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09-05-16 05:52:57| 人氣28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凤霸天下]-流玥 四国篇 66-69章

推薦 0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四国篇 第六十六章 夺魂(上)

 

    随着那侍从向内室走去,快接近时发现地上躺有两名同样身着近侍服色的男子。微停步,我压低了声音问道:“炼魂殿内共有多少侍人?”

    “回爷的话,”那人恭谨的回答:“依照祖制,一共有六名。”

    “这里有两个,其余的人呢?”确认二人已经死亡后,我冷冷的开口。怨不得我心狠,就算我不是真正的秦佐,一样容不得活口。

    “请爷放心,除了我和杏儿,全都处理了。枫儿出来迎接爷,杏儿在里面候着。”

    哼了一声,举步便走。六人中秦家竟能送入两人,这份能耐也着实不小了。

    来到内室门前,枫儿抢上来推开了门。我原本坚定的脚步在进入后蓦然顿住,室内的情形令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宽敞的房间该是柯梓柳的卧室,周遭的布置虽略显奢华却也当得起品位二字。但若是在那张挂着青纱幛幔的雕花木床上,有一双碧色眼瞳恶狠狠的瞪着你的时候。想必很难有人生出欣赏的心吧?

    “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依旧冷淡,但隐约中已有一丝怒气涌出。

    “爷请息怒。”从四肢拉开、被牢牢捆在床上的柯梓柳腿旁翻身跪倒一人,惶恐的说道:“只因王上挣扎剧烈,杏儿不敢伤他性命,因此耽误了用药的时辰。”

    上前几步,一把扯开床上的幛幔,柯梓柳整个人便暴露在我眼中。修长的肢体被黑色的皮索牢牢的扣在床头和床尾的木柱上,连口中也勒着皮索,制止他呼叫。由于他的不断的挣扎,腕上肘上已有多处破皮青紫。暗青色的袍服被当胸撕开,摊挂在身体两侧。好像火焰图腾般的朱红色符咒从他光滑的胸膛一直画到平坦紧实的小腹,与几乎称得上晶莹的肤色交相辉映,呈现出撼人心魂的美丽景象。但吸引住我目光的却是那双原本如同琉璃般澄澈、清冷,如今却染满愤恨与屈辱的眼瞳。

    “药……已经用了么?”没有移开视线,我淡淡的问道。实在不清楚那满口神棍用语的人会用怎样的药物,但多半不是致命的毒药吧?

    “回爷的话,已经用了。幸好王上还不能自如的调用龙魂之力,才让杏儿顺利得手。想来再有个一时半刻,药力便会发作。这移魂的符咒是我与枫儿一同绘上去的,保证没有丝毫差错。请让杏儿为爷绘上另一半符咒。待药力发作,王上神志昏乱、无法自制的时候,爷便可以鲜血为引运功将龙魂逼出。”

    “不忙!”挡开伸手为我宽衣的杏儿,沉声道:“把你们要做的事情再给我复述一遍。我不希望事情开始后出什么纰漏。”

    两人略有些诧异的相互对视后,即刻恭谨的回话,丝毫不敢怠慢。“奉爷的命令,助爷完成移魂符咒。待涂于王上体内的药力发作,杏儿和枫儿会配合药物竭尽所能令其被情欲控制、神志昏乱,以便爷完成法诀。”

    我只觉得额上的青筋一跳,心中登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药这边没有问题吧?”强忍着内心的波动,我继续试探道。

    “爷请放心,按照爷的吩咐,给王上用的是‘媚骨’。”杏儿躬身回答。

    妈的!果然是刺激性欲的药物,而且还是第一流的。好在这‘媚骨’效力虽大,负作用却很低,在这类药物中也算得上品,便是不加理会也不致命。但柯梓柳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对这类药物的抵抗力有多少就说不好了。

    眼看绯红的色泽逐渐爬上柯梓柳的身体,他的呼吸渐重,挣扎也随之愈发剧烈。那被皮索堵在喉间的呻吟,此刻听来不免令人心头一热。

    药效已经发作了么?  我微微皱眉,伸手将他口中的皮索解开。

    “爷,使不得!”

    “秦佐,你这个疯子!”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却不以为意。这炼魂殿内统共只有四个活人,柯梓柳便是呼救也无济于事。若是他执意要喊,吵得我烦了一掌打晕他也就是了。

    “秦佐你不要以为凭借什么符咒便能将龙魂夺走。我劝你赶快将本王放开,念在你只是被妖人蒙蔽,本王不会怪你一时的糊涂。但你若一意孤行,不免祸延全族。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顾及秦家百年忠义之名吧?”

    略带一丝稚气的清亮语声,在“媚骨”的药力作用下低哑了几分,听起来竟有些许惑人的韵味。我不禁有些想笑,倒看不出这清冷的小鬼也有这般媚人的资质。不过总算他还有些头脑,到了这等地步也能尽力保持理智,为自己争取机会。就冲这一点,我便帮上他一把又有何妨。

    或许是见我没有反驳,柯梓柳再次加强了语气:“虽不知是何人教你的移魂之法,本王却不妨告诉你,每一个传承龙魂的青龙王族在与龙魂真正融合前,都有一套将离体龙魂召回的方法。只要相隔不是太远,龙魂便是离体也与我无损。半年前,龙魂也曾一度丢失,但终究还是被本王以秘法召回。这件事旁人纵然不知,你也该知道的。所以,放弃吧!龙魂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一个弄不好,你也会同其他龙侍一样被吞掉魂魄。到那时……”

    “你住嘴!”不等我开口,早有一人不屑的斥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和爷这么说话。论才学论谋略,你给爷提鞋都不配!不过是个用来承载龙魂的容器,真当自己是神的宠儿么?没有了龙魂你还能做些什么?恐怕连玩具都做不好吧?废物!”

    “说够了么?”冰冷的目光扫过去,瞬间惨白了杏儿的脸色。他即刻伏于地上,微微发抖,再不敢多言。看来这个叫杏儿的以往定然深受秦佐器重,否则似这等没规矩的事,便有一次也不会容他活到今天。话说回来,既然秦佐让他二人参与进来,只怕原本就没有留下他们的打算。想到这里,目光中的厌烦不由淡了下去。对一个死人生气,无论何时都没有意义。不过杏儿的话却像是说中了柯梓柳心里的结。那燃烧着怒火的碧眸瞬间黯淡下来,尖锐的痛楚在其间穿插,再无半分神采。

    “爷,时辰到了。”一旁的枫儿轻声提醒:“让枫儿为爷绘上移魂符吧。王上就交给杏儿伺候,相信以杏儿的手段,王上撑不了多久的。”

    “爷,杏儿会做场好戏给爷看的。”杏儿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再起身,脸上已漾满了妖娆。

    “你要干什么!”当杏儿的唇舌从柯梓柳的小腿舔噬而上的时候,本就苦苦挣扎在药力煎熬中的少年再也藏不住冲口而出的呻吟,那双晦暗的碧瞳终于慌了。

    “放轻松。”回应他的是杏儿低低的笑声,“很快你就会哭着求我摸你、舔你,求我充满你。我会让你为我疯狂!”

    “别……碰我!”绘满血色图腾的莹润身体犹如离水的鱼儿般在青色的帐幔间挣扎扭动,却在杏儿恶意收紧手指的时候禁不住瘫软下来。

    “放手!秦佐你叫他放手!不然我拼了魂飞魄散也会将龙魂引爆,我会让你什么也得不到!”随着第一滴泪由眼角滑下,柯梓柳的哭喊中充满了决然的惨烈。他的坚决显然也吓到了杏儿,放肆的掌指瞬间凝住。

    这样便放弃了么?果然还是个孩子呐。我不屑的上前,一把揪起了他的头发。“想死还不容易?不过你很清楚龙魂对于青龙国来说是犹如命脉般的存在。没有龙魂,这块多花的土地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蚕食殆尽。作为龙魂的传承者,你到现在还没有无论发生什么也要保住龙魂觉悟吗?如果是那样,你就真的只是个废物!”甩开手,我示意杏儿继续。柯梓柳虽然还年轻,不过他方才的冷静已经让我看到一个君王的素质。如果青龙国有这样的王,应该可以撑住局面吧。四国的相互制衡就能避免麻烦的战争,这也是一贯懒惰的我希望看到的情况。但若是他过不了这一关而自毁,我会立刻联系炼峥云和流夜,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个失去了守护的国家撕吞入腹。用鲜血灌溉出的花朵会更加妖艳夺目,所以当事情进展到某一个阶段,只有战争才是制止战争最好的办法。

    听到我的话,柯梓柳犹如被重锤击中,一张早已布满红晕的脸庞瞬间褪去了血色,但慌乱的眼眸却在迷惘之后渐渐坚定起来。

    很好!看着他用牙齿死死扣住嘴唇抑制冲出喉骨的呻吟,看着那双碧瞳在欲望的漩涡里挣扎却依旧闪烁着不甘的光芒,我缓缓扯开了笑容。

    “死亡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但也表示你再没有翻本的机会,你将是一个永远的失败者。所以,没有这种无论牺牲什么都要活下来的信念的人,根本没有活着的必要。”不自觉的,我将第一次杀人后老师教我的话对他说了出来。

    紧盯着我的碧眼在杏儿越来越激烈的动作中逐渐失去了焦距,正当我打算将这一切停止的时候,柯梓柳已然变得低媚入骨的声音在呻吟的间歇中传了出来。

    “你……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哦?穿帮了么?我淡淡的笑了。

 

四国篇 第六十六章 夺魂(中)

 

   “这么快就神志不清了么?”我矢口否认柯梓柳的猜测,刻意温柔的眼神已转到杏儿身上。“过来,先帮枫儿把符咒绘好。”

    杏儿的眼中也有一丝迷惑闪过,但仍顺从的起身向我走来。我伸开双臂,任由他将我的外裳解开。一旁的枫儿小心翼翼的端来一个青玉碟子。碟内放有红色的颜料,隐隐传出一阵药香。不待他将我的衣物褪尽,我便反手将杏儿揽入怀中,贴着他的颈侧轻语道:“你二人尽心助我成事,我自然心中有数。说罢,想要爷怎么赏你。”

    杏儿的身躯微震,随即一把将我抱住,柔声说道:“爷,杏儿什么也不要,只求能留在爷身边伺候。”

    难得他会有这番心思,说这种绝对不犯错误的讨好回答。只是以秦佐驭下的手段和为人,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倒也值得商榷。

    “那么枫儿你呢?”同样伸出手,将枫儿引到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爷,枫儿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枫儿脸带红晕的微微一笑,显得柔顺之极。微侧身,他的人已贴靠过来。

    “……让枫儿看看爷的脸好么?”极低极柔的话方入耳,我怀中杏儿的身体已如灵蛇般扭动挣脱,瞬间锁住我的双手。眼前寒光一闪,枫儿手中的短刀已抵上我的咽喉。

    聪明人果然麻烦!我暗自叹气,表面上却神色不动,任由他的手摸上我的脸。

    “爷,请恕枫儿无礼。”枫儿的声音依旧是恭谨、柔顺,握着短刀的手却干燥而稳定,显然是双惯于杀人的手。略略探索之后,一张薄薄的面具应手而落。枫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口气却冷了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炼魂殿的?”

    我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答应你的奖赏已经给了你,所以……”

    两膀运力反手一振,被强行震开的杏儿痛呼声尚未结束,我已钳住枫儿持刀的手腕,将他锁入怀中。钉进枫儿后心的匕首,将大量温热而又粘稠的液体涂满我的手掌。我轻轻吻上他再也无法闭上的眼眸,低声笑道:“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松开手,失去支撑的身体颓然落地,杏儿惊骇的眼再次进入我的视野。看着他不自然下垂的双臂,我温和的问道:“脱臼了么?抱歉,我似乎太粗鲁了。我帮帮你可好?”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别想得到龙魂的秘密!”杏儿的眼中滑过一抹怨毒。牙一咬,黑褐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眨眼间已气绝身亡。

    “其实我没打算问你什么。”略有些不甘的舔了舔嘴唇,我擎出匕首,习惯性的上前,准备在杏儿致命之处补上一刀。正在这时,柯梓柳低媚的轻呼却如同炸雷般在我耳际响起。

    “……零!”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返身压腕,杀气连同森冷的锋刃一起扑抵在柯梓柳的颈项。

    我与这小子唯一一次会面,也是戴着凌霄的面具。如今他遇到熟人一般的表现岂不见鬼!

    “……不知道……我就是知道。……”断断续续的话,从柯梓柳被自己噬咬得红肿的唇内吐出,但我却不能保证他说得是人话。

    “说清楚点!什么知道不知道?”柯梓柳迷茫的眼神让我皱起眉头。

    “……不该知道,但你的脸、你的声音,还有你胸膛的温度,我脑子里有。”柯梓柳艰难的在我的压制下扭动着身体,一波波红潮再次涌上他的双颊。“或许你曾在某处与龙魂有过接触吧,龙魂召回的时候会将对它来说最深刻的记忆带到我心中。所以在我脑海中,你好像曾对我说过,你叫零,目前来讲是个人类。好像你曾抱着我,跟我说:没事的,老天要诅咒也只会冲你这个妖孽来。你说有你护着,没什么能伤害我。你说这世上有许多美丽的地方,我们还要一起去……”

    见鬼了!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虽然这些话有一部分听起来确实像是我的口气,但这等无聊的安慰话,我连元西和云都没有说过,又怎会对他说。还待再问,柯梓柳已然呼吸急促,双目焦距渐失。我无奈的起身抄过桌上的茶壶,一反手将一壶冷茶泼到他的身上。

    “冷静点!这药死不了人!”

