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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27 12:54:46| 人氣6,714| 回應2 | 上一篇 | 下一篇

教學選讀:《初旅》中的〈初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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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選讀:《初旅》中的〈初旅〉

這一篇〈初旅〉是《初旅》這本小說集的第一篇寫作,也是書名的由來。英文譯本書名叫Setting Out,另有副名叫The Education of Li-li….因為這書寫了某個年代裡,北台灣一個小孩成長的吉光片羽、一種我認為比較好的生命教育;當然,這書也表現了那個年代的某些特質和樣態。

這種以各單篇就同一主題和範圍,構築成書的方法,其實是很好用的。

我也讓大家讀一小段中、英對照…希望大家想像一下:有一天自己的作品也翻譯成外文….

初旅

東年

〞Get off when you see Keelung Harbor. The train station is right there. You remember the train station? Sure you do. It’s the black building with the pointed tower.〝 Li-li’s father said.
…………………
「看到基隆港你就下車,火車站就在那附近,你記得火車站的樣子嗎?是的,就是那個中間有尖塔的黑色樓房。」父親這麼說。

日本人留下來的那個火車站是用木板搭蓋的,貼齊車站的正面,正門上高立了一個哥德式的鐘塔,像印在耶誕卡上那種外型優美的樓房;但是,整棟房子的外表塗了瀝青油,所以是黑沉沉的。

事實上,火車的地理位置,李立一點兒也沒有概念;他只記得,車站內大批旅客橫越月台的時候,會在高架封閉的木板陸橋中掀起雜沓沉悶的腳步聲。這種流連在陰暗的空中帶有板壁回響的錯亂鼓音,差不多是他對那個火車站的全部印象;當然,這會是很強烈的印象,雖然那些眾多踢踏的腳步和聲是非常的柔軟。時常,在學校音樂教室裡,不經意的望著漆黑的鋼琴,當低音的琴鍵咚一聲響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那些奇怪的腳步聲。

母親說:「一定要他獨自坐火車出遠門嗎?你不擔心他迷失了嗎?只是小學四年級的孩子就要這樣磨練嗎?

父親說:「妳不必操心,他夠聰明了。李立,你自己怕不怕?妳看,他說不怕啊,事實上沒有什麼可怕的,他只要隨時弄清楚他現在是在那裡,將要到什麼地方去。」

父親和母親揮手道別的影子,已經在巴士的窗外消失多時,李立背部離靠,僵挺的坐在座位上,兩眼緊盯著前窗。

高矮參差的住宅群、雜亂的市場以及商舖和街道,在窗前兩旁影片般的逐漸流轉而退去。有些景象是他熟悉的,比如每天上學的這一段路;其他下印象模糊或者記憶空白的。不過,他很快的就不再擔心錯過基隆港或者火車站;當巴士跑在中山路上,從路旁的圍牆頂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火車站的尖塔,聽到輪船和火車的汽笛,並且聽到有乘客嚷著說:過了高砂橋就是火車站。他鬆了一口氣,把身體軟靠在椅背上,從旅行袋裡掏出一本漫畫書來看。

看是就要下雨的天氣:整片天空霧般均勻和灰白,港灣灰沉沉的到處起伏黑色的波紋,靠岸的輪船輕緩的隨波搖擺像是一些酣睡的搖籃。對他來說,一個初次獨自出遠門的孩童,這卻是新鮮開闊的畫景;下了巴士,他興奮的站在碼頭邊的欄杆觀賞了片刻。有一隻黑鷹在高空中盤旋,當牠一路飛出港灣在港口邊山頂消失蹤跡,他才邁開腳步往車站走去。

狹窄的街道上跑著三輪車和長頭的巴士;三輪車偶爾響起清脆的鈴聲,巴士的引擎卻像胖豬的酣聲響個不停。街上的騎樓下沒看到多少行人,酒吧的門口站著幾個美國水兵在說笑。剛開走一班南下的火車站裏冷清清的只有三兩個旅客、一個清道夫和一個乞丐。旅客坐在長板椅上發呆或看報紙,清道夫埋頭掃理地上的煙頭和紙屑;老遠看到他走進車站,有一個乞丐一拐一腳的晃過來。

