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2
一個冬天假期過去 在跨年下起大雪的那個夜裡
發現蒼老平靜 一片風霜的白色Durham
這是冬天以來記憶最深刻的顏色 縱然出現得最是短暫
清晨破曉的雪地 還可見昨夜輕輕走過 許是狐狸的爪痕
不久曙光扎入樹林 所有爪痕也隨著融雪化為無形
不知昨夜的牠是否遲疑
一秒留下一個印子 一分鐘雪融
然而這一眼瞥見的記憶卻可以在腦海永久徘徊...
我想起和學弟在台大巷口咖啡館 他抽著煙 我握著馬克杯取暖
在分不清是香菸的煙 還是霧氣蒸騰的煙中
爭辯”語言存在的意義”
對於繁體中文 我有很深的感情
或者你會說 那是成長過程中 文化內蘊的的情愫
然而文字本身 也有它迷人的風度
書法碑刻那優美的曲線 像要破紙而出的力道
向你輕輕訴說下筆人內心澎湃情感
而象形 會意 及形聲等投射出來的變化 更是驚嘆先人無邊的智慧
在中國旅遊的路程中 看見從漢唐以降的碑刻
那分毫不差的筆劃 熟悉得令人震撼
有多少文字可以跨越一千五百多年的鴻溝 走到你面前向你微笑
於是 我多麼害怕繁體文的消失
縱然我知道有某些簡體字是比較合乎造字原則
但仍無法忘記它忽視更多繁體的美 及繁體字在歷史中走過的路 刻劃的痕跡
我害怕 因為語言與文字的消逝 是不動聲色的
沒有炸彈聲響 沒有火燒熾熱囂張 也沒有洪水張牙舞爪
它來得如此悄然 像雪融一樣
在陽光出來的時候 你才發現它已經不見了
然而學弟指著脖子上那片項鍊墜子
刻著來自雲南麗江 象型文字般美麗伸展的東巴文
他說 這也是即將消逝的文字 那又如何呢
真正你在乎的文字 就將它與你一起活 讓它存乎你心
當你不再存在 你又何必在乎這文字和這世界究竟有什麼變化呢
我不禁默然 這世界的腳步 如果我不同意
那我可以選擇和她不同步 但我無法叫她不轉動
我無法呼喚潮水的來去 只能看見退去後沙灘上留下的貝殼
上個月倫敦大學教授來這裡演講
說明有個基金會提供獎學金給同學研究瀕臨消逝危險的語言
有同學舉手問 那是希望我們去” SAVE this language ?”
老師笑了 他說 沒有一個人可以去 ”SAVE a language”
身為語言學小小一員 能作的就是深入該地寫下紀錄
為人類不斷消失的文明 在眾多的史料中再留一筆
那麼 又是什麼樣的意義呢
當書法不再是溝通的書寫模式 而成為博物館中歷史藝術的賞玩
當東巴文褪為金屬片上神秘而優雅的文字 不再有人以它溝通
聲嘶力竭 力挽狂瀾
除了那一疊疊用尼繩綁住的田野調查 在角落裡等待另一段時間的枯黃
又能留下些什麼?
當時間賦予事物嶄新的意義
屬於舊時代的故事 就在你我的記憶中持續她無價的意義
我用我最喜歡的語文 告訴你我想說的話
而此刻的你能因為這樣的文字而明白
這就是屬於此刻在你 我 與這文字之間 所擁有的真實意義
就如同清晨白雪上那一個個清晰的爪痕
沒見到的人 沒有機會惋惜她們錯失的那個美
而看到的人 也許留下那美麗的爪印在心底 永遠
也或許 明天就忘記...
ps. 圖為Durham城堡 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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