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翅鳥*****
女人貓小小說
每次搭火車要北上看母親時，望美都會在火車上寫信給朋友，
今天也不例外。當她見到車窗外開始出現大海時，就拿出紙筆寫：
「純子：
此刻我又在北上的火車座位寫信給你了！那天收到你的來信，心情真是愉快。
你在信紙上畫了一朵粉桃色的花苞，好美呀！像情書一樣。
如果把它大量的印製成信紙，應該可以銷售得不錯吧！
可是；不對啦！現在已很少人會用紙筆寫信聯絡感情了！大家都用“伊媚兒”。
就像搭火車本來是一件很古早、很舒適的享受，可是現在常常
會在車箱裡聽到此起彼落的手機鈴聲，有些人講手機還會像在自己家裡客廳，
完全無視於是在公共場所，大聲談一些無聊至極的閒話..八卦，破壞車窗外
的美麗景緻和搭火車的氣氛。
倒是剛才由我的後座傳來一個小男孩說話：
『阿嬤！每次我來你家時，那個海都好美哦！那個浪一直來...一直來....』
我本來想回頭看說話的小孩長啥模樣，後來想想還是不看保留一份想像。
真希望我以後老到變成阿嬤時，也會有一個孫子這麼愛海又與我如此親近，
也許還會陪我手牽手到海邊撿石頭。
我最近工作的應召站，來了兩個新小姐和我搶飯碗。
還好..有一家飯店新來的櫃檯女中，她和我極投緣，每次有人客去要叫小姐，
她都會指名找我。前陣子，她們店裡一個很闊的嫖客每次找我去時，
至少都要花八仟元以上才放我走。據說這個嫖客每個小姐都很怕他，
但是他遇上我就沒輒，我叫他坐下他不敢站起來。
其實他只是性交時喜歡粗暴一些而已，事實上人還不錯，肌肉結實
體格極好。我最喜歡他性交後會用力的緊緊擁抱我。
他幾乎每天都會去那家飯店，都指定叫我。真要感謝那個櫃檯女中
為我引見這個“火山孝子”這陣子由他身上賺到好幾萬元，
我媽媽這幾個月的醫藥費總算不必愁。
你說替我難過，為了母親的醫藥費下海當小姐。
唉！你也不必為我難過啦！我早已看破了，這人世間的親情或愛情，
不是緣就是債，都是命中早已注定，想逃也逃不掉。
我從事這樣的性工作，說穿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又不偷不搶，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身體換取收入。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什麼好可恥？只是可憐罷了！
若要論可恥，就是我編的謊話算是可恥吧！每當嫖客問我
為什麼取名“望美”而不是露露或娜娜，我就非常自信的告訴他們
說這是我的日本名字，我曾在日本讀大學一年。（臉不紅氣不喘）
你也知道，嫖客們根本不會相信小姐們說的話，既然他們不相信，
那我何必說真話？！倒是我這麼自稱後「生意」就變好很多，
就是有很多所謂的“知識份子”型嫖客，最愛找是大學打工的小姐。
在這個鄉下小鎮像我這樣略懂一些簡單日文，又看了不少日本文學書
的女人還真少呢！況且每個嫖客叫小姐只有三十分鐘，他們想辦法
要讓自己勃起及射精都來不及了，誰管你是不是有內涵；是不是大學生？
說到射精，有一個糟老頭嫖客，就真是「不硬先生」
（這是我們小姐幫他取的綽號），每個小姐都很不愛，也怕「做」
到他的生意。他老是要小姐千方百計的把他的老鳥弄硬，真是累死人了！
其實他應該去醫院找醫生，而不是來飯店開房間找小姐。
做過他兩次後我就不願接他的生意了，還好他自己大概也自知理（腎）虧，
故意向飯店女中說他只要新小姐，不要已經有做過的小姐。
我對他沒有好感最主要也是因為他的外型，和我那個有暴力傾向
的爸爸很像。看到他我不由自主就想起小時候我爸狠打我媽的景象，當時
幼小的我只能躲在屋子角落，無助的哭泣、害怕，等著媽媽來抱我，然後
在黑夜裡逃出家門到處找地方躲……
這個鄉下小鎮的小姐大概都「做」過他了！據說每家飯店看到他來
就很頭痛，偏偏他錢多，一星期至少要嫖三次。
哈！有這些錢可花，他倒不如去裝一支假陽具，一勞永逸。
這個時代男人裝假陽具和女人隆乳一樣正常，只要自己喜歡也需要
沒有什麼怕見笑的。我們應召站就有兩三個小姐的胸部是「做」的，