「外婆將會給我許多零用錢。」他想,同時從口袋中掏出一毛錢,這鎳幣掉進乞丐手捧的碗中幾乎沒發出聲音,而乞丐虔誠的給予他暖身美好的祝福。他很喜歡這些祝福,這學期他考了第二名,而他想要第一名;他長高了三公分,而他想要長高到西部片或羅馬故事中的英雄模樣。
「戴錦昌就不敢再欺侮我了。」他想:「我真想狠狠的揍他一拳,或者摔他柔道,可惜,我不夠強壯又不會柔道。」

他買了火車票就站在剪票口等車,從欄杆的間隔中,越過兩個空曠的月台和幾道鐵軌,他望著一台漆黑的火車頭;這落單的車頭是閒在那裏休息或者待命,只在車頂的噴口冒著一縷縷乳白色的水蒸汽,像是一頭喘息的巨獸。旅客逐漸多起來了,在他背後排起長龍。一會兒,在一陣尖長的汽笛之後,另一台漆黑的火車頭拖著一排黑色的車廂衝進月台,閃晃的窗玻璃上印著一張張疲憊的陌生人的臉孔,而霧般的蒸汽中冷亮的車輪成串的滾動。他立刻就又聽到像錯亂擂鼓的沉重腳步聲,當下車的人群像潮水般的流出車廂,流過月台又鑽進那道浮架在半空中的木板陸橋。忽然間,車站裏的廣播系統也響起來了,播報這班北上的列車進站,也播報東線的列車開始剪票。一時之間,人們相互招呼、腳步雜沓以及廣播的迴聲和音樂,哄鬧的攪雜成一團。「往宜蘭的車子停在那一個月台。」他遞出車票,心想應該如何請教剪票員。「我應該說,請問,往宜蘭的車子──」他因為怯場而開不了口,他甚至還沒擬好措辭,就被後面的人擁擠上了月台,夾雜在流動的人群中不知所措。瞬間的迷失感使他覺得慌亂,他曾經有一次和母親在月台上趕車奔跑,這記憶使他不安。因此,當他找到月台並且確定自己應該是無誤的上了車,仍然心有餘悸。

「這車真是到宜蘭嗎?」他想:「我應該問一問別人。」但是,身旁坐下來一位看來親切的小姐,他也再三遲疑,最後只能呆坐著注視窗口。來時的路上跑著一輛巴士,他只能看到巴士的車頂沿著鐵道旁的圍牆行進;這車在一個招呼站停駐了片刻,繼續爬一個斜坡而露出原形。以後,隨著這輛巴士的行進,他看
到環港的山巒已陰暗的褪盡了最後幾分綠意。忽然間,雨下起來了,幾點在窗玻璃斜打出潮溼的斑痕,繼而大片的溶化扭曲並且模糊了全部的視景。

「小朋友。」當列車緩緩啟動的時候,坐在身旁的小姐,親切的問:「你一個人要去哪裏?」
那時候,他剛從旅行袋抽出火車時刻表,翻開內頁在裏面夾進一枝鉛筆。「我去宜蘭看外婆。」他說:「這車是去宜蘭呵?」
「是啊,你幾年級了?」
「我開學是五年級。」
「你一個人去宜蘭,知道在哪一站下車?」
他堅定的點了點頭,臉上浮起幾分神氣,然後,他翻開火車時刻表說:「我可以對照每一站的站牌,我到了──」仔細看了火車時刻表上成串竹車站站名,他說:「我到了頭城站就要準備下車。」
「嗯。」讚賞的點個頭,這個小姐說:「這是個聰明的辦法。」

列車駛過一個平交道,在一陣清脆的警示鐘聲中完全的離開市區,在低矮的山褶間沿著山邊奔行。

「坐在這邊,我們以後會在窗戶上看到海。」
「是的。」他說:「我記得,所以我坐在這邊,我如果在海上看到龜山島,我就快到宜蘭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他因為被讚賞而微微的紅起臉來,心情完全開朗了,再也不擔心自己會迷路。「但是我好像沒有表現得很好。」他想:「我一半靠運氣,我並沒有弄清楚月台在哪裏,雖然我確定是自己找到了車站,我應該問那個剪票員或者問問別人,那麼我就不會在月台上慌張亂跑,我實際上是半猜的跟著別人走上這班車,心驚膽跳的流了一陣子冷汗。」吸了一口氣,他又想:「下次我就知道了。」