    被冷水一激,他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些,但那盈满泪水的碧色眼瞳中竟流露出一丝委屈,看来便似在撒娇一般。我不由一怔,这几乎可以称之为可爱的神情,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算了,反正你我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你便知道也无妨。”

    “你……到底是什么人?”柯梓柳咬了咬下唇,问道。

    “怎么,想灭口么?”我哂然一笑,上前几步打算为他解开束缚的皮索。“我劝你别做梦了,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咦?靠近时我才发现。方才一整壶茶水都冲了下去,绘在他胸腹之上的血红色符咒竟然完好无损。伸手去抹,入手是同样光滑细腻的肤触,仿佛那色彩是天然生成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无意识的抚弄明显刺激了柯梓柳已然敏感之极的神经。惊喘过后,本已降温的身体突然间灼热起来。清澈的眼眸再次混浊。

    “嗯……别……零……”破碎的字句却带着以往没有的信赖,听得我心头一紧。那柔滑肌体上的热度仿佛顺着我的掌指延烧入体。

    惊讶于感觉的变化,我连忙收手,挑开了他手脚上的皮索。不敢再多看这从头到脚都染满了情欲色彩的身体。  束缚解开的同时,柯梓柳的身体用力蜷缩成一团,混乱的呻吟和饮泣声却更大了。看着他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环抱着自己,无助的在丝缎间磨蹭。不知怎的,心中竟然一软。

    摸出一粒提神醒脑的药丸上前,从纠缠在肢体间的锦缎内扣住那张泛着红潮的脸。“张嘴!”不满于他已咬破的嘴唇,我严厉的开口。

    “媚骨”原就算不上毒药,自然也就没有解药。想不难过,只管肆意放纵一番也就是了。但如今柯梓柳能做的只有忍耐,忍到药性消失为止。感觉到我的靠近,柯梓柳咿唔着如同八爪章鱼般迅速攀抱上来。眨眼间,芄瑚花特有的香气已随着贴近的身体萦绕在我四周,令我心神为之一晃。

    “妈的,不想死就放手!”回神之后,我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不由恼怒的喝道。只是这股无名之火究竟是因为柯梓柳的放肆,还是自己那瞬间动摇的心志,此刻还真的不太好分辨。

    “……零,求你……帮帮我。我……很难受!”扬起的脸上是一双失去焦距的碧瞳。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毫不怜惜的将他自我身上扯下来,将他双手锁于头上。

    “看着我!”沉着脸大喝一声,我十分认真的开口道:“到底是皇宫中长大的人,就算管束再多,该有的概念也不会比谁少。所以我明白告诉你,我不是圣人,没空跟你玩什么坐怀不乱的鬼把戏。要么把我给你的药吃了,自己忍上四五个时辰。要么便求我上了你,一样可以让你舒服。你自己选!”刻意将话语说得严厉些,让他明白他的要求将会带来什么。实话说,我并不在乎和一个漂亮的孩子上床,但还不屑做迷奸这种没品的事。

    “……零,你……好严格……”柯梓柳染满情欲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苦笑,碧色的眼瞳内泪光盈然。

    “你明知道我求你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早在你杀人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忍耐;你明知道有些话,我身为青龙王的自尊不允许我开口。为什么你不能让我继续装下去?”

    “拿无知当做欺骗自己的借口么?”我了然的冷笑,如果他的记忆中真的有我,总该知道懦弱从来得不到我的怜悯。对我这般冷血的人还有期待的话,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要我帮你就清清楚楚的说给我听,不过你得想清楚,我会做得比杏儿更过份。你不是宁可死也不愿他碰么?”

    “……零……不同……”柯梓柳闭上眼,唇边的笑意却更加苦涩。“龙魂每一次离体便会带回一些破碎的记忆。那中间充满了被龙魂吞噬掉的龙侍们不甘、茫然、痛苦和怨恨的情绪。我清楚的知道旁人对我的厌恶和鄙视,但我却对此无能为力。到最后,我已分不清哪些是我自己的幻想,哪些是龙魂带回的真实。这就是强行留下龙神精魄的代价。更不必提当夙命到来的时候……”柯梓柳猛然打了个寒颤,似乎是想到了令他恐惧的事情。随即甩甩头,续道:“……只有关于你的记忆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每个人都觊觎着龙魂的守护之力,不屑于我这个龙魂容器的同时,又要求我拼掉性命去保护他们。从没有人对我说过,我也能够被保护。……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根本不存在,只当是我发疯了,所以以为有个人曾答应要保护我,有一个人曾抱着我说:没事了,他会陪我。……”

    “……我没说过。”我无奈的回答。看他笃定的样子,我突然对自己的回答失去了信心。看来不是他疯了,是他快把我弄疯了。

    “……是吗?”柯梓柳自嘲的笑道,缓缓睁开的双眼内再无半分神采。

    “也对,我可是承载了龙魂之力的青龙王,谁会想保护我这种人?不过是自己发梦罢了。……只是……不舍得醒啊……”

 

四国篇 第六十六章 夺魂(下)

 

    幽幽的叹息实在不适合如今暧昧的场合,但不可否认,我动容了。

    俯下身,舌尖从他双腕上的血痕辗转而落,直至覆上他染血的唇,将那腥甜的滋味全部纳入口中。制住他双腕的手掌转而抚上他的腰臀,任由那炙热的身躯扭动出荡人心魂的曲线。

    “不逼你了,想扮白痴就扮吧。”我轻轻的叹道。“想得开便放松自己好好享受一番,我会尽力满足你。想不开就闭上眼,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事后再想办法杀我也就是了。”

    仔细想想,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在特定的条件下玩上一回成人间的情欲游戏,这件事本身并不能说违背了我原就极端淡薄的道德观。不过是一场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因缘际会,但为什么我内心深处却隐约生出一份心虚?我坚持着某些无聊且可笑的坚持,到底是为了谁?柯梓柳还是我自己?

    脑中的思绪随着柯梓柳的热烈回应而逐渐混乱。那柔韧的腰、挺翘的臀、修长的腿;柔滑却又敏感之极的身体;丝毫不加掩饰的诱人呻吟和不住的需索,让我的精神体验到一种奇怪的感受。似乎是全然的松散,却又像是极度的专注。到最后,我已想不起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记得那浓郁的芄瑚花香在我灵魂深处飘荡。

    “还好么?”揽抱住那已全然失神的柔软身体,贴在他后心的手掌送了一道真气过去,打算帮他调理一下气息。尽管“媚骨”的药性令他几乎没有感觉到痛苦,但不惯于承受情欲冲击的单薄理性显然已经罢工了。

    我的想法虽然不错,奇怪的是,送到他体内的真气竟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搞什么鬼?我暗自皱眉,反手抚上他的颈侧。指腹下依旧是跳得激狂的脉动,并无异常。不死心的再次试验,却发现随着输入的真气增多,柯梓柳胸腹上的血色符咒竟然逐渐淡去。我的真气是橡皮擦么?我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当那符咒全部消失的时候,令我吃惊的事发生了。柯梓柳没有焦距的碧色眼眸缓缓闭上。再睁开,瞳色渐褪,虽同样抓不住焦距,却已是如同琉璃一般散发着迷离光晕的青龙之瞳。与此同时,柯梓柳的体内猛然间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我骇然收手,却已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辛苦练就的真气被他源源不断的吸了过去。

    妈的!原来好人真的做不得。我苦笑着感受身体正逐渐脱力。没想到我竟会栽在这个没有武功的小子身上。正懊恼不已时,一股更加精纯的真气突然反向冲回我的身体。我只觉得耳畔如同擂鼓般咚咚的巨响,眼前已然浮起一片淡青色的薄雾。但我知道这薄雾只是我的错觉,就像是青色的血液充满了眼底,遮蔽了物质世界。随着倒灌的真气渐多,一团浓重的青云逐渐占据了我整个视野。耳畔的咚咚声愈演愈烈,吵得我几乎想放声大叫。当最后一丝真气流入我的经脉,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团状青云不住的翻滚扭动、越缩越小。终于,一声嘹亮的龙吟在我脑海深处响起。青云迸裂开来,一道青影扶摇直上,搅散了我眼前的迷障。

    胸口郁结的气息一畅,我猛然回神。室内摇曳的残烛依旧保持着温暖的色泽,倚靠在我胸前的人也依旧柔顺而神情恍惚。除去他已然回复光洁的胸膛,方才的一切竟好似黄粱一梦,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妈的,真的见鬼了么?

    “柯梓柳!”沉下脸,我扣住了他的下颌。“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什么?”柯梓柳怔怔的看着我,迷乱的碧眼逐渐清澈。

    “不好!”突然间脸色大变,柯梓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慌什么?”我低低的呵斥,但他恐惧的眼神,多少令我也生出几分紧张。起身扯过外袍包裹住他略略脱力的身体,扶着他靠坐在我胸前。

    柯梓柳却像是毫不在意自身的状况,双手在身前结出连串手印。低低的吟唱声越来越急,他头上冒出了冷汗也越来越多。

    “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慌乱的气息夹杂在那些我难以明白的音阶中逐渐浓重。在他转身扼住我咽喉的时候,无法控制的情绪终于爆发。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龙魂,召唤的法诀也失效了?”

    “放手!”我冷冷的喝道。尽管以柯梓柳的气力不可能造成太大威胁,但莫明的怒意还是自心头升起。柯梓柳闻声一震,手指如同摸到烧红的烙铁般猛然弹开。

    “……龙魂!龙魂在你身上……”他怔怔的开口,难以掩饰的失望和无尽的悲哀逐渐在那碧色的眼瞳中堆积、涌动。那仿佛遭人背弃的苍凉,好像一枚钢针,狠狠的刺入我的血脉。

    “我什么也没做过!”一股烦躁之气自丹田直冲入脑,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只是怕你受不住药力,帮你调理了一下内息。至于龙魂,我听说那玩意对寄体的私生活要求挺高,总不会是我方才上了你的关系吧?”

    “跟那个无关!”  柯梓柳的脸上一红,怒道:“我与龙魂的融合度已近八成,就算……也没多大影响。何况若是龙魂真的因此离体,也绝对不会出现无法召回的状况。除非……”

    “除非?”看他蓦然惨白的脸色,我的心也跟着一紧。

    “困!龙!诀!”僵硬的词句自柯梓柳颤抖的唇内逐字挤出,带着莫大的恐惧。

    “你怎么知道我练过困龙诀?”我淡淡的问,心思却是一动。记忆中龟煞似乎也是个什么神留下的东西,只是让凌家的人拿来弄了个所谓凌奴的鬼玩意。难道这困龙诀原本就和龙魂有什么关联不成?

    “困龙诀!真的是困龙诀!呵呵……哈哈哈……”喃喃的低语过后,干涩的笑声汇聚成疯狂的大笑,晶莹的液体如同泉涌般自他眼角滑落。“天意啊,原来王族的夙命真的会应在我身上。”

    听不懂!

    我皱了眉,起身着衣,全不理会一旁几近崩溃的少年。待他笑声渐止,我这才平静的开口道:“发泄够了么?”

    比纸还薄的同情心撑不出虚伪无用的安慰,无论什么事,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面对。如果哭有用的话,这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悔恨了。

    “是!”疯狂过后,柯梓柳竟意外的沉静而顺从。我却反而觉得不惯。似有意似无意的帮他将草草披裹在身上的衣袍穿好,放软了语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柯梓柳略有些诧异的瞥了我一眼,随即平板的回答:“简单的说,困龙诀是创世神留下专门用来克制龙魂的法诀。世人只当我青龙国受到神的偏爱,在四国神之力随血脉的淡薄而散失殆尽的现在,我青龙王族依旧能凭借龙魂运用龙之守护。殊不知我们行此逆天之法付出的代价有多么惨重。王族的秘密文献中曾有记载,其实青龙的神之力是四国中最先消逝的。为保青龙基业,当时的青龙王以八十一名男童的精血为祭,换取龙魂凝而不散。自此以后,每代青龙王都要牺牲多名龙侍的魂魄饲养龙魂,由于吞噬魂魄,龙魂本身携带的大量怨念和痛苦就变成青龙王本人的梦魇,纠缠一生。既便是如此,这一切依旧是神的恩赐。只不过,神的恩赐不可能永不结束。每一代青龙王都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练有困龙诀的人会将龙魂收回。到那时,便是青龙王族奉上最后祭品的时候。”

    妈的,越听越麻烦!这就是所谓神的指引么?脑海中突然跳出那个神棍的话,一种被什么操纵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也就是说,这龙魂跑到我身上是因为我刚好练过困龙诀。那么最后的祭品又是什么?”明知道不是柯梓柳的错,压不住怒火的我口气依旧森冷下来。

    “是我!”碧色的眼瞳空洞而清冷,柯梓柳扬起脸,安静的笑道:“最后一个和龙魂融合的青龙王族!”

 

四国篇 第六十七章 祭魂(上)

 

   当我知道所谓祭品便是以柯梓柳心脏内的精血来换取龙魂的运用能力时,无数恶毒的咒骂如同泉水般自心头流过。如此代价也能叫神的恩赐么?那我宁可和魔鬼交易!

    闭上眼,重重的吸气。我平淡的开口道:“为什么告诉我?”