我的同事「小敏」就曾問我：『望美啊！你的胸部太小，怎麼不去隆乳？』
笑死人了！我就不吃這一套，這些笨小姐以為奶大就有人要？
瞧我奶小仍是不穿胸罩，上衣也都開襟低到微見乳房，還不是業績長紅，
吃香極了！雖然男人們有奶便是娘，但嫖客不一樣，他們要的是你的
外型及舉止夠辣、夠蕩，服務又好任他們擺佈。
豐滿的胸部只能騙到涉「性」不深的男人，而不是可以賺到嫖客的錢。
我怎麼就唏哩嘩啦的寫了一堆我自己的事，都忘了要問候你
畫作進行到什麼程度？有把握參展嗎？
你選擇猤婚是對的，這樣才能沒負擔的從事你自己喜歡的
藝術創作和繪畫，反正你一人飽就全家飽，沒啥好煩惱。
前幾天我才看到小鎮的地方新聞，說有個畫家因生活困苦，
又患憂鬱症而上吊自殺，他的妻子連喪葬費都籌不到，鄉里長只好幫他
辦了畫展，希望善心人士來買畫，助他妻兒生活。
由報紙上有看到幾幅他的畫作，記者說他非常愛畫海及田野風貌，
是個既認真又愛故鄉的畫家。唉！認真、愛故鄉、愛畫畫又怎樣？
畫了一堆沒人買，還不是得餓肚子，養不起妻小，這年頭撿破爛的
收入都比畫家還多呢！再說..一般男人肯花二仟元嫖妓，可是要他們
拿二仟元買一張沒路用的畫是比較難。
只是再有錢又怎樣？還不是買不到活命及健康，甚至連快樂
都買不到。那個「火山孝子」就是如此，他說小時候他們家是全村最窮的，
他母親含辛茹苦，任勞任怨的做工賺錢獨力把幾個孩子撫養長大
（他父親早逝），每次只要村子裡有哪戶人家遺失雞鴨鵝，都會認定
是他母親偷走的。如今他們幾個兄弟姊姊都事業有成，也非常富有，
可是他母親在去年得知身體血液裡有癌細胞，必須住院治療。
他已經因此失眠快一年，每天見到母親日漸病衰骨瘦如柴的身體，
他就快崩潰。他們幾個兄姊花了許多錢，求盡名醫，卻仍救不了自己的母親。
他常在粗暴的和我性交後，激動又哀痛的對我說：
「有錢也買不到健康給媽媽呀！」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雖然是「小姐」，卻扮演著「張老師」的工作。
常有些熟客買我的時間不只是性交（它事實上不必花三十分鐘），
而是會吐露不為人知的心事給我聽，也許他們覺得反正我又不知道他們的
真實身份，和他們也沒有利害關係（有很多是外地客），不論是家醜或
對老闆不滿，都可以「倒」給我聽，說完他們心裡會比較舒坦，而我也無傷，
躺著聽他們幹話，總是比被他們壓著猛幹還舒服吧！反正一樣都有錢拿。
我又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沒啥營養的話，你大概也看得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總的說，我目前的生活很像一隻被剪掉半邊翅膀的鳥，而且被丟在大海中央…
…我才寫著「大海」二個字，火車窗外就已不再有海景了！
窗外只要開始沒有海，台北就快要到了，我給你寫信也只能寫到這裡。
而當你收到此信時，我己不在火車上，大概又躺平在某家飯店的床上
被陌生男人壓著身體，像一隻半翅鳥在大海中飛不起來，沉不下去，
任其飄流，苟延殘喘……」
望美寫完最後一個字「喘」，心裡不禁想起等一下在醫院會見到
也在喘的媽媽。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折磨母親呢？好不容易脫離了丈夫
的魔掌，正可以好好享受母女倆平靜的過日子，卻得被病魔摧殘。
如果多接幾個嫖客，能買藥讓媽媽減少疼痛回復健康，那一切
也都值得了，就算剪掉半邊翅膀也無妨。
此時火車廂內擴音器播著：「下一個停靠站，台北……」
望美收拾了筆記本，放入行李袋，再由袋內拿出化妝包，照了照鏡子，
點一下胭脂，起身把坐皺的裙子拉平順，往車廂門口走。
火車停靠在月台第九車的位置，望美跨出車廂，隨著人潮往月台
手扶梯方向緩行。突然身後有人拍她的肩膀，一個女孩細聲叫著：
「純子！這麼巧，你也來台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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