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 東方人（日本人除外）到荷蘭若想辦「居留証」，除了出生證明等阿哩阿渣的文件外，還需要一張由當地衛生所 (GGD) 拍攝的胸部X光片，證明外國人沒有攜帶肺結核等開放性傳染病過來荷蘭。哈！Funny, isn’t it? 人都到荷蘭了還拍什麼拍，有病的話早就擴散了不是嗎？而這個故事就是由這張額外的胸部ｘ光片開始的……
剛到荷蘭來的時候很慌忙，因為很多事情都是在緊要關頭時完成的。
那時我也獲得比利時「魯汶大學」的入學通知書，原本是決定去講法語且學費更便宜的比利時留學的，但在辦理過程中因種種使人火大的原因而放棄。
後來，荷蘭第一學府萊頓大學的獎學金G然被我申請到了，所以，那就決定到荷蘭留學啦；可是，荷蘭的另兩所大學也都接受了我，其中一所更願意給我全額獎學金了，那我再來該如何選擇呢？
與專員聊過之後，發現萊頓大學的英美文學系於我而言算是最好的選擇，於是我便趕緊寫e-mail告之要發給我獎學金的那所大學說：「我決定到萊頓，請把獎學金發給其他更需要的人吧！」該校英文系主任嚇得差點沒暈掉，很多人對全額獎學金求之不得，怎麼我反倒推掉了？
然後，萊頓大學這邊才終於決定要把獎學金發給我，所以我就火速繳費匯錢，決定到萊頓了；這，算是好人有好報吧？
經過種種九彎十八拐的離奇曲折際遇，我終於確定要到萊頓求學；而那，是開學前一個半月的事。
而為了能多存一點錢，我在外商的工作是做到出發前三星期才結束的。
也因為太晚申請宿舍之故，學校沒有安排宿舍給我，所以暫時的住所在出國前兩星期經由朋友的幫忙才搞定。
又，荷蘭臨時入境簽証在上飛機前三天才核發下來，急到差點心臟病發。
之前從沒來過荷蘭，也不想麻煩學長姐什麼的，所以一切過程都自己來，才顯得那麼緊湊慌亂，還好該有的文件都準備齊了，慶幸申請過程中沒有發生什麼問題。
可是，世事並非完美！
千萬不要被我在「凡事要往積極想、從正面看，並給人希望」的觀念下所寫出的一些描寫荷蘭風景層面的文章所欺騙；因為，用腳趾頭想一想也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完美的！
留學生一出了國門，就像神話中的苦行僧唐三藏往天竺國取經般，需要經歷重重險阻才能得道，路途中有像盤絲洞蜘蛛精這種纏人的引誘，也有像火焰山和流沙河般的危險，但途中卻不會有孫悟空等人的隨行保護。
留學生，一切都得靠自己！
2001年9月28日上午十點左右，我帶著一張萊頓市地圖，從很遠的住所處，輾轉地以步行、火車、步行的方式，迷迷糊糊、惶惶惑惑地，一個人，找到了一個我稱之為「地獄」的地方，一個我從此不再踏入的地方，一個名為GGD的地方，那就是除了日本人以外，所有東方人都要來面對「X光酷刑」的地方。
就是因為不想在荷蘭做任何會令我惶恐的檢查～you know，不知道被打了什麼、被抽了什麼、被做了什麼莫名其妙實驗的懼怕心理之下，我在出國前就已經在台灣做了所謂「留學健康檢查」。
忍痛被抽了幾管血驗外國人才較常有的愛滋病、被拍了胸部X光片、被煩這煩那的各種檢查，才得到了一張印有英文的「健檢報告書」；但是，這張紙在荷蘭居然沒有用武之地。我還是得乖乖地硬著頭皮到衛生所被多照一張X光檢驗，有了「檢驗結果正常」的保證，我才拿得到荷蘭的居留證。
那個時刻，身為黃皮的「木瓜」，我喪失了自尊、人格、信任感，我是低等動物，不是高高在上的人類。
一進門報到的時候，我就聲明我已經在台灣照過X光了，那位接待的歐巴桑說：「沒辦法，還是要照一次！」然後理都不理我接下去要抗議的話，就將我通知單收走，將我名字填在表格上，就這樣送我上刑場了。
