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痕》二十九 風起
【春暖乍寒猶芳，多愁風起宋堂。】
「沒想一道菜就得了皇上的心。」杜若冰笑看趙匡胤，聲柔柔眸瀅瀅。
龍樓春寒，趙匡胤英姿颯爽。
圍爐後，趙光義與趙廷美兩兄弟領著各自的妻子回府邸，皇子公主們玩樂去，杜太后堅持要陪韓妃閒話家常，這夥人難道都看出他們兩人想獨處嗎？
冷君寧已於昨日出宮回家過年，那是杜若冰的特許，席玉與連瑩陪著公主與皇子們御花園玩耍，眼下，他們兩人心神交會。
也許是杜若冰多心了，她總覺得杜太后關心韓妃的肚子比關心自己來的慎重，期望與喜悅也明眼一看分千秋，但無所謂，對於精明的長輩，你只能遵從服從順從，那便是息事寧人的生存之道。杜若冰要的不過是趙匡胤的心，而這顆心不管有多少人分享，只要有她不可取代的一份，那就夠了。
「朕從未跟皇后提過那年。」趙匡胤盯著杜若冰，心早已被感動佔滿。
「妾洗耳恭聽。」杜若冰淺淺一笑。
沒有緊緊的擁抱，只有深深的凝望，抓在手裡的不一定能擁有，看進眼裡的卻能深刻入心。
「那幾年，像是一場夢，卻又清楚的留下痕跡，曾窮到吃不起一碗麵，可如今……朕未曾想過今日之位，但朕達成了長久的心願，百姓如今能過上好日子。」
趙匡胤自豪說著，杜若冰深表贊同的點頭。
「天時地利人和，水到渠成，皇上沒有對不起周世宗，忠心，忠於心，除了皇上，沒有人能擔得起，這天下是皇上幾次生死徘徊建立，征戰也許不易，守成更是艱難，傳承又是難上加難，論睿智，皇上更懂用兵，論英勇，皇上更懂用心。」
「皇后之言，驚世駭俗！」趙匡胤雙眸炯亮。
「妾實話罷了！」杜若冰若無其事掩嘴一笑，「即使功過參半，但捨我其誰。」
「即使功過參半，捨我其誰。」趙匡胤笑，「朕什麼都不怕，就怕史官手上筆，如今皇后一言解我心憂，捨我其誰，皇后是朕的知音。」
「皇上曾苦民所苦，所以知民心。」
趙匡胤頷首，「國是建在民心之上，失了民心，國不成國。」
杜若冰淺笑，「家是國的縮影，親人離心，家也就破碎了。」
趙匡胤向前一跨步，笑著將杜若冰輕擁入懷。
「朕的國邁向繁榮，朕的家和諧溫暖，朕的心感覺圓滿。朕該謝謝榮國公，他雖對朕的朝廷無功，卻給了朕最珍貴的寶貝。」
杜若冰默然，沒來由的感傷湧上心頭，我能依靠這厚實的胸膛多久，一顆淚珠悄然滑落。
‧‧‧
大年初二，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日子。因為王皇后不能回娘家，所以要王統勳前來探望，雖說前不久才省過親，但人是如此，見不到時不多想，見了面後長相思。
亭子裡綠茶飄香，連瑩正在沏茶，杜若冰有些憔悴，舉杯啜了一口茶，王統勳乖坐一旁，俊俏的臉微露稚氣。
「娘一定要我來看看姐姐。」
「回去後，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許提。」杜若冰提醒的。
「我知道，我又不是孩童。」王統勳撇了撇嘴。
「不要人當孩子看，行為舉止就要像個大人。」杜若冰順理成章的訓誡起來。
「姐姐，大過年的不要講道理了好不？」
「好好好，席玉去準備點心，陪姐姐喝完午茶後再走。」
「是！」王統勳正兒八百的拱手作揖，惹來杜若冰噗嗤一笑。
「姐姐，寧兒姑娘呢！」王統勳閑著問。
這小子，還念念不忘冷君寧，杜若冰登時警戒，卻也不動聲色。
「出宮過年了。」
「喔！」王統勳略為失望的眼神，旋即又問，「皇上姐夫呢！？」
「不知道，也許在韓妃那，也許在御書房，總之，就在這皇宮的某個樓閣吧！」杜若冰真把王統勳當自家人了，不禁流露出身在宮中茫然的哀怨。
「姐姐，當皇后娘娘不好嗎？皇上姐夫對妳可不一般。」王統勳也有心細的一面。
杜若冰起身，望著亭外發了新芽的樹木，「女人，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心有所歸，退求其次，不求一心一意，只求不離不棄。」
「統勳！」
杜若冰與王統勳同時回首，只見趙匡胤大步朝著走來。
