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惠，這家總是在東部急驟需求呼聲中匆忙擴建的教會醫院，在規劃嬰兒室時，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這片窮鄉僻壤的小娃娃們的後送醫院，不時地有對十萬火急的父母，懷抱著嬰兒衝進來。無法可想中，只好把嬰兒室隔成兩間，一間當嬰兒室，一間權充簡單的新生兒加護病房，擺滿保溫箱。
因此，這片大夥擠在一起湊熱鬧的小娃娃的天地裏，總是二十四小時雞飛狗跳，足月娃娃大哭，不足月娃娃小哭，把護士阿姨、醫生伯伯們忙個天翻地覆。
這兩天不知是什麼黃道吉日，自從那個迷你娃娃進來後，又連續進來兩家在本院生產的早產寶寶。
雯芳記得那副好笑的情形，先是曉蓮捧著黏答答、血淋淋的一個進來。過幾個小時，卻一連衝進來三個人，一個是曉蓮，另一位也是小兒科住院醫師毅風，最後是緊跟著一位產房護士，三個人手上各捧一個早產寶寶，個個都面紅耳赤的尖聲大哭。
是一組三胞胎！
雯芳呆了幾秒鐘喘不過氣來，不過馬上鬆了一口氣，對於早產寶寶，專業直覺告訴她，她寧可聽到大哭大叫的啼聲。
加護病房這邊立刻動員了所有的護士，一下子忙著沸騰起來。
經過評估後，三胞胎的娃娃得約住三個月保溫箱，但情況很好。另外那個月份不算少，足足九個月，可是情況比較差，在媽媽肚子裏就已經四肢骨折，又加上畸型，呼吸活力都不太好，全身插滿了呼吸器、電極片、點滴管，他的主治醫師汪克華指示了住院醫師密切觀察他。
一下子進來四床娃娃，加上原有的幾床，嬰兒室的護士們被整得筋皮力盡。
「說實在的，她雖然最小，可是卻是最乖，最不麻煩的，睡飽玩一玩，玩累了又睡一睡，好可愛。」
一早，雯芳走進嬰兒室，大夜班交班的護士就疲倦地對她抱怨。
「其他幾個寶貝蛋，一個比一個麻煩，唉！我寧可照顧十個她，也不要照顧一個他們。」
雯芳笑起來，他們指著「她」是那個迷你娃娃。
剛才在走廊上，曉蓮告訴她，小娃娃的爸爸要放棄治療，雯芳聽了並不十分擔憂，因為安平告訴他，社工組正全力申請補助，也發了新聞稿，這麼說，就可能有一部份助力進來支援小娃娃。而且，早產兒的父母總是這樣，一開始難免會害怕擔憂的。
「林貴財！」
一個在虛弱中尖叫的女音猝然在門外響起。
「你敢動一下我的孩子試試看！」
雯芳和護士連忙推門出去看。
一個男人停步在走道上，他太太抱著肚子站在婦產科二五一病房門口，就在嬰兒室對面。
雯芳認出來，是那位四肢畸型早產兒的媽媽劉鳳琴，那個男人，顯然是父親了。
其他病房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雯芳碰碰旁邊的護士，護士立刻回到護理站撥電話給社工組。
「你要想想呀！」劉鳳琴哭喊著：「孩子再不好，是我們自己生的，說他長大會拖累、沒有用，你自己呢？你又多有用？比起王永慶，你算有用嗎，當年你媽也把你丟掉，你能活到現在當人的父親嗎？」
男人垂著頭，眼睛紅紅。
「沒有錢，可以去賺呀！」劉鳳琴抹著淚，「我們四肢好好的，身體也很健康，可以努力去賺呀！為什麼就要把他抱走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抱去那裏嗎？虎毒不食子呀！你沒聽說過嗎？我知道你賺錢辛苦，我也可以幫忙，我出院後‧‧‧‧‧‧」
