憔悴的顏容,簡直就像是七月的遊魂……

  扶住桌沿,她撐住自己的身子。

  「妳是怎麼知道我需要這份報告的?」他問出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

  「不對嗎?」她打起精神。

  「不是不對,而是太對了,所以我想知道,妳為什麼會正好送進來。」

  他懷疑她有預知能力,或曾經學過讀心術,否則,她怎能經常適時送上他要的資料,也處理好他打算要她辦的事?

  「因為剛才你要田中先生拿CK的合約跟樣品進來,所以,我想你應該會想看看CK之前的報告。」

  「就這樣?」鐵岡部愣住。她的回答,簡單得教他大感意外,「那前天早上的主管會議,妳又怎麼知道我會提起HOT案?還及時把重要資料影印好送進會議室?」他再問。

  「因為你前一天下班前,就要我調出HOT的資料,而隔天又有主管會議要開,所以我想你應該會用到,就事先影印準備好。」

  「還有,昨天下班前,妳為什麼要司機拿STA的合約給我?」他又問。

  STA是他與森田集團總裁早就談好的案子,只是他們彼此都很忙,時間一直兜不上,以致該項合作計畫停擺多時。

  所以當他看到那份STA合約,他在心裡把她罵慘了,還認為她變蠢了。

  因為昨天晚上,他是應邀參加倉巖集團的週年慶酒會,那他帶森田集團的STA合約去做什麼?

  但意外地,他在酒宴上巧遇剛回國的森田龍司,順利簽下了STA合約。

  「因為昨天上午,我聽到田中先生提起森田總裁下午會回日本,所以我猜他有百分之七十的機率,會出席倉巖集團的酒會。」

  「什麼?!妳是用猜的?」鐵岡部傻眼。

  「嗯,按常理來推斷,已經在海外忙了好一陣子的森田總裁,一回到日本後,肯定需要一點休息時間。」頓了下,她繼續道:「而就我的瞭解,參加一些應酬酒會,應該就是你們這種事業有成的男人休息方式之一。」

  「妳可知道妳這麼一猜,替公司簽下了一件久懸的大案子嗎?」

  「知道。」

  「那妳不打算邀功嗎?這合約一簽下來,少說也可以為集團帶來近兩億美元的利潤。」

  「我只是盡本分,再說,合約不是我談的,也不是我簽下的。」

  「妳……」岡部凝眼看她。她跟他所接觸過的秘書不一樣。做事從不居功,也從不在乎自己可以得到多少好處。

  「對不起,請問還有其他的事嗎?如果沒有,我還有工作要做。」說了太多的話,她感覺很累。

  「嗯,妳去忙吧。」看她臉色有些差,岡部關心道:「等等,妳的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背對著他,慧倫微抿紅唇,斂下眸子,搖著頭,緩步離去。

  看著被她帶上的側門,想著方才與她的談話,鐵岡部發現自己真的一點也不瞭解她。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冷到讓人討厭的女人,也認為她從不講道理,更是一個難相處的秘書,不用說,她還是個沒一點同情心的冷血女人。

  可是這陣子,就他對她的觀察,他發現她一直在偽裝自己……就連只見過她一面的外公,也早已看出來了。

  他不懂,她為何要如此辛苦的生活著?又為何不能簡單過日子?只是,下管怎樣,她這陣子的意外改變,已經讓他相當滿意了。

  他不求她更好,或更溫柔貼心什麼的,他只希望……只希望她可以永遠保持這樣就好……
鐵岡部知道以童慧倫的反應及態度看來,他若想與她和平相處,就得任她自生自滅,千萬不要多事去管她的死活。

  只是,每一次看她好像就快倒下時,他的心就好像突然被高吊到半空中一樣,緊張得無法呼吸,好像要倒下的人是他,害他每每看到她就擔心,看不見她就坐立難安,這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弄得他全身神經緊繃,都快爆血管了。

  但,無論如何,她現在一定要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否則,他根本就坐不住,也靜不下心辦公。

  可是現在,她……又不見了?!

  透過黑星與她桌上的銀星連線,見不到螢幕上應該在座位上的她,鐵岡部酷顏一變,倏地起身。

  可惡,都快下班了,人才不見!她就不能等到下班嗎?

  只要下班了,他管她要去哪裡!

  快步轉出辦公桌,鐵岡部氣急敗壞衝出辦公室。

  這次到底是又跑哪去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現在的鬼德性,雙眼無神,還臉色慘白,走路都快用飄的了,竟還敢四處跑?!

  媽的,她根本就是存心整他嘛!

  找過整層樓,仍見不到走路飄飄的她,鐵岡部越想心越驚。

  萬一她嚇到人……哎,不是,是她萬一昏倒在哪個沒人的角落裡,那明天是星期六、後天星期日,一連兩天的假期,她豈不是死了世沒人知道?

  想到可能會有的嚴重後果,鐵岡部臉色發青。

  該死的,這女人真是個大麻煩!

  快速找過幾個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卻仍見不到童慧倫的身影,鐵岡部黑著一張酷顏往回走。

  「田中。」他看到正要敲門進入業務一部的田中。

  「老大,找我?」看到自轉角處走來的鐵岡部,他咧嘴笑。

  「不是,你有看到童秘書嗎?」

  「童秘書?有啊,她剛來找我。」

  「她找你做什麼?」

  「還不就是來問我新……」很快的,田中把「秘書」兩字吞進肚子裡。

  因為,他這陣子,日子過得還挺快活的,可不想沒事找罵挨,提醒老大要找新秘書的事。

  「也沒什麼啦,她只是過來問我跟三和集團談的事順不順利,要不要她幫忙,就這樣而已。」他聳肩。

  「嗯。」岡部不疑有他,「那她現在人呢?」

  「應該是回秘書室了,剛才我還托她帶幾份文件回去給你。老大,你找她有急事嗎?要不要我……」突然,一個人影自他眼前閃過。

  「耶?人呢?」

  對著突然空無人影的長廊,田中話聲頓止,看了看四周又摸摸頭。

  偏著頭,撇著唇,田中想著、想著就搖頭--

  「唉,我好像又出現幻覺、幻聽了……」

  想著這一個月來出現的第三次症狀,田中的心情瞬間蕩到谷底了。

才推門走進辦公室,鐵岡部就看到身一襲全黑套裝的童慧倫,已把幾份檔案放到他桌上,走往側門。

  「妳剛去哪裡了?怎沒看到妳?」他邁步向她,找話題。

  「有點事去找田中先生。」她想問田中到底找到新秘書了沒有,但他的答案總讓她失望。

  「找我有事嗎?」抬眼望進他似隱含關心的眸,她的心為之悸動。

  然,別開了頭,她不與他的視線正面接觸。

  因為她害怕他溫柔的眼神。

  近來的他,對她的態度是越來越不一樣,也越來越包容她了。

  她意外、她感到驚喜,但她有更多的害怕。

  她真的好怕、好怕自己終會管不了自己的心,會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他的關心,甚至想真實擁有他的關心,進而……愛……愛上被他關心的感覺……

  「對不起,如果沒事的話,我回秘書室了。」

  等不到他的回答,慧倫垂斂清眸,抬出無力的手,想推開側門。

  她想盡速遠離心中對他溫暖雙手的渴望,想遠遠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可,她覺得這扇門變得好沉、好重,好難推開,而她的頭,似乎也變得好沉、好重,好難抬得起來。

  童慧倫輕甩了下昏沉的腦子,她想甩去昏沉,卻數一陣暈眩襲來。

  步子一顛,她身形一晃,纖弱的身子,硬生生地撞上牆,砰!

  「妳--」岡部疾出手,不顧她的反抗,就強行打橫抱起她。

  太過輕盈的身子,教他皺了皺眉頭。好輕!

  「你、你快放我下來!」被迫依偎著他健壯而溫暖的胸膛、被迫呼吸著來自他身上的陽剛氣息,童慧倫粉頰微燙,感覺頭更暈了。

  「大小姐,妳也幫幫忙,都什麼時候了,妳還想逞強啊?」岡部酷顏緊繃,俯瞪懷中的她。

  「都一副快死的樣子了,還說沒怎樣?!妳知不知道妳的臉色很難看。」

  拒絕她的要求,鐵岡部將她抱至一旁的大沙發上。

  「還不都是你害的!如果……」

  「又都是我害的?」鐵岡部沒好氣地將她放下,「妳這女人也真是莫名其妙,動不動就想把一切罪過往我身上推。」

  「你……」她想坐起身。

  「躺下!」岡部出手壓住她瘦弱的肩,不讓她坐起身。

  「你到底想怎樣?我都說沒事了,你還……」

  「沒事?沒事走路會飄來飄去的?還撞牆?妳說給鬼聽啊!」

  「我只是沒睡好,又不是……」

  「又沒睡好?」他記得上次,在她租屋處樓下時,她也說沒睡好。

  鐵岡部蹙眉看她。

  看著、看著,岡部發現近看的她,雖然依然冷麗清雅,但是,她的臉色遠比他所以為的還要蒼白,而且還有了黑眼圈。

  他肯定她絕對不是一天、兩天沒睡好而已。

  「喂,妳晚上都跑哪去瘋了?」

  他知道東京的夜生活一向很精采,但是她一個女人,能到什麼地方玩?

  她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到PUB或舞廳喝酒、跳舞的女人。

  「我才沒有出去瘋,我只是……」到了嘴邊的話,突然消失,她改口說道:「就只是睡不好而已。」

  「既然這樣,那妳就在這睡一會好了。」轉過身,岡部想走回辦公桌繼續工作,而見他一走,童慧倫則順勢站起。

  但,還沒站穩身子,她就發現自己又被他重新壓回沙發上,雙手還被他緊緊扣在頭頂上。

  「你、你想做什麼?!」她眼底有驚懼。

  但,凝看身下蒼白中帶行一絲嬌弱的清麗容顏,他怎麼也收不回收,也拉不開兩人此刻太過親密的距離。

  淡淡地,他聞到一股來自她身上淡淡的女性馨香。

  那只屬於她的淡香,刺激著他男人的感官。緊盯著她的眼,鐵岡部黑眸幽亮,低俯下身子,再次拉近自己與她的距離。

  「沙發或醫院,自己選。」他目光炙熱,嗓音沙啞,提供她兩個選擇。

  「你……」選?他要她選什麼?

