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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婆芋的故事』

　　童伴冬蘭擁有一張大絣臉，笑起來像朵燦爛的太陽花。一雙眼睛活靈靈的像似在笑，唱起歌來更是婉轉流暢十分動聽。她的記憶力很驚人，再長再複雜的歌詞聽過一遍，她就能輕鬆唱出一字不差。她很喜歡唱那首「落水歌」，這是她的祖父文靈伯公，在他89歲生日宴上的即興之作。歌詞像首詩又像是兒歌，不管用唸或是用唱，大家都能琅琅上口。對冬蘭而言，更是輕鬆記唱毫無困難。

　　這首「落水歌」，村子裡的兒童幾乎人人都會哼上幾句。就算是個音感再差者，對於它的旋律也不會感到陌生。它的歌詞內容是這樣寫著：「天暗暗，會落水，阿妹撿柴轉屋家。水落滴答濕杉褲，緊緊來去避天水。大樹底下會打雷，莫要留步大樹下。山芋葉大好遮水，快快抝來做雨遮……。」這首兒歌雖然辭長字多，但其旋律簡明動聽。她可以一口氣唱到底，絕無中斷或吃螺絲現象出現。

因為它的歌詞很長，童伴中無一人可以默記齊全。我則因與她時常玩在一起，常常聽她哼唱耳濡目染，所以，不知不覺裏我也學會了一些梗概。歌詞中的「山芋葉」，就是我們常說的「姑婆芋」的葉子。這種植物在山村遍地都是，陰暗潮濕之處是它的居窩。通常生長在陽光充足之處，它的葉子圓闊面積很大，芋梗肥碩巨大芋頭也大。它的根莖業都可當作豬飼料，吃它成長的豬隻個個膘肥肉厚。

農家或豬商都喜歡這種豬隻，外相順眼屠宰肉多收入特別豐厚。此外，芋葉是市場商家的最愛，在那尚無包裝紙供應的時代裏，它可是包紮魚肉或豆腐，以及其他食物的好材料。至於芋梗和芋頭有人敢吃，但絕大多數的村人不敢碰它。尤其是皮膚過敏者，吃到煮熟的姑婆芋梗或芋頭，全身必然發疹癢痛難擋。即便是他搔抓到皮破血流，亦無法止住它所帶來之奇癢。

童年時期為了零用錢之取得，除了撿拾破銅爛鐵或玻璃片換錢之外，到野外割取姑婆芋葉，賣給市場裏的魚肉攤販，或賣給豆腐挑子，這也是村童們賺取零用錢的選項之一。它的收穫以捆計算，每捆含芋葉十五片，得資僅一元罷了，便宜得連狗屎都不如。雖說這只是盞盞收入，但村童們個個都趨之若鶩。姑婆芋是死黨阿喜子的天敵，他每靠近就會混身發癢，並且還會長出一片片的紅疹子。

中藥房的阿祥伯說，這是先天性的過敏症，只要遠離過敏源就可不藥而癒。可是他見大夥摘賣芋葉都有收入，顧不得皮膚會起紅疹子發癢，咬緊牙根也投入採摘行列。下雨天，姑婆芋的大葉子發揮功能。我們習慣將它的葉子，連梗割下當作雨傘使用。撐著姑婆芋葉之雨傘，腳踩雨水滴哩答啦，頭上芋葉被雨滴敲擊嘀嘀咑咑。大夥人手一傘排列行進，玩在雨下十分有趣。

偶而大夥兒興緻來時，就在帶頭人的提音之下，一首首的兒歌，或者課堂上學來的歌曲，張嘴酣唱喋喋不休。間或夾雜著興奮的吆喝聲音，行列浩浩蕩蕩非常豪邁。不過我還是喜歡獨自一人，撐著姑婆芋葉的雨傘在雨中漫步。偶而吹吹口哨或唱唱山歌，行動自由且又逍遙自在。太平洋戰爭末期，日本人在台灣盡情的徵調民伕搜刮物資，就連馬匹需要之糧秣也向民間徵收。

當時每家每丁每日必須繳交馬草一捆，誰要不繳會遭到嚴厲之懲處。大姨丈為家中之生計，千方百計閃躲徵收。有一回庄役場追草孔急，他就逃到深山躲避。他害怕被人搜著，所以躲到極深之荒山裏。逃亡期間，大姨丈靠著姑婆芋頭度日，無油無鹽吃得他面黃肌瘦。事情平靜下山之時，雙腿無力需要人扶才能活動。表哥見狀立即將他送進醫院，送醫之後立即展開檢查內部動作。

　　檢驗醫師發現，姨丈的腸胃璧已經大部變薄，幾乎到達喪失功能之地步。幸虧家人及早將他送醫，否則早已怕要一命嗚呼了。台灣光復後台灣回歸中華民國，從此台灣人不再受日本人之鳥氣。家家壓抑難得一見之笑容，此刻掛在人人臉上。大姨丈至此才鬆了一口氣，但自此之後他見芋心慌，不願再去碰觸到它。走在郊野見到姑婆芋，他都會繞道而行，再也不像從前那般視它為寶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