轟一聲,列車鑽進隧道。在窗玻璃上的映像中,他看到自己稚嫩的小臉,那位小姐美麗的眼睛和潔白帶有繡花邊的軟衣領。
「你知不知道到宜蘭要經過幾個隧道?」她說。
「三個。」他說:「經過第三個就可以看到海。」
「我想起來了,好像真是這樣,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她說:「你讀那個學校?」
「華光國校。」
「華光啊,那是個好學校,我在崇信國校教四年級。」
「喔,妳是老師喔,老師好…..你們崇信我們學校打敗過一次。」他說:「你們的躲避球隊把我們的躲避球隊打敗過一次,把我們打哭了,但是我們校長說我們已經非常勇敢了,我們全校一共只有十二班,你們有四十八班,你們人多喔,但是每一年的音樂比賽我們學校都拿冠軍。」
「嗯,你們學校的音樂和美術教育很認真,是很有名的。」
「我會看五線譜。」

他很輕易的就能夠看到八堵站的站牌;立在月台上那一片白底黑字的站牌,當列車停下來的時候,正好就和他面對面的站在窗口。他打開火車時刻表,在八堵站這一欄用鉛筆打了一個勾,看了看手錶,他說:「車子慢了三分鐘。」

下一站的暖暖站使他的想像發生一點錯亂並且心慌;他的窗口這次是面對鐵道下的一條馬路和基隆河,在對面的窗口他也沒能看到站牌。
「你不必心慌。」那位女教師指著火車時刻表說:「就是這一站,其實你也不一定要看站牌,這種普通車每一站都停,所以每次火車進站你就可以在每一站打勾,當然,喔,不過你要注意,有時候因為會車,火車並不是停在站裡,所以你還是要站起來在走道上走一走,找一個站牌看一看,月台上總會有幾個站牌,有時候站名也會寫在圍牆上,無論如何,到福隆站以前你可以完全放心,我都在車上,我在福隆站下車,我也是去看我外婆,你外婆一定很疼你。」
「對。」他說:「她會在一個很大的鐵箱子裡裝滿餅乾和糖果,每天也會給我零用錢,我外公也很疼我,還有我舅舅,我有一個小舅舅很會抓魚抓鳥還抓蜻蜓。」
「那一定很好玩。」
「還抓烏龜喔。」

他們又聊了幾句;然後,她打了幾個盹,勾了頸子就睡著了。

列車在雨中的山坳裡搖晃;長滿灌木叢的山陰鬱得像畫,在窗外連綿開卷。山腳下的河水流得十分沉穩,偶爾才在幾處淺薄的礁棚上弄起跳躍的水花和喧嘩的聲響。在隨後的路上,視景越來越灰暗;房舍和車站都積染了煤塵的黑影,像一堆堆零亂褪色的積木。
「便當!便當!」一個小販在月台上邊跑邊喊。
被吵醒了,那位女教師抬起臉來,望著窗外兩堆金字塔般的煤山說:「我們一定到瑞芳了。」
「車子剛停。」他說,一邊好奇的望著遠處走的兩個赤身裸背的人影;全身沾滿煤泥,他們看起來就像剛鑽出地獄的魑魅。「那是什麼人?」
「那是礦工。」她說:「他們在地底下挖煤,那就是他們挖出來的煤,那種工作很危險,很可憐,所以每一個人從小就必須用功讀書。」
「我這學期考第二名。」他說:「只差第一名兩分。」但是,他並不覺得高興;滿天灰雲、雨水和煤塵所攪渾的景色,怪異得令他全身發冷。此外,當列車再度滑出月台,那些小販奔逐在月台上的最後呼喊,也使他想起音樂教室牆壁上間隔懸掛的那些穿黑色禮服的音樂家肖像。