  被他太過放肆而狂熱的目光緊緊擒住,慧倫思緒雜亂而無法思考。

  她希望他可以離她遠一點,希望他可以不要這麼靠近她。

  因為,被他霸氣且陽剛的男性氣息團團包圍住,她的頭更暈眩、全身燥熱,感覺自己蒼白的頰似染上抹抹紅暈。

  他的靠近,讓她緊張,他的呼吸,讓她無所適從,她想推開他、想遠離這樣危險的他。

  可她的手正被他霸氣的大掌,緊緊地、緊緊地圈握住……他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的呼吸裡,有他,也近到她的眼裡,只有他。

  凝眼望進他漸漸狂野,而誘引她往下沉淪的炯亮黑眸,她的心在顫抖。

  因為此刻,她的手上,有他的溫度;她的臉上,有他呼出的氣息,而她微微顫抖的心,正熨貼著他溫暖的胸膛……她……想要他的溫暖。

  「慧倫……」深深凝進她清澄如水的黑瞳,鐵岡部冒著極可能被她狠狠掌摑的危險,緩低下頭,試探性地吻上她似沾了水的豐潤紅唇。

  沒得到傷人的掌摑,卻得到他極想擁有與渴望的軟柔身子,鐵岡部情緒頓而亢奮,由淺而深,由溫柔而強勢地霸吻住她的唇。

  不再給她任何選擇,也不再給她任何退路,鐵岡部釋放出心底緊繃許久的火熱炙情,強勢控制住她的身子,欺身壓上她,激情吮吻她的唇。

  忘去其他世間事,童慧倫緊閉雙眸,緊抿著唇,無言承受著,也感受著他火樣般的激情。

  她任由他對她予取予求,任由他火熱的大掌,一再溫暖她冰冷的身子。

  她不知道兩人間的衣物,是何時被他快速褪去,也不知道今天,自己竟會在沙發上被他狠狠佔有!

  「嗯!」緊咬住下唇,童慧倫承受著突來的撕裂痛意。

  她知道這個「痛」是她成為女人的必經過程,也是她揮別女孩時代的關卡,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須忍住,只是,她不知道他也需要忍耐。

  「妳、妳還好嗎?要不要……要不要我離開?」強行控制住想脫韁狂馳的躁動,岡部嗓音低沉嘎啞,額上薄汗微沁。

  緩緩張開緊閉的眸子,凝進他滿足關懷、憐惜的深邃雙眼,慧倫抬起重獲自由的手,緊緊環住他的頸項,不語地埋首在他身下。

  這一刻,她不要他離開,不要。

  她只要他繼續給予她溫暖,讓她可以在他的羽翼下,找到她渴望許久的安全與熱情。

  直接感受到她的身與心,對他全然的接受,岡部情緒激動而心潮澎湃,也再無所顧忌地對她狂釋出他因她而有的狂熱激情……

第八章    

  窗外天色暗下,黑夜漸漸取代白天,天邊明月也緩升而起,高掛空中

  夜,是寂靜的。

  七點一過,岡部集團大樓所有燈光陸續暗下,但位在三十二樓的科技事業部總裁室裡,卻亮起一盞柔和燈光。

  原只供一人躺下並翻身的大沙發,被拉展成可容兩人同睡的沙發床。

  斜靠著沙發椅背,鐵岡部衣著凌亂、坐姿狂放,抽著煙,目光炯炯地盯看著斂閉雙眸、枕睡在他大腿上,全身赤裸,只覆著他西服外套的人兒。

  因工作繁重,許久未再碰過女人,精力過分充沛的他,似乎在這兩、三個小時裡,掏盡了她所有的心力,而將她累到睡著了。

  注意到她額上的絲絲汗意,岡部咬著煙,伸手抽來一旁几上的面紙,為她拭去額頭上及鼻尖上,因方才激情而沁出的薄汗。

  看著她不再蒼白而染有紅暈的美麗睡容,鐵岡部霍地一笑。因為他發現自己還真喜歡她現在這恬靜的模樣。

  突地,一陣手機鈴聲響起,破壞了他的好心情。

  倏擰眉,岡部小心而快速地自西服口袋裡,拿出一隻黑色手機。

  他想直接關機,但他發現來電顯示是家裡的號碼。

  不想擾醒她,他按下通話鍵,暫將手機放至一旁茶几上,動作小心而輕緩地捧住她的睡顏,慢慢移動雙腿離開沙發,再將她輕輕放下。

  抬手耙過一頭亂髮,他拿起手機,走至離她五步遠的距離。

  「哪位?」

  「岡部,你怎麼還沒回家來呢?我們大家都在等你吃飯耶!」佐美子嬌嗲的嗓音,自手機彼端傳來。

  看見沙發上的她似不安地翻著身,岡部擰著眉,走回沙發前。

  「妳又去我家做什麼?妳是乞丐?還是家裡沒飯吃?!」他低聲斥罵。

  佐美子僵了下,她想尖叫,但,隨即因為想起前陣子,她跟姊妹淘抱怨岡部在美食展上凶她,而姊妹淘幫她分析的原因,佐美子瞬間羞紅了臉。

  「岡部,你怎麼這樣罵人家嘛,好討厭喔!」佐美子掩嘴直竊笑。

  那天,她的姊妹淘們告訴她,「打是情、罵是愛」,所以,岡部現在罵她,就表示他心裡是愛她的,嘻……

  「人家也是因為太想你了,所以才特地跑來陪你吃飯的嘛,哪裡知道你竟然不在家,你真的好討厭喔!」

  「妳發花癡啊?!」她的嗲聲嗲氣,教他猛起雞皮疙瘩。

  「哇,岡部你又罵人家了,好死相喔!」佐美子笑得花枝亂顫,不忘問正事,「那你今天要不要回來吃飯?」

  「不要!」看見慧倫柳眉緊擰、狀似難過,鐵岡部一邊不耐地回應佐美子的問題,一邊伸出手,輕碰觸慧倫的肩,想搖醒她。

  「慧倫,醒醒。」她好像又作惡夢了。

  「嗯。」緩張惺忪而迷濛的睡眸,感受到身邊一股安全的氛圍,童慧倫萬分眷戀地向他偎過去。

  壓住他的手臂,她斂下眸子,帶著一絲滿足淺笑,再一次沉入夢鄉。

  「慧倫?」見她似醒了卻又當著他的面沉沉睡去,岡部訝然失笑。

  就著沙發邊緣,他在冰涼地板上坐下,近看她沉靜的睡顏。

  「岡部--」聽不到任何回答,佐美子在手機那端大聲喊著。

  「妳還有什麼事?!」刻意壓低的嗓音,有著百分百的不耐煩。

  「那你今天幾點回來?人家留下來幫你準備消夜,好不好?」

  「我回不回去關妳什麼事?!誰又要妳留下來準備消夜了?小姐,我告訴妳,我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拜託妳就別再鬧了,可不可以?」

  女朋友?女朋友?!灌進耳裡的話,教佐美子艷容瞬間變色。

  「什麼,你已經有女朋友了?!」佐美子尖聲叫。

  「對!現在把電話轉給外公,然後,妳可以滾了!」他命令道。

  咚地一聲,岡部聽見話筒被重放下的聲音,同時隱約聽見佐美子大聲哭泣跑走的腳步聲。一會,有人拿起話筒。

  「岡部,你是對佐美子說了什麼?她怎麼突然哭著跑掉了?」

  「當然是叫她不要再來纏我!現在她跑得越遠,對我是越好,我長到這麼大,還沒看過比她更纏人的,簡直就像八爪章魚、吸血蛭一樣!」

  「唉,前幾天我還特地到她家裡找她聊,希望可以開導她,她當時一直笑著對我點頭,我還以為她已經看開了,沒想到……唉。」

  對佐美子,岡部大澤也感到頭痛。

  「所以,那種女人絕不能理,你一理她,她就越纏人,外公,請你告訴三和爺爺一聲,他如果再放任她繼續糾纏我,就別怪我對佐美子不客氣!」

  「哎,別這樣子,我會再找機會勸她的。對了,你怎麼還沒回來?你舅舅他們今天全家都在,大家全在等你吃飯。」

  「對不起,外公,今晚我想陪一個人,所以就不回去了。」呼出對佐美子的不耐煩,岡部轉看睡得香甜的慧倫。笑意緩緩進駐他的眼。

  「陪一個人?是誰?我認識嗎?」岡部大澤大喜,追問。

  「就是慧倫。」岡部坦言答道。

  「原來是她,呵呵呵……」他早該猜到的。

  「外公,你應該不會反對我留下來陪她吧?」

  「我為什麼要反對?只要你是真心對她,看你想陪她多久都成,外公我絕沒有意見。對了,慧倫現在就在你身邊嗎?」岡部大澤慈藹笑聲傳來。

  「是,不過她睡著了。」她呼吸很淺,唇角還帶若笑意,「她現在睡得很沉……也很甜,在今天之前,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的表情。」

  「她睡著?」岡部大澤,呵聲笑,「岡部啊,那你可知道你現在正以什麼樣的心情在看她?」

  「這--」鐵岡部微愣。他正以何種心情在看她?