在等待室裏排隊候驗的時間長達半小時，那時看到的人種有黑皮的巧克力、也有黃皮的木瓜，但就是沒有白皮的牛奶；有些討厭的洋鬼子歐洲人就是崇拜死氣沈沈、冰冰冷冷白色的「牛奶至上論」者。
奇怪了，顏色本身有什麼錯？為什麼顏色要這樣無端端地被我們拿來踐踏？
輪到我的時候，我的姓被一個荷蘭女人五音不全地念了出來，勉強分辨得出是我，所以勇敢地起身跟著那個大塊頭女人走進了一個小房間。
雖然已經像是上斷頭台要斬立決的時候了，我還是硬要討個公道出來不可，想再向她確認一次真的要照嗎，我說：
「我在台灣已經照過了呀！不信妳看這張健檢報告書，是正本的哦！」（嘿嘿！怕了吧、怕了吧！姑娘我可是有備而來！）
「你們台灣的儀器不準！」大塊頭面無慚色，大剌剌地說出原因
「WHAT~ DID YOU SAY?」我的火山快要爆炸了
「我怎麼知道那種落後儀器拍出來的結果對不對？要再照一次，快點，別囉唆！」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這樣對待我的國家？而且，姑娘我好歹也是留學生一枚呀！
哇哩咧！那位荷蘭小姐應該慶幸我當年沒有練成郭靖的「降龍十八掌」，要不然在我這隻母老虎渾身血脈像火山一樣沸騰的情形下，鐵定掌掌劈得她求爺爺、告奶奶的。
但是，我忍，我一定要忍！
在這種為了求得一張小小塑膠卡片（居留證）的情形下，「小不忍則當冤大頭」：不照X光就拿不到居留證；沒有居留權，我就不可能拿到文憑；拿不到文憑，我就無顏見江東父老……茲事體大，我忍，我只好忍！
如果忍無可忍……我只好，重新再忍！（香港作家亦舒教我的）
那位大塊頭很不客氣兼不禮貌，粗聲粗氣地要我把脖子上的項鍊、頭上的髮飾、身上的內衣、及上身的衣服脫掉。
我想了想，除了懷疑「好像不對吧」的「脫掉上身衣服」之外，其它都可以接受，於是自作聰明，部分照做，部分不照做。
但在更衣室裏脫掉衣飾後，出來一被那大塊頭看到，她就好像見鬼般大吼：
「衣服脫掉！快點脫掉！」
「可是我們在台灣不用啊！不是只要脫內衣就好了嗎？」
「快點！我很忙！衣服脫掉！」
「可是……」
「有問題嗎？」
她一臉惡狠狠的凶相，好像我不脫衣服就會被宰了似的！*_*||| 啊……忍無可忍……重新再忍！
於是，在她的淫威之下，在「識時務者為俊傑；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改日再登門洗雪仇恨」等古有的明訓教誨之下，我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牙一咬、眼一閉，「脫」了！（我不拍三級片的喔！）
脫掉了上身衣服，赤裸裸地站在照X光的儀器上，我覺得很委屈又很氣憤，覺得自己像是一頭待宰的豬；豬還比我幸運，牠們可以嚎啕大哭或哦哦叫，而我只能氣得像電線上觸電的麻雀一樣，在心底蹦蹦亂跳。
待我將姑娘兒家們特有的那種冰清玉潔的肌膚、我未來郎君都還沒看過的珍貴肌膚，貼上那片可能沾有很多細菌的儀器，還在氣呼呼的當兒、一口氣根本就沒有吸飽的當兒，那個大塊頭就拍好X光片了。
咦～拍好了嗎？
哼哼哼！真～的～拍好了嗎？
哼哼哼！這樣「在荷蘭」、「用荷蘭的儀器」拍出來的就會準嗎？
哼哼哼！
可惡、可惡、乘以一億次的可惡！這可惡的荷蘭大塊頭，把我「精神強暴」了！
真氣人！她是人，我也是人，為什麼只因為我是她心目中「落後的東方人」就需要受這種氣呢？
姑娘我是花錢來荷蘭讀書的，是來對荷蘭經濟做出有力貢獻的，荷蘭將來的國際影響力若想擴張到台灣，荷蘭人若想扳正台灣人對他們的侵略及「唬爛」壞印象等等等等……；如果荷蘭夠膽，將來就不要來求我！哼！