    相信他应该可以推断我并不知道如何令龙魂听命于我。在这种情况下,将陷自己于绝地的信息说出来无疑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因为你想知道。”  柯梓柳惨然一笑,“我自身的魂魄与龙魂融合已近八成,不管我有多不情愿也无法抗拒你的要求。亲手将自己的性命奉上,本就是王族的夙命。”

    “狗屁夙命!”我不屑的挑眉,“我的任何要求你都会听从么?那好,先脱光了衣服翻几个跟头给我看如何?”

    “你说什么?”  柯梓柳的脸蓦然涨红。

    “做不到么?”我冷笑。

    所谓夙命如果不是青龙王族的自我催眠就多半是这小子想玩什么花样。一个人有死的觉悟并不代表他丧失了反抗的能力。作为性命本就捏在我手中的家伙,慨然赴死的做法其实换不到我多少信任,就算他是青龙王也是一样。

    “做不做得到由不得我决定。”  柯梓柳讥嘲的笑笑,“如果你是认真的,我的身体自然会依命而行。”

    “这么神?那就做给我看!”我沉了脸,干脆的命令。柯梓柳二话不说,一把便将自己的衣服扯开,赤身下地。看样子竟似真的要翻跟头。

    “行了!老实呆着吧。”我皱起了眉头,无论柯梓柳的话是真是假,他都已经做足了惟命是从的姿态,再逼下去也没意思了。

    “要开始血祭了么?还是你想再玩些别的?”  柯梓柳静静的站在我面前,平淡的声音犹如一潭死水。

    “祭个屁!”我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不由有些口不择言。略抬手,将床上的锦幔扯了丢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我对龙魂没兴趣。想死的话,过个五六十年再求我超度你。”

    “零……你不打算杀我献祭么?”或许是我对他的自我奉献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柯梓柳显然有些适应不良。下意识接过的锦缎被他团抱在胸前,急剧缩小的织物面积不但没有起到遮盖的作用,反而将他玉色的肌理衬得更加莹润,整个人竟似发了光一般。

    硬生生的别开视线,我开始专注于掌指间翻转的指刀。“青龙国的典籍里有没有把龙魂还给你的法子?这鬼玩意我不要。”

    其实龙魂虽是青龙国安定的最大保障,却也是其自身发展的最大阻碍。仰仗龙魂之力的青龙国在我眼中就像是朵困守在温室里的花。安逸的生活令士卒的锐气尽失,这种软脚虾上了战场不过是炮灰而已,数量再多也派不上用场。依着我,将这国家的武力再养上个十年八年,只要将温室打破,青龙的下场可想而知。但无论拥有龙魂对青龙国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不关我的事。这种麻烦的玩意也只有青龙王族才当成宝。

    看着柯梓柳一脸难以致信的表情,我立刻开口补充道:“先说好,要我命的事不做!太麻烦的事不做!我看不顺眼的事不做!”

    柯梓柳闻言一愣,随即漾开一抹苦笑:“我现在有些相信你是真的想将龙魂还给我了。”

    “信不信是你的事,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自会判断要不要照办。”我淡淡的说道。

    “你什么也不用做。”  柯梓柳摇了摇头,“龙魂已经被困龙诀的力量吸收同化,谁也无法再将它分离出来。”

    “就是说我不小心吞了个叫龙魂的玩意,如今想吐都吐不出来?”我眉头微皱。“也罢,反正明日正午便是你离开炼魂殿的时间。只要这殿门一开,我自会离去。至于龙魂,我只当是吃坏了肚子,消不消化的就随它去吧。”

    “你要一走了之么?”  柯梓柳的脸色一沉,伸手拉起我把玩着指刀的手轻轻按上他的心口。

    “那你还是杀了我血祭的好!”

    心脏的跳动透过凉滑的肌肤传导到我指尖,只要我收在掌心的锋刃再加上一分力道,炽热的猩红便会如火焰般吞噬掉那双碧眼内的生命力。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渺小而脆弱,但却是嗜血者最为香甜的饵料。那一刻,潜藏在心脉深处的墨色暗流突然汹涌,我几乎想就这么将他的胸膛撕开。

    不对!就算我真的冷血而嗜杀,也不该到动摇我意志和控制力的程度。内心升腾起对杀戮的深沉渴望仿佛来源于另一个躁动的灵魂,属于……青龙的灵魂。

    想造反么?我不禁冷笑。幸好是我吞噬龙魂而不是龙魂吞噬我,若是被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影响到,我也不必混了。一反手将柯梓柳丢到床上,指刀的刀背从他左胸缓缓划下,贴伏在他柔软的小腹。

    “你真的想死么?”

    “如果可以选择,会有人想死么?”  柯梓柳目光中的坚定与悲哀带着一抹极淡的希冀,就像他一口咬定我会保护他的那个时候。不知怎的,胸腹间忽有一道温热的暖流涌出,杀念竟逐渐消褪。

    “那就不要撩拨我的残忍,别让我觉得不杀你比杀你更麻烦。”肆意的唇舌在他胸腹间游走,直到牙齿不轻不重的扣上他优美的锁骨,刻意凶狠的字句才从唇齿的缝隙间挤出。

    “……嗯,别……”柯梓柳不知是羞是恼,一张俊脸顷刻飞红。见我不以为意,终于忍不住低叫:“先听我说完,再……再……”

    我嘿的一声笑出声来,这碧眼小子瞬间展现出的诱人情态实在是可爱的紧。就冲这一点,我也舍不得杀他了。

    柯梓柳颇感狼狈的瞪着我,方才凝结在他眼中的哀伤已然不见了踪影。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我满意的轻笑道:“说吧,我在听。”

    “想必零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青龙王在许多大臣眼中不过是个承载龙魂的容器。我幼年登基,朝中的所有政事全都交由秦相和庞将军处理。这么多年下来,王室的权力早已被架空。我不问你属于哪一个势力,那是因为在我身边连一手将我养大的人都是别人安排的耳目,我早已经习惯把心里话说给花鸟、池水、桌子、椅子听,因为小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听,长大后我却又不能说了。如果不是传承了龙魂之力,有太多人会让我在最短的时间里自这世上消失。”柯梓柳微垂下眼帘,碧瞳中闪烁着冰冷的讥嘲。

    “很可笑吧?虽然我抱怨着龙魂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但它却是我唯一的保护和筹码。一旦丧失,你要不要猜猜我会有什么下场?”柯梓柳微笑着问道。

    “龙魂过体的事瞒不住么?”我锁住眉,只觉得越来越麻烦。

    柯梓柳摇头道:“每一代青龙王在成年之时,都要当着全部臣民为青龙国加持守护之力。如今我虽有运转龙魂的能力却已无龙魂可供驱使。任凭我再怎么努力也骗不过千千万万双眼睛。”

    “那就跟我走吧!”我淡然道,突如其来的念头认真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什么……意思?”柯梓柳吃了一惊。

    “我不会让人伤你。”没耐心解释,我简单的说道。

    对青龙国虎视眈眈的其实并不只流夜一人。除了近年来受到制约的朱雀,其余两国或多或少都有染指之心。如今青龙国已失去了龙魂之力的守护,恐怕无论谁坐在青龙王的位置,要面对的都不仅仅是连绵的战火,还会有无数将这一切灾劫都归咎到失去龙魂的王族身上的国民。打仗他们未准行,推卸责任和发泄怒火却是人人都会的。别人怎样自然轮不到我操心,但到底对这碧眼的小子生出了几分情份,我有些不愿看这年仅十六岁、甚至来不及扶植自己势力的少年被迫面对这一切。

    “你……要带我走?带我这个已经失去唯一用处的废物走?为什么?”柯梓柳清冷的眼眸柔和而困惑。

    大概……是发疯了吧?我有些无奈的想。口中却平淡的说道:“想学什么我找人教你,你的天资不错。”想了想,我忽又开口:“我虽不记得你是在哪里认识的我,也不记得曾答应过你什么,但有些话便是与你说了也不打紧。这世上有许多美丽的地方,也许……你想去看看。”

 

四国篇 第六十七章 祭魂(中)

 

    “你……要带我走?带我这个已经失去唯一用处的废物走?为什么?”柯梓柳清冷的眼眸柔和而困惑。

    大概……是发疯了吧?我有些无奈的想。口中却平淡的说道:“想学什么我找人教你,你的天资不错。”想了想,我忽又开口:“我虽不记得你是在哪里认识的我,也不记得曾答应过你什么,但有些话便是与你说了也不打紧。这世上有许多美丽的地方,也许……你想去看看。”

    柯梓柳闻言一震,呆呆的瞪了我半晌后,突然抬手将小臂压到了眼上。“呵呵……哈哈哈……”低低的笑声逐渐变得肆意,一如那手臂下滚落的晶莹。

    “我的话好笑么?”我平静的问道。

    “当然好笑!”柯梓柳大笑道:“我现在开始好奇你这种笨蛋到底是谁的手下了?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柯梓柳就和这个国家的命运绑在了一起。既然失去了龙魂,理所当然要承受后果。你若杀了我,自然可以凭龙魂的守护之力安然离开。只要掌握了魂力的调用方法,就算你代替我当青龙王也没问题。反正青龙的臣民认的是龙魂,谁坐这个王位没有人会在乎。但如今的你算什么东西?不杀我你自己也是死路一条。这样你还打算带我走吗?你难道愿意为了一个废物和一个国家对抗不成。哈哈……真好笑!我为什么不笑?”  柯梓柳越笑越大声,一直笑到连身体都蜷缩成一团。

    说实话,很久没被人这么指责了,可我却生不出分毫怒气,只因这小子说的对。他毕竟是青龙王,一个背负着国家安危和未来、护身符般的生命。我将离非偷出青龙已然是困难重重、并无十分把握,何况是要卷走一个国家的王者?无论是一个拥有龙魂的青龙王还是被夺去龙魂的废物,柯梓柳只怕是注定要死在青龙王座上人。

    但那又怎样呢?不巧我最讨厌的就是“注定”这两个字。冰冷的笑容一点点扯开,我不由陷入了沉思。

    笑声在我的沉默中逐渐静寂,柯梓柳依旧用力蜷缩着身体,略有些沙哑的说道:“够了,杀了我吧。还有……谢谢……”

    我没有回答,俯身将不肯看我的柯梓柳扯了过来,一掌按上他的后心,低喝道:“凝神定气,试着调用龙魂之力。”

    柯梓柳一愣,冲入他体内的真气立时令他明白过来。

    “不行的……”他苦笑。

    “少废话!不试试怎么知道。”干脆的打断他,专心将内息渡入他体内。

    柯梓柳脸色一连数变,终是闭眼开始结手印。一时间我只觉得柯梓柳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一处无底深潭,不由加紧将内力送出。手印结完,柯梓柳的双眼猛然睁开。不出我所料,碧色褪去,眼眶内已是一双璀璨剔透的青龙之瞳。

    “……竟然……成功了?!”  柯梓柳讶然低呼,我却并不如他一般乐观。方才仅仅是试验了一下,就几乎用去我近两成内息。真到了祭祀当天,我的内息够不够他消耗还是未知之数。而且……缓缓撤掉内力,眼看柯梓柳便如关掉电源的玩偶般软倒在我怀中,总有盏茶时分方才红着脸挣扎坐起。看来直接将自己当成动力源还是有不少后遗症。我一边调理内息、缓和手腕的麻痹感,一边暗自思索。除了柯梓柳会出现瞬间脱力的状态之外,我体内的麻痹感也会随着内力传递的程度逐一增强。若是按比例推算,他脱力的状况大约会持续两天,而我大概会全身麻痹,要想恢复状态也差不多需要这些时间。单以这点而论,我二人到是挺合拍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嗤然一笑。

    “随便你编个怪力乱神的借口,从祭祀之日起,你要在祭魂堂内停留三天。祭魂堂十丈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你找件信物给我,到时我会带上二十一名好手陪你上祭魂台。”

    “你……莫非不是青龙国人?”柯梓柳清澈的碧瞳牢牢照定我的脸,“否则就算你想独善其身也不会有帮我扯下这弥天大谎的能力。但那就更奇怪了,一个能将青龙的皇宫履如平地的人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我不认为在倾国的权势面前,还有什么可以更加吸引你的注意。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条件?我不希望自己误会什么或是带着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柯梓柳淡淡的语气让我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不过他属于君王的气度和睿智终于又展现出来。……除了进宫之事纯属阴差阳错之外……

    “权势对于我的吸引不象你想的这么大,这种东西的背后通常都附加着大量的责任和麻烦。而我仅仅是个怕麻烦的人而已。至于你,你不是说我会保护你么?若这‘天’要你死,我便偏偏不许!”随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以我之凉薄,实不该将这份护他的打算归结为同情,但便是找出千万条理由又有何意义?单是‘不想杀他’对向来任性妄为的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怕麻烦……”柯梓柳呆了一下,随即自嘲的苦笑:“我倒觉得让我活下来才是最大的麻烦。”

    “真说到麻烦,你还不够看!”我不屑的撇撇嘴,一指弹上了他的前额。

    “痛……”柯梓柳抱住了脑袋,控诉的目光配上气鼓鼓的双颊终于有了几分十六岁少年应有的样子。看得我忍俊不禁。

    “对于打算夺取龙魂的秦佐,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做吧?”安抚的揉了揉他的脑门,我淡然问道。

    “秦佐?他做过什么么?我不记得了。秦相我青龙的重臣,就算国政尽归我手,五年之内对秦相和庞将军的依仗也是必不可少的。对他们两位,我当然要多多的赏赐。不偏不倚!”  柯梓柳的目光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坚定。

    “你懂得这一点很好!”我赞赏的点头。到底是受了多年帝王教育的人,年纪虽轻已知适时忍耐和权力制衡的道理。只是万事开头难,他毕竟龙魂已失,这五年却是危机重重。

    “这五年……我留些人手给你吧?”

