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裏靠牆的這棵歪脖子棗樹實在是太粗了,兩個小夥伴認知能力
才能夠合抱它,在我們沒有哪棵樹能比它粗了。
不知它經歷了多少風雨才長這麼大啊。小時候,我那八十歲奶奶用她的小拐棍指著這棵棗樹對我們兄妹幾個說:這棗樹是你們爺爺小時侯栽下的。
也許這棵棗樹嫌我們家這個偌大的院子還不夠寬敞,也許是它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它總是拼了命地把自己的脖子伸到院牆外,以至於一半的果實都懸掛在圍牆外面。那叮叮噹當密密麻麻的棗兒把它的脖子壓得更低更歪更粗壯了。就連不會爬樹的我都能稍一躬身,蹭蹭地爬上樹去,隨手可採摘頭頂的甜棗。這卻苦煞了我那裹著小腳滿頭銀髮的奶奶。她一面要看管好生長在院牆之外的棗子,以免被路人採摘;一面又要提防我帶來的小夥伴從院內乘虛上樹,而更讓她著急的是怕我從那矮矮的歪脖子樹上摔下來。
我經常鼓動我的小夥伴:走!到我家偷棗去!我從沒有在他們面前趾高氣昂地說過:走,到我家打棗去。有了奶奶這位守護神,誰也別想在她的監視下光明正大的打一回棗。我只好動用非法手段,奶奶看管得那麼緊,不偷怎麼能吃到鮮脆甘甜的棗呢。
每當中秋的前夕,奶奶眼看樹上的棗兒要全紅遍了,邊召集起全家人腦部發展在一個黎明時分把樹上的棗兒一網打盡。這回算是最光明正大的打棗了,我總喜歡抱著頭在樹下興奮的跑來跑去,任憑天上掉下來的棗兒雨點一樣砸著我,這樣的雨下不完才好呢。我問過母親,為什麼我們總在天還沒亮的時候打棗?媽媽悄聲說,要是天亮鄰居們來了,能不分給他們點嗎?奶奶說鄰居不知道我們打棗就算了,這樣我們還有點面子,免得人家說我們不舍得給人呢。哼,我想,我們家人真小氣,尤其我奶奶。
我還不明白的是每當棗兒熟了的時候,為什麼我的爺爺常悄悄的鼓動我去打自家的棗兒,而奶奶卻總是在棗花剛一飄香時就顫巍巍的拄著拐棍來看棗了。她過一會兒就來棗樹下,院裏院外巡視一番,更不要說讓我上樹去打棗了。爺爺常悄悄的向我招手,耳語道:你奶奶不在,打棗去吧你,爺爺幫你看著。有時奶奶巔著小腳晃來了,我被困在樹上,就大喊:爺爺快來!爺爺就會笑呵呵地仰起臉對我眯一下眼睛暗示我,高聲說,給爺爺摘倆棗就行了,爺爺吃多了難受。此時奶奶往往無可奈何地嗔怪說,那就多摘幾個吧,我給你蒸棗饅頭吃,牙都沒了,哪能吃生棗啊!
奶奶蒸的熱氣騰騰的棗饅頭真是又暄又軟又香,爺爺笑眯眯的捋捋山羊鬍子就吃,我更毫不客氣地抓起就吃。這時候奶奶會對我說:多吃點吧,哥哥姐姐都不在,你也吃回獨食吧。而對爺爺卻說:人老了,不能吃太多,別吃壞了身子。而她自己好象不喜歡這麼好吃的棗饅頭,她把剩下的饅頭給爺爺除留兩個外,都分給了我們兄妹幾個。
在一年的秋天,滿樹的棗兒都紅透了,就等爺爺身體好了打棗了,可爺爺還是走了,通紅的棗兒落滿了院子,幼小的我竟然也沒有吃棗的興致,滿腦子是爺爺翹起山羊鬍子笑眯眯的模樣。從那時起,我家的那棵老棗樹竟然也不再枝繁葉茂,每天耷拉著歪脖子,象在思念著什麼。而我那年邁的老祖母更象一棵老枯樹,再也打不起精神來。她時常坐在棗樹下發呆,或者象離了群的孤雁在苦苦尋覓著什麼。有時候,我就在她的眼皮下上樹摘棗,她也視而不見,即使我帶著小夥伴象群嘰嘰喳喳的鳥兒在數上鬧翻了天,奶奶也不聞不問,置若罔聞了。這時爸爸媽媽反而對奶奶說:您老人家在家也不看著孩子,看把棗子都糟蹋了!奶奶則淒然的說道:他爺爺也不在了,棗子都給孩子們吃了吧。
一年後,在一個陰雨綿綿棗花初發母乳 研究滿院飄香的淩晨,奶奶隨爺爺而去了。棺木就是那棵老棗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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