除了告到大塊頭的上司那兒之外，我還要出書公佈這種惡劣的行為，就算我無能改變現況，就算這只是一種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我也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種行為對別的國家及人民造成多大的傷害！
那天之後，又等了許久才拿到那張塑膠卡片，外事警局在十一月底才發給我一年的居留權（實際效期只剩九個月不到）。
他們就是這樣，不管他們什麼時候發給、不管在這段等待時間會造成我們多少不便，隔年的九月一日前，我們就得延簽或滾蛋。
心想，OK，拿到居留證了，這樣就平靜了吧？我要念書、我要念書、我有念不完的書，千萬別再發生什麼搗蛋事了吧！
BUT、BUT、BUT…六個月後，我又接到一張嘲笑我是文盲的荷文通知書，查了字典又不放心，到處抓人來問，才知道原來是要我再去照一次X光。
餘悸猶存的我當場差點沒暈過去，要我再去受一次那樣的污辱～哼！門、兒、都、沒、有！
仗著居留證已經到手了，仗著那段時間都沒有出過荷蘭國門的情況下，本姑娘我～不、拍、了！
結果也安然無事，哈！荷蘭人！
不過新同學們可千萬別學氣到花轟耍笨蛋的我啊！我是和大塊頭有著深仇大恨才出此下策的，而且近來苦練「降龍十八掌」，有武功、而且個性恰北北多了，在可以攻擊對方且保護自己的情形下，才敢這麼做的啦！
按「荷蘭人的理」，木瓜們每六個月都要再去照一次X光。唉！誰叫木瓜顏色惹牛奶嫌呢？（不過攪拌在一起就變成了「木瓜牛奶」，嗯～蠻好喝的！）
先別灰心，下次若「有幸」碰到哪個大塊頭居然敢欺負「我們外國人」的情形，只要眼光惡狠狠地、以瘋狗咬人狀，大聲地說出：“This is racial discrimination! I want to see your manager!”（這是種族歧視，我要見你上司！）
這招很有效！因為大塊頭看我們一副小孩兒樣，我們卻老成地反擊回去，嚇壞人是一定的。
而且，很多跨國性的大公司很怕被告「種族歧視」，這種污名對他們的商譽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這裏是荷蘭、是西方，不講究咱們偉大的儒家思想，有時甚至不會禮遇溫順謙恭的態度。如果我們選擇忍氣吞聲，那麼不但對自己沒有好處，而且會害了其它有相同處境的木瓜。
我的原則是，人家冒犯了我們，我們在合理合法的情形下可以反擊回去，要讓大塊頭知道，東方人的燈都改成插電的了，東方人不再是省油的燈了！（如果我哪一天為國捐軀了，請記得將我風光大葬喔！）
雖然爭到的只是一口氣，只是對方以書面或口頭形式的道歉，但換來的是較合理的待遇、較和悅的臉色，所以還是值得爭取的。
就像三毛曾在《稻草人手記》中的「西風不識相」一文中所提到的：「惡狗咬了我，我絕不會反咬狗，但是我可以用棍子打牠。」
遊歷過各國，她的結論則是：「我一再的反省自己，為什麼我在任何一國都遭受到與人相處的問題，是這些外國人有意要欺辱我，還是我自己太柔順的性格，太放不開的民族謙讓的觀念，無意間縱容了他們；是我先做了不抵抗的城市，外人才能長驅而入啊！我多麼願意外國人能欣賞我的禮教，可惜的是，事實証明，他們享受了我的禮教，而沒有回報我應該受到的尊重。」
當然，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對方態度有禮且和氣，我們就不必使用絕招了唄！
值得慶幸的是，大多數荷蘭人都是良善的，這世界還是粉美好的啦！
【X光精神強暴】／方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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