    柯梓柳的眸光一亮,干脆道:“不用!”说是拒绝,笑容却一点点绽开。

    那就好。

    主意商定,我帮柯梓柳将周身打点齐整,将炼魂殿内的侍从尸身堆放到偏房一角后取了一件侍从的衣服换上。虽然柯梓柳说这些侍从死了也无妨,但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我还是将死于我刀下的枫儿尸身以药物化去。之后便是静待殿门打开。

    且不论柯梓柳编的故事有多么离奇,反正青龙国人都知道他们的王上得到了龙神的谕示,将破例在祭魂堂内停留三天,聆听神的旨意。此刻的柯梓柳代表的是国家的守护之力,无论是秦亦或是庞潜谁也不敢表示出异议。至于他们暗地里如何警惕、腹诽倒也暂时不必理会。

    在我的安排下,包括岩石在内的二十名死神队员统统掩去了相貌,以龙神选定的侍者身份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宫。但我没料到元西那小子竟也跟着来了。看着他满脸讨好的笑容,我便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只得在其他队员窃笑的目光中狠狠的打他屁股两下也就算了。

    从岩石口中得知,自我消失之后他便料到我遇到了麻烦。由于不敢轻举妄动,便将秦佐囚禁起来打算作为筹码,直到接到我的命令才将其丢到了秦府墙外。在此过程中岩石一直保持秦佐的昏迷,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想必此刻这秦佐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令我在意的人还有那个古怪的神棍,那晚之后他便失去了踪迹。我命玄部全力追查他的下落,如果不能确定他知道些什么,我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祭祀的日子终于到来,二十二个身披青袍,面覆青纱的侍从跟在一身青色华服的柯梓柳身后,一步步登上祭魂台。青龙的大小官员在距祭魂台约三十米处恭谨的站定等待。

    祭魂台高九米,台顶是方圆十数丈的青云平台。平台西面有一间石柱和青色幛幔围成的空间,进深足有九间。这便是供青龙王休息的祭魂堂。里面桌椅床榻一应俱全,说起来也算舒适。尤其这次柯梓柳要在此处停留三天,青龙国更是特意在祭魂台西面垂了一根长索,专门用来传递吃食用品。台下三十米处以青绸隔开,除了负责补给的人员可接近祭魂台底,长索连接之处。三日之内,任何人不得越过青绸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上得台来,我便摸出一张图纸递给岩石,“这是祭魂台周遭的地形图样,适合设伏的地方我已经在图上标注。当仪式开始后,我和那碧眼小子都会有很长时间没有自保能力,台上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大,我保证这台子上连个苍蝇都飞不上来。”岩石点点头,一挥手,队员们的长袍齐齐甩脱,下面是青一色的劲装。除去元西仍跟在我身后,队员们已迅速各就各位。

    “零,你到底是什么人?”  柯梓柳微挑起眉头,清冷的眼瞳内泛起一丝好奇。

    “男人!”我笑了,这对话很有几分熟悉。“一个打算保你不死的男人!”

 

四国篇 第六十七章 祭魂(下)

 

   柯梓柳知我不欲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但眸中些微的不满却也表现出他对我无意义的回答十分不以为然。

    “开始吧,有很多人等着看呢。”我微笑着随他来到祭魂台正中雕有龙纹的青玉石球前盘膝坐倒,一手按上了柯梓柳的后心。

    “零,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失败了,你就杀掉我。反正我无论如何也只有死路一条,而掌握了守护之力,你才能平安离开。”  柯梓柳缓缓闭上眼,平静的说道:“很高兴能认识你这种怪人,如果……我们还能称得上认识的话。”

    “集中精神!”我低喝,“你只管想成功后的事,失败的事交给我。”

    空着的手从暗囊中摸出两粒短时间提高人体潜能的药丸,捏开蜡皮轻咬在口中,准备一旦内息不够便吞下去。这药丸自炼成之日起统共只用过一次,结果却凑巧将龟煞的力量引了出来。如今又要用它来解决困龙诀造成的麻烦,这番因果不能不说奇妙。

    “主子,这药……”淡淡的药香引起了元西的注意,也只有他见过我服用这种不算毒药的毒药。

    “没事,不到紧要关头我不会吃。下面的事就交给你和岩石了。”我咿唔着回答。不待元西回答,异种真气已开始运转。

    随着柯梓柳明显比以往复杂许多的手印不断结出,大量的真气被吸收消耗,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不足一柱香的时间,我的内息已耗损将近七成。见柯梓柳的手印尚无停止之兆,我只得舌尖一卷,将一枚药丸吞入腹中。

    不多时,一股暖意自丹田涌出。损耗的真气开始飞快的恢复。我不由松了口气,虽然透支身体潜能事后会很麻烦,但此刻什么东西也比不上这玩意效果出众。只是不知这药能让我抗多久?若是吃到第二粒,药的副作用加倍,效果可就剩下一半了。

    就在这时,柯梓柳的手印终于结完。澄澈而又诡异的青龙之瞳张开,一连串古怪的音阶自他口中传出。当最后一个音阶出口,石球上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祭魂台下山呼万岁。但对我来说,柯梓柳就像忽然从无底深潭变成了汇聚能量的漩涡。大量的真气泉涌般渡入他的体内,之后再通过手印打入那青玉石球。突如其来的能量要求让我经脉中的真气为之一空,心脏一阵突突乱跳。我暗叫不好,最后一枚药丸飞速卷吞入腹。药力尚未散开,一口鲜血已逆喉而出。

    元西低低的惊呼声自身后响起,我却无暇分心,只管咬牙一股脑将残存的真气灌入柯梓柳体内。

    “成了!”就在我认为失败的时候,柯梓柳突然低声开口。冲天的青光自顶端迅速散开,一时间,头顶的天空就像罩着一层青纱,约莫盏茶时分才渐渐淡去。

    “元西!”我唤道。一脸焦急的元西连忙上前将瘫软在我怀中的柯梓柳扶入祭魂堂内。见他已无大碍,早已捏在我手中的四根银针电般刺入体内,护住心脉。残存的真气一逼,刚吃下不久的药丸和着一口淤血冲口而出。直到这时,强烈的麻痹感才迅速蔓延开来。

    “老大,你没事吧?”蹲跪在我面前的除了岩石,还有眉眼如同沾了晨雾般的元西。

    这小子动作倒是挺快!我不由有些好笑。好在最后一枚丹药让我吐出大半,再晚一些我这亏可就吃大发了。

    “如果你们将我弄回祭魂堂歇着,我想我会更好。”淡淡的笑着,任忧心忡忡的两人将我架了回去。

    比我先一步躺在床上的是同样动弹不得的柯梓柳。只是他已然回复碧色的眼瞳怎么也和元西一样罩着层驱不散的水汽。

    “哪里不舒服么?”我眉头微锁。见他艰难的摇头,我颇有些无情的说道:“那就好。需要什么就跟元西说,这几天我顾不了你。”

    “你……还好吧?”对于我的冷淡,柯梓柳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十分关心的问道。

    “睡一觉就没事了。”我淡然说道,“只是不想死就别在我睡觉时随便靠近。”这么麻烦才保住的命死在这里就可惜了。

    “元西,这小子就交给你照顾。”

    “主子放心!”朦胧中听到元西的回答,我放心的陷入早就应该降临的黑暗。

    这一昏睡便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醒来后,体内的真气约莫恢复了四成,筋骨间的酸痛和酥麻却仍未褪去。睁开眼,正对上元西泛着血丝的眸子。

    “我睡了多久?”沙哑的嗓音象是被什么磨过。

    “两天了,主子。”元西伸手扶住我,将清凉的饮水凑到我唇边。

    我喝了几口,咂着嘴笑道:“没有酒吗?”

    “有啊。”元西挑了挑眉,指了指屋角的桌子。“只要主子能自己走过去,元西立马给主子预备!”

    我一愣,不由嘿的笑出声来。元西这口怨气怕是自打知道我要上祭魂台就一直憋在心里,此刻方才露了些端倪。不过这小子便是生气也可爱的紧,倒叫我不忍勉强。

    “其实清水也很好,只是喝的方式却差了点。”我接过茶杯,含了口清水便向他唇上凑去。一番纠缠厮磨之后,我意犹未尽的笑道:“这次好多了。”

    元西的双颊酡红,目光中却只见欣喜。

    “主子可以活动了么?”两手小心翼翼的抚上我的膝腿关节,轻柔而又妥贴的按揉着。

    “嗯,只是还不能与人交手。”享受的微眯了眼,却对上不远处游移不定的碧色眼瞳。

    能动了么?我微笑着示意他靠近。见他行动虽略显无力,但已十分自如。

    “这弥天大谎的头一关就算是过了,待三天期满,也到了我该告别的时候。”

    “零你……怎么能……就这么走?”柯梓柳的声音从惊怒迅速衰败,尾音却已带了一丝哀求。

    “不然呢?”我哂然,“留下当太上皇么?还是你真的愿意翻跟头给我看?”

    柯梓柳一脸认真的低声道:“若是你想看,我便做给你看又有何妨?只是求你莫要让别人看见好么?”

    “你倒是精乖。”我暗叹。柯梓柳一径的顺从反而让我有些失措,只得板起脸来说道:“我这人向来散漫,决定的事却是更改不得。你一直说绝不会违背我的意志,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也希望是假的。”柯梓柳苦笑道:“不过幸好掌控我灵魂的是你,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

    “是我有什么好?最多是留你一命而已。”就算这个还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到底缠绵过一场,我承认对那个冷静、顽强却偏又可以媚态横生的柯梓柳确有几分怜惜之意,但最多也就是不会杀他。若非想借他稳定青龙的政局,单是一张漂亮的皮相犯不着让我费这么多心思和气力保他。

    柯梓柳摇头道:“我只知道同样是无法抗拒的意志;同样是交付出生命与尊严,却只有你能让我感觉这一切变得不再那么恐怖和绝望。事实上,我几乎可以说是开心的,从未有过的开心。尽管我的心态你或许并不在乎,但这种镂刻在每一代青龙王灵魂中的恐惧可以因你的存在而改变,这对于我的意义你无法想像。”

    我闻言不由一怔,按理说早该习惯了那些有意无意间的讨好,但那碧眸内的澄澈和信赖却让我的心跟着一酥,一股似酸似甜的滋味在胸腔缓缓散开。飞快的垂下眼帘,我觉得刚喝过清水的喉咙又开始干涩。

    “是真的就好!”不咸不淡的接上一句,我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由于龙魂的关系,我并不担心柯梓柳会搞鬼,但也从未打算将他加入我救出离非的计划当中。就算他真的可以信任,在这种权力更替的敏感时期顶着君王的名头做事,麻烦一定比好处多!

    柯梓柳想了想,从怀中摸出半块刻着龙纹的檀木令牌递了过来。

    “给你。”

    “是什么?”我没有伸手。

    “兵符!”柯梓柳淡淡的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东西能调动的只有青龙王族专属的近卫。严格来讲,它作为王族信物的功用远大于它的实际用途。”

    见我依旧没有接过的打算,他竟无视于床尾的元西,俯身揽抱住我的腰背,将令符塞入我随身的暗囊。令符塞好,柯梓柳却并未松手离开,反而顺势放软了身体靠在我胸前。贴伏过来的温热身体有着少年特有的柔软。似浓似淡的芄瑚花香在空气中游荡,好似顽皮的精灵穿梭在交缠的发丝间。

    “为什么给我?”感觉不到他的恶意,我并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只是很难明白他特意将王族信物留给我的用意。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但凭着这块令符,只要在青龙国的土地上就没有能拦住你脚步的地方,皇宫也不例外。我只求你拿着它每年来见我一次,我……我需要你帮忙保持住龙魂的守护之力。”  柯梓柳的语气有些迟疑而虚弱,原本就埋在我颈侧的头颅更是将整张脸挡了起来。

    妈的,难道这守护之力是充电电池不成?我掌握的资料中可没有这种说法。否则老青龙王挂掉这十几年,青龙国早就完蛋了。伸手将柯梓柳扯到我脸前,我肃然道:“真的需要每年祭祀一次么?”

    柯梓柳低头不语。如果我没看错,那碧色的眼瞳内瞬间闪过一丝赧然,玉色的耳垂下,嫣红的色泽蔓延开来。

    “怎么不说话?”

    或许是我迫得紧了,柯梓柳猛然抬头,用他那湖水般的眼瞪着我说道:“有备无患不成么?反正你若不来我也只有等待的份,难道还能怪你不成?”

