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的沙龍 我想要一個沙龍，色澤艷麗、觸感細緻，又慵懶、又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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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剛過，學校迫不急待地開學，我迷迷糊糊回到崗位，桌上如山高的書還是沒讀完、電腦裡斷簡殘編的論文還是沒寫完，到教室給學生上課，大聲說著話，沒一會兒就累了。彷彿抵達了傳說中的庸碌境界，人像蠟燭鎮日兩頭燒，可是，我完成了什麼事？我現在在做什麼？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未來的生活又是如何呢？越想，心頭越被厚重的焦慮籠罩，英文有一句誇讚人的話：「她真的知道她在做什麼！」我的景況卻恰恰相反，不喜歡這個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己，漸漸失去把握，連照鏡子都覺得面目可憎了。

在所上遇到三年沒見的學生、越南裔的Emily，個子嬌小、膚色健康的Emily在蒙特婁出生、長大，說著流利的英語和法語，不但打扮亮麗，更是好學生，她告訴我來向教授取推薦信：「我要升研究所了呢！」認識她時還是大一新生，現在卻要畢業了，當年在班上成績總是第一名，一次課後大家去打保齡球，Emily球技生疏，球一再洗溝，她的好友Sean在座位上悄悄嘆氣：「不妙，她最好勝了！」果然Emily站在球道邊，不停觀察別人擲球，表情很不甘心。Emily申請的是公共衛生專業，我赫然想起她本來在醫學院，沒多久卻說要轉系：「加拿大不缺優秀的醫護人員，可是醫療體系很糟糕，浪費太多時間和金錢了。」小小年紀就看穿成人官僚世界的積弊，捨棄人人稱羨的醫護人員光環多不容易，Emily卻按著決心做了，從實驗室和臨床跳出來，鑽研政策和法令，現在更要深造！那位幫她寫推薦信的教授後來和我聊起來，直直誇讚：「這學生很有心，不像一般學生臨時到處找人，她幾個月前就和我討論了。」我一點兒也不懷疑這女孩日後將為我們的醫療體系做一番事！

那天回家，信箱躺著一張新年賀卡，是老朋友UncleBernard聖誕節從法國老家寄來的，卡片裡密密麻麻寫滿了那熟悉的蒼勁筆跡，他居然去年已經搬去坐落在北京的加拿大大使館、擔任經濟專員了！擁有一半越南血統的Uncle Bernard原本就對亞洲特別有興趣，在蒙特婁主持藝廊，經營公關公司，後來被找去太空署公關處擔任科長，當別人自此安於穩定的好工作，Uncle Bernard八年前卻毅然賣掉蒙特婁的房產，和親朋好友道別，申請調往位於渥太華的外交部，進入中國事務組，開始學中文、參加華僑社團，專責加中政府交流，隨同部長訪問北京，更曾在新聞上露臉，儼然成為中國專家。我問他為什麼對中國事務這麼熱衷，他說，中國正在崛起，很多國家都積極了解中國，可是，讓中國了解加拿大也非常重要，他希望最終能派駐當地，和更多官員與民眾接觸，如今這想法終於成真了！我讀著卡片，Uncle Bernard說搬家前很忙碌，把公寓租出去，把車子賣掉，一到北京，工作繁多，更別提文化和社會衝擊，但是他非常喜歡：「什麼時候來，一定讓我知道！」我自然也很想傾聽Uncle Bernard的心得呀。

我喜歡的音樂家坂本龍一和我喜歡的作家村上龍是多年好友，在兩人一次對談中，坂本露骨地表現了對當今日本社會「擁有夢想是一件很棒的事，所以你也擁有夢想吧！」的風潮的不屑：「聽了都要吐了，如此缺乏敏銳度的國民委實令人吃驚。」我到現在仍舊不明白坂本唱反調的真意是什麼，不過，這在日劇中隨處可見的語言，或許就像「滿足顧客幸福感、以心意料理的拉麵」，或者講究「一期一會」侘寂美學的利休式茶道，都是歷史上某一時刻的流行，把異常的心理狀態加諸凡人，果然太勉強了吧！在這年紀，相較於虛構夢想，探求自身，確實知道要的是什麼，然後盡力走去，才是困難，Emily和Uncle Bernard卻向我見證，這是人生中做得到的事，我怎能再蹉跎光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