  望著她依然深深沉睡著的紅顏,岡部感覺自己的心有些複雜、有些躁動,還有一種滿足與快樂。

  他從不知道,原來,看著一個女人睡覺,也可以這樣的快樂而滿足。

  「外公,我懂你的意思,我會好好把握住我的快樂與幸福的。」他知道再也無人可以取代他對她的感情。

  「呵,這就沒錯了,慧倫就是你想要的人,呵呵……很好、很好。」岡部大澤聽了樂不可支。

  呵,這次他跟岡部絕對沒有雞同鴨講,等一下,他就打電話給風雲,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呵呵呵……

  「外公,那就先這樣了,你快去吃飯吧,別餓著了。」

  「好好好,我也不打擾你們了,再見喔。」

  「外公再見。」

  收了線,岡部將來電方式改成振動式,避免來電鈴聲再驚擾她。

  看見蓋在她身上的外套似要滑落,岡部伸手為她拉好。

  想了下,他小心而輕緩的抱起她,慢慢走向裡邊附設的個人休息室,將她輕輕安置在大床上。

  「現在,妳就安心的睡吧,看妳想睡多久,我都在這兒陪妳。」

  望著睡夢中唇角輕揚的她,岡部眸光溫柔,低俯身子,在她額頭上烙下一記輕吻。

  因為岡部大澤的關係,鐵岡部喜歡童慧倫的消息,在當天晚上就已經從日本傳回台灣的鐵家,再從台灣的鐵家,遠傳到他遠住在沙烏地阿拉伯、法國及美國等幾個兄弟的耳朵裡。

  意外獲知的訊息,教鐵父樂得合不攏嘴,一結束與岡部大澤的通話,就立刻衝回房間收行李,想盡快趕到日本辦喜事。

  收好行李,他又衝出房間、跑出大廳,往祠堂方向直奔而去,看得已搬回家與他同住的東極一家四口目瞪口呆。

  一個小時後,接到鐵父通知要來日本的電話,鐵岡部嘴角抽搐。

  「老爸,你別開玩笑了!」看一眼睡在床上的她,岡部拿著手機快步走出休息室。站在門口處,他輕輕帶上門,留下一點縫隙,探看她的情況。

  「我哪有開玩笑,是你……」

  「等等,我有插撥。」按下保留,岡部接起另一通來電。

  「岡部,聽說你喜歡上童慧倫?這件事是真的嗎?」是特地打電話來關切的鐵家老五鐵東極。

  「我……等等,有插撥。」再按下保留,鐵岡部接另一通來電。

  「岡部,剛才父親大人打電話找找,他說你喜歡上老五派去支援你的秘書,是不是真的?」是遠在沙烏地阿拉伯的老四鐵沙克。

  「你們真……等一下,我又有插撥了!」媽的,怎麼全撞在一起了!

  「喂!聽老四說你把那個姓童的女人拖上床了,真的假的啊?」是才與美國的鐵家老大鐵柏萊通過電話的老二鐵法蘭。

  「拜託,怎麼連你也……」聽著遠自法國傳來的熟悉聲音,鐵岡部無奈的歎了口氣。

  只是,他一口氣還沒歎完,又一通插撥來了。

  「老大,是不是你?」就差鐵柏萊一人,他們鐵家的男人就都到齊了。

  「是。」一聲酷冷傳來,「方纔法蘭打電話告訴我,他說……」鐵柏萊考慮著該如何說,才不會讓岡部感覺太難堪。

  「他說什麼?」

  「他說、他說你因一時失控,強暴了童秘書?真有這回事?」沒有太多時間思考,直接問比較快。

  「什麼?他說我強暴童秘書?!」鐵岡部瞠瞪眼,氣到臉紅脖子粗。

  可惡,這個鐵法蘭嘴巴真的是賤得可以了,傳話居然傳成這樣!

  「老大,你等等,現在他跟老爸、老四及老五他們,全部部在線上,我改一下設定!」

  一將手機改成可多方同時通話,岡部即朝鐵家老二發飆。

  「鐵法蘭,你找死啊?!居然製造謠言!」背對休息室,他低聲憤吼。

  「呃?」突然被吼,鐵法蘭愣住。

  在電話那端等最久的鐵父,及其他三兄弟皆被他想殺人的口氣嚇到。

  「岡部,老二他怎麼了?!」鐵父緊張問。

  「岡部,我必須先澄清,我只打電話告訴他,你把童秘書弄上床,其他的,不管他說什麼,全部都不關我的事。」深知鐵法蘭的劣根性,鐵沙克明確地與他撇清關係。

  「法蘭他是不是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東極冷靜問。

  「對!他告訴老大,說我強暴慧倫!」

  「鐵、法、蘭?!」眾人一聽,同時指責製造謠言者,打算將他罵到趴。

  但是,他們要失望了。因為他們罵一句,法蘭可以回他們無數句,而且最後,還能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拜託,我也只是開玩笑、隨口說說而已,哪知道老大他會當真?」鐵法蘭口氣涼涼,嫌他們大驚小怪。

  「你還有話說?!強暴這種事,是可以隨便拿來開玩笑的嗎?強暴?我強暴你個頭啦!」岡部氣憤道。

  「嗯……咳咳!」鐵法蘭一聽,突然猛咳了起來,「岡部,我知道你肖想我的美色已經很久,但最好還是不要,我對男人真的沒興趣。」

  「鐵法蘭?!」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鐵父出聲阻止兄弟間的言語暴力,「你們該上班的就繼續上班,該睡覺的就去睡覺,其他沒事的就掛上電話,去追女人、抱老婆,不要再打擾我跟岡部的談話,聽見沒有?」

  「爸,你這要求是不合理的。」鐵家老大說話了。

  「父親大人,大哥說的很對,我們幾個可都是岡部的好兄弟,現在兄弟感情有所歸依,我們理當要關心他,也要恭喜他。」沙克道。

  「就是說嘛,我們兄弟間的感情,可比你跟老三的父子之情,要深厚多了,所以現在應該掛斷電話的人,是你才對。」法蘭輕啐一聲。這老頭子腦袋壞了,居然連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真是夠了。

  「你們、你們--」眼看自己的為人父尊嚴,被三個兒子踐踩在地,鐵父是滿心的悲哀。

  明明他才是老子,為什麼他這幾個兒子跟他說話的時候,卻一個比一個還大聲,都爬到他頭頂上了……嗚,好悲哀、好可憐。

  「東……東極……」先哽咽個幾聲,鐵父以哀兵之姿,在電話裡對一向最孝順他的東極哭訴。

  「你、你看看,你看看你那幾個哥哥們,我……我不想活了……」

  「爸,你……唉。」拿鐵父沒辦法,東極只得認命當起溝通橋樑,「大哥、二哥、四哥,算了,你們就先讓爸跟岡部談談吧。」

  「好吧,免得你難做人,有新消息再聯絡。」想起自己還有工作忙,鐵家老大應允,立即自動切斷通話,老二及沙克、東極也隨後跟進,自行斷線。

  「嗯,哼!」眼見老五鐵東極說話,遠比自己還有份量有效用,鐵父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種小事的時候,因為現在,他還有大事要做。

  那就是……先重重的歎一門氣--

  「唉!」

  「老爸,沒事你歎什麼氣?」好不容易才耳根清靜的岡部皺眉頭。

  「岡部,我知道我跟你媽把你生得太高大、太英挺、太帥,還全身上下全部是陽剛的男人味……可是,這樣也很棒,不是嗎?」

  想到自己的好基因,台灣那端的鐵父笑的好得意、好囂張,還好欠扁。

  「老爸,我有說過不好嗎?」他一向很滿意自己的。

  「你是沒有說過不好,可是,法蘭剛說你已經『肖想』他很久了,這,唉……做父子這麼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對男人也有興趣,這,唉……」

  「老爸,他那種自戀的鬼話,你也相信啊?!」岡部一聽就想昏倒。

  「其實,要我不信也是可以,只要你趕快把童秘書娶回家,那我就會相信你的清白了,呵呵呵……」歎了半天的氣,為的就是這件大事啦!

  「老爸,你也幫幫忙!」

  「幫忙?!這沒問題!明天我就會去日本,到時,有老爸我親自出馬幫你追老婆,那個姓童的就絕對跑不掉!哇哈哈哈……」鐵父仰身狂笑。

  「老爸--」

  「親愛的啊!妳們瞧瞧,繼東極跟沙克之後,現在這個混小子也要替我們鐵家娶媳婦啦,哇哈哈哈……」他越笑越大聲。

  「老爸,你現在在祠堂裡?」

  「對啊、對啊,這麼好的消息,當然要趕緊來告訴你媽一聲,也讓你大媽、二媽、四媽跟五媽她們分享一下喜悅咩,呵,岡部,你真是孝順。」

  坐在祠堂裡,鐵父一邊對著案桌上一字排開的五張神主牌咧嘴笑,一邊不忘誇著兒子的孝順。

  「怪了,一年多前我說要結婚,也沒看你像現在這麼興奮。」

  「那是當然的咩,上次你想娶的是個『喔嗨呦』耶,她哪能跟我們這兒土生土長的女孩兒比!呵呵呵……」

  這兒山明水秀、地靈人傑的,養出的女孩兒,可棒得很哪!

  「不都是女人。」

  「不都是女人?哼哼,好啊,那你去娶以前那個『喔嗨呦』啊。」

  「不要!」鐵岡部想也想不想的,直接就拒絕。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鐵父為自己的神算,感到很驕傲。

  「看吧,我就知道你不是很喜歡那個『喔嗨呦』,還好你媽有保佑,讓你外公及時出面阻止,不然的話……呵,還真是好險。」

  「老爸……」

  「兒子,你儘管放心,這回無論發生什麼事,老爸我一定挺你到底!等明天到了日本之後,我就……」

  「老爸,你真的要來?!」見鐵父一再重複要來日本,岡部驚聲問。

  「傻兒子,當然是真的啊,去幫你追老婆咩,呵呵呵……」

  「老爸,拜託你別來鬧了!」壓低聲音,他吼著。

  「鬧?我哪有?!」鐵父大聲抗議,「我可是很認真的!」

  「反正,你別來就是了!」怕傷害到老父的心,岡部改口道:「至少現在還不要來啦!」

  「為什麼?!你都已經把她介紹給你外公了,我為什麼還不能過去看我兒媳婦幾眼?不公平啦!」鐵父心中不服,大聲叫。

  「我管你!」這種事,他說了就算!

  「啊?兒啊,你……你……」鐵父嘴角開始抖動。往事又重演了?

  上次老四把陶葳藏到肚子大了,才甘心告訴他,再上一次,老五也不讓他看青絲,還威脅說他若去偷看她,就要跟他脫離父子關係。

  現在,老三居然也不肯讓他……這、這實在是家裡沒大人,全部欠管教!

  「為什麼?!你最好可以給我個好理由,不然的話,我就登報跟你脫離父子關係!」不孝子!鐵父心中大罵。

  「因為……因為我們還沒交往!」岡部轉身看進休息室。

  「啊?不會吧?還沒交往,你就把人家拖上床?!」鐵父呆住。剛剛在電話裡,岡部大澤那個臭老頭,明明就不是這樣說的啊!