她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望望四週看熱鬧的人，對她丈夫招招手。
「你過來，我跟你說，我開刀，不能站。」
他丈夫扶著她，又回到病房去。
三胞胎家的阿姨們也站在外面，清一色是大眼睛的阿美族。
「什麼事？」雯芳問她們。
「她先生說醫藥費那麼高，付不出來，要把孩子辦出院抱走啦！」大阿姨回答，帶著濃濃的山地腔。
「我們也不是有錢呀！」二阿姨接口說：「我們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給我大姊，還不是不夠。」
「沒有用的人就應該死掉哦？那誰最有用？比來比去那大家都應該去死了，都死光光了。」一位男人說。
大家笑起來。
「你是舅舅？」雯芳問他。
「不是，是叔叔！」他回答：「那三胞胎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大哥去辦賣田的事，我來照顧我嫂嫂。」
「雯芳！」
雯芳回頭看！安平來了，後面跟著陳昭棟。
「什麼事？」安平問。
「沒事了。」雯芳回答，她看看陳昭棟的表情，心中有種不祥的感覺。
「安平‧‧‧‧‧‧」她問：「有事嗎？陳先生來看孩子？」
安平搖搖頭。「不是！他要辦出院。」
「辦出院？」雯芳問：「什麼時候。」
「現在！」陳昭棟回答。
「現在？」果然不出所料，但雯芳還是嚇了一跳：「你辦手續了沒？」
「還沒。」
「那要先請蔡醫師來，我幫你打電話，你在外面等著。」雯芳很快地說。
說完先吩咐書記打電話找曉蓮，再快步轉入加護病房停在小娃娃保溫箱邊發愣。
「怎麼辦？怎麼辦？」雯芳望著拳打腳踢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娃娃：「怎麼會這麼快？」
她望著小娃娃鼻孔中插著的鼻導管，不斷想像等下會被逼著做的事。
「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
雯芳不自覺地打開保溫箱蓋，輕輕的撫摸那舞動的小手，小娃娃很自然地一把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指，她吃了一驚，看著她。
小娃娃睜著一雙柔弱的眼皮，努力地轉動架著呼吸器的頭，張張小嘴望著她。
雯芳咬著唇，一陣心酸和不忍在心中翻騰著，護理人員嚴肅的專業態度近乎崩潰。
門「碰！」一聲被打開，曉蓮憤怒的聲音傳進來。
「我們已經申請到補助！也為孩子發了新聞稿向大眾請求支援，也答應讓你們分期付款，為什麼？你就不肯考慮一下？你說你怕醫到一半就死了，那至少再給她幾天的機會，讓她試試看，有早產兒的家庭並不是只有你們一家，你怎麼會怕成這樣子？」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雯芳背對著他們，蓋上保箱蓋，靜靜聽著。
「是妳說沒有百分之百保證救活的。」低聲說。
「有什麼事是可以百分之百保證的？不論存活率如何，你根本就不肯再給她一點機會，讓她來證明她的存活率呀！」
又是一陣沉默。
「所以‧‧‧‧‧‧我決定要出院！」低聲說。
「那你等一下，我去請示主治醫師。」曉蓮冷冷說完就走。
不多久，在一樓門診處。
「莫名其妙！」有個男音從小兒科門診示吼出來：「孩子活得好好地，要怎麼放棄？」