    这一次笑出声来的是站在一旁的元西。我怔怔的看着面前羞怒的柯梓柳,几乎以为自己手中拎着一只刚被抢走毛线球的小猫。

    “成!怎么不成。”轻叹着将他塞回怀中,我无奈的说道:“只是你的君王之路总要你自己去走。我帮不了你什么的。”

    “我知道。”闷闷的声音从我怀中传出。“我……”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我想你最好出来看看。”

 

四国篇 第六十八章 脱身(上)

 

    岩石的声音稳定中带着些许的忧虑,让我立刻警惕起来。以他怕麻烦的性格,若不是有了一定的把握他不会来找我。

    “柯,你留下。元西陪我出去看看。”缓慢的起身,没有拒绝元西的搀扶。尽管我可以自由行动,但除非必要我并不喜欢勉强自己。

    出得门来,已是满目星光。岩石一脸吊而郎当的轻松笑容说道:“老大,身体已经没事了么?”只是目光中的严肃让我知道他的问话并不仅仅是关心而已。

    “有好东西看么?”我淡淡的问道。

    “这边走。”岩石点点头,将我引到祭魂台的北边。

    祭魂台位于都城的东方,除去西边留有一条祭祀通道以外,方圆十丈内都是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立于台上可以轻易的看到青龙都城内大部分景致,说来倒是个登高远眺的好地方。北面约半里处有一片密林,如今虽是深夜,依然看得到林子上方盘旋的飞鸟。

    “老大你看。”岩石烦恼的抓着头发。

    “是啊,好象很麻烦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叹气。虽然看不见详细情况,但北方有足够多的人手正在集结却是不争的事实。只是……会是谁?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青龙国龙魂祭的顺利完成,使得柯梓柳青龙王的地位被坚实的确立起来。就算秦亦曾有过不臣之心,也不该蠢到轻易发难、试图冒犯拥有龙魂守护之力的柯梓柳吧?这样做只会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一直想压过他的庞潜嘴边,让庞潜有机会铲除他这个渎神的罪人。如果这股力量不是秦亦……

    “岩石,你和元西带着十名队员即刻下祭魂台。”我不由沉下脸来。“想办法通知聂司齐。随便找个理由,我要你们带着所有白虎国使节团马上离开青龙国。我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但只要柯梓柳还在祭魂台上,就没有人敢冒险有任何行动。所以,我们应该还有一天时间!无论如何要把自己人从可能的危险中隔离出去。”

    “主子,我……”元西焦急的张口。

    “我的命令你听是不听?”干脆的打断元西,我的口气冷了下来。

    “……是!”元西浑身一震,低头应道。

    “通知赤烈,行动开始!第三组和第五组明日清晨离开青龙都城,在城外负责接应。先前安排的路线也要再次确认,以免出错。第一组到达指定位置后配合第二组将人带出。要他们注意时间的掌握,我要他们在后日卯时将人带到都城西门。第四组负责断后。无论用什么方法,十二个时辰以内我不要任何人发现离非消失的事。”虽然知道这次赤家调来的都是族中精锐,但到底不是用惯了的人手。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好。

    “老大,传讯的事交给元西就行了。弟兄们都知道他的重要性,不会不听指挥。您的状况还不稳定,身边不能没人。”岩石单膝跪倒,认真的说道。

    “我自己有分寸。”我摇了摇头。

    “只要和青龙王在一起我就是安全的。何况再有一天的调息,我的状态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若真有什么变故我也有办法脱身。元西带上我的信笺虽然足以说服聂司齐离开,但一路之上并非十分安全。没有你负责调度人手我不放心。还有……”犹豫了一下,我用真气将声音压入岩石的耳内:“一路上替我照顾着元西,别让他遇到危险也别让他擅自回来。”

    “是!”知道无法改变我的决定,岩石叹了口气。

    转过身,真诚的笑容缓缓绽放:“打起精神来,我的元西。让你走是信任你的能力,你可是决心要成为我羽翼的人。下一步的行动要怎么做你是最清楚的一个,用不着我说太多废话。所以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好么?”冰冷的唇轻柔的落下,点燃了那如同鹿儿般的眸光。

    “我会的。”坚定的呢喃挑在灵活的舌尖上送入我的口中,让我直到他带着柯梓柳的手令离开祭魂台后,我还依旧感觉得到那似乎带着些许虔诚的甜美滋味。

    或许是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柯梓柳再没有多说什么话,但也再没有离开我半步。无论我在做什么,他都只是静静的坐靠在床榻上看着我发呆。直到困倦之极,方才昏昏沉沉的睡上片刻。

    一日一夜的时间说起来并不太长,能做的事情却不算太少。眼看我手头的工作完成,柯梓柳终于涩涩的开口问道:“要走了么?”

    “随你下去之后我就会离开。很可惜这次不能看到你处理朝政时的样子。”将他正式的衣袍拿来,我柔声道:“青龙国只怕还要乱上一阵子,我这几个弟兄身手还算利索,就拜托你照顾了。”就算是笃定那集结的人马该是各派系间的相互倾轧,但心中总还是有几分隐约的不安。

    “不用了。”柯梓柳微微一笑,道:“祭魂完成之后,我在青龙国的权势和精神地位可说是无人可及。你真的用不着担心。”

    “若是龙魂真的在你体内我自然用不着担心。”拉过他的手腕,我摸出从昨日起便一直在雕琢的东西套了上去。

    套在柯梓柳腕上的是一只精钢打造的护腕。坚固的细小钢环以锁子甲的方式连结成一片宽不盈寸的钢带,内衬柔软的皮革,无比服帖的扣在柯梓柳的腕部。钢带在手背处延伸开来,直至以皮索扣于中指根部。手背靠近指根处的钢带上镶嵌着一块品像极佳的天青石,摇曳的灯火被宝石表面的细小棱面折射出点点光斑,仿佛璀璨的星空。

    “这是给我的么?是什么?”柯梓柳好奇的抚上手背,眼中的晦暗不由少了几分。

    “一个有用的小玩意。”我淡笑,捉着他的手在天青石上一扭一推。一片三角形的薄刃竟从石下平平弹出。

    “小心些,这东西虽然小巧却很锋利。为了保证它的杀伤力,我还在上面涂了些药。通常只要你能用它划破对方一丝油皮,我保证那个人会乖到连打雷都吵不醒。”东西是我早就有的,我所做的只是将机括换成华美的宝石,方便柯梓柳当成首饰随身佩戴罢了。虽说依旧费时不少,但看他欣喜的模样这番辛苦也算值得。

    “解药和方子我一并给你,但这东西到底只是个应急的玩意,登不了大场面。不到万不得以不要轻用。”

    “我懂。”柯梓柳点头道:“就是真到了绝地,我也会在死前完成血祭,定不会让人毁了龙魂之力。”

    “胡说!”我沉了脸怒道:“你若受制,自会有人来救你。别在我面前玩什么死不死的把戏,否则便不配戴我给的东西。”

    柯梓柳闻言一怔,目光却柔和下来。“零,别生我的气。你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有人敢冒犯我的。”

    “行了,我出去交待一声。收拾收拾天也该亮了。”  粗鲁的丢下句话便转身离开。

    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让我一时间竟无法再面对那双湖水般的眼睛。若依着我往日的性子,方才怎样也不该有怒意生出。可如今……

    这碧眼的小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被我归到了守护领域之内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别离,我竟有一丝不舍在心头萦绕。

    不过无论舍或不舍,绚烂的朝阳还是晕染了整片大地。在恢弘的礼乐声中,我随着柯梓柳缓缓步下祭魂台。众目睽睽之下,再没了告别的心境。只是看他背在身后的手指不住的抚摸那块折射着阳光的天青石。

 

四国篇 第六十八章 脱身(中)

 

    有了青龙王的配合,我想脱身并不是件难事。早就候在指定地点的熙部人员给我带来了元西的信笺和精神抖擞的墨焰。

    从信中得知,使臣团一天前已经顺利出发,赤家的行动也基本就位。一切都按照计划稳步进行着。当然疏漏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最明显的便是那对早已被我抛到脑后的孪生兄妹。不过让我欣慰的是,元西已然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他竟能想到给二人留下足够的钱财之后借我的名义将其托付给韩岂看守,待众人平安离去再放他二人的自由。这对兄妹是何等身份其实并不重要,毕竟无论是玩物或是间谍他们都不曾在我这里讨到好处。但若是交给我处理,在无法全然控制的情况下我多半会将他们一刀杀了了事。这样做虽是没了隐患,到底残忍了些。以元西的心肠只怕多少会有些难过吧?如今却是两全其美。他们若是单纯的玩物,得了钱财和自由必然欣喜。若不是也不打紧,等到能通传消息的时候,使臣团早已远走高飞,根本不怕他们搞鬼。

    卯时将至,十一个身着青袍、面覆青纱的男子匆匆赶来。为首一人略显凌乱的袍服下,一袭红衣若隐若现。

    “凌公子。”离非低低的开口唤道。

    “以后叫我零就行了。”我冲他点点头,随手在空中写了个零字。

    离非目光轻闪,没有接口。眼中冰冷的讥诮和难掩的高傲一如既往,但那双醒目的血瞳却已识相的用易容丹变成了淡淡的褐色。

    “都准备好了么?”我低声问道。

    “是!”整齐的回答证明随同前来的这十名赤家人也算是训练有素。

    “相信我的为人你们的主子应该仔细交待过。记住!这次行动的首领是我。若有人胆敢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你们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冷冷的说完,我便带头向都城西门行去。

    “第一个命令:如果扮不出神圣的样子,起码把浑身的杀气给我收起来。从现在起,你们便是奉神明谕示出城办事的龙侍。”

    “是!”同样干脆的回答,但众人看我的目光已变。

    来到城门不远处,却发现城门口站满了士卒兵丁。出城的人在城门前排起了长队,依次等候兵士的检查。我拍拍黑小子的颈侧示意它放慢脚步,心中却不由一阵疑虑。

    今日是柯梓柳完成祭祀上朝参政的第一天,就算不弄个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也不该摆出这种捉拿逃犯的阵仗来吧?最重要的是,我这一行人还真就经不住他查。

    “零,有点不对劲。这些兵卒怎么像是冲着我们来的?”离非靠上前低声问道。

    “我倒觉得可能性不大。你失踪的消息应该还在封锁状态,青龙若是知道你要溜,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么?不过就算不是针对你,我们的运气之糟也是显而易见。”凝神打量着城门处的兵力分布,我淡淡的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离非的语气冰冷而平板,听来竟像是并不在意自己能否离开。但那握缰的掌指却已攥出骇人的青白。

    怎么办?凉扮!我只觉得牙根有些发痒。难道走到这一步还能退回去不成?想到这儿,我低声喝道:“护着你们的主子跟紧我,都给我机灵点!龙侍的身份毕竟特殊,这些兵卒或许不敢留难。但若是当真混不出去就给我闯过去。第三组和第五组就在城外五里的叠翠坡接应。青龙国调集兵马也需时间。通过接应人员的帮助,我们只要能在两天内赶到三号地区,这次行动就算是成了。都听明白了么?”见众人点头,我轻磕马腹道:“行动!”众人便在黑小子的带领下不急不徐的向城门跑去。

    “来人止步!”方一靠近就有士卒上前阻拦。

    “大胆!”我一声断喝。“我等乃是奉龙神谕示出城办事。这里有王上手令为凭,哪个敢拦?”抖手将加盖了玺印的布帛展开。

    “那也不行!”一名看似将官的男子越众而出。

    “值此王上成年之际,本官为保都城安宁,奉命检查来往行人。不管你是何来历,只要没有秦相爷赐与的通行令牌,一率要接受检查。”

    罗嗦!青纱下的脸孔早已阴沉。

    在青龙王正式当权的第一天,便有都城的巡卫公然表示王的手谕比不上秦相国的令牌。秦亦这老狐狸莫不是犯了失心疯?青龙国基本上算是神权治国,秦亦就是真想造反也不该如此莽撞。

    见我依然没有下马的迹象,那将官不由脸色一沉,按机括、退绷簧,嚓楞一声将腰间钢刀撤出。

    “我数三声,你……”未完的话被一柄闪电般射来的薄刃斩断在咽喉,迸射的鲜血犹如怒放的蔷薇。

    太多话的人通常都命短。我低哂。

    轰然倒下的人体将等待出城的百姓吓得四散奔逃,城门口登时乱作一团。青龙国最大的集市就离都城西门不远。往来的商贾为图方便,大都选择在西门进出。同样是守城门,这西门的油水可要远远丰厚于其他几门,因此这守西门的士卒家中多少有些势力门路。平日里谄媚讨好的嘴脸看了不知多少,再加上长时间的安定生活大大消磨了这些兵卒面对危急的应变能力,此刻哪里受得住这般凶悍残忍的对待。一时间竟被惊慌的百姓冲散了队型。事已至此,我当然也不会呆在原地。不待守城的士卒反应过来,一干人等已趁乱冲出。

    “此人欺君枉上、忤逆神意,其罪当诛!尔等自当引以为戒。神佑之土上的污秽唯有鲜血方能洗净。愿神佑吾国万世昌隆……”冠冕堂皇的神棍用语琅琅上口,被我用真气送出,显得缥缈悠远。听来颇有几分神圣威严的效果。以青龙国人信仰之狂热,只需咬定死去那人忤逆神意,我适才的杀人之举就会变得无可厚非。可能的情况下,我不会留给他们任何追击的借口。我喊得意气风发,离非眸中的讥诮却再浓了一成。

    “我看你是嫌他话多!”讥嘲的语声轻轻淡淡的飘过我耳际。我回头瞟了他一眼,再不掩饰眸底的阴狠。

    “敢挡我的路,就算他是哑巴我也照杀不误!”