  「也不是這樣說,我們是兩情相悅。」看她睡得沉,岡部搖頭悶笑。

  「啊?」那現在是什麼情況?鐵父好茫然。

  一下說兩人還沒交往,一下又說是兩情相悅,那他明天究竟可不可以飛過去日本辦喜事啊?

  「我一直沒機會跟她提交往的事,而現在她也還在睡覺,所以,如果你明天就出現在她的面前,一定會把她嚇跑的。」

  「把她嚇跑?!臭小子,你老爸我有長得那麼難看嗎?!」想當年,他鐵風雲可也是上流社交圈的美男子一名耶!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她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就出現在她面前,她不跑才怪!」

  「意思就是……我不能過去替你辦喜事了?」

  「那我不是白高興一場了?」

  「還對?!我真的會被你們給氣死!」鐵父一聽,臉色發青。可惡,那個老倭寇居然騙他說岡部要結婚了!

  「老爸--」

  「現在就是叫我『天公祖』也沒用啦!你跟你外公講,下次他要是再當我是傻瓜,要著我玩,我就跟你母親、他女兒,離、婚!」

  認為自己被岡部大澤耍了,鐵父怒火很旺。

  「老爸,你在說什啊?!媽她都已經過世那麼多年了,你還……」

  「嗯哼?會怕喔?會怕就好!」

  「還沒!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要我不跟你母親、他女兒離婚也成,只要你趕快把慧倫那個丫頭追回來當老婆就是了!」鐵父直接開出條件。

  哼,他氣歸氣,可還是很關心兒子終身大事的。

  「老爸,這種事情是要順其自然,你怎麼可以……」

  「哇伊咧!我這樣還不夠順其自然嗎?!從上次那個『喔嗨呦』被你外公『嗨』掉到現在,都已經快兩年了耶!」

  「還有,你不要忘記了,這兩年來,我都是隨便你裝死、裝傻,還連催你一聲也沒有耶!所以,混小子,你最好給我搞清楚一點!」鐵父大聲吼。

  「老爸?!」對父親的「盧」,他實在是沒辦法。

  「我罷你個大頭啦!現在,我不管你是要罷工、罷駛、罷課,還是想霸道,總之一句話,就是不准給我罷婚,否則,我就罷掉你這個混小子!」

  為表明自己的決心,鐵父不等岡部的回應,喀地一聲,就用力掛電話。

  「老--」瞠大黑眼,鐵岡部驀瞪手中機。

  媽的,居然給他玩這招!
第九章 

對鐵父的逼婚威脅,鐵岡部是悶了一肚子的火,但當他回到休息室,見到緊摟著懷中薄被、睡得香甜的慧倫後,他心中悶火漸漸褪熄。

  雖然老爸跟外公他們想的太遠了些,但如果她願意的話,他也不排斥以結婚為前提與她交往。

  有了決定,岡部滿心期待著她的醒來。

  只是,像是中了沉睡魔法的她,一直睡到星期日的清晨,都還沒有任何醒來的徵兆,而他,始終陪伴在她身邊。

  上午九點,享用完剛從飯店叫來的外賣早餐,鐵岡部坐在休息室的大床上,背倚床頭櫃,翻看晨間日報。

  一過十點鐘,見到不知何時又趴睡到他腿上的慧倫,還是沒有任何醒來的徵兆,鐵岡部即如同前幾餐一樣,把屬於她的餐點也一塊吞下肚。

  在床上吃完早點、看完報紙,再處理完幾件公事,岡部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將聲音設定更改為耳機模式,即戴起耳機觀看世界新聞時事。

  只是其間,他總不時地轉頭向床上的她,而看著、看著,他終是關掉電視,專心且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一生僅見的睡美人。

  沉睡中的她,似作了個香甜的美夢,因為,他看見她紅潤微抿的唇,正揚起一抹甜甜笑意。

  若不是她的氣色極好,呼吸淺而規律,體溫也正常,他真會以為沉睡不醒的她是病了,而不只是睡著而已。

  只是,她這一覺睡得可真久,凝看她捲翹的長睫,及素淨清透的白晰容顏,岡部不覺笑出聲。

  自床邊櫃煙盒裡,拿出一根煙點燃,他輕抽一口煙。

  算算時間,她已經睡掉四十八小時,而目前時間仍持續累計中,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能睡多久。

  手邊工作已經超進度,沒事可做,鐵岡部懶洋洋地在她旁邊側身躺下。

  抬起手,他輕輕撥弄她已披散的黑柔髮絲。

  突然,斂眸沉睡中的童慧倫,發出一聲嚶語,同時也伸展四肢。

  「嗯--」

  緊閉雙眸,她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還呼出一聲滿足,然後張開雙眼。

  眨眨方醒的圓瞳,她愣看上方眸光戲謔、薄唇揚笑的男人幾秒,即當他只是一項幻覺地轉看四周。

  看著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的空間,童慧倫想了好一會,才認出自己正在鐵岡部的休息室裡。只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還在作夢嗎?我不應……」該在這裡。

  「不,妳醒了,我確定妳終於醒了。」

  「誰?!」耳畔突然響起的低沉笑聲,教慧倫驚身彈起。

  「岡、岡部先生?!」轉過頭,才看見鐵岡部,童慧倫全身一僵。

  然,完全不同於慧倫的驚愕反應,鐵岡部呼吸一窒,黑眼倏亮,全身熱血為之而沸騰。

  因為她突然的起身動作,教原覆蓋在她身上的被單順勢滑落,暴露出她一身白皙似雪、滑膩如絲的婀娜身段。

  雖已過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但此刻,他仍記得那天他以雙手愛撫過她全身的細緻觸感,以及那一次次的激情律動……

  他想再要她一次,不、一次不夠,他想再要她無數次、狠狠地再愛她一次又一次。

  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平撫他這兩天來,因不忍打擾她的好眠,而一再壓抑自己因她而昂首的男性衝動。

  可,不同於鐵岡部對激情的渴望,慧倫被他太過狂野而精亮的眸震住。

  就像是被人潑了一身的冰水,童慧倫在瞬間完全清醒,同時也完全記起之前與他發生過的一切。

  意識到自己的胸口微涼,她低頭一看。

  驀地,她雙頰漲紅、神情羞憤,急忙拉起被單遮住自己光裸的身子。

  那場激情不只是一個夢,她、她是真的把自己交給一個日本人了?!

  她真的跟他發生關係,真的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眼前身穿淺色名牌休閒服,看起來神清氣爽、笑容滿面、性格而瀟灑的鐵岡部?!

  天,她怎會這麼做?怎會將自己的身子,交給她最討厭、也最恨、最厭惡的日本男人?

  她、她到底在發什麼瘋?怎會做出這種無法挽回的恨事?!

  「妳該不會一覺醒來,就什麼都忘了吧?」見她一臉震愕之情,鐵岡部深吸一口氣,坐起身,再一次壓抑住對她的激情渴望。

  緊緊抓住胸前被單,抬眼望進他乍然幽沉的眼,她唇角微顫。

  「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慧倫?」感覺到她的情緒及心情的波動,岡部微擰俊朗五官,下床,正視久不回應的她。

  猜她可能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兩人間的新關係,岡部伸出手扶上她的肩,想與她好好談談。

  但,啪地一聲,童慧倫神情激動,驟然揮手拍開他伸來的大掌。

  「不要碰我!」

  「慧倫,妳--」

  不想聽到池的聲音、不想看見他的人,童慧倫緊抓住被單,沖身下床。

  她想穿回屬於自己的衣物,然後,盡速離開這裡。

  猜到她的想法,岡部伸手攔下她--

  「那天我動作粗暴了些,所以妳那件黑色套裝,已經不能穿出門了。」

  他將一個裝有整套全新女性衣物的名牌大紙袋,遞進她懷裡。

  「這是我打電話請認識的服飾店派人送來的,妳試試。」

  緊抱著懷裡的名牌紙袋,慧倫緊咬紅唇,雙肩輕顫。她想怪他多事,想怪他不該奪定她的貞潔,更想將一切的錯,全都怪到他身上。

  但是,她可以嗎?

  不,她不可以,因為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強迫過她。

  這一切,全是她自己的錯。是她渴望得到他身上的溫暖,才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他,所以,若真要怪,那就只能怪她自己。

  「衣物的尺寸,應該都沒問題,我想……」他說。

  「謝謝。」她不想聽那些太過私密的談話,再說,除非她想衣衫不整從這裡走出去,否則她也只能接受他買的衣物。

  「對不起,借一下浴室。」抑下心底的難堪,童慧倫緊抓著被單,提著大紙袋,轉身衝進設計豪華的浴室,關門落鎖。

  將紙袋摔上置衣架,扯開緊圍在胸前的被單,她快速走進淋浴間,旋開水龍頭任由急速衝下的水柱,衝擊著她紊亂的腦子,與微顫的身子。

  「慧倫?」門外傳來他的呼喊。

  不要、不要叫她,她不聽!現在,她什麼也不聽。

  緊摀著耳朵,慧倫緊閉雙眸,背倚冰冷白牆,跌坐在地磚上。

  「慧倫?!」

  不要叫她,至少現在不要。

  「現在的一切,全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妳不要鑽牛角尖。」

  站在門外,鐵岡部顯得焦躁。她剛才的反應教他很擔心。

  「回我一句,讓我知道妳沒事。」

  隱約飄進耳裡的關心話語,教童慧倫更是用力地摀住耳朵。

  她不要聽見他的關心,她也不要他對她好,她更不要他再一次動搖她堅強卻也脆弱的心。

  「我沒事,請你走開!」她不要他再擾亂她的心,她想安靜。

  現在,她只需要時間冷靜,只需要時間思考。

  忽視上方一再沖刷而下的強勢水柱,童慧倫曲起雙膝,埋首膝間。

  她相信,只要多給她一點冷靜與思考的時間,那,她就會知道走出浴室後,該怎麼做才對,她會知道的,她一定會知道的。

  輕環著雙膝,輕搖著身子,她讓自己慢慢沉入心中的寧靜,也慢慢隔絕外界的一切聲響……

兩個鐘頭過去,見不到她出來,在門外等候的鐵岡部憂心如焚,開始連連威脅裡面的她。

  終於,在岡部的拆門、報警威脅恐嚇下,她在第三個小時走出浴室。

  她利用這三個鐘頭的時間,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緒。因為她不是遇事就退縮、就逃避的女子,所以,她選擇面對已經發生的事。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在他的身邊,睡了兩天時間,更沒想到,他竟然還對她說--