曉蓮只能低聲的說明。
過了好一會，「碰！」一聲，她又進來了，一份文件被放在護理站桌上，接著傳來筆尖用力的沙沙聲，最後一筆重而憤怒地「唰！」一聲，曉蓮丟下筆，回頭就走出加護病房，喀喀的腳步聲急促遠去。
雯芳幾乎沒有勇氣回頭走過去，可是書記在喊她，她只好過去。
小娃娃的病歷上填好了草率的「自動出院」幾個大字，書記開始著手辦理出院手續的文件，並拿一份同意書請陳昭棟簽名。
雯芳面無表情地看完醫囑後，她走進加護病房，陳昭棟跟著要進來。
雯芳回頭，清晰地對他說：「對不起，陳先生，這是隔離加護病房，你不可以進來。」
陳昭棟有點手足無措：「那‧‧‧‧‧‧我‧‧‧‧‧‧我要抱孩子。」
「我會抱給你‧‧‧‧‧‧」雯芳很快地回答。
她想了一下，問陳昭棟「衣服呢？」
「衣服？什麼衣服？」
「小孩的衣服呀！」雯芳露出一抹冷笑嚇他：「你就這樣抱走呀？不怕半路孩子凍死在你懷裏嗎？」
他縮了一下：「我不知道要帶，」他說：「我‧‧‧‧‧‧沒帶。」
「連孩子該穿衣服都不知道。」雯芳淡淡地看看他：「怎麼抱？我們醫院的衣服是不能送家屬的。」
陳昭棟想了想，低聲地說：「那‧‧‧‧‧‧就‧‧‧‧‧‧我會請『他們』直接來抱，到時，麻煩妳交給『他們』好了。」
雯芳頓時怒火中燒，一時為之氣結，瞠目結舌地望著這位父親發不出話來。
陳昭棟眼睛略紅了紅，低著頭就走，離開了加護病房，迅速地到出院室辦完了出院手續，離開了孟惠醫院，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走去。
陳昭棟一走，雯芳開始飛快轉著腦筋，怎麼辦？怎麼辦？醫囑已開出來，她沒有立刻執行，已經是違背了醫護人員的職責了。她想，離『他們』來應該是有一小段時間，她非想出辦法來不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還是想不出辦法來，小娃娃們倒是出奇的安靜，彷彿也能體會大人痛苦的選擇，幾位護士等在旁邊，等著雯芳下的指示。
彷彿只有五分鐘，門又被扣響了，書記站起來去開門，一位高大的男人嚼著滿口血紅的檳榔走進護理站。
「我是永樂殯儀館的，有一位陳昭棟先生到我們那裏辦過手續，托我們來抱孩子。」
他一邊嚼著檳榔一邊出示文件。
「這麼快？」書記叫起來。
雯芳沉重地走近保溫箱，無奈地伸出雙手，一位護士靠過來協助。
保溫箱中，她依然拳打腳踢地玩著，雯芳伸出的手在顫抖著，護士伸出的手也在顫抖著。
她們先拔掉點滴，雯芳用全世界最慢的速度取下呼吸器，護士過去關掉氧氣。最後，雯芳和護士合作，小心地又剪又拔著臍動脈導管，她們才一動手，小娃娃就尖聲大哭起來，哇哇的嚎哭聲引得加護病房和旁邊嬰兒室的小娃娃們都此起彼落地一起大哭，頓時，全室一片哭聲，護士阿姨們紛紛過去，輕聲地一一安撫著。
拔好了，雯芳小心地在臍帶上加紗布和膠帶止血。變成什麼也沒，全身赤裸裸的小娃娃還是踢動著雙腳揮舞著雙手哭叫著。
等了一會兒，雯芳吸了吸鼻子，走到護理站。
「孩子還沒『過去』。」她對殯儀館的人說「等過去了，我們再通知你來。」
「不用啦！」男人用力地咬著檳榔笑笑：「現在抱走就可以了。」
「可是，她還‧‧‧‧‧‧」
「我們都是抱回去放一下，冷一冷還是餓一餓，就『走』了啦！」他說：「說不定才到半路，就『走』了！不用再麻煩妳們叫了。」
雯芳再也忍不住了，她大怒。
