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o》：愛情不堪承受之輕
■ 文/火神紀
輕取。不需半點氣力。
所謂愛情。在風花雪月之外。在柴米油鹽之內。
輕取。重創。安然死去。
——火神紀。題記。
說起岩井俊二，也許最快讓人聯想到的電影會是《情書》、《燕尾蝶》、《四月物語》、《花與愛麗絲》以及《關于莉莉周的壹切》等等這些已經被人所熟知的電影，像《愛的捆綁》這部短片也許並不會有很多人記得。
我看他的第壹部電影是《情書》。之後陸陸續續地看了他的《四月物語》、《花與愛麗絲》、《四月物語》和《關于莉莉周的壹切》。之後才看了這部《愛的捆綁》。迷戀他的電影，也許只是從《情書》裏那種安靜鏡頭過渡和輕緩發展的劇情發展以及姗姗道來的敘述手法開始的。他的電影壹直很安靜，安靜得讓人有種墜落在童話裏的感覺；電影的色調壹向華麗唯美而雍容華貴。他的電影有著強烈的個人風格，就算這種風格壹直安靜，壹直安祥；華麗地低調。
這部電影似乎也壹樣，就算講敘的是壹個近乎畸戀的故事。可是岩井俊二有能耐把這種不合情理的故事描繪得唯美動人，而不是類似故事壹向慣有的詭異風格。
我壹直覺得看岩井俊二的電影需要壹種非常安靜的心態。因爲只有心境祥和，看他的電影才會更容易找到共鳴。心浮氣躁的時候我想還是選擇叁池崇史更爲合適些。
我記得我第壹次看到這部電影的時候，只是電影的中文譯名，然後是海報。很安靜地躺在角落裏，灰滿了塵埃。在某個深夜裏的某個論壇，很多個頁面之後看到某個名字，然後點擊進去。類似于某種冥冥中的契機，說不出爲什麽，總之，那次之後我壹直在尋找這部電影。
找到我現在手頭上的這個版本，是用錄像帶轉錄的數字音像。並不很清晰，可是膠片電影特有的那種厚實的顔色，讓人回憶起很多年前的很多電影。錄像帶時代的很多電影總有著這種特有的功效，不是因爲電影感人，很多時候只是因爲沈浸在回憶裏，所有的構圖和鏡頭都染上了壹層厚重的溫情。
47:17長的影片，用了近叁分之二的特寫鏡頭不停地描繪那些冗長而繁瑣以及複雜無序的捆綁。不停地鋪墊、渲染、描繪、鋪張、特寫、亂塗、直描的背後，其實是現代都市人對于情感已經淪陷的脆弱情結。
杜撰壹個“強迫性緊縛症候病症”，也許，也沒有什麽比這樣病態的糾結能更形象地表達出現代人對于情感困惑的反思和擔憂。幾乎沒有多少外境，大部分的劇情都在由紀夫和萌寶的小房子裏完成。幾乎也不需要多少對白，大部分的情節推進都用鏡頭的描繪進行。
電影講敘的是由紀夫和他的妻子萌寶平淡如水的家庭生活。電影開始在壹個狹小的電梯間裏，由紀夫的心理獨白開始了這個簡短而內蘊深谙的故事。開始的時候很像那種溫情的生活片，相愛的壹男壹女在屬于自己的公寓裏日複壹日平靜地生活。壹個作家和壹個愛著他的家庭主婦，離群索居。
如果細心壹些的話，應該可以發現的是他們平靜生活表面下那種近乎可怕的冷漠。他們幾乎沒有多少時間在壹起做同樣的事情。由紀夫總在不停地寫他所構思的新小說，萌寶總是在不停地給自己或者丈夫織毛衣。壹個人對著閃爍的電腦屏幕寫字，壹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和對面壹個空著的椅子發呆。萌寶對著壹個後背說話，由紀夫頭也不回地對著屏幕回答。
電影並沒有刻意用很多的筆墨去營造這樣的效果。僅僅只是壹些近乎直白的描繪方式用鏡頭拍下的幾個生活中常見得不能再常見的場景。靜谧的鏡頭所爆發出來的戲劇張力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選取壹個再平常不過的場景，向自己所有表達的意象靠攏，表達出來的東西也許超出了自己所有表達的所有壹切的總和，更多的東西也許由影像透過我們的視網膜而直接存在于我們的想像之中。
看這部電影總會有這樣的感覺。很感動、非常感動地沈溺在電影的鏡頭之外的假想裏。電影藝術的無限魅力在于透過鏡頭迸發出來的無限想像的張力，這方面來說，這部電影是非常成功的。
如何用壹種最常見最平靜的生活來表達壹種蒼白得可怕的寂靜和淡漠。這部電影在這裏做出了壹個非常好的表達模式。
我絲毫不懷疑他們相愛、幸福的生活、對彼此的關心以及相守的欲望。只是也許是因爲過了太久的婚姻生活之後，所有的激情消磨在日複壹日的柴米油鹽裏。
激情總會被燃燼。之後壹切歸于平靜。這似乎是所有的婚姻生活無法避免的。愛情需要激情，婚姻需要經營。這部電影所制造的這種總于婚姻生活的可怕的淡漠，也許就是現代人婚姻生活的最後預言了。
如何去維系我們的愛情，如何去維系日漸平淡的婚姻生活。
從相遇開始，相知而後相愛，並且最後結成了伉俪，走到了同壹個屋檐下壹起生活。中間要經曆許多磨難和挫折，兩個人始終在壹起，戰勝所有必須戰勝的、可以戰勝的以及不可戰勝的壹切；直到最後，向對方承諾彼此壹生相愛，承諾不論貧困或者富裕、生老或者病死都將在壹起永不離棄。