  「我們交往吧。」

  「你在開玩笑?!」

  「不,我是認真的,如果妳願意,我想以結婚為前提與妳正式交往。」

  「岡部先生,你……」他的認真,教她錯愕。

  「妳知道的,我個性向來直來直往,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但是我會盡一切所能的寵妳、愛妳,我會一輩子珍惜妳。」這是他的真心話。

  「你……」

  「還有,妳不是說過妳一直睡不好嗎?」

  她低頭不語。

  「但妳看,這次有我在身邊,妳整整睡了四十八個小時,而且還好夢甜甜,睡得很沉、很香。」看著她,他傻朗容顏上有著得意。

  「跟我在一起,我可以給妳豪屋華衣,可以給妳所有女人的夢想,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提供我的胸膛,讓妳安心入睡。」他誘之以利。

  他相信她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他,因為以他的條件,以及目前他所佔據的優勢來看,她都只能點頭而不能搖頭。

  望著沐浴於溫暖陽光下,一身純白的纖細身影,鐵岡部自信十足的等著她的回應。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更不想和你結婚。」站在觀景窗前,她凝望著窗外的天空,面無表情,看似平靜。

  可,她無人可看見的心,卻早已因為他的一席話而亂成一團了。

  「妳?!」悠傳入耳的拒絕,教岡部表情一變,笑容驟褪。

  「難、難道你忘了,我最討厭你們日本人了?還是你一點……一點也不知道我有多想離開這裡、離開日本?」刻意冷淡的輕柔語調,微微顫著。

  鐵岡部聞言,沉下臉。因為他是日本人,所以,她討厭他?拒絕他?

  不,他不相信,這理由太牽強。

  冷視始終背對著他的身影,鐵岡部緊抿薄唇,不發一語,只是他的一雙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對,他正在生氣,但,他選擇容忍。

  因為如果以前,他都可以容忍她對他的故意挑釁,那如今,在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後,他又怎能不包容她的一切?

  他相信對自己喜歡且中意的女人,包容與體諒是必須的,所以--

  「我想妳只是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這種改變,沒關係,我會給妳適應跟習慣的時間。」

為了得到她的身與心,鐵岡部向分住在各國的眾兄弟求援,他希望能集眾人之經驗,為自己開闢出一條平坦的感情大道,直通她的內心。

  其中,在法國社交圈有「情聖」盛名的法蘭,更是他積極請教的對象。

  因為一出口就沒好話的法蘭,也能靠著俊美外表欺瞞大眾,榮登今年法國女性心中十大好男人排行榜的第三名,可見他多魅力超凡、多有女人緣。

  所以,他相信只要他對慧倫真誠以待,有法蘭當軍師,再加上其他兄弟的意見提供,他一定很快就能以真心換取到慧倫的感情。

  但他錯了,因為自那天之後,她總是想盡一切辦法避開他。

  今天也是。

  從銀星的螢幕上,看見鐵岡部起身離座,童慧倫等了一分鐘時間,確定他已經離開總裁室,這才抱起一迭公文,快速推開側門進入。

  公文一放,她想快速離開,但才轉身,她即撞上他厚實的胸膛。

  「你……」她愕仰容顏。

  擋住她的去路,鐵岡部凝眼看她。

  「告訴我,我到底哪裡不好?為什麼妳要一再的躲我、拒絕我?」

  「你、你哪裡都不好。」她說的勉強,不敢正視他的眼。

  她知道自己那天的拒絕,多少傷到了他一向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她以為他會因此而生氣、憤怒,也一定會惱羞成怒。

  可是,他不僅沒有,還比以往更為關心她,也擔心她睡的好不好。

  前一陣子,他還開始約她外出,也不時送禮物給她,就連開會怒斥高層主管的同時,他也會抽空回頭對她一笑。

  而這個星期一開始,他突然加派一個助理給她,工作內容是替她轉送公文到各個部門單位,目的就是要她安心待在秘書室裡,哪裡也不要去。

  因為,他發現她的臉色又更差了。

  他擔心離開秘書室的她,萬一暈倒了,會沒人即時發現,而她若留在秘書室裡,他則隨時可藉由黑星掌握她的情況。

  她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感覺,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個人是這樣的關心著她、擔心著她、在意著她,她就覺得自己好幸福,也好安全。

  好幾次,她想告訴他「我們在一起吧」,也好想告訴他「我想永遠都留在你的身邊,想永遠有你陪著」,想告訴他「我需要你的陪伴」。

  但是,她不能……她什麼也不能說。

  因為,她忘不了慘死在他們日本人手裡的雙親。

  所以,她只能繼續躲開他、避開他……

  「你沒有優點,你全身上下就只有缺點。」緊閉雙眼、摀著耳朵,她不看他眼裡的憐愛,也不聽他盈滿憂心的話語。

  她的心盲了,也聾了。

  「妳?!」她的回答與動作,教岡部震怒不已。

  他不懂她為何不肯面對自己的心!在她的眼底,他明明清楚看見她對他的依賴與感情,為何她就是不肯正視自己的心?!

  他想吼醒她、想罵醒她、想用力搖醒她的理智,搖醒她對他的感情,他更想怒言控訴她的刻意逃避!

  但是他不能,因為法蘭說過--憤怒與惡言相向是情場大忌,唯有溫柔與體貼才是王道。

  所以,他若真想得到慧倫的真心回應,他就必須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必須對她付出更多的耐心與時間。

  「但是我再不好,還是有妳喜歡的地方,不是嗎?」

  壓下胸中悶火,岡部強行握住她的手腕,扳開她摀住耳朵的手。

  他始終微笑看她,想維持住他男人應有的氣度。

  但,瞪著他微笑的眼,童慧倫緊抿紅唇,倏握雙拳,硬是用力抽回被他緊緊箝制住的雙手。

  「沒有!」她斷然否認,連自己的心也一塊否認,「我、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對你,我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

  「慧倫……」她的話,讓他很受傷。

  望著他突然黯下的黑眸,慧倫心口一緊,難過得想哭。可是,她不能。

  「就算是我求你,好嗎?求你不要再增加我的困擾了,可不可以?」

  「我增加妳的困擾?」岡部怔住。她把他的追求,當成是困擾?

  「對。我不懂你為什麼不當一切從不曾發生過,然後,讓我繼續當我的秘書,而你就繼續當你的總裁,這樣不是很好嗎?」

  聽她連連否認兩人間的感情,見她一再想劃清兩人界線,鐵岡部怒了。

  「不好!我告訴妳,這樣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好!」

  「你、那你究竟要我怎麼說?!」

  「不管妳怎麼說,我都不會放棄妳的!」

  「你、你真的……走開!」看著他堅決而沉亮的雙眼,看著他眼底對她始終不變的認真與執著,慧倫眼眶一澀,急出手推開他,奪門而出。

  驟放下來不及攔住她的手,鐵岡部眼神陰鬱,抬手胡亂撥弄一頭黑髮。

  他似乎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第十章   

  星期六,岡部大宅內安靜無聲,所有行經大廳的人,都刻意放輕步子與說話聲調,免得引來鐵岡部的冷眼問候。

  雙腿岔開,鐵岡部霸坐大沙發上,冷著一張酷顏,翻看手中經貿雜誌。

  只是,靜不下的心,教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啪!丟開雜誌,他快步衝上二樓回房。他需要換個空間。

  一走進采光明亮的大房問,鐵岡部心情鬱悶地將自己摔向大床,點燃一根煙,他狠狠地抽著。

  突然,房裡的專線電話鈴聲,陣陣響起。

  「二號,接電話。」吐著煙圈,他聲控茶几上的話機黑星二號。

  「是。」

  電話一接通,鐵岡部就聽見鐵法蘭的聲音,自海的彼端傳來--

  「小笨蛋,椰香奶酥多抹一點啦!妳抹這一點點?拐螞蟻啊?笨蛋!」

  聽著電話那端傳來的輕鬆男女對話,岡部頓覺心情平穩許多。

  看看腕表時間,推算出法國還是清晨時分,他搖頭直笑。

  「先生,你今天會不會太早起床了?」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沒聽過嗎?」話機彼端的法蘭,正窩在鬆軟的座椅裡,享用著小笨蛋為他準備的豐盛早點。

  「不錯嘛,一早就有一群人等在旁邊伺候。」

  「什麼一群人?你看我像那種沒良知的老闆嗎?拜託,現在只有小笨蛋在旁邊而已,其他的人都還在睡……喂,小笨蛋,妳眼睛瞎啦?沒看到我的咖啡沒了嗎?快倒咖啡啦,笨!」

  「嗯哼,你如果真有良知,就不會開口閉口都喊她小笨蛋。」

  「她是笨嘛,我又沒譭謗她。」為證明自己所言不假,鐵法蘭直接問身邊的當事人,「小笨蛋,妳說我說的對不對?」

  「你是主子,你說的都對。」一句怯弱女聲,幽幽傳來。

  「對嘛,喂,倭寇,你聽見沒有?她剛說我說的都對。」相當滿意她的答案,鐵法蘭大方給了她一個岡部看不見的嘉獎。

  咬下一口椰香奶酥吐司,再喝下一口小笨蛋煮的香醇咖啡,鐵法蘭在歎出一聲滿足之餘,及時想起自己打這通國際電話的用意。

  「哎,我打電話找你,不是要跟你討論小笨蛋笨不笨的問題,我是要問你,之前我教你的那些獵艷絕招,你試了沒?」

  為了幫自家兄弟在最短的時間裡,追到自家集團出品的秘書,他這個做人二哥的,可是傳授了不少絕招給他。

  只不過那些絕招,他一個也沒試過就是了。

  哎,沒辦法嘛,誰教他人長得太俊俏、條件太好,又有身份跟地位,女人追他都來不及了,哪還有他追女人的時間。

  所以那些絕招全部都是小笨蛋從網路上找來給他的,他只不過是拿枝筆在上面勾勾選選,然後,再發揮一下自己的口才,如此而已。

  「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怎麼樣?成了沒?」

  「消息?你以為會有什麼消息?」叼著煙,岡部瞥向二號。

  「當然是好消息!比方說,你們已經出去吃飯、看電影好幾次,然後感情進展神速,所以現在,你已經改名叫一夜十次郎,再然後,老爸他就真的可以到日本去替你辦婚事……」

  「很抱歉,你說的沒一項發生過。」輕抽口煙,岡部重重吐出一口白霧。

  「什麼?你、你剛說什麼?!」鐵法蘭一聽,兩眼一瞠,丟下吃了一半的吐司,一把抓起電話,怒聲駁斥他!