「做人也要厚到一點！」她語氣溫和但銳利：「反正錢你們已經賺到手了，還怕煮熟的鴨子飛掉嗎？讓她等一等，等她自己自然『走』了，都不可以嗎？非現在叫她死！」
殯儀館的人奇怪地看了看她，放下一張名片，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雯芳雙手扶著桌子微微地喘息著鎮定自己，書記用手掌覆蓋著她冰涼的手，安慰著她。
「不！我絕不告訴別人！」她喘息地在心中告訴自己。
她決定不告訴任何人，她沒有把保溫箱的開關關閉！
「我是護理長，我違背了醫囑，我自願接受任何處罰！」她深吸一口氣，鎮定地再告訴自己。
冷靜之後，她穿過川流不息的護士們，走到她的保溫箱邊，嚇了一跳。
雖然還保溫著，可是才十分鐘，小娃娃已經開始靜默下來了。
那位剛才協助拔管的宋一直站在一邊盯著孩子看。
「宋！」雯芳身為資深護理長，第一次那麼無助：「我們怎麼辦？」
宋不說話，看得出她緊緊咬著唇在忍著，她伸手為孩子擺正身軀，擺正癱下的雙手和雙腳，孩子被驚動，動了一下，輕輕嚶嚶呻吟了兩聲，細得像蚊子叫。
雯芳看了，心中不禁一動，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宋。
宋抬起頭來看雯芳一眼，雯芳連忙點點頭，兩人便一起合上雙手雙眼，為娃娃作臨別的禱告。再睜眼看時，小娃娃的身軀已經開始泛上一層青黑，呼吸也急促吃力起來。
宋越看越不忍，她看著雯芳，雯芳卻開始催著她去找事來做。
「雯芳‧‧‧‧‧‧」宋焦急地想說話。
「去做自己的事，不要再看了！」雯芳很堅定地拒絕：「沒有用！連蔡醫師她們都沒辦法，再鬧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去做自己的事，不要再看！」
宋無奈地走開，忿忿地逃到嬰兒室那邊。
牆上的鐘一分一秒地跳過去，嬰兒室和加護病房兩邊的護士，沒有人忍心再過去看一眼，但仍不時有人按耐不住，抬高眼往那一個保溫箱瞄兩眼。
雯芳從未有過的尖銳，就像玩大風吹般，不許任何一個人空下來，她找出一大堆有理沒理的工作，逼著每個人忙得團團轉。
在這反常的忙亂中，雯芳自己已悄悄地走近保溫箱，默默地打開蓋子，去摸摸她，握握她，回想起她初入院時，是多麼勇敢地硬闖鬼門關。
觸摸著微涼的身子，雯芳坎坷不地默禱著：「孩子，妳一定要勇敢，要勇敢啊！」
於是，她裝成沒事的樣子，用力地用指甲尖去抓著、刺著小娃娃敏感的腳心，靜靜躺著的小娃娃被抓得嚶嚶呻吟起來，一看她呻吟了，雯芳便快快放下蓋子，走開。
有人聽見了，急切地趕過來看，雯芳就吼人。
「不要看了！去做自己的事！」
「可是，林姐，她‧‧‧‧‧‧」
「不要看！叫妳不要看就不要看！妳去嬰兒室餵奶！」
她逼著把人調開。
「妳太閒了嗎？奶瓶那麼多，去洗乾淨！」
大夥氣壞了，可是想想，也許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吧？算了！洗奶瓶就洗奶瓶！
等沒人注意了，雯芳又悄悄走近保溫箱，打開箱蓋，去抓、去刺她的小腳心。等她一哭，她又快快走開。
一次又一次，最後，在她又去抓她、刺她時，小娃娃終於受不了了，起先，她是嚶嚶呻吟著，緊接著，她哇！一聲小小地哭起來。雯芳心中大喜，便抓得更用力，甘脆過去撕她肚臍上止血的棉花，痛得小娃娃縮著小手小腳躲著、閃著，並哇！一聲、又哇一聲、再哇！一聲，然後就開始哇哇哇連續地大哭起來。
