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貴子生日，我們又長途跋涉地開了來回四小時的車到坦帕去吃那一家我們很愛的日本料理自助餐。除了一定要卯起來吃回本的壽司和熱食，它的甜點也是我的愛好。不只有一般的蛋糕，也有布丁、果凍、優格。而最特別的應該算是現做的法式薄餅crepe吧。雖然每次吃到甜點時肚子已經撐的很大了，好像還是不能拒絕，一定得要拿滿一盤滿滿的甜點，再加一盤法式薄餅才有「儀式完成」的感覺。
但是，對於法式薄餅，不論怎麼樣的嘗試：塞滿了冰淇淋的薄餅，塗滿了果醬的薄餅，加了新鮮水果的薄餅。怎麼樣，就是吃不出心中記憶裡的真正crepe。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要有販賣crepe的地方，就會忍不住地點一份來吃吃。台灣曾流行過，記憶中百貨公司的美食廣場有，在台中東海夜市也有；或是更有名的，逢甲夜市。逢甲夜市裡的薄餅攤總是排了長長的隊，而那一大份又是玉米又是火腿的一大份薄餅，吃完了也就飽了大半。不過我總是下意識的避開了甜的薄餅，點那些個明顯的加入台灣味的口味。
上回大學同學阿貝加上大哥來訪，一起在靠海的老城裡不小心走進了間法國人開的小店。興奮不已地點了最簡單的巧克力口味crepe，配上咖啡。但入了口，那口味怎麼樣就是跟記憶裡的薄餅兜不起來。看了兩眼大哥點的「法式湯」，很有理由的又歸因於那家小餐館的廚師手藝顯然不如何（否則這麼一般走高級路線的法式料理，怎麼會埋沒成一家長的像外帶便當似的小小餐館？）
但是，當這一天，滿懷希望地領了那當場現煎的crêpe，帶著服務人員滿臉懷疑的表情堅持不需要加任何餡料而自己運用在旁的糖粉和巧克力醬淋出的法式crepe走回座位準備享用一番時，那第一口咬下去就感受到的市場品牌罐頭巧克力味又讓我再度死了心。
就在那一剎那，忽然之間，我對著貴子說了，『也許不是因為crepe的關係。』也許crepe的美味，是在那個第一次獨立出國的感覺裡發酵的。
第一次獨自離開家，在半個地球外生活了兩個月。旅程中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知道世界可以這麼大，知道有些友誼不可以經歷考驗，知道我們真的太年輕，也太渺小。但是，也學到了世界可以很不一樣。
在還是一個很窮很窮的遊學生的時候，花著父母的錢到世界的這一端來旅行其實是很感謝又有點愧疚的。因此，那一個個像熱狗攤一樣小小的，散落巴黎市中心四處飄著芳香的crepe攤，在總是步行走過大半個巴黎的我們心中可有著一點遙不可及的地位。直到那一兩次的忍受不住，用「來學習法國文化不能少了試試路邊攤的經驗」的藉口來安慰和說服自己，才能夠狠下心花那似乎不多的10～15法郎買下熱呼呼軟綿綿卻又香香脆脆的crepe。雖然因為在路邊，選擇其實就只有奶油、花生、巧克力，或是單純的糖粉口味。但是那個幸福的滋味，卻到現在也都還無法忘懷。
後來也到了諾曼地的海濱城市，吃了一次餐廳級的crepe。更加複雜的口味，在記憶裡卻是因為更多的回憶而複雜。八個人合請了個導遊，走在海濱城市的石板地上，看著高高低低的建築，聽著關於那一條叫貓跳舞的街的故事，滋味都滲進了那一餐其實只能算是下午茶，但卻被回憶膨脹成豪華餐的諾曼地crepe。
再也吃不出同樣味道的薄餅了。
『也許不是因為crepe的關係。』在說出那一句話的同時，我才忽然瞭解。幸福的滋味，美好的味覺，其實不是只有食物本身而已。還有更多。不一定都在最快樂的時候。在一剎那的領悟中，在心有期盼的懷想裡。不同時空，不同人物，都創造出某種再也無法回復的味覺記憶。
回想起來，第一次的遊學法國之後，自我開始工作起，便固定每年再訪法國一次，卻從未想過在路邊買個crepe來回味。花自己的錢照說該是理所當然正大光明的了，可是也許在潛意識裡知道再也尋不回那樣的味道。寧可在別的地方一次一次的試驗，然後證實只有法國的薄餅才夠滋味；也不願意直接打破心裡的那層交雜了許多回想的記憶滋味吧。
重新投入做學生竟然已經四年。很難想像這樣的時間，好像等於重又把大學唸完了一次似的。只是曾經那樣的四年有數不完的璀璨記憶，這裡的四年卻好像說不出來做過了什麼。曾經以為可以那樣悠閒地過一個人的生活，可以努力工作，認真旅遊。可是，只想不斷去旅行，而不定居的歐洲旅遊計畫，已經停頓四年了。
所以，對crepe變味的失望，其實是對再次旅行歐洲的渴望吧。
041605
註：e的那個小帽子會出現亂碼。只好就用英文囉。
圖片是從那家小餐館的牆上照來的。挺符合我的想望。想念（偶爾的）法國的生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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