  「一項都沒發生過?!這怎麼可能?我不相信!」雖然那些絕招他全沒機會試,可那也是經過他鐵法蘭的認可,怎麼可能會沒效用?!

  「為什麼不可能?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

  「你真的有照我教你的,先找一間浪漫餐廳,然後約她去吃飯?」

  「對,我還訂了最好的餐廳、最好的位置,但是她拒絕。」

  「好!算她不喜歡吃飯,當她有厭食症,那看電影呢?你有約她去看愛情文藝電影嗎?像那部什麼鐵達尼號的?」

  「當然有,可是,她說沒興趣。」

  「這、這……」電話彼端的鐵法蘭,很是不服氣,再問:「好,那小禮物呢?女人都喜歡鑽石珠寶的,她總不可能說她不喜歡了吧?!」

  「她是沒說不喜歡。」

  「哼,我就說嘛,女人部喜歡這玩意兒的。」總算蒙對了一項,鐵法蘭覺得面子挽回了一些,語調有些驕傲。

  「她是沒有說不喜歡,但是,她直接把小禮物丟進垃圾桶,便宜了倒垃圾的歐巴桑。」

  鐵法蘭臉色一黑。

  「那肯定是你送的小禮物,真的太小了!」

  「我也是這樣想,可能五克拉的鑽戒,真的不夠大,所以,我認了。」

  「呃?」五克拉的鑽飾還太小?這個童慧倫該不會是個拜金女郎吧。

  「所以我改送她五十克拉的鑽煉。」

  「什麼?五十克拉?!」他傻了。岡部以為他是在給神豬掛金牌嗎?

  「沒錯,是一條價值高達五千萬台幣的鑽煉,所以這次,她並沒往垃圾桶裡丟。」為了得到她,再多的錢,他也願意付,只要可以博得她開心。

  「那麼大一顆鑽石,她捨得丟才怪!」五千萬台幣耶!她要敢丟,他就馬上衝到日本,把她踹到精神病院去!

  「她也捨不得丟,所以,她把它捐給慈善機關義賣,把義賣的所得全部捐給兒福機構。」

  「啊?」法蘭又傻住,「童慧倫真的那樣做?」看來,這個女人的病情相當嚴重,可能連精神病院也不願意收她。

  「沒錯,你的那些絕招,對她是一點效用也沒有,更糟糕的是,她最近一直在躲我,昨天,她還……」抽著煙,他說著昨天才發生的事。

  鐵法蘭一聽,轉而沉默,氣氛有些凝滯。

  「幹嘛不說話?你牙疼啊?」坐正身子,鐵岡部擰眉抽著煙。沉默的法蘭,讓他很不習慣。

  「岡部……」鐵法蘭語調凝重。

  「幹嘛?嚇人啊?」他叼著煙。

  「也許,她真的不喜歡你。」鐵法蘭語重心長地說道。

  鐵岡部猛地僵住。

  「我必須告訴你,如果她真的有一點喜歡你,那,不管你要帶她去哪裡吃飯,看什麼電影,還是送她什麼飾品,她應該都會開心接受的。」

  「那你的建議是?」回了神,他拿下叼在唇角的煙。

  「放棄她。」

  「但是……」站起身,他步上陽台。

  「你聽我說,一個女人之所以會徹底漠視你對她的付出,就表示她根本不喜歡你,也不在乎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繼續自找難堪?」

  「是這樣嗎?」抽一口煙,遙望天際,鐵岡部目光幽遠。

  她對他真的沒有感情?她真的不喜歡他?曾經以為的感情,全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與自作多情?

  斂下暗沉的雙眼,一聲長歎逸出他的唇。

  他以為……他以為她只是需要多一點的時間,來感受他對她的認真……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喜歡的,也好不容易才遇上一個教他打自心底想疼、想寵的女人。

  現在要他因為她的拒絕,而放棄他爭取多時、追求許久的感情,他真的不願意、不甘心,也不平。

  除非她從不曾存在,否則,就算他會是她這一輩子的困擾,他也要得到她的心與人。對!就是這樣。

  除非她另有愛人,也除非她結婚,否則,他絕不放手。但,若要他祝福她與另一個男人幸福、快樂,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屆時,他將會天天祈禱她與對方離婚或分手,直到她的人與心,都完全屬於他,直到他生命結束的那天。

  而現在,既然法蘭提供的紳士追求法,不能幫他擄獲她的心,那--

  從這一刻起,就改用他自己的方式,一切,由他說了算!

  度過了兩個漫長的假日,鐵岡部星期一才踏進辦公室,就被辦公桌上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工作,壓得快喘不過氣來。

  再加上田中陸續送進來的五、六份企劃書,一整個上午,鐵岡部忙得快連喝水的時間也沒有。

  草草用完慧倫托田中帶回來給他的午餐,想繼續工作的鐵岡部,在黑星螢幕上,看見外出用餐的她回來了。

  放下手中的鋼筆,他站起身,轉出辦公桌。

  為了避開他,她總是在外面逗留到午休時間結束才肯回來。

  整了整心情,鐵岡部帶著笑意,走進秘書室。

  「到我那裡睡一會吧。」

  聽到他的聲音,童慧倫全身一僵。

  「不,謝謝。」不看他,她提筆繼續手邊的工作。

  「但是,妳今天的精神看起來很差,妳沒發現嗎?萬一……」

  「不要你管!」她斷然拒絕他的關心。

  「慧倫--」帥俊酷顏,笑容微僵。

  「對不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工作,謝謝。」冷著一張麗顏,童慧倫在心中再三提醒自己,不能洩露出對他的任何感情,否則,他與她之間的關係,一定會變更複雜。

  只是這樣做,真的好難。

  因為明明自己此生最在意的男人,就近在眼前,她卻不能走近,也不能靠近,還只能用冰冷的態度對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這樣撐多久。

  「只是小睡一下,不會耽誤到工作的。」找回笑容,岡部大步走至她身邊,「慧倫,我真的很不希望妳太過勞累,妳身子不好……」

  「我不會的,請你不要--」

  「不會?妳看,妳又有黑眼圈了。」轉過她的椅子,他伸手勾抬起她的下顎。看著她又日漸蒼白的臉色,他輕聲歎息,感到心疼。

  「告訴我,妳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你、請你不要碰我!」看見他眼底的憂心與心疼,感受到他手指的溫暖,慧倫心動,眼眶一紅,急忙起身離座,想逃開他的碰觸。

  「慧倫?」扳過她的身子,他正視她的眼。

  「拜……托,拜託你不要再用那樣的眼神看我,算我求你,好嗎?」別開微濕的眸,將雙手挪往身後緊緊交握,她低聲懇求。

  她不要習慣他的好,也不要習慣他的溫暖。

  因為那會讓她變得軟弱,會讓她以為她真的好需要他的關心與憐惜,以為自己真的需要一個倚靠,也需要他溫暖的大掌,緊緊握住她的手……

  「告訴我,妳為什麼不敢正視我的眼?」她的異樣,教岡部黑眼沉亮。

  他從不想逼迫她,但是,如果只有逼她面對自己的感情,才能改變兩人目前僵化的關係,那,他會的,而且還會做的很徹底。

  「妳是不是在心虛?是不是覺得說謊欺騙自己的心很累?」

  偽裝被意外拆穿,她臉色頓顯蒼白。緊咬紅唇,她想以冷漠防護住自己的心,不讓他再靠近一步。

  「不說話?妳以為妳的冷漠,現在對我還管用嗎?」他笑。

  感覺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童慧倫想往後退,但,她發現自己早已被他逼進死角,再也無路可退。

  誓不看他真摯的眼,她抿咬著唇,望向窗外,想分散對他的注意。

  但是,呼吸著有他味道的氣息,她雙頰微紅,情緒微變。

  這樣接近的距離,輕易勾起她對那一夜的親密記憶。

  凝看她泛紅的雙頰,鐵岡部情緒更為興奮。因為也許,法蘭說錯了。

  「對了,慧倫,不知道妳有沒有發現……」扳過她的頰,凝進她略顯驚慌的眸,笑意在他眼底張揚。

  「每當我靠近妳、走近妳的時候,妳就會臉紅,呼吸會急促,我猜妳的心跳,也會加快,是吧?」

  話聲才落下,岡部突然將右手貼向她的心口。

  「你?!」慧倫驚啟紅唇。

  「瞧,妳的心真的跳得很快。」鐵岡部驟然一笑,「我沒猜錯,妳對我並非完全沒有感覺。」

  「你--」

  「其實,妳也是喜歡我的。」卸下久懸於心的大石,鐵岡部一掃之前的陰霾,神情輕鬆而愉快。

  「不相信嗎?妳的心,明明是這樣告訴我的。」看著慧倫一再驚變的瞳眼,岡部低下頭,笑吻她愕張的唇。

  「我、我……」被看穿心中情,童慧倫頓感羞憤與痛苦。

  驀地,她猛出手推開他。

  「你胡說!」憤握拳頭,她憤顏反駁:「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我最討厭你們日本人了,這你不知道嗎?!」

  「那又怎樣?我一樣喜歡妳。」

  「我最恨你們日本人了!」

  「那又如何?我還是喜歡妳。」

  「你、你……我最討厭你了!」

  「說謊!」揭穿她一切的偽裝,岡部厲聲斥道,「妳是可以欺騙不知情的外人,但是,妳無法再欺騙我跟妳自己的心。」

  今天,他一定要她承認對他的感情,絕不再接受她的謊言!

