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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28 23:02:30| 人氣11,03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刺青 上 文/谷崎潤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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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谷崎潤一郎 整理:銀色快手 譯者:楊夢周 收錄於《日本名家小說選》聯經 作品完成時間:明治43年,西元一九一○年
那是人們尚知守持「愚樸」這可貴的德行,世間不像今天這麼激烈傾陷排擠著的時代--府邸的侍女及妓院的花魁,刻意笑靨迎人,務求大爺或公子哥兒們之悠閒的臉孔,不致有絲毫的不快;那靠耍嘴皮子維生的,茶坊說笑話的以及「拿鼓人」等的職業,還可以勉強維持生計,人世間是那麼悠然自得的時代。在當時的戲劇、繪圖小說,如「女定九郎」、「女自雷也」、「女鳴神」裡,無不以美好的為強者,醜陋的為弱者;所有的人,對於美的追求都趨之若鶩,其結果竟是爭相將彩色注入於天賦的身軀,因而芳烈的或者是絢爛的線條與顏色,也就活躍於那個時期之男男女女的肌膚上面了。
(譯注:說笑話、演餘興節目以助酒興的藝人,稱之為拿鼓人)
官道上的過往客商,大都要挑選乘坐那身上有漂亮刺青的轎夫的轎子;像吉原、辰巳等酒色遊樂之地的女人,美麗的紋身,亦為男子所迷戀;賭徒與消防員自不必說,連在城鎮所罕見的武士,也都刺上了花紋。有時兩個之間召開刺青大會,與會者拍拍各自的肌膚,誇耀並互為評論其奇拔的圖案設計。
有個名叫清吉的年輕刺青師,實為此道之能手。他深受讚賞,名氣不亞於淺草的茶利文、島松町的奴平與滾滾次郎等,已有數十人的肌膚,成為他筆下的絹素。刺青大會裡,博得佳評的刺青,大多屬於他的傑作。據言達磨金的刺法,以烘托朦朧為得意;唐草權太則被讚為朱刺的名手;清吉係以奇警的構圖與妖豔的線條而知名。
先前,他景仰豐國國貞(日本浮世繪名家)的風範,就憑曾經以浮世繪師為生的這麼一個根柢,今雖墮落而成為刺青師,但他不愧還保留有類乎畫家的良心與才氣。一個人若非具有足以吸引他的心意的皮膚與骨格,就休息能夠求得他的刺青。往往縱已得到了他的首肯,而所有的構圖及費用,卻要任憑其擺佈與需索,此外還得忍受一個月乃至兩個月針錐芒刺的痛苦!
在這年輕的刺青師的心坎裡,是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快樂與宿願的:當他在人們的肌膚上戳下了針鋒的一剎那,那強忍著鼓脹起來含有鮮血的肌肉的疼痛--大部分的男子都發出苦楚的呻吟,這呻吟之聲越顯得激烈,不可思議地,他就越感到無以言喻的愉快。據說在刺青中,如果用的是格外痛楚的朱刺或烘托刺法,他臉部表情是無上喜悅的。這樣每天刺了五六百針,為期潤色獲致良好的效果而浸泡熱水出來的人,全都奄奄一息地橫臥在清吉面前;面對這悽慘的情景,清吉冷眼相向:
「很痛是不是?」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笑逐顏開。
遇到缺乏自尊心的傢伙,酷似臨死的掙扎,嘴巴歪七扭八、咬唇切齒,並發出悲慘之聲的時候,他竟然說:「你算是江戶的漢子吧?忍耐呀!……我這清吉的針鋒,原就疼痛至極的啊!」
說著,他斜視男子淚汪汪的臉孔,一面不動聲色地,連續刺戳下去。碰到頗能忍耐的,看他咬緊牙關,使盡渾身解數,祇稍皺皺其忍痛的眉頭時,他又說:「嗯,你真行,挺得住--可是你瞧,馬上要劇痛起來的!反正就要無法忍受的啦!」他展露了淨白的牙齒,兀自獰笑起來。
