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家有一種獨特的能力，我相信這種能力應該是 David Ricardo
以來的傳統。這種能力是，抓住一個表面現象，將這個現象與其底下
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相分離（所謂delineated）；最後有沒有解決問
題，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鼓吹經濟學家所相信的那一套理論。這套理
論，複雜地來說很複雜（值得一個博士學位）；簡單地說，則可以歸
納為：政府不要無端干預自由市場的運作，看不見的手自會搞定一切
，政府應該作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才對（雖然經濟學家並沒有指出這更
重要的事情該是什麼。）
Enough for criticism, here's something substantial.
所以我們應該把口罩短缺的問題，放回「對抗 SARS 傳染病」的脈
絡裡加以研究。根據我一個台大流病所畢業學長的說法（他恰好也是
椰林EconGames的創始版主之一）：一個人得了SARS，是醫療問題；
一百個人得了SARS，是公共衛生的問題；如果有一萬個人得了SARS，
那就是政治問題了。
公共衛生的邏輯，與醫療活動的邏輯大不相同。醫療活動本質是一
種商業活動（或市場活動，以符合「經濟學家」的思維方式），雖然
這種市場活動存在著許多問題，比方說，資訊不對稱。醫療活動很簡
單，病人有病上門求治，醫生治好了病，收取材料費服務費；而且「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要治得好病，各種可能的方法都要試，
當然，醫生賺錢的機會也就更多。
然而，公共衛生的本質，則是「事前預防宣導勝於治療」。事前預
防宣導吃力不討好，工作作得好，大家生病的機會就少，上門找醫生
的需要就降低，沒有大錢可賺。意思是，公共衛生應該是政府「應該
作的更重要的事情」之一。它和國防的性質非常類似。接下來你應該
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吧，對，就是該由政府提供的共用品（public goods）。
（所以台灣最大的問題，就是讓醫生來當衛生署長。不過現在總算
來了個會的。）
我們舉個例子。當時 CDC 在和平封院前有派人來跟李龍騰討論。
美國人是建議封院，「讓病毒和人都死在裡面」自然結束。但是聽在
醫生出身的衛生署副署長耳朵裡面，自然聽起來就大逆不道，馬上說
不不不，怎麼可能可以這樣。這就是公共衛生和醫療的分歧點之一。
對於醫生來說，他們是發過行醫誓言的，人命第一，其他考量其次。
和平的封院，從事後的角度來看是失敗的。原因有二，一個是醫生
邏輯作怪，封院封了幾天之後裡面雞飛狗跳，心腸又硬不起來，動不
動放親人進去看最後一面，結果大家都變成感染源。第二是政治壓力
，大家一看搞得這麼離譜，不行不行，怎麼可以讓沒病的也變成有病
呢。所以最後又分散到各院去治療。
美國人的建議，在美國行不行得通？可以。因為，人和病毒雖然都
死在裡面，可是進去負責治療的醫護人員，一定都有最好的裝備，比
方說，像邱淑媞醫師進入和平視察時穿的那種太空裝。我是說，人手
一件而且供應無虞喔。這考驗的是政府的後勤管理能力，當然政府有
很多方法來完成這種後勤任務，然而，此時，後勤的責任不該是落在
各醫院的身上。換句經濟學家聽得懂的話好了，利用市場取得必要物
資的，該是中央政府主管防疫的統一指揮機構，而不是各醫院自己到
市場上想辦法。
醫療院所裡，口罩缺乏的問題，應該視為政府管理能力失誤下的冰
山一角，請不要沒事就把「自由放任」那一套咒語拿出來唸，玩RPG
放魔法的時候好歹也請看一下怪物的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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