  「如果妳真的討厭我、如果妳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那妳會把自己的身子完整的交給我,嗯?!」

  「我、我……」一絲水意劃過她的眼,她唇角輕顫。

  「還有,請妳再用妳的腦子,好好給我想一想,以妳的性子,妳認為妳有辦法把自己的身子,交給一個讓妳厭惡的男人嗎?!」他再次質問。

  「可是,我是真的討厭你啊!」她憤聲叫道。清亮的瞳,淚光閃爍。

  「為什麼?!」

  「因為你是日本人!」

  「沒錯,我身上是有日本人的血統,但是你別忘了,我姓鐵,我的父親是鐵風雲,而他是哪一國人,我相信妳很清楚!」

  「你、我不聽、我不聽!」童慧倫緊摀住耳朵,激動地憤聲尖叫。

  「慧倫?!」

  「我只知道你是日本人,而我……而我就是討厭你們日本人、我恨你們日本人!我恨!你聽到沒有?!我說我恨!」

  她太過激動的反應,驚震住鐵岡部。

  看著情緒突然失控的她,看著她恨意閃爍的黑瞳,鐵岡部這才知道她是真的討厭日本人,也恨著日本人,但,為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緊箝住她的肩,鐵岡部要她說出一個答案。

  他要知道,為什麼她的恨意會這樣的強?義為什麼她會為了一個「恨」字,而拒絕承認對他的感情,也無視他對她的真情!

  「說啊,妳把話給我說清楚!」

  「不要逼我!」她激動掙開他的手。

  「說!」他強勢逼迫她。

  「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叫妳說!」

  「你……你……」承受不住他的逼問,童慧倫霍地掩面痛哭。

  她突然的哭泣,教鐵岡部心神震駭。

  她哭了?一向冷靜、冷漠、堅強、獨立自主的她,竟然哭了?!

  控制住想摟進她因哭泣而顫動的身子,鐵岡部酷顏緊繃,在繼續逼她與退讓之間掙扎著。

  她的痛哭,教他明白她「仇日」的背後,必有不為人知的痛苦存在,現在逼她面對那一切,對她而言肯定是一種殘忍。

  但,難道他該就此不管?再任由她獨自承受一切?不,他不要她再獨自承受苦痛,他要為她分擔那一切。

  「哭不能解決問題,我叫妳說!」岡部狠下心,再次逼她面對。

  「不要!」

  「我叫妳說,妳就給我說!」強制抓開她掩面的雙手,鐵岡部忍住對她淚顏的心疼,硬聲說道。

  「你?!」

  「說!」

  「好,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再也無法承受一切,童慧倫憤然吼出藏於心中十數年的痛苦與悲憤。

  「因為、因為你們殺了我的爸媽,你聽見了沒有?!因為你們、你們殺死了我的爸媽!」她尖聲狂叫。

  「這?!」重擊人心的答案,擊得鐵岡部四肢僵冷。

  「殺人兇手、你們是殺人兇手!十八年前,你們在我的面前,殺死我的爸爸,還殺死了我媽媽,你們滿手的血腥!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怒與恨意,童慧倫憤握雙拳,眸光憤恨,激動地槌打著近在眼前的他。

  「你知道身在日本的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有多想拿把刀子狠狠殺死你們這些人嗎?!你知道嗎?!」她淚水潰堤,哽咽尖叫。

  「慧倫?!」他心口劇痛。

  「如果不是你們這些貪婪、壞心、凶狠的日本人,當年,我的爸媽也不會慘死在你們刀下!」童慧倫緊握著拳頭,一拳又一拳,重重地搥打著他。

  她打得手好痛、好痛,但是,再痛也痛不過她哀慟欲絕的心!

  「壞人!你們這些壞人,怎麼不去死!」

  「我……」看她激動的快發狂,鐵岡部既心疼又心痛。

  現在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討厭日本,又為什麼一直想離開日本了。

  日本,是她心中的煉獄,而他竟……強留她在這痛苦的煉獄裡。

  天,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你們殺了我爸媽,現在我也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替我爸媽報仇!」

  胡亂抹去泛流而下的淚水,童慧倫狠著眼,憤瞪著他,誓將心中所有的恨意、憤意與怨意,全數發洩在鐵岡部身上。

  「你這該死的日本人!去死、你去死!」咬著已沁出血絲的唇,她一拳又一拳的槌,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慧倫……」看著她教淚水浸亮的黑瞳,聽著她一再嘶吼出的恨意,岡部緩緩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住她因心中怨恨而一再顫抖的孱弱身子。

  「放開我、你放開我!」掙脫不開他強而有力的擁抱,童慧倫憤仰噙淚雪顏,對他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高頻尖叫。

  「你們殺了我的爸媽、毀了我的家,還奪走了我的快樂!我恨你們、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們的!」

  「我……我知道。」

  「你知道?!」她恨瞠淚瞳,「你真的知道嗎?那你知道他們當時是怎麼殺死我爸媽的嗎?!」

  不知打哪來的力道,童慧倫猛地撞開他,掙脫出他的擁抱,反身一把抓起桌上筆筒裡鋒利的拆信刀。

  「就是這樣!他們就是這樣……」依著從不曾淡去的可怕記憶,她高舉利刀,學著當年三名惡徒的狠勁,由上往下使勁重重的砍、狠狠的劈。

  「不!」駭見她手勁極狠,失去控制,還差點劃傷她自己,鐵岡部急撲向她,奪走她手裡的拆信刀。

  鏘地一聲,他將利刀擲向對面白牆,轉手緊緊地抱住她。

  「不准妳傷害自己!不准!」他憤聲狂吼。

  那一聲心痛的憤吼,震懾住童慧倫激動、發狂的心。

  「你……你……我也不想啊!但是你……」透過濛濛淚水,她見到他眼底對她的心疼與深情,但現在,她真的、真的恨他,因為--

  「你為什麼要逼我回憶那一場可怕的惡夢?!為什麼不讓我離開日本?你……我恨你、我恨你!」

  握著拳頭,噙著淚水,童慧倫激動而憤力地搥打著他,毫不手軟。

  「我知道、我知道,我讓妳恨。」是他的錯,他承受。

  「那你知道,我在這裡的日子,有多難過、多難挨嗎?!你知道那夢魘天天都緊跟著我嗎甲你又知道,它不讓我睡,就快把我逼瘋了嗎?!這些,你知道嗎?!」緊閉淚眼,她握拳,嘶聲尖叫。

  「我……對不起,我不知道。」緊閉雙眸,他強忍心痛。他不知道她纖弱的身子,竟承受著他人所無法想像的劇痛恨意。

  他也不知道這段日子以來,她竟無法順利入眠,日子竟過得如此痛苦不堪,更不知道她還得時時刻刻與心中可怕的夢魘對抗……

  「我好恨你、真的好恨你!」

  「好,我讓妳恨。」這是他欠她的。

  「我要殺了你!」她咬緊牙,狠狠搥他一拳。

  「好,我讓妳殺。」抽起筆筒裡的美工刀,他遞進她手裡。

  「你?!」愕看手中刀,童慧倫驚仰淚顏。

  「我讓妳報仇。」握著她的手,推出鋒利的刀片,他微笑看她。

  「為……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你……」望著他溫柔的笑容,她持刀的手,顫抖。

  「因為,我能理解妳此刻心中的恨,但我自知無法完全化解它,可是我願意為妳減少些許的恨意,哪怕只是一點點。」一道水光劃過他的眼。

  「你……」她眼眶一熱,淚如雨下。

  「我想,如果妳的恨,就像大海那樣深,那,只要我舀起它一瓢水,妳的恨就會少一點。」

  「不要、不要說了!」緊閉淚眸,她雙手緊緊握住刀柄。

  「如果妳的恨,像喜瑪拉雅山那樣高,那,只要我移走它一擔土,妳的恨就會少一點。」拂過她垂落額際的發,他微笑著繼續說。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心軟的,我不會的!」驀張浸淚黑瞳,童慧倫抿緊紅唇,任由清淚順頰滑落。

  是他自己願意挨刀的,她不要心軟,她要為爸媽報仇!

  「而如果妳的恨,就像萬里長城那樣長,那,只要我搬走它一塊石頭,妳的恨也會少一點的,對不對?」他笑著,問著。

  拿出身上白帕,岡部輕手拭去她頰上止也止不住的清淚。

  「你……」凝張淚眸仰望他噙笑而認真的眼,她強忍哭泣的唇角,與持刀的手,一再地顫抖著。

  她是想殺他,可是,她下不了手!

  她沒辦法傷害一個以真心對她的男人,她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所以,只要妳肯給我機會、給我時間,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會為妳舀去妳心中的恨、搬走妳心中的恨,也移走妳心中的恨。」

  「你、你……」望進他滿是深情的眼,聽著他溫柔的話語,她紅唇緊抿,唇角顫抖,懸眶清淚晶瑩閃動。

  再也拿不住傷人的利刀,她手一傾,刀落地,匡啷一聲,她心中架築多年的心牆,也應聲坍塌而崩毀,童慧倫激動撲進他懷裡。

  「岡部!」緊緊環抱住高壯而溫柔的男人,她放聲痛哭,哭喊出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深深恨意。

  那一再傳入耳的淒厲哭喊,重擊著鐵岡部一向強硬的心。

  然,縱使她的哭泣,就像是一把鋒利刀刃,一再狠狠刨劃他的心,教他的心疼得難受、疼得痛苦,他也不要她再壓抑心中的恨。

  他要慧倫藉由哭泣,將那糾纏她多年的恨意,一點一滴地抒發出來。

  「哭吧,妳就盡情的哭出來吧……」緊緊摟住她哭得顫動的身子,他給她力量與溫暖,也給她……他男人的溫柔。

在岡部的安撫下,哭聲漸歇的慧倫,一字一句緩緩道出這十數年來,她黑暗又冰冷的人生。

  「被他們抓到之後,我以為自己也會死,但我一點也不怕,因為,最疼我、愛我的爸媽已經死了,如果我死了,那我就可以再見到他們。」

  坐在沙發裡,偎靠著身旁的他,慧倫輕語述說當時的情況。

  「但是就在他們一刀砍下來的時候,一群結伴出遊的上海觀光客,突然出現在小道上,還用手電筒照他們。」

  輕順著她的發,鐵岡部靜靜傾聽著她的回憶。

  「你知道為什麼嗎?」她抬頭看他,「因為,那些觀光客以為他們三個是自己團員,所以想跟他們開玩笑,沒想到卻把他們嚇跑了。」

  想起當時三人驚嚇的表情,童慧倫心底有股快意。

  然,看見疾速掠過她眼底的悲傷、怨恨與笑意,鐵岡部心疼地縮緊環摟住她的臂膀。

  「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他們跑不掉的。」他道。

  「是嗎?我不確定。他們把我帶到最近的警察單位報案,在警察問完筆錄後,我想跟他們說一聲謝謝,但是他們已經走了。」

  目擊證人都走了,案子還有可能破嗎?她不知道。

  「後來,我被轉送到當地的社福中心,兩個月後,就被送回台灣,住進寄養家庭裡,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聽到任何從日本傳來的消息。」