多年來他懷有一個宿願,希望能得一美女,於其光澤豔麗的肌膚上,刺入自己的靈魂與氣魄。對於這女子的素質與容貌,是有其許許多多的要求的。如果只有姣好的容顏和美麗的皮膚,實還不能令他十分滿足;他找遍江戶的花街柳巷,即使是那些名噪一時的女子,其能適合於他的趣味與意境的,屈指能數。他把心中理想的女子形態描繪在心坎裡,雖然空自憧憬了三年、四年,而這心願,卻從不予以捨棄。
剛好是第四年夏天的一個傍晚,當他路過深川的「平清料理屋」前面的時候,忽然於守候門前的轎子翠簾後,發現了一雙潔白女人的裸足。在他銳利的眼光裡,人的一雙足,也像他的臉龐,是反映著複雜表情的。這女人的纖足,在他看來,是珍貴肉體中的寶玉:從姆趾到小趾,那纖細的五根腳趾頭,整整齊齊;腳趾的色調,實不亞於可在繪之島海濱撿拾得到的紅粉貝殼;圓潤的腳跟,有如珠兒一般;足下皮膚的潤澤,令人懷疑是不斷以清冽的岩間之水來洗滌的呢。他以為只有這雙足,不久將因男人的鮮血而膏腴;也將踩踏了男人的身軀!他深以擁有這樣一雙足的女子,才是他長年踏破鐵鞋無處覓的女人中的女人!清吉壓抑著跳躍起來的胸膛,急欲一睹這人兒的芳容,雖然緊追在轎子的後面,但在走了兩三町之間(譯註:距離單位,每町約一百零九公尺)竟消失了她的蹤影。
清吉的嚮往與渴念,已變成了激烈的癡戀情懷;那一年也已瀕於歲暮時節,就在第五年春已老去泰半的某日早晨,他在深川佐賀町的寓所,嘴裡銜著牙籤,正佇立於被枝竹沾溼了的窗外窄廊上,觀賞萬年青的盆栽時,庭院柴扉外,好像有人來訪,隨即由籬笆邊走進了一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小姑娘。
這姑娘是清吉之於辰巳相當親暱過的藝伎派遣前來的。 「姊姊命我把這外褂交給師傅,拜託您在這衣服的裡子上隨便畫些什麼圖案都可以……」 姑娘打開鵝黃色的包袱,取出了女用外褂和一封書信。 那書信於懇切拜託了關於外褂的事之外,還寫著這派遣去拜訪的姑娘,不久將是這裡的姊妹花,出局會客;請不要忘了我,也請您多多提拔並關照這姑娘……。
「所以嘛,總覺得還沒見過面;那麼,妳是最近才來到這地方的囉?」 這樣說著,清吉一而再地注視著這姑娘的風姿身段。看年齡約莫接近於十六七,但這姑娘的容貌,卻出人意表地,帶有相當老成的神態--好像她之廁身北里,已有不少的時日;而且不可思議地,她又如一個半老徐娘,歷盡滄桑,作弄過無數男人的靈魂哩。在這成為全國罪惡與財帛匯聚之區的京城裡,她的風姿,實足以迷倒酒色徵逐的芸芸眾生。
「去年的六月前後,不知道妳是否曾經從平清料理屋乘轎子回家去過?」 清吉這樣問她,一面讓她坐在走廊的邊緣, 一面仔細地眺望著她那踩在草墊蓆面的一雙巧緻的裸足。
「唔,那個時候父親還活著,時常去平清與友人聚餐。」 姑娘笑笑,回答了這奇妙的問話。 「我在等妳,前後足有五個年頭了。雖然是初次見面,  但對妳的一雙裸足,記憶猶新呢。  ──來,我有一些東西要給妳看,上來坐坐,不忙啊。」
那是描繪著古暴君紂王寵妃妲己的畫軸:把不堪負荷的那鑲嵌著瑠璃珊瑚的金冠的身軀,嬌柔無力地依憑於勾欄邊,綾羅的裳裾散在玉墀上,右手傾傾斜斜地舉著大酒杯,一邊眺望著庭前犧牲的頃刻即將行刑的男子。那妃子的風情,以及用鐵鎖將四肢綑在銅柱上,只待最後命運的來臨,緊閉兩眼垂頭在妃子之前的,那男子的臉色,無不巧妙地描繪得臻 於淒厲可怖的情景。
谷崎潤一郎
明治十九年生於東京日本橋(1886 ~ 1965)。東京帝大國文科肄業。明治四十三年與小山內薰等創刊第二次《新思潮》,發表〈刺青〉、〈麒麟〉等,受永井荷風激賞,確立文壇地位。最初喜歡西歐風格,關東大震災後遷移到關西定居,文風逐漸轉向純日本風格。以《痴人之愛》、《卍》、《春琴抄》、《細雪》、《少將滋幹之母》、《鍵》等展開富麗的官能美與陰翳的古典美世界,經常走在文壇的最高峰。晚年致力於《源氏物語》的現代語翻譯。《細雪》獲每日出版文化賞及朝日文化賞,《瘋癲老人日記》獲每日藝術大賞。一九四九年並獲頒文化勛章。一九六四年被選為第一位獲得全美藝術院榮譽會員的日本作家。

台長: 銀色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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