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初啼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髮……。」程蝶衣一個俊秀的男子，反串京劇的女主角，那身形、那口氣，那一舉一動，如淒如訴、如泣如慕地訴說一個女子的哀憐。
「蝶衣，你看這劍。」師兄段小樓指著堂上的一把好劍，眼底盡是欽慕。「等我當上了角兒，我一定要有像這樣的一把好劍。」
蝶衣娉娉婷婷地笑了：「寶劍贈英雄，虞姬會把這劍贈給王。」
「你又戲裡戲外不分了，我的傻蝶衣。」段小樓疼惜地揉揉蝶衣的髮，像對一個不懂事的小師弟，他笑著走開了。
蝶衣的目光卻不捨地追隨著師兄，有一天，會有一天，他在台上扮演著虞姬，而師兄會是他的丈夫─西楚霸王項羽，他和他合演一齣「霸王別姬」，那時觀眾的掌聲將不再重要，也許只一齣戲的時間，但是虞姬終會是霸王鍾愛的妻子，那比蜉蝣生命好不到哪裡去的時間，至少能替程蝶衣這癡情男兒，圓一場來生才能圓的夢。
之二斷袖
董賢被寒風吹醒，睡榻旁沒有另一個男人的溫度，他的淚又禁不住流下，一個佞臣不該有淚，他卻任由淚流滿腮。帝總愛愛撫著他比女子還要艷上幾分的容顏，傻傻地問：「聖卿，你會伴朕到老嗎？」他卻總是冷著一張臉，不答腔。不是不想答，而是不能答呀！禮教和倫常時常鞭策著董賢離開哀帝，無奈他的心卻是依偎著哀帝而活。傻呵！他的帝，竟傻得禪位給他。帝的情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不能、不能任憑自己依偎在一名男子懷中。
「把玉璽給聖卿，這樣子就沒有人可以傷得了他了。」病危的哀帝，嘔出滿衣袖的血，卻仍是惦記著他的聖卿，不記皇后，不問社稷，只有聖卿阿！他唯一真心所愛的聖卿。
沒有人懂，董賢笑了，眼底卻溢出晶瑩的淚珠，二十二歲本該是花開的年歲，他卻甘願凋零。
他選擇如此結束他脫軌的生命，脫軌的愛戀，當砒霜灼痛了他的喉嚨，漢哀帝俊逸姣好的面容在董賢眼前對著他微笑，「聖卿、聖卿……。」哀帝一聲聲的呼喚，迷離了董賢的意志。
帝阿！賢從不求司馬之位，不求俸祿、封爵，賢只想當帝的聖卿，伴帝一生一世。
也許，當一切世間倫常拋諸腦後，當一名男子只願棲息在另一名男子懷中，就該是花落的時候。
之三 回首
很喜歡看「霸王別姬」，張國榮的演技好得沒話說，另一幕「斷袖」是看漫畫的，前者是香港作家的小說，後者是中國史上最淒美的同性之愛。姑且不論史實是否經過渲染，劇中主角的執著、愛恨憎嗔卻讓人心悸。
看到這瓶枯萎的花，一句話跳入我的心底，「他們只是來不及美麗。」
若不是他們愛上與他們相同的另一半，他們不會凋零的如此之快，來不及美麗，他們卻無怨無悔，心甘情願地為一份脫軌的愛戀執著，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1996/6/3於彰化
2003/10/23修稿於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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