「見過皇上！」王統勳屈膝就要跪下請安。
「這又不是朝堂，自家人見面不用行大禮。」趙匡胤一把拉起王統勳。
「謝皇上。」
「朕方才在御書房想著事，李鉞說你來了，朕來看看，榮國府都還好吧！」趙匡胤說著看了一眼杜若冰，杜若冰卻佯裝沒看到。
「謝皇上關心，一切安好，只是臣的母親想著姐姐，要臣來看看姐姐。」
「嗯！皇后懷有身孕，瞅著有些憔悴，但宮裡有最好的藥膳調養。」
「是，臣會請母親寬心。」
「好。」
趙匡胤微笑頷首坐下，連瑩趕忙斟了一杯茶，席玉在這時送來點心，而杜若冰卻聞著反胃。
「皇后！」
忍不住就快要吐出來，杜若冰以繡帕捂住嘴，臉色越發蒼白，連瑩與席玉扶住杜若冰。
「怎麼了！？」趙匡胤起身關懷。
「姐姐！」王統勳離杜若冰近，兩步已蹦到杜若冰跟前，關心之情不亞於趙匡胤。
「沒事，這兩日聞著味道濃的都會如此，一會就沒事了。」杜若冰壓下已經到喉頭的苦水，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回去歇著，朕與統勳聊聊。」趙匡胤看出杜若冰強逞，立即做出決定。
「皇上，臣回去吧！」王統勳客氣的說著。
「不礙事，你陪朕。」
「是。」
趙匡胤做事明快，這下她要留下來的可能性非常小，也好，一會忍不住吐了出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妾先行告退。」
杜若冰向趙匡胤欠身，她以眼神向王統勳叮囑著，「統勳，要知分寸。」
「姐姐，皇上都沒妳那麼嚴厲。」王統勳回以不平的眼神。
看著杜若冰離去，趙匡胤眼神滿是擔憂。
‧‧‧
王統勳與李鉞並肩走向乾元門（註），欲送王統勳出宮。
「娘也很關心你。」
「公子替我捎句好。」
「李將軍，你太傻了！」
「李鉞不認為。」李鉞明白王統勳所指，但他有自己的方式。
「我方才跟皇上姐夫要了我喜歡的人。」王統勳得意的。
李鉞輕輕牽動嘴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下了話，王統勳畢竟年少，想的層面少，看的視野也窄，所以才會犯這種年少輕狂的衝動吧！
他不只一次想過，想過開口，但他知道三小姐永遠不會屬於他，是他高攀不上，也許因為知道，所以壓下了當年可以開口的機會。只要她好，看著她幸福快樂，自己也就滿足了，只要三小姐想做的事情，他一定會想辦法替她完成，所以當日明知道她擅自出宮，卻沒有攔下。他的主子，是個英明有為的主子，能為如此宏觀之人的部屬，不也是一種榮耀。儘管愛著不能想，看著不能擁有，那麼只要她笑，哪怕要他死，他也會毫不猶豫。
「希望公子得償所願。」
「皇上姐夫雖未立即答應，但我相信他有成人之美。」王統勳滿心的自以為是。
「李將軍，保重！」
「公子保重！」
王統勳走出乾元門，城門緩緩關上，李鉞走向御書房覆命，這皇宮他閉著眼都能走，每天繞來繞去，繞不出這塊地，皆因這裡有他以生命保護之人。
「李統領！」
李鉞回首，雖表面無波，心緒卻如春風，一陣暖一陣涼。也許有人覺得他有自虐傾向，但他李鉞向來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他只管做自己能受之事，能聽到這一聲喚，能如此近距離的看著她，不也是一種幸福。
杜若冰由連瑩扶著，微涼的春風吹的她單薄的透明，席玉手上捧著一件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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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乾元為北宋皇宮正大門（明道二年改稱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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