這裏面包含了太多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以及勇敢果斷的判斷呢。應該可以說，他們的愛情至少是經得起考驗並且得到了壹個美好結局的。
婚姻是愛情最後的聖殿。在相愛的時候懷著永遠聖潔的向往裏，婚姻的生活也許如此美好。可是，婚姻是否也是愛情的墳墓呢。錢鍾書先生的《圍城》裏關于進出的狂想和對婚姻生活的暗喻之後，他卻在自己的婚姻裏幸福地生活了壹生。
婚姻是愛情的聖殿或者墳墓。也許，因人而異吧。“圍城”的比喻是否貼切：牆裏的人想出來，牆外的人想進去。然而是不是應該會有壹些人，只想呆在原地，不想動彈，享受原地所有的壹切。決定這些的只能是愛以及愛的信念。
回過頭來看這部電影吧。每個人的生活經曆各不相同，而每個人的愛情也就不盡相同。然而大同小異的是所有的愛情都必須經曆過的，由紀夫和萌寶也壹定在壹起經曆過了。他們所經曆過的所有壹切只會在鏡頭背後存在于我們的想像中。鏡頭裏的所有壹切都將被定格在現在的某壹刻裏，以及他們淡漠的生活裏。
如果這樣壹直到兩個人都老去的時候，什麽都沒有改變地擁抱著壹直老去的話，相互依偎在爐火旁。也許，也不失爲壹個溫馨美好的畫面。然而愛情似乎總是這樣，總會在壹些最不經意的時刻裏，在壹些最安靜的話語裏以及在壹些最不知所措的輕昵動作裏發生變化。
壹切僅僅只是萌寶的牙套脫下來之後兩個人的親吻。由紀夫回避和閃爍的動作，並不是因爲不再愛著萌寶了，也不是因爲愛情變質，僅僅只是因爲牙套脫下來之後，對原來已經熟知的唇齒有種不再熟悉的陌生感覺而産生自然而然的條件反射動作。由紀夫說：總會習慣的。只是，萌寶似乎永遠也無法習慣由紀夫的閃爍。
壹刻之前還是溫馨和溫熱的欲望。壹刻之後，在萌寶哭泣著奔出房間的時候，壹切冰涼。在這壹刻之間所發生的變化也許是難以言語的。岩井俊二用壹種近鏡的特寫描繪出了所有的壹切。輕吻，輕輕的閃躲，追進，退撤，奔逃……岩井俊二細膩的鏡頭有種難以言喻的暧昧。
之前所營造的淡漠，加上這壹刻裏的微妙變化。累積的壹切終于爆發出來了。像那種千裏堤壩上成千上萬的蟻穴突然讓水流找到了突破口壹樣壹發不可收拾。所有的壹切不停地積蓄，不停地停留，到最後，厚積薄發式地壹發不可收拾了。
我可以明白爲什麽之後那接近半個小時的捆綁特寫爲什麽可以爲這部電影贏得那麽多的聲名。因爲，這部電影像滴水穿石般穿透了我們那微不足道的理智而直迫而我們最軟的肋骨。而真正的尖銳處是我們壹樣日漸淡漠的情感。
那些淩亂的繩索，那些被捆綁住的擔憂，那些成千上萬的繩結都會讓我們崩潰。因爲，我們都壹樣，在電影之外的我們也面臨著同樣的困惑和不安。
萌寶用她手上所有的絲、線、繩子、羊毛線等等捆綁住她周圍所有的任何東西。他們的生活裏的所有壹切：兩只寵物龜、書本、鍵盤、桌子、水果、床、手指、沙發……在她看來，也許，捆綁住所有的這壹切東西，她就能把他們的生活裏所有的壹切都留住，不再丟失也不會被遺棄。
挂在窗台上的兩只寵物龜和窗外斜斜降下的夕陽，把整個畫面都添上了壹層厚厚沈沈的暮色。
在小學生放學的路上，萌寶動情地親吻著由紀夫，因爲在她自己看來，她是生病了，生了壹種屬于愛情的病。年幼的孩子們從他們倆的身邊跑過，很美。
在房間裏的所有壹切都被綁住了之後，在她把她所有的生活印記都給綁上了之後。也許，她就永遠幸福地活著了。
……所謂的強迫性緊縛症候病症，不過是情感日漸淡漠的婚姻生活壹個爆炸性的信息，情感破産的危機感，以及現代人對信任流失的壹種可怕預言。
這部電影是俊岩井二對現代情感的反思，是否也是值得我們反思呢。
愛情其實極其脆弱。如何更好地維系情感。在愛情盛放的時候，在愛情日漸凋零之後，在平淡如水的家庭生活裏。愛情，是不是如當初壹樣，如玫瑰般嬌豔，如幽蘭般芬芳。
細水長流的生活裏所有的壹切都將逝去。愛情是否依舊呢。也許，應該更細致地呵護我們已經擁有的情感，呵護我們的情人，呵護所以應該被珍藏的壹切。細膩如抽絲。而如絲綢般輕柔的情感，如碎冰般晶瑩剔般卻輕脆的美豔，僅僅只是瞬間裏的壹縷溫婉。
何須去重責。愛情，有時候脆弱得經不過半絲力道；便已安然死去。
2007-03-13；丁亥年癸卯月丙午日
附注：電影資料擴展鏈接。
■片名：《Undo》
■譯名：《愛的捆綁》
■導演：岩井俊二(Shunji Iwai)
■主演：豐川悅司(Etsushi Toyokawa)/山口智子(Tomoko Yamaguchi)
■類型：劇情
■片長：47 min
■國家：日本
■語言：日語
■上映：1994年10月7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