    从都城城门意外的严密监控联想到祭魂台上看见的人马集结,我心中的阴影不禁逐渐扩大。按理说我帮着柯梓柳应该是一箭三雕。一是稳住了天下的局势,二是可以借着柯梓柳为白虎国捞到些好处。而且比起青龙的王位和权力,一个质子的去留实在微不足道。无形中我带走离非的难度也降低了。原本算准了趁着青龙国权力更替时的混乱将离非盗出青龙,也算准了完成祭祀之后没人敢质疑柯梓柳的权威。但为什么我总觉得整件事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疏漏了。迎面吹来的劲风透过肌理,在我仿佛被掏空的胸腔内撞击出震动灵魂的声音,难以描述的不安在其间翻腾涌动,让我急切的想要与接应人员会合。

    “零,慢些。我们的马已经跟不上了。”离非的呼喊声并不算大,却已足够让我从纷乱的思考中清醒过来。

    “黑小子,等等他们。”我拍了拍墨焰的颈子。墨焰重重打了个响鼻,显然对减慢速度有些不满,但还是依言放慢了脚步,等待其他人跟上。

    赤家最好的马自然骑在离非胯下。虽然无法跟墨焰相比,总该令他比其他十人轻松一些。但奇怪的是,离非脸上的青纱竟然被汗水浸透,湿湿的贴在他身上。整个人也显得无比僵硬、疲累。

    搞什么鬼?别跟我说朱雀的太子根本不会骑马!

    抬手在墨焰背上一按,我腾身落到了离非身后。也不理会他突然绷紧的身体,一把将他搂住扯下他覆面的青纱。青纱下是一张惨白的精致脸孔,大颗的冷汗顺着额角滴下。

    “你怎么这付鬼德性?”我沉了脸问道。

    “我很好!”离非硬邦邦的回答。两眼直直的望着前方,不肯回头。

    很好?我冷笑着一把带住离非的马缰,将他从马上提了下来。

    “都给我停下!”我喝道。

    离非双腿控制不住的颤抖显而易见,就算在地上也站不稳当。这样也叫很好?再跑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这小子就会被马甩出去。

    “我的任务是将你活着带回朱雀,没空看你表演坚强。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不是不会骑马。”我也扯去青纱,恶狠狠的问道。

    “都说了没事!”离非的神色也不好看,“如果不赶快离开,你确定你能将我活着带回朱雀?”

    挑衅的话方入耳,我已闪电般揪起离非:“妈的,你以为你这鬼模样跑得了多远?再不说实话老子干脆一把捏死你,省得你死在别人手上,坏了我的兴致!”

    “零公子莫要冲动,”赤家的人见我发怒,急忙上前拦阻:“主子只是身上有伤才……”

    “住口!唔……”离非厉声喝止,却让我一把将嘴捂住。

    “说!”

    “……昨天庞潜来找太子,直到凌晨方才离开。太子他……”赤家那人低下头,轻声说道。

    “别说了!”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下可麻烦多了。庞潜这混蛋早不找他晚不找他,偏偏昨天找上门来。离非这小子的运气也当真差的可以。

    “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注意隐蔽。我和离非去去就来。”也顾不得离非反对,提抱起来便向道旁的林中隐去。

四国篇 第六十八章 脱身(下)

 

    随便找了个背人之处将离非丢下。粗鲁的动作令他踉跄几步撞靠在树上,一声闷哼冲口而出。

    “自己脱还是让我动手?”我双手环胸,冰冷的目光从他冒着冷汗的额头一直滑到不住颤抖的大腿。看这样子他的伤恐怕不轻。

    离非挣扎了两下,勉强倚靠在树前站定。额角的乱发将同样低垂的脸孔挡住大半,失去血色的唇角却挑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想做的话等离开青龙国如何?你知道我的配合度很高,玩什么花样我都依你。”

    真是个不怕死的小子!我觉得脑门上青筋直跳。既然说不听,我只当他选择后者。一伸手,掌指已抓向他的衣袍。

    “慢着!我……脱!”见我干脆的动手,离非终于生出了几分慌乱。我对待自己的衣服都没什么耐心,若是让我来,离非的袍服十有八九会变成破布。

    随着布料层层剥落,离非优美的身形逐渐袒露出来。一片片形态各异的淤伤齿痕也随之落入我眼中。说实话,这些深深浅浅的色泽在离非泛着柔光的肌理衬托下,竟如同散落的繁花,很有几分残酷的美感。但当看到他白色的下裳沾染着斑驳的血渍时,心头隐约升起的那一丝灼热瞬间散去。

    上前两步靠坐在树下,我拿出水囊和伤药说道:“趴过来。”

    “我可以自己来。”离非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过来!”我沉下脸,语气却在他似高傲又似哀求的复杂眸光中柔软了几分。“你知道我们没时间浪费。”

    离非虽然骄傲,但多年质子的生活却并未给他学会倔强的机会。此时见我坚持,只得低下头,乖顺的趴伏过来。埋在他双臂之上的头颅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看得见的只有触目惊心的红肿和看似已经干涸却在触碰时继续流血的无数细小伤口。

    或许他原先的伤势并不严重,但经过马背上不住的颠簸折磨,造成的后果就很可观了。按理说应该让他好生休息,说什么也不能再骑马了。只可惜我明知他已痛苦不堪也要让他忍耐下去。我们务必要在两天内赶到指定位置,不然真让青龙的部队围堵在途中麻烦就大了。

    迅速为他清洗一下伤口,挑满伤药的长指干脆的探入他的伤处。

    “唔……”瞬间绷紧的身体和被自己压抑住的闷哼声在在体现出离非的痛楚,我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

    “接下去的路还有很长,你……撑得住么?”我低声问道。

    “你的药不错!”离非静了片刻,忽而撑起身子回头笑道。

    如豹般矫健修长的肌体扭转出优美流畅的线条,那双惑人的凤目内头一次出现了清澈而坚定的笑意。没有讥诮、没有冰寒、甚至没有那几乎揉刻在他骨子里的高傲。

    “当然。这是最好的药!”我轻笑。搂着他腰背作为固定的手掌,顺着他的脊椎滑到他头上揉了一把。另一手的力道也不由放轻了不少。

    “待会儿你和我骑墨焰。”上完药,我拣衣衫柔软处撕下一幅。折叠数次后垫在他身下,这才帮他把衣袍穿好。黑小子的速度和稳定都远在其他马匹之上,有我帮他驾驭,纵马对他的伤害会小得多,也不会影响到行程。

    “不!”突如其来的反对让我一愣。

    “给我个理由?”

    “零,私下里你怎样对我都好,我全都依你。只是在我的子民面前,我有我的颜面要顾。与你单独离开已是不该,若连骑马都要你帮忙,太也难看……”

    “幼稚!”我冷冷的打断了离非带着些许求肯的话语。

    “你若还能自己骑马,我又何必多事。说难听些,你便是自己驭马也证明不了什么。我们不是郊游而是在逃命。这种时候我若由得你任性,一旦被你被那姓庞的捉将回去,我保证到时你会更难看。”

    毫不客气的态度让离非的脸色一白,方才褪去的清冷与讥诮再次浮了上来。

    “你说的对!其实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是靠什么才存活下来的,不过是个破烂肮脏的身子,还扮的哪门子清高。”

    “我承认以我现在的体力恐怕连伺候你都勉强,所以扶我回去好么?”清清淡淡的回答、失去神采的凤目,还有自动偎靠过来的温软身体让我胸口意外的一滞。

    略俯身,干脆的将他抱起。举步前终是忍不住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怀中的身体轻颤,埋在我胸前的头并未抬起,只是勾在我肩上的手臂稍微紧了那么一下。

    出得林来,便将离非放于墨焰背上。

    “黑小子,你背上这个叫离非。他身上有伤,待会你要跑稳点,多照顾他一些。”也不管它是不是听得懂,我在离非看疯子的目光中伸手搂了搂墨焰的大头,认真的交待。好在黑小子给面子,低低的嘶鸣一声,似真似假的点了点头。正在这时,赤家一人上前禀报道:“零公子,适才接到第一小组传讯,青龙国城卫在我们离开后一个时辰内便调集了近千的人马。虽不敢肯定,但极有可能是追捕我们来的。”

    “这么快?”我也不由一惊。

    在都城之内调集大量人马并非简单之事。何况青龙国正值权力交替的敏感时期,任何军政的行动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制约。按照我的推测,最糟糕的状况也不过有人不惧我等龙神侍者的身份决意追击,但仓促之下可用人手超不过百人。可青龙国这帮王八蛋竟然有能力在短短时间内给我在人数上加了个零,就好像他们的权势丝毫未受影响一般。妈的!柯梓柳这小子在干什么?难道他连都城内最基本的军事力量都控制不住么?还是说姓秦的发疯了,根本不留人马制约庞潜?事到如今,我实在分析不出这帮鸟人的思考模式。相对的,我们的行动也越来越危险。

    “追击的人马调集得太多太快,若还走官道,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赤山焦急的说道。

    翻身上马,一手挽缰一手将离非揽抱入怀。“不用很快,恐怕已经追上来了。”凝神望着远处激荡的烟尘我不由深吸一口气。

    “给我传信出去,通知接应人员按第二套方案行事。赤山、赤肃,你们把沉重的行囊捆到离非原来的马上,头前开路。赤增、赤行,你二人的马匹最慢,殿后警戒。接下来随时准备换马,其余人等居中策应。我们走山路!”一磕马腹,众人斜冲入林。

    林中的路况到底比不得官道,单是无数抽刮而至的枝杈便已让赶路的众人叫苦不迭。有我的回护,离非倒是没受多少苦楚。但当众人穿林而出却看到一队严阵以待的兵卒时,连我也忍不住暗中叫苦。此时再想回头无异于痴人说梦。

    “零,他们是庞潜的人。”离非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妈的,姓秦的和姓庞的不是死对头么?”难怪秦亦这老狐狸敢在这档口把城卫调出来。问题是这两个家伙不去争权夺利,反而大张旗鼓的咬住我们不放,实在令人费解。

    “都听好了!”我压低了声音飞速说道:“待会我会上前交涉。若他们当真是冲着我们来的,恐怕就只有硬闯一途。你们几个注意力集中些。听到我说出‘没问题’三字,赤肃和赤蛟即刻以赤家雷火弹开路向西南冲。赤山、赤增向西北,赤奉和我一起殿后,继续制造混乱。赤行、赤勇带着其余三人立刻护着离非趁乱西上寓山,直奔潜蛟岭。那里有人接应你们。对方到底不过百余人,只要将他们队型冲散,你我并非全无机会。”

    离非的身子一震,自然知道我打算丢卒保车。抓着我衣袍的手不由紧了紧。

    我故作从容的拉开他的手,翻身下马。离开时低声说道“黑小子,待会给我快些跑,离非的小命就看你的了。”

    “零……你……小心些。”嗫嚅了半晌,离非终究还是只说了句不疼不痒的废话。看来什么也比不过求生的欲望。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虽然救他的心意不假,我却也没有为他送命的打算。能救则救,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多半会先行脱身。反正他身为一国质子,最多不过再受些折辱。性命应当是无碍的。但这帮兵卒对其他人可不会留情。我自己烂命一条倒也无所谓,可倘若这条命上还挂着昊天的性命,就说什么也不能乱来了。何况,我若死了,云和元西多半是要难过的。只是不知夜他会不会有一丝不舍?

    离非站定的地方距离庞潜的军卒不过百余米,一路走来我却满脑子都是些纷繁无聊的念头。看来这些日子真的是太松懈了!警醒过来,我立刻提气调息。微垂的眼帘内涌起一丝丝兴奋的猩红。随着前行的脚步,我身体每一块肌肉的运动都逐渐协调成同一种韵律。那是属于影玥独有的死亡舞步。

    “前面带队的是哪一位将军?”庄严的音韵悠然扬起,我端着神棍的架势缓步踱出。

    “这位龙侍大人器宇轩昂,下官倒要好好结识一番。”琅琅的语音响起,兵卒中施施然晃出一位熟人。

    他妈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秦佐会带着庞潜的兵到处溜跶?当真是狼狈为奸了么?我腹内一阵乱骂,举手投足却愈发的从容安祥。

    “我等不过是侍奉神明的一介生灵,并无值得大人结识的地方。”故意装作与他初识,我淡淡的说道:“但不知大人因何阻挡我等的去路?”

    “误会,误会!”秦佐放声大笑。“本官只是在寻找一位故人。恕我无礼,诸位只需让我看一下相貌便可安然离去,我绝不阻拦。”笑意未敛,秦佐的眼中已闪过一抹极深的怨毒。

    “好说,好说!”口中客气,心中却不由大呼倒霉。离非那边我防了个滴水不漏,岂料这帮人竟似是冲着我来的。不过说直白些,秦佐是被岩石打了闷棍之后又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直昏迷到被丢回秦府。在此过程中他并未见过我的真实相貌,如今便是看了又能怎样?思前想后,胸中的疑虑反而更深。

    “大家都让这位大人看看吧。”挥挥手,众人依言将青纱摘下。尽管以易容丹改换的相貌极难被人察觉,但当秦佐目光扫到离非脸上时我依旧有些紧张。好在他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一番审视之后,秦佐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哂然一笑,爽快的摘下青纱。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哪知青纱落下的瞬间竟变生肘腋,一声惊呼自人群中响起。

    “爷,就是他!是他杀了枫儿!”