空氣帶著氧氣再度借著痛哭的舒張力，一股接一股地順利輸入小小的肺中，再一次地擴張了她的肺泡，迅速地加入血液的循環。溫度也借著叫喊的激動力，又重新被激發起來，溫潤了漸漸冰涼的身軀。
她哭得面紅耳赤，小手小腳也開始漸漸又揮舞起來。
雯芳毫不放鬆，加緊多刺幾下，便快快縮手，假裝探視著。
一聲接一聲的哭喊，美妙地傳送到全體護士耳中，大家驚訝地互望著。
宋也趕了過來。張口結舌地望著小娃娃。
她呼吸順暢，膚色紅潤，正努力地大哭著。
雯芳兩眼發亮，望了望宋。
「加油！加油！再哭！哭大聲一點，久一點！」雯芳在心中吶喊著。
宋滿臉疑惑：「怎麼‧‧‧‧‧‧怎麼會這樣？」
雯芳虔誠地回答：「我剛才禱告時，我對上帝說，如果這條生命是祂所賜的，就請讓她活下去吧！我想！生命真的很可貴，上帝聽到禱告了。」
宋也虔誠地點點頭，誠心誠意地望著小娃娃嚎哭的沒牙大嘴巴。
之後，雯芳和宋輪流地守著小娃娃，不敢離開一步，她們知道，無論如何，這簡直是奇蹟，孩子再度轉活過來，誰也沒有理由再逼她入絕境。
可是，這突來絕佳的情況能維持多久呢？沒人敢保證。
大家都想要雯芳去叫醫師，可是沒人敢開口，誰也不敢對目前的情況作判斷。
滴滴答答一個鐘頭了，孩子時哭時停，大夥緊張地盯著她，都是該吃午餐了，所有的護士都在忙碌中不時往返觀望，連書記也在那頭伸長著頸子探看。
宋和雯芳她們隱隱擔憂著，如果再這樣等下去，等到孩子力盡了，那‧‧‧‧‧‧
「宋！」雯芳一把抓住宋：「我們不能再等下去，再下去‧‧‧‧‧‧等她沒力氣了‧‧‧‧‧‧」
宋拼命點著頭，兩人不說一句話，宋繼續守著，雯芳就跑向護理站抓起電話。
「總機嗎？請廣播小兒科蔡曉蓮醫師立刻到嬰兒室！快！」雯芳說。
播音器很快就響起呼叫：「小兒科蔡曉蓮醫師請馬上到嬰兒室，小兒科蔡曉蓮醫師請馬上到嬰兒室。」
五分鐘不到，曉蓮喀喀的鞋跟重新在走廊上響起。
「什麼事？」她匆忙地推門進來。
「蔡醫師！」書記叫起來：「快去看，那個孩子！」
「蔡醫師！」護士們叫著她：「快來！快來！」
曉蓮疑惑地走過去。
雯芳和宋望著她，再望著小娃娃。
曉蓮看了一眼大夥兒，低頭望進保溫箱------一個全身赤裸裸大哭大叫的小小早產兒，沒有呼吸器和點滴的養份，她依然活力絕佳。
是她！就是她！原以為早就去殯儀館當了小活屍的她！
曉蓮張口結舌，半天，才問：「怎麼回事？」
「不知道！」宋驚異地說：「本來好像快‧‧‧‧‧‧後來聽到她哭！一直哭，就這樣了。」
雯芳不敢說話，只在一邊無辜地睜著大眼睛眨呀眨地拼命點頭。
曉蓮立刻掛上聽診器，彎下腰去檢查她。
一會兒，她驚訝地直起腰，望著嬰兒室這位資深護理長：「怎麼說‧‧‧‧‧‧很好！」
「我‧‧‧‧‧‧我也覺得很好。」雯芳小小聲地回答。
曉蓮也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地站著。
「兩小時了。」雯芳鼓足勇氣：「蔡醫師，妳想我們這樣‧‧‧‧‧‧一直等到她死？」
「不！」曉蓮衝口而出：「不！不要‧‧‧‧‧‧呃！我想‧‧‧‧‧‧雯芳！妳看怎麼辦？」
雯芳早就想好了：「蔡醫師，孩子是自己決定活下去的，我們不能再逼她走絕路了，妳可不可以去請示吳醫師和主任，讓她繼續治療，請社工組用社工經費支付，我們醫院自己來救孩子！」
