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浦路斯.jpg 圖檔取自Google Map
塞浦路斯Cyprus—２１世紀的歐洲火藥庫
４月初，原本平靜的市場被塞浦路斯突然爆發的債務違約危機給震撼，以往由於希臘等國的主權違約問題而引爆的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再漸趨平靜後竟然一度死灰復燃。這個對國人而言有點陌生的島國，有著些許複雜的背景，美麗的地中海景色背後是一堆虎狼在政治、經濟上的角力場。
在塞浦路斯因主權債務問題躍上國際舞台前，台灣很少人知道塞浦路斯這個國家，對台灣人而言這頂多就是參加地中海郵輪的行程之一，更遑論還有人知道塞浦路斯目前是個”一國兩制”或是”分裂”的國家。看著上面的塞浦路斯地圖，一個島中間被切成了兩半，為什麼一個看似分裂、不穩定的島國，其ＧＤＰ在歐洲也無足輕重，卻竟然有著如此龐大的利益糾葛？先從她的歷史說起。
塞浦路斯古代是希臘文化的一部分，希臘人從３６００年前就移民迄今。但她歐亞之間的地理位置，屢次遭到強鄰因軍事目的而佔領、統治。古代先後有埃及、波斯數百年的佔領與統治；後由羅馬帝國統治４００年；至中世紀為拜占庭（東羅馬）帝國統治千年，並在十字軍時代扮演相當重要的十字軍近東橋頭堡的腳色。１４８９年為威尼斯吞併；１５７１年起被土耳其統治３００年。１８７８年英國藉著斡旋俄土戰爭的機會，佔領了塞浦路斯，並在之後將塞浦路斯營建成英國在東地中海的海軍基地、商港、殖民地。島上複雜的歷史造就了兩大族群，一是自古以來的希臘裔，另一是近世統治的土耳其裔。英國８２年的殖民統治，除了道路靠左、駕駛右駕以外沒帶來甚麼改變，１９５９年英國簽屬蘇黎世協定，讓塞浦路斯在第二年獨立。但希臘、土耳其兩大族群幾乎是立刻就為了爭奪政治權力而爆發流血衝突。這個脆弱的共和國，在內戰陰影下混亂的運作了一陣子，隨後在１９７４年爆發了希臘派軍人的政變，導致土耳其以平亂為由出兵干涉，土耳其軍隊佔領了北部約３８％的土地，並成立魁儡政府，塞浦路斯就此分裂。
塞浦路斯是一個相當缺乏自然資源，又有內戰、分裂問題的國家，但竟然可以在１９９０年代以後經濟大幅度的飛躍成長！原因不外乎是搭上了離岸避稅天堂的順風車，以及歐元區的誘因。對一個缺乏自然資源的農業國，而又沒有像台灣這樣俯拾即是的高科技教育水準，塞浦路斯選擇了與冰島、杜拜類似的路線，利用觀光資源發展離岸金融中心，白話一點就是塞浦路斯政府也要來開個老鼠會就是了。對於塞浦路斯，他具有冰島與杜拜都沒有的優勢，就是他與俄國的良好關係。塞浦路斯的希臘裔是信仰與俄國相同的東正教，而希臘文又與俄文同源，原本關係就良好。俄國在改革開放以後，大量的貪汙賄款、逃漏稅款和黑手黨的犯罪所得，皆急需洗錢出口，塞浦路斯在眾多避稅、離岸中心之中，對俄國的吸引力最大。一是距離近，二是免英語溝通，三是塞浦路斯歐盟成員的身分，對於俄國集團分子在歐洲的經濟活動有很好的掩飾與支援。而２００８年塞浦路斯成功加入歐元區以後，從此跟盧森堡、摩納哥一同平起平坐，作為歐元區中的特殊離岸中心，吸金業務上想必是更加方便。
塞浦路斯在２０００年代，透過高利率吸引了眾多海外資金儲存，一度銀行業總資產超過ＧＤＰ的８００％，年度ＧＤＰ貢獻超過４０％！人均ＧＤＰ還比台灣高！２００８年金融海嘯期間，塞浦路斯竟然沒受到顯著影響，錢照洗、舞照跳，直到發生希臘主權違約事件為止。塞浦路斯銀行業的高利息，來自於銀行大量購買包括希臘國債在內的危險資產。不同於盧森堡、瑞士的是，塞浦路斯由於缺乏金融人才以及國際金融團隊，只能透過高利率來吸引國際資本，金融工具單一；反觀盧森堡雖然銀行業總資產與ＧＤＰ的比值更高，但強大的金融團隊與人才資源以及不斷的創新，使得盧森堡相較於塞浦路斯而言穩固得多。