    糟糕!种种疑窦瞬间解开,我的心却猛然沉下。

 

四国篇 第六十九章 逃杀(上)

 

   人群中窜出一匹枣红马,马上端坐着我另一个熟人。

    “杏儿你看准了,真是此人么?”秦佐的声音仿佛带着血肉的残渣从牙缝中挤出。

    “爷,以此人的样貌,凡见过者又有几人能忘?何况我亲眼看他杀死了枫儿。若不是我见事不好,立刻服用返魂丹假死了三日,只怕也见不到爷了。”杏儿恨恨的开口,殊不知我心中比他更恨!向来不留活口的我竟然因一时疏忽而留下了这么大的祸患,当真是让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秦佐阴沉了脸道。

    “这位小哥所说之事,我实在是听不明白。”依旧是从容中带着些无辜,背着的手却顺势将四枚烟雾弹夹在了指间。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么?”秦佐冷笑道:“我只问你一句,那……东西你得了没有?”

    看秦佐笃定的样子,想也是混不过去了。一时间我不由心念电转。我若说得了,秦佐自然暴怒。无论是因为“国仇”还是“家恨”,总之我是休想再离开青龙。况且一旦柯梓柳那边失了倚仗,难保会生出什么事来。但我若说没得,这秦佐岂非没了顾忌。我坏他夺位大计,他若不将我抽筋拆骨只怕也难消心头之恨。放在平日我自然不惧,可如今敌我人数悬殊,倒真有些麻烦了。

    心中不住权衡,口中不由含糊起来。秦佐看出我的迟疑,不屑的哼道:“老实说我很奇怪你与那个人竟全都活着,但这并没有造成我太大困扰。我不妨告诉你,此刻那个人身边已经布满了我爹的人手。我还真想赌赌看谁对上的才是龙神真正的宠儿。至于你,说与不说我也不放在心上,只要动起手来便什么都知道了。”一摆手,刀刃的寒光耀人二目。

    “等等!”我大喝。阴狠的气息逐渐冲破我的伪装。“你们不会蠢到杀了他吧?”话方出口,我已醒觉此事并无可能。且不说柯梓柳身份特殊,是块作傀儡的好材料。单以龙魂的感应便知他此时尚无性命之忧。

    “我劝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好!”秦佐森然一笑,道:“当我得知你的存在后,我便发誓:生也罢、死也罢,定要将你留下来。你还不知道吧,那东西最多只能护你肢体不受外力伤害。所以我会好生关照你。让你住在满是水的房间,用最柔软、坚韧的天蚕丝固定你的身体,以免你碰到遍布地面和墙壁的钢刺。我会用最好的食物喂你,找最美的女人伺候你。直到你死前的每一刻,你都会感受到我的诚意。”

    “听起来还不错。”我舔了舔突然干涩的嘴唇,笑道:“既然你的目标是我,能不能先让其他人离开?”

    “那个骑黑马的我不会杀。”  秦佐也笑了,“我还应该谢谢他,若不是为了找他,庞大人必定会亲自带队,你也未必能落到我手上了。”

    该死,原来这混蛋一直在装孙子!不管有没有我,只要他认出了离非,这一行人谁也走不了。我腹内暗骂,面上的笑意却更盛。“这么说,你是打算将除他之外的知情人统统灭口了。”意有所指的目光飘向那百余名兵卒,运气将声音远远的扬了出去。“只是就算庞大人同意,这要灭的口也着实多了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脑筋灵活些的都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整齐的队列终于有了些微的浮动。

    机会来了!我心头一喜,悄悄对身后众人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动手。那秦佐一愣之后,连忙想要开口辩驳,却被我接下来抛出的消息引开了思路。

    “可是若那个东西我与那个人一人一半你又当如何?”军心浮动之后,我还要你将心不稳。

    “什么?”秦佐又是一愣,忍不住低呼出声。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和你爹试试就知道了。我们两人中无论少了谁,那东西立时烟消云散。不仅如此,秦大人,你还认得我么?”一反手掏出凌霄的面具,笑道:“可惜秦大人送我那一对妙人儿没有带在身边,否则倒不妨跟大人换几分人情。也省得我死之后,那东西完蛋的消息传遍天下。到那时……哈哈……这青龙国必定会热闹非凡吧?”

    “姓凌的,居然是你!你……”秦佐的思路被我赤裸裸的威胁彻底搅乱,一时间竟有些失措。

    “秦大人,想好了是打是杀。兄弟我这儿都‘没问题’!”约定的暗号出口,四枚烟雾弹脱手而出。浓重的烟幕遮蔽了兵卒的视线。就在这时,赤家众人手中的雷火弹也纷纷出手。众人在兵卒的惊叫声中一股作气冲入敌军阵营。

    好久没有打群架了!没有忙于收割手边的生命,我隐在浓雾最深重处感慨。其实雷火弹的名字响亮,威力却不甚了了。比之爆竹也只是强点有限。唯一的好处便是同我的烟雾弹一样会产生大量的浓烟。我借着众人视线受阻之际,迅速向秦佐处身之地潜去。

    尽管这队士兵的人数并不算多,我仍没有疯狂到认为自己这几个人手能将一支完整编制的士兵吃下来。因此若能将秦佐这个大肉盾捉到手,突围的机会自然大增。

    “不要乱!雨队后撤十五丈,箭矢准备!覆队后撤十四丈,立盾掩护弓手!云队、翻队原地阻敌,二十息后左右分开。……”

    随着将官们的连串呼喝,本已呈散乱之像的士卒迅速而有规律的行动起来。我却只觉得脑袋再大一圈。该死!这队人马竟是训练有素。眼看我们制造的混乱最多不超过四十秒便会被彻底解决。若再想不出办法,我们会马上变箭猪。

    “姓凌的,你总该知道我并无杀你之意。刀枪无眼,你我何必拼个鱼死网破……”正急切时,秦佐的呼声自混乱中传出。

    “说的好!”我腾身而起,往声音扬起处急扑而至。哪知人方扑到,正对上秦佐不惊反喜的目光。不好!我心中警兆骤升。一张五米见方、泛着乌光的大网自脚下反兜而至。这时再想后退已是不及。我一咬牙,盘在腰间的长索抽卷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硬生生将秦佐拖入网内。仓促落马的秦佐重重的砸在大网的边缘,由于持网的兵卒投鼠忌器,收网难免慢上个一分半分。我借机以秦佐为人肉之锤,撞开缺口、破网而出。只可惜那秦佐也因此被士卒们救了回去。

    一番变故下来,我早已是一身冷汗。这秦佐既已料到我可能拥有龙魂之力,必定会有捉我的手段。对此我显然是太过大意了。

    “零你没事吧?”焦急的询问伴着墨焰的嘶鸣冲到我身边。我正要摇头,忽听耳畔弓弦声响,三只利箭呈品字形向离非射来。

    “小心!”我揉身而起,将离非按伏于马上。紧接着尖锐的痛感便由后背传出。妈的!还是没躲开么?我不禁闷哼出声。好在由于躲闪的角度很大,三支箭中有两支擦身而过,只是划破些皮肉。唯有一支斜斜钉入我背部肌肉,伤势还算不得严重。

    “零……”

    “闭嘴!我没事。”我打断他的惊呼,跳上赤奉的马背,对尾随而至的赤行等人低喝道:“我数到三,所有人将剩余的雷火弹全给我丢出去。一、二、三!”  一抬手,数枚钢针激射而出,立时便有多名弓手双目被刺瞎,惨呼倒地。紧跟着,四枚雷火弹也在人群中炸开。

    “黑小子,跳!”我大喝一声。墨焰闻声腾空而起,竟然自众人头上一跃而过。眨眼间便跑得远了。

    赤行、赤勇等人由于马匹不如墨焰神骏而未能冲出包围,逐渐成了困兽之斗。而我也被迫陷入了纯粹而机械的杀戮当中。然而这一切反倒是我所熟悉的。

    清晰的视野因兴奋而染上淡淡的猩红。一张张惊惧、愤怒的脸孔渐渐模糊,留在我眼中的唯有一条条脆弱却又承载着生命力的动脉。当它们因锋刃的噬咬而迸裂的时候,那耀目的红便欢快的跳跃而出,如同最为鲜活的生命。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无穷无尽,有时却在须臾之间便从我指尖流逝。

    尽管都是些皮肉之伤,我身上逐渐增多的伤口还是配合着他人飞溅的血液将一袭青袍染出了斑驳的绛紫色泽。而那份源自心灵深处的麻木早已浸透了我的肢体,让我对杀戮以外的事情茫然无感。说起来倒也并非是我嗜杀成性,只是当敌人士气旺盛之时我若有半分逃走的念头,胸中的杀气必泄。待锐气一失,便是彻底的败了。若是那样倒不如我早些投降,还可以省些气力。

    “姓凌的,我承认你的武功出众。只是你的人都死光了,你还要再斗下去么?还是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死亡乐章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乱了我的节奏。

 

四国篇 第六十九章 逃杀(中)

 

   与我对阵的兵卒闻声撤出战团,只是虽退不乱,依旧将我团团围住。我也不在意,将手中的匕首交护于胸前向发话处望去。说话那人是个面目呆板的汉子,想来也是个戴着面具见不得人的玩意。

    “那又怎么样?”我抓紧时间调息,口中却是淡淡的说道。目光到处,四周散落的尸身中果然有赤家众人的身影。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将会面对这样的结果,如今可说是求仁得仁。要感激要惋惜自然有旁人会做,与我有什么相干?还是你觉得我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们?”

    “我只觉得你最好束手就擒。”那人反手抽出了一支长箭架在了弓上。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到此人的声音中含了一丝关切。

    “抱歉,我看不出投降的好处。”我摇摇头。将匕首回鞘,两手扣满了钢针道:“我的人确实死光了,但你们的人也剩不到一半。在援兵未到之前,输的人不见得是我。”

    “你还跟他费什么话?”头上有明显青肿痕迹的秦佐远远的喝道:“所有人听我号令,都给我用附骨分筋索。我要让他插翅难飞。”

    “是!”一声应和,周围数名兵卒飞快自腰间囊袋内掏出一条长索。那长索通体乌黑,样子十分古怪。没有任何金属光泽的索身在掏出之时自行碰撞,竟有铮铮声传出。索头犹如蝎尾高高翘起,远看倒像是把勾子。

    什么玩意?那乌黑的色泽泛着森森的寒意,让我心头一紧。手指连弹,一把钢针冲着持索兵卒的要害射去,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哪知我针方出手便听得弓弦连响,数道寒光电般袭来。却是先前说话之人手中的箭矢连番激射而至。我惊而侧身,箭矢险险的擦身而过。手中钢针的准头却多少受了些影响,大多无功而落。箭矢的重量远大过钢针,但在那人手中竟能后发先至,可见确是技艺惊人。

    “好箭法!”我不由大声赞叹。一时间倒也没想到立场的问题。

    我的赞扬是否有激励作用尚待考察,那箭却是一根接一根,毫无停止的迹象。就在此时,那些古怪的长索带着风声抽卷而至。五条长索进退有矩,显是持有之人受过专门的训练。呼啸的索影编织成网,逐渐限制住我的活动范围。而那些落点刁钻的箭矢便趁机进逼,让我腾不出手来反击。这就是秦佐的主意么?你别说,还真是麻烦得令人讨厌!

    被动的局面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让我更加吃亏。不断积压在胸口的杀意无法有效的宣泄,我只觉得连心脉都开始颤抖。一咬牙,拧身停步。我毫不理会对着我肩膀激射而来的箭矢,抬手将两支短弩送入了两名持索兵卒的咽喉。在兵卒闷哼倒地的同时将射入肩肉的长箭生生扯下,反手运力掷向那射箭之人。

    龙魂对于秦佐的意义让我坚信除非万不得以,秦佐不会让我落到旁人手中。换句话说,在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要面对的敌人只有眼前的这些。所以只要这个箭技出色的家伙一死,我立刻闪人!他们若有胆子追到山中,我自然有办法将他们一口口蚕食殆尽。

    惊呼声中,射箭那人仰面摔下马去。我却知道那是他为了躲闪而故意跌下。反应很快嘛!我眯起了眼。手掌一翻,两柄薄刃在掌指间闪烁。只是你还能躲几次呢?

