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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東年

註：本文應佛光山來信邀請，為星雲法師所編套書第八冊《天地與我並生》寫推薦序，其中多有文句我早已寫在前台的文章內，但，這新寫對於入世的生活觀，增加了ㄧ點概念，所以也貼在前台，算是給大家複習吧…..

　　在通俗神話中，佛陀出生時，一指向天一指向地，表示上天下地唯我獨尊。這神話的出處當是《長阿含》中的〈大本經〉；經云：…..毗婆尸菩薩當其生時。從右脅出。專念不亂。從右脅出。墮地行七步。無人扶侍。遍觀四方。舉手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

　　〈大本經〉假借佛陀說法，講述自己和諸佛的因緣、名號、種族和出生。世上有諸佛，毗婆尸菩薩是九十一劫時在世的。劫，是梵語劫波(kalpa)的略譯，這是一個很長的計時單位；佛教信仰以為世界歷經若干萬年就會毀滅，然後重新開始，這樣一段起始就是一劫。所以，毗婆尸菩薩是非常久遠前的古佛；他出生時周遭和自身都發生各種異象，指天指地，是其中之一。

　　阿含，是梵文的譯音，意思是一種可信知識根源的證物，事實上，《阿含經》也是留存佛陀原始教義的最重要經典之一；這經分四部，各約為〈雜阿含〉1362經、〈中阿含〉222經、〈增一阿含〉472經、〈長阿含〉30經；共計將近兩千一百經。〈雜阿含〉最早結集，主要內容是佛陀和弟子的言論，是一切事契經的根本。〈中阿含〉重法義的分別、抉擇、整理、評判外道，從佛法多樣性中現出完整體系，為出家眾禪慧修證的開示為主。〈增一阿含〉，是為方便論師、律師教化信眾使用，按當時所傳經法，以一問一答一記論來編集，具大乘思想，多比喻、本事傳記。〈長阿含〉將〈中阿含〉的內容更加體系化，想透過一般的天、魔、神的民間宗教信仰，對婆羅門、外道、居士、一般社會表現佛陀的崇高、佛法的究竟；由於，具有和當時其他宗教競爭的編輯目的，這〈長阿含〉經的內容就難免迷信和妄言。

　　經云：…..毗婆尸菩薩當其生時…..遍觀四方。舉手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要度眾生生老病死。此是常法。這段經文中「要度眾生生老病死」之說，倒是不假的。佛陀究竟如何度化眾生免除「生老病死」之苦？婆耆舍長老在〈雜阿含〉1201經中這樣說：從前我心狂亂的時候，走過一個鄉鎮又一個鄉鎮，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這樣走來走去，無意間遇到了佛陀，他可憐我，就教我正確認識人間的真相（蘊、處、界）和生存的事理（緣起、苦集、苦滅），我聽了豁然開朗…

　　佛法，就佛陀的原始教法而言，並無神奇鬼怪那樣的法；法，梵語的原意是元素，學佛法就是要學佛陀那樣認識生命和物質的基本元素及組成，分辨認識的能力和對象，以及其中的離合運作（蘊、處、界；緣起、苦集、苦滅）。這是，完全入世生活的教法。在（雜阿含）66經中，佛陀說：菩薩就是一個人，已經學得正確認識人間真相和生存事理，並且可以將這種方法開悟他人。因此，「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入世理解，可以是（雜阿含）652經中的佛陀教誨：佛性是人人所自有的，佛法是人人可自我觀感並修練的。佛陀臨終和隨侍弟子話別之一的「自燈明法燈明」，說的正是：要以自己為根基依靠自己切勿依靠他人，以法為根基依靠法切勿依靠其他。

　　人生或有前生今世的輪迴和因緣，但，佛陀並不和弟子談這些神奇，所以，他在〈中阿含〉箭喻經中說：探究這些無解的問題，徒生苦惱，無益此生。佛陀前半生，四處奔波遊行以探究解決苦惱的各方思想，也曾在苦行林中自殘自斲妄求神力，最後僅以素樸的智慧為依歸；所以，他在〈雜阿含〉337經中說自己沒有什麼創見，不過是在曲折小徑的深處看到古人的行徑；他說：不論我出不出世，這法從古迄今，以至未來，都在世間運行，我不過是證悟了這個事理，拿來為別人講解。

　　這樣，毗婆尸菩薩出生時，「上天下地唯我獨尊」那樣一指向天一指向地的隱喻，或就是莊子《齊物論》所說的「天地一指，萬物一馬」，就是海德格《存在與時間》所說的「我在而且我在這世上」；假使能有什麼神秘的想像，或就是黑格爾《精神現象學》所說：神性，是一個人感受到自己的內裏和外面的世界有了聯結。這些自然的感受，於生命，於生活，都指向那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古人的行徑。

　　佛陀說法前後橫亙四十多年，是陸次發展起來的思想體系，他的說法也不是一開始就井然有序的，因為當時沒有文字，傳法必須依賴記憶和傳頌。而且，他每次開悟了弟子，就鼓勵他們個別前往各地去傳法。畢竟，佛法原本是一種入世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景德傳燈錄)。

佛光山星雲大師，在文學界也多有弟子，這次，
他為佛光山所屬的香海文化公司，選編名家文選，成十冊《書香味》叢書，當是認可這些作品素樸、入世和生活睿智具有佛法，是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