曉蓮吃驚地望著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醫護人員，她竟敢如此自作主張地提議？但她心中卻升起一份暗喜。
「蔡醫師，我們都是信奉上帝的教徒，是不是？我們怎麼見死不救，而且，她總是那麼勇敢‧‧‧‧‧‧」宋快哭了。
曉蓮一口答應：「好！」她也不管後果了，她堅定的回答：「妳們趕快把點滴、呼吸器和電極片先裝上，我去找吳醫師和主任。」
小兒科主任就是四肢畸型的早產寶寶的主治醫師汪克華。透過電話，曉蓮很快地略作報告，分別請他們到立刻嬰兒室來。
他和為了孩子強行出院早已憋了一肚子氣的吳醫師一起跑進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汪主任一路問進來。
洗過手，換上隔離衣後，他們快步走到保溫箱邊診視。
曉蓮簡潔而詳細地報告了一次情形。
汪主任和吳醫師一起都帶上聽診器，而汪主任一看到孩子，就把吳醫師這個主治大夫給忘了，他專注地，很快地聽診一次。
吳醫師只好收回聽診器，但看得出他很高興，一直望著汪主任。
「把她的資料馬上整理給我。」汪主任吩咐：「吳醫師，你和我一起去找副院長。」
吳醫師馬上點著頭。
「蔡醫師，妳一起來。」汪主任說，臨走，他看看大家，頓了一下，又說：「我‧‧‧‧‧‧我會盡力。」
取了資料，曉蓮跟上他們快步走了。
而雯芳這邊也沒閒下來，她立刻把發生的事和她的處理方式報上護理部的督導，主任。
於是，所有有關的高級主管都各就各的職責範圍和有關人員緊關著大門討論著。
黃昏來了，換班的時間早過了，沒有人肯下班，接班的護士湧進來等交班，一起加入翹首盼望的一群。
這個緊急消息一路由嬰兒室一關接一關地報告上去，一直傳到最高的決策單位------一位虔誠嚴謹的外國院長。到這時，留在院長室繼續研究討論的，只有小兒科主任、兩位醫師和護理部主任。
五點，汪主任終於回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大群人，有小兒科主治醫師、住院醫師、護理部主任、督導，一起都塞進了小小的嬰兒室。
「准了！」汪主任平靜而溫和地宣怖，一反平時的大嗓門，「沒問題，可以留下來。」
一陣歡呼響起，雯芳轉過身去，抹著再也忍不住的淚水。
曉蓮幫著吳醫師檢查那些重新再插上的各類管子，一動，小娃娃又放聲大哭起來。
哇------哇------哇------哇------
嬰兒室滿滿的人都靜靜地，細細地聆聽著，從未感覺過，這些小毛頭的哭聲竟是這麼地叫人盼望過。
作著：李淑真
財團法人中華民國早產兒基金會
後紀:
年輕的媽媽生下了一個不足月的小小早產兒，體積只有成人的一個巴掌大。為了龐大的救治費用，狠心的家人瞞著媽媽打算放棄孩子。而在拔掉各項維生系統後，小小早產兒卻自己決定活下去，而獨自為著自己的生存奮鬥著。最後，醫護人員設法通知了媽媽，合力救回小小早產兒的一條命，並讓她回到自己的家。
小小早產兒像個巴掌大的仙子，可以讓人看清自己心中的惡魔與天使，也照清了通往善美與罪惡的兩條路。
寶貝蛋目前是五個月又二天的bb!
寶貝蛋是早產寶寶,三十一週就急著與寶媽和寶爸見面!!
寶貝蛋的出現讓寶媽又驚又喜又愛又恨!!!
驚的是多一個人………
喜的是多一個人………
愛的是多一個人………
恨的是多一個人………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