    或许是看出我的杀机已锁定,忽有数人自身后跃起,奋不顾身的向我扑来。

    用得着这么玩命吗?我郁闷的将掌中薄刃送入当先两人的心窝。在我准备“战略性转移”的时候,对于噬杀这些前仆后继的飞蛾实在生不出兴奋的心情。但我显然小看了虫子的韧性。颓然倒地的人体失去遮挡我视线的用处后,一道索影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该死!人体障眼法么?我不禁暗自诅咒。

    长索古怪的尾端抽击在我仓促格挡的手臂之上。而后仿如活蛇,卷扣成环。环内突生的钢刺獠牙般咬入我的肌体。鲜血迸出的同时,我几乎听到钢刺在臂骨上刮过的声音。剧烈的疼痛令我眼前一黑。就在这档口,又有两条长索飞快的咬住我的双腿。左大腿上的那条还好,另一条长索上的钢刺却正好穿扣住筋脉,令我的右腿无法发力。眨眼间,我竟被这古怪长索狠狠的摆了一道。

    “聪明的话就不要乱动!”射箭那人爬起身来,干涩平板的说道:“这附骨分筋索是专门用来捉拿要犯的。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挣不脱这穿钉入骨的芒刺。”

    “凌大人,就为了捉你一人,八名特殊训练的索手只剩了三个。为什么你明明长了副勾魂的俏模样,却总是要做些让我生气的事呢?”见我被附骨分筋索钳制了行动,秦佐这才小心的走近些。温和的语声却流露出多少怨毒。

    “别这么小气!”我强忍着剧痛,大笑道:“我可是你目前唯一的希望,昂贵的很。”

    冷汗如针尖般扎出皮肤,流到口中却有股腥涩的滋味。持索兵卒发力拖拽,使得索头扣死之处传来如同肢解般撕扯的痛楚。难忍!但却并非没有好处。单凭骨肉的牵引我就能锁定那持索之人的方位。

    这鬼索虽然阴损,到底只有三条。只要我还有一根手指能动,想将我困住就没那么容易。不过就算我可以狙杀那三个玩索的家伙,这噬咬入骨的环扣依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开。而无论如何,身上拖着三条冗长“尾巴”逃走的景象也是精神正常的人不会考虑的做法。何况对方还有一个远程攻击的好手。

    攻击的机会只有一次,怎么办?口中故作虚弱的与秦佐东拉西扯,脑中却像是烧开了的水壶不住的翻滚。

    “识时务者为俊杰。像你这样美丽的人儿就该学些个讨好人的本事。这般彪悍又是何苦来哉?只要你乖乖的投降,我保证让你活的舒舒服服的。”秦佐缩在人群中说道。见识过我的暗器之后,他说什么也不愿将自己暴露在我的视线内。其实他倒是多虑了。秦佐固然不愿杀我,我却也不敢杀他。没有他下达的“活捉”命令,我逃亡的路会更加难走。

    “我现在这副模样难道你还不放心么?你就不怕我熬不过……”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嘶鸣声,我难以致信的瞪大了眼睛。

    搞什么鬼?那个白痴居然又回来了!

    嘹亮的嘶鸣如龙吟般划破长空,一匹双眼血红的黑马自左侧的山壁上一跃而下,正落到人群之中。与我对峙的兵卒瞬间大乱,有一人躲闪不及竟被生生踏死。

    “不要乱!他只有一个人,给我拿下!”秦佐连声呼喝,但猝不及防之下,众人只顾纷纷四处躲避,哪里肯听他的命令。

    一番混乱影响的不只是秦佐身边的士卒,那三个两手挽索的兵卒也不由一阵的呆愣。好机会!手中早已扣定的钢针猛然弹出,从三人的眼内直射入脑。我只觉得身上拉扯之力一松,那三人眼看是不活了。

    “黑小子,过来!”我大喝一声,也顾不得疼痛,咬紧牙关旋身而起。三条长索自尸体手中强行抽出,缠卷在身上。钉入骨肉的芒刺在同一时刻被大力撕扯,钻心的痛楚令我的真气一泄而空。好在跌落的瞬间墨焰已然赶到,马背之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向我伸来。

    “上来!”

    我一把将离非的手抄在掌中,借力跃上了马背。

    “你还有雷火弹、飞刀之类的吗?”离非急切的开口。贴在我胸腹的身体绷得僵硬,显然也是万分紧张。

    我反手一把钢针向人群中掷出。在众人的连片的哀叫声中一夹马腹,淡淡的说道:“现在没了!”

    离非带着些许媚意的凤目其实并不适合瞪人,但如今他却在奔马之上将我瞪了个结结实实。

    “零,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简直是个混蛋!”

    “我知道……嗯哼!……总……总比你……白痴到……到自投罗网……要强些!”墨焰奔驰的速度果然惊人。喊杀声逐渐朦胧,落到我的身上的零星箭矢竟然并未给我带来太多的痛感。又或许是随着马匹的颠簸,那些索扣上的芒刺在骨肉筋脉间肆意撕扯刮搅。让我渐渐分不清到底怎样才叫痛楚。

    “……零!……零……”混沌中,急促的呼叫声在耳畔响起。

    谁?是谁在叫我?

四国篇 第六十九章 逃杀(下)

 

   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将清水送到我唇边。皲裂的口唇不由贪婪的攀附索取。甘泉入口却是凉滑甜软,像是一流甜点师做出的冰淇淋。只可惜每一次给予总要间断许久,没了一气呵成的酣畅。一连数口之后,喉内的干渴已被缓解,胸腔内的灼烧却愈发强烈。像是有谁将我的胸膛撕开,硬生生塞了块火炭进去。但奇怪的是内脏灼烧的痛楚不减,体表的温度反而飞快的流失。让我禁不住微微颤抖。

    “……冷……”混沌的大脑内能清晰分辨的只有最浅薄直白的生理需求。而我的运气显然不错。不多时,冰冷的肢体便被拢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如同包裹着棉絮的上好丝缎在我胸腹间摩擦。生存的本能和对方毫无恶念的气息,让我因不惯让人随便接近而绷紧的神经一分一毫的松懈下来,神志随即被拖卷进更深的黑暗之中。

    再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是被周身的伤处生生痛醒。尽管状况依旧不佳,但肢体上撕扯的力道已然消失不见。想必是有人将那鬼索除去了。是离非做的么?疑问刚刚划过脑海,皮肤上温热柔滑的触感便提醒我此刻正有一个几近赤裸的身体紧紧贴抱在我身侧。我之所以在大量失血之后还能保持体温,就是这个缘故吧。咬牙将双眼睁开,贴靠在我颈侧的精致脸孔比之我初见之时多了几分纯净,却也多了几分憔悴。

    还是逃出来了么?看看周遭明显不像牢狱的环境,我不由松了口气。略略抬手,闷哼声来不及掩饰便被骤然涌出的痛楚逼出了喉咙。睡得本就不甚安稳的离非立刻被惊醒了。

    “你终于醒了。”满是血丝的凤目欣慰的弯起。

    “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顾不得喉咙的干涩,我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睡了一天多。这里是妙峰山上的一个岩洞,离你我突围的地方不足百丈。”离非从容的坐起身来说道。

    明知道身后有大量人马追杀,这小子竟然还敢潜回原地躲藏。这份智计与胆量实在令人钦佩。想必这会儿秦佐的兵马正向着通往白虎国或朱雀国的道路追击下去,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我们兜了个大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之所以能平平安安的昏睡至今,也是托了他的福。

    这样的人才怎么有人舍得将他困在床上?简直是暴殄天物!挑起眉,我赞赏的看他草草的将唯一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之所以是唯一一件,是因为他已将内衫撕破用来给我包扎伤口了。只不过……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我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如今的我就像一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木乃伊。不能不说离非包扎的手艺与野兽派的艺术风格颇有相通之处。

    见我不断审视身上挂着的破布条,离非的脸不由一红。“你的伤口又多又深,很多都有撕裂的状况。若不是你正好带有芝蓐草制成的膏药,而我又正好认得此药。只怕你早就因失血过多而……哼!我从没给人包扎过伤口,你若嫌捆得不好看,自己重新捆过就是了。”伸出手,递过一个瓷瓶。

    这不是那神棍送的东西么?我一愣,方待要问却被离非布满各种伤口的手掌吸引住视线。原本纤长优美的掌指落得这般模样,可见为了将我带来此地他吃了不少苦头。但说到底我们只是交易的关系,他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略微恍惚的看他小心拨开洞口的藤蔓,只听他低声道:“离此地不远有处泉眼,我去取些水来。”

    看他离开,我不由淡然一笑。一个将生存当成责任的人,在这场生存游戏中自有他特殊的顽强。倒是自己,若不能尽快恢复战斗力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那神棍给的药显然不错,但我依旧掏出一把其他药物。也不管是用来化淤的还是用来消炎的统统塞到口中,艰难的咽下。这种王八吃大麦般的做法若是让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看到,怕不又要说我糟蹋粮食了。未伤的手臂牢牢握住匕首,我开始闭目调息。

    那些看似骇人的伤势却也算不得严重。将四肢经脉打通之后,灵活性已然回复大半。可惜这里没有什么麻痹神经的药物,动作虽然不受影响但伤处不时传来的疼痛依旧让我咬牙不已。调息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早超过离非取水的时间。睁开眼,看着他湿漉漉的手上捧着几片叠放的树叶,呆呆的跪坐在我身前。易容丹的药效早已失去,离非血色的瞳仁中闪动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

    “……你……要不要喝点水?”话方出口,手中只能算是潮湿的树叶让离非的神情转为懊恼。“来的时候水囊被划破了,我没东西装水。我……我再去一次。”转身便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到那一瞬间他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陡然跃起了红霞。

    “等等!”我抓住他的手,低声阻止。离非知我身上有伤,不敢挣扎。只得乖乖的靠坐到我身边。我费力的将内衫撕成细窄布条,把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涂上药,密密的包扎妥贴。之后低笑道:“想不想学正常人怎么包扎?”

    “不要!你不适合正常人的包扎方式。”离非媚人的血色凤目用力的瞪我,口中坚决的拒绝。但一双手却还是伸向了挂在我身上的破布。

    关于包扎,离非不能说是个好学生。但他总算将我从一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木乃伊变为一具很不修边幅的木乃伊。

    高级的药物和“相对”妥贴的包扎让我对活下去这件事充满了信心。划破的水囊用匕首在破口处戳几个眼,再用布条穿梭系紧。虽然简陋但存水的能力总比几片树叶强些。为防止暴露踪迹,离非将墨焰身上的鞍韂干粮卸下后便将它远远赶开。不过听离非带着些无奈的口吻,想必这黑小子依然在这附近流窜。

    墨焰身上背的干粮勉强可以撑个两三天。可算上我昏睡的时间,我们最多还可以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离非对离开的决定并没有异议,他只是坦率的质疑了我的活动能力。

    “走不了也得走。”我淡淡的说道。我的情况确实很糟,但有些事由不得我决定。“今晚好好休息吧。从明天起,麻烦事会排着队来找你。”

    “嗯。”离非轻轻的应了一声,抬手将衣袍脱下。骤然出现的修长身体让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自然而然的将我的袍带解开,侧身贴靠在我身体之上再用外袍将两人裹住。我承认他很小心的避开了我的伤口,也承认在大量失血之后他的体温确实很诱人。问题是这家伙诱人的地方不仅仅是体温。

    瞬间僵硬的身体瞒不过与我肌肤相贴的离非。他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我知道我不干净,只是山中凉,在你伤好之前就算再讨厌我碰你也要忍忍。”埋在我肩胛的脸孔让我看不到表情,但即便是迟钝如我,也能听出他平淡声音中的伤痕。

    “为什么?”我瞪着眼前青黑的岩壁问道。

    “说了因为山里凉啊。”离非嗤笑道。

    忍着痛将他揽到胸前搂住,我对上他因诧异而扬起的头颅。“我是说,为什么回来救我?”

    血瞳里的光芒一闪而灭。留给我的是一个恍惚、纯净,却又涩到骨子里的笑容。

    “谁知道呢?我从小就被教育着无论失去什么也要活下去。所以我可以失去自由、尊严,可以在男人身下承欢,可以笑着做一些事后让我不停呕吐的事情。但……我竟回去了!事实上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回去。多半是……多半是这么多年来……我终于如愿以偿的疯了。不过幸好……幸好我疯了!”声音渐低,离非又退回我身侧靠好。

    本该愤怨的话语却平静的自离非口中说出,偏偏在我一向淡漠的情绪海洋中翻起了些微的波浪。之后,两人再不开口。

    山中的夜并不宁静。此起彼伏的风声和虫声在无法安心睡眠的我耳畔不住回响。渐渐的,树叶的沙沙声明显的增加着音量。宿鸟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人声也开始出现。

    “疯子,醒醒!”我连忙唤醒离非。

    “有人来了么?”离非迅速睁开的眼内没有分毫迷糊。机警得像是根本未曾入睡。

    “好像人还不少。”我苦笑道。原来我的霉运还未过去,青龙增补的兵马竟这么快就搜回来了。

    “我们马上走!”

    “不行!”我一把拉住离非。“现在出去正好跟他们对上。”

    “那怎么办?”这一刻,离非的惶急再没有掩饰。

    我犹豫了片刻,起身将洞外的有人经过的痕迹抹去。原本掩住洞口的藤蔓也被我细细的拨回。

    “赌赌看吧!”擦了擦额角泌出的冷汗,我将一柄匕首塞到离非手中道。

    “外面天还没亮,视线没这么清晰。这岩洞相对隐秘或许能骗过他们的眼睛。只要他们搜过一遍,防卫必然松懈。到时我们马上走。”

    离非干脆的接过匕首,与我一起蜷缩在洞口戒备。很快,一队队的人马便手拿火把从离我二人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走过,好在并无一人发现这个岩洞。但我显然高兴的太早了,好死不死一个小兵离队而出。这小子走到离洞口不远处,一边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边拉开裤子便打算小解。

    一旦靠得近了,仓促掩盖的洞口自然露出了马脚。那人一声轻咦,裤子都来不及提便朗声叫道:“快来看!这里好像有个洞。”一手捏着裤腰,一手便向洞口的藤蔓拨来。

    该死!我一倾身,匕首的寒光飞快的切入他的喉骨。不远处火把的光亮照在我狰狞的脸上,在那人充满死亡气息的瞳仁里映照出斑斓的色泽。

 

 

台長: 水水很水
人氣(282) | 回應(0)| 推薦 (0)|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 | 個人分類: 凤霸天下-流玥(完结) |
此分類下一篇:[凤霸天下]-流玥 四国篇 70-72章
此分類上一篇:[凤霸天下]-流玥 四国篇 61-65章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