２０１１年，當希臘爆發國債違約可能時，歐盟國家為了拯救歐元的信心，因此宣布將希臘國債減記５０％的決策。當時大量持有希臘國債的塞浦路斯，原本就因希臘國債價格徹底的崩盤而產生的虧損，還被減記政策補了一刀。塞浦路斯銀行業在２０１１年一口氣就損失了超過４０億歐元，而塞浦路斯的ＧＤＰ也才１８０億歐元而已。而塞浦路斯政府希望循希臘故事要求德、法援助，卻竟然遭到不同的對待，德國給予塞浦路斯極嚴苛的緊縮條件，以及金融改革要求。德國希望一舉掃平這個黑手黨可能的金庫，然而塞浦路斯１０多年來繁榮的發展就是靠離岸金融業務，要一舉掃平他們等於要塞浦路斯放棄過慣的錦衣玉食好日子，回去當農夫下田去。塞浦路斯政府對此不想承擔緊縮政策，再加上因歐債問題導致國際投資信心崩潰，於是這問題就越趨嚴重，到了２０１３年壓不下去，便爆發了我們所見到的擠兌潮以及信心危機，以及目前為止最嚴苛的緊縮處理方案：註銷存款。
塞浦路斯問題目前雖獲得處理與救援，但歐盟與俄羅斯在其背後的角力，值得關注。塞浦路斯看似在經濟體系裡微不足道，但卻是俄國經濟勢力一個重要的小螺絲釘。從帝國主義的時代，俄國就一直幻想要有個地中海的出海口，沙皇時代俄國透過武力支援巴爾幹的斯拉夫民族國家，去奪取土耳其的領地進而往地中海發展。而現代這種資本戰爭時代，俄國經濟一直遊走於歐洲的地下中，塞浦路斯充為資金關鍵的進出口，對俄國來說就像是當年的出海口一樣好用。以前是著眼於軍艦、軍隊的進出，現在則是黑錢、白錢的進出，歐洲地下經濟的資金進了這種地方，存個一陣子出去又是乾乾淨淨。但塞浦路斯並非甘於做俄國的白手套，不然他們不會答應德國這種極度咄咄逼人的最後通牒。或許塞浦路斯當年這樣發展一開始是權宜之計，基本上利用國外資金做國內投資是相當聰明的一招，但是由奢返簡難，洗錢太好賺了以至於塞浦路斯舉國上下在紙醉金迷中度過了數年黃金時光，而沒有發展除了金融業以外的什麼代表性產業。在政府左右搖擺之際，塞浦路斯原本就虛弱的經濟體質，在資金大舉撤出後便打回原形，失去了現代的金融十字路口的地位。歐盟的援助一時間保住了這個偏遠的邊陲，成功挽救了信心，然而塞浦路斯本身卻成了個犧牲品。
從以往的歷史裡，一個時代或是一個帝國的毀滅，通常不是亡於宿敵之手，強大的對手彼此間都明白對方，因應對策也很完善，故難以正面消滅對方。諸如漢朝不會亡於匈奴、羅馬也不是亡於安息；然而，由小地方的缺失開始累積，最後一連串的骨牌效應爆發，往往才是一個時代或一個帝國的結束之因。揭竿而起的農民，與領不到薪水的基層士官兵，不就是他們毀滅了秦朝、羅馬、還有發動法國大革命嗎？歷史的鬥爭，從人拚人演變成錢拚錢，也不過近５０年不到而已。美元帝國、歐元聯邦的地位，黃金時光看來沒有維持多久，便已經千瘡百孔。從歐債連環爆到塞浦路斯事件，我們看到了歐元區一連串結構性的問題，如果把歐元區視為一個資金聯邦帝國，這個幾乎一統歐洲的強權還真是甫成立就快強中乾，邊境省分接二連三叛亂，如此脆弱的統治讓我們聯想看看古代歷史，這樣的政權有哪些可以類比的呢？很顯然，歐元體制未來不是走向中央集權就是更加分散，歐元區趨向中央集權的可能，以目前歐債威脅仍在的狀況下，德國不斷擴張干涉力道，是有可能出現的。但如此一來各地方的反彈必定越趨猛烈，歐元區也欠缺阻止會員國脫離的機制，這就像是歷史上的３０年戰爭，神聖羅馬皇帝想要重新控制中歐各諸侯，卻引發大批國家反彈、宣布脫離的狀況。塞浦路斯的前途，似乎是歐元聯邦能不能證明自己可以克服危機、繼續成長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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