  雖然在日本的那兩個月裡,她已從警方眾多的嫌疑犯檔案照裡,準確指出那三個前科纍纍的惡徒。

  但是不是可以抓到他們,沒人肯告訴她。

  「對了,照顧我的是一對慈祥的老夫妻,他們人很好,就像親人一樣的照顧我,只是他們從來不告訴我案件的進展,也從不提起相關的事。」

  「我想,他們是擔心妳會承受不住。」

  「嗯,我也是這麼想。」偎近他,她淡淡的笑著,「所以,慢慢的,我習慣把事情藏在心底,不讓他們為我擔心……」

  說了太多的話,慧倫覺得眼睛有點澀,也有點累。

  「一直到他們去世的那天,他們還以為……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

  深呼吸一口有他味道的氣息,慧倫緩緩閉上雙眼,輕偎著他,慢慢放鬆自己緊繃許久的身子。

  可以吐露出長久積鬱於心的恨意,她感覺一顆心似輕盈不少。

  只是,短短幾個小時下來,情緒起伏過大的她,累了,也倦了,才說完話,就已經偎著他溫暖的胸膛沉沉睡去。

  可,聽完她幼時的遭遇,與為避免老人家為她擔心,而獨自一人面對那可怕的夢魘,岡部的心卻好似被壓上千斤重石,沉重的無法跳動。

  想像著她當時的驚恐、駭懼,他無法呼吸,也無法喘息……重呼出悶於胸口的氣,他輕握住她的手,撩過她的發,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小心將她抱進休息室,小心將她放下,也小心為她蓋上被子,現在,他對她,總是異常的小心,因為,他就擔心會擾醒好不容易才沉睡入眠的她。

  這一夜,她睡顏恬靜,無夢。但,他一夜末眠。

  坐在單人沙發上,岡部雙肘抵膝,雙拳十指交握撐拄下顎,沉黑的雙眼凝看著大床上深深入睡的她。

  他想為她確定幾件事情,想為她做一點事。陸續整理出的思緒,讓他已經維持了一兩個鐘頭的坐姿,有了改變。

  坐挺身子,拿起一旁的電話,他撥出第一通電話,然後第二通……

利用有限的資料,鐵岡部派人調查當年雪地命案的相關訊息。

  只是,因為命案發生年代久遠,資料收集不易,故詳細的調查報告,在一個月後,才被送進他的辦公室。

  一接獲調查報告,岡部原想將資料直接交給慧倫,但,轉念一想,他即自行排開一切公事,花了三個鐘頭的時間,看完三大本調查報告。

  因為他必須先確認報告的內容,不會對慧倫造成傷害,才能讓她看,否則,萬一對她產生不良影響,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自座椅起身,鐵岡部拿起三大本調查報告,走進隔壁秘書室。

  「慧倫。」

  聽到熟悉的嗓音,她噙笑抬頭。

  「需要什麼資料嗎?」她起身迎向他。

  身穿一襲白底野薑花圖案的及膝連身裙,童慧倫頭戴發圈,任由一頭柔亮長髮自然垂於身後,看起來氣質清雅迷人,十分年輕有朝氣。

  她知道很多人認為她變了,她也知道自己變了,因為自從對岡部說出她藏在心中十數年的秘密之後,她就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異常輕鬆。

  因為,現在有他在身邊,她天天都可以睡得很安穩、很甜蜜,以往那些惡夢,再也不曾出現在她的夢裡。

  那些可怕的記憶是還在,但有他的真情相伴,她已經可以勇敢面對。

  也許現在,她還是沒辦法喜歡日本的人事物,但是,她知道自己早已經喜歡上眼前這個渾身充滿男性氣概,笑聲爽朗的大男人。

  看著越來越美麗,也越來越迷人的慧倫輕步迎向自己,岡部一把抓過她,疾俯下頭,在她唇上烙下火熱的法式吮吻。

  雖然,她的愛慕者是越來越多,但是,他知道那些人不會有機會的。

  因為,她這輩子完全屬於他一人。

  「這調查報告給妳。」勉強抑下心中激情,岡部拉開與她的距離,將三本厚實的調查報告遞進她手裡。

  「這是?!」低頭看到封面上的字,慧倫一震,驚眼望他。

  「那天我聽妳說了之後,就打電話請人幫忙調查,我想,妳應該會想知道後續才對,如果我猜錯了,妳可以丟掉,我不會逼妳看的。」

  「岡部--」她以為他早忘了那天的事,沒想到他不只沒忘記,甚至還找人幫她調查。緊抱著三大本的報告,童慧倫緊抿紅唇,凝淚望他。

  「想看嗎?」

  「嗯。」看著他,她重重的點頭。

  「那就快坐下吧,這三本可不輕,一直拿著,手可是會酸的。」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岡部坐到她的身邊,為她翻開第一本的第一頁。

  「那你呢?」才看了第一個字,她不安地轉頭看他。

  「如果妳希望我在這裡陪妳,我就留下來,那,妳希望嗎?」他曾經說過,他會在她任何需要他陪伴的時候,留在她身邊。

  「我希望,可以嗎?」再一次地,慧倫重重的對他點著頭。因為,她真的很希望、很希望岡部可以永遠陪在她身邊。

  「當然可以,只要妳希望,就算再忙,我也會把時間空下來給妳。」

  親吻她的頰,岡部朗顏一笑。他喜歡她的希望與對他的依賴。
終曲

 二○○五年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一  天氣:睛

  那三大本調查報告,資料很多也很仔細,我看得很慢、很慢。

  不過,看得再慢,我還是看到那三名惡徒的最後下場。

  原來那三個連續犯下多件搶劫、殺人惡行的歹徒,在爸媽命案發生後的第五個月,就被日本警方逮捕入獄,在第三年的冬天,被求處死刑。

  看完那三大本的調查報告,我知道那些往日惡夢,再也不能傷害我,我也知道這l切,全部都是因為岡部的關係。

  是岡部引領我走出往日陰霾,帶我走到陽光下,幫助我勇敢面對過去的可怕記憶,還給我溫暖與溫柔。

  我明白岡部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好到無法形容。

  像一些我沒想到的事,他幫我想到了,而我想做卻沒做到的事,他也幫我做到了。

  比方說,我想找當年那一群來自上海的觀光客,想對他們說一聲謝謝,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他們。

  但是,岡部只花幾天的時間,就幫我把人全部找齊,還抽空陪我一一去向他們道謝;還有,阿部也帶我去拜訪當年將三名惡徒繩之以法的警員。

*岡部、岡部、岡部……岡部就像是上天派來凡間守護我的巨人天使。

  因為只要我心中有願望,岡部就會一一幫我實現。

  而且,更重要的,他疼我、寵我、憐我、惜我……像他這樣好的一個男人,我如何能不愛、不喜歡呢?

  所以,我喜歡他、我也真的愛他。在天堂的爸爸、媽媽、老爺爺、老奶奶,請你們都為我祝福,因為明天……我就要嫁給他……

  「慧倫?妳在哪裡?」

  一聲熟悉的呼喚,自客廳清楚傳進小書房。

  「這裡!」放下還沒寫完的日記,慧倫帶著清新笑顏,快速奔出書房。

  看著身穿白色家居服,綁著兩條髮辮的童慧倫自書房裡跑出來,鐵岡部搖頭直笑著。

  「我看妳越來越像學生了。」

  「像學生也沒什麼不好。」笑瞪他一眼,她問道……「對了,爸爸跟外公他們這麼晚找你出去做什麼?」

  「還不就是為了明天婚禮的事,他們擔心觀禮的人太多,所以找我商量一些事情……對了,我買了一件禮物送妳。」

  岡部自西服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個裝精美的小禮盒。

  「禮物?為什麼?是結婚禮物嗎?可是,我們明天才結婚。」

  「不是,結婚禮物歸結婚禮物,這不一樣。」岡部笑搖頭。

  「今天也不是我的生日。」她不解地看著他。

  「上個禮拜五也不是我的生日,但是,妳也送了這只領帶夾給我。」他笑指此刻正別在他領帶上,一支造形獨特的銀黑色領帶夾,「我很喜歡。」

  「可是,那是因為我出門買婚禮要用的東西,剛好看到喜歡,才幫你買的,而且花的也是你的錢。」慧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有什麼關係?心意最重要。」他重視的是她時時刻刻記住他的心。

  拆開系有粉色蝴蝶結的精美包裝,鐵岡部快速打開錦盒。

  「這是剛剛我開車回來的路上,經過金品名店,看到他們正在佈置大型落地式廣告上的商品,我覺得它很適合妳的氣質。」

  自錦盒裡,他拿出一條鑲有耀眼真鑽,名為「愛情」的項鏈。

  極具典雅及時尚感的心型設計,襯托出她清麗動人的美麗容顏。

  「可是,這很昂貴吧?」

  「再貴也抵不上妳在我心中的份量與地位。」他微笑,親手為她戴上。

  「岡部,你--」入耳的情話愛語,教慧倫的心為之悸動。

  「有這麼驚訝嗎?」笑瞪她驀然淚濕的眼,岡部佯裝生氣輕敲她的額。

  「記住,我要妳永遠都戴著它,不可以取下來,知道嗎?」輕撫著垂於她鎖骨處名為「愛情」的鑽墜,鐵岡部笑得溫柔。

  他要這份「愛情」代替他,分分秒秒都駐留在她身上,與她親密相依,

  一生愛相隨。

  「嗯,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取下的,永遠,永遠都不會!」望進他深情的眼,眨去眼中濕意,童慧倫綻放出一抹燦爛笑顏。


  【全書完】


  

 

來源:網路

台長: 逝翼x惡魔>超Q星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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