在以後的路程裡,列車駛過一道跨溪的鐵橋鑽進一條漫長的隧道,接著又鑽過一條短暫的隧道,然後,窗口再沒什麼新奇的風景。
「我們就要看到海了。」那個女教師說:「再一下子我們就要看到海了。」
「妳是不是要下車了?」他望著火車時刻表說:「下一站就是福隆。」
「是的,我想你也會安全的在宜蘭下車,這個火車時刻表是個好辦法。」她說:「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下車以後,她特地來到窗口拍了拍窗玻璃又比了比大拇指;但是,他立刻又緊張起來,尤其在列車離開車站的時候,他發現車廂裡的人下空了大半。他數了數火車時刻表上剩餘的車站站名,對了對手錶;還有近半的路程。
「時間過得真慢。」他想;「但是有時候時間也過得很快,時間真是奇怪的東西。」

窗口一望無垠的太平洋也開始使他想家,在風中追逐的浪潮尤其使他想學校的同學和鄰居的朋友;暑假,他們總是成群結隊的在學校玩球、在港灣裡戲水或者在樹林中做遊戲。「今天下午他們說好去游泳。」他想:「因為下雨,他們這時候一定是躲在那片礁棚下面。」想起他們光著屁股在水中互相戲弄的歡樂模樣,他莞爾一笑。「但是父親不喜歡我整天和他們一起玩耍,他寧願我在鄉下的草地或泥地中打滾。」他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我不明白,那些同學他們為什麼不去鄉下,也許他們沒有鄉下。」偶爾有一兩輛汽車在窗外的馬路上溜過,沿著鐵道的這條馬路,光禿禿的,看久了令人發悶。灰沉沉的海面、陰暗的雨以及溽暑的熱空氣,也令人昏昏欲睡。「我應該振作起來保持清醒。」他想,並且坐正了身體搖了搖昏沉的腦袋。「這次我並沒有做得很好,我是匆匆忙忙的跑上月台,而且是被一群人半推半擁的擠上這班火車,雖然我上對了火車,但是我並沒從頭到尾清清楚楚的,我碰了一半的運氣。」
他望了望車廂,所有人都垂了頭,被車頂上喀喀作響四處打轉的電風扇催眠了。「時間過得真慢。」他想;「我還沒看到龜山島。」他始終沒能在窗口看到那個屹立在海中的龜山島;在漫漫無期的等待中,他也被那些喀喀作響的電風扇催眠了。

他睡了好一陣子,然後開始作夢,他夢到一頭灰色的水牛在柔嫩的草地上吃草;他甚至於清楚的看到牠的舌頭和牙齒一捲一咬的,唰地一聲,將一把嫩草捲吞入口。在草徑的盡頭,他看到幾尊黑臉的神像;它們或侳或站,但是只一會兒,它們全都張牙舞爪的向他急奔而來。在一陣驚慌之中,他一頭鑽進一列急駛而過的火車;這車滿身白騰騰的籠罩蒸汽,正要衝進月台。他隱約聽到廣播說:宜蘭到了,宜蘭到了,下車的旅客請過天橋。他轉了轉眼珠子,但是沒能睜開眼皮,只能聽到一群人前呼後擁的鑽進木板陸橋所發出的低沉鼓聲。

列車越過一道跨河的大橋,在河谷以及他的心底轟隆作響。一會兒,又一聲急促的汽笛終於將他驚醒。在潮濕的窗外,他沒能看到海,只看到大片小片的水田和遠處稀落的農舍,還有一路下過來的斜斜的雨…….「我一定睡過頭了。」他抹了抹一臉悶出來的熱汗,望著手錶說:「我看,我是睡過頭了。」他再度低下頭去數火車時刻表的站名,而列車飛快的在灰濛濛的雨霧中繼續奔馳。「沒什麼可怕的,我下一站下車,再坐車跑回頭就是了。」他自言自語的自我安慰,並且想起父親的話。

父親說:「事實上沒什麼可怕的,你只要隨時弄清楚你現在是在那裡,將要到什麼地方去。」

台長: 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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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圖文創作(詩詞、散文、小說、懷舊、插畫)

芝麻
您好,台長先生,想問一下,裡面有「勾了頸子」、「連綿開卷」這兩種說法是甚麼意思呢?
2007-03-13 16:06:02
蕭竺
可怕的是,我們大部分的人,都弄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在那裡,將要什麼地方去.
特別是,我們沒有人知道自己能走到哪裡!
2009-07-05 20:41:54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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