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桑』這部電影,是吳念真在1994年發表的,故事核心是以兒子的旁白(吳念真口述),回溯到兒時,記憶中的父親及其一生的流轉。片中全講台語為主,多桑偶爾穿插日語對白,連廣播電台放的也是日語的新聞。
故事背景是瑞芳的礦坑日子。吳念真的父親一直用日本名字「SEGA」,SEGA童年是受日本教育的,自小個性叛逆,16歲那年與家人負氣出走,從嘉義輾轉來到瑞芳被招贅,這才在北部定居。
電影中多用長鏡頭拍攝,全片幾乎都是以黑白為背景顏色,顯示當年時代的簡樸與民風保守,像村裏一位年輕頗有姿色的女孩子,因為戀上一個跛腳的男人,她的媽媽超誇張的當街躺在地上打滾哭喊一幕,令我印象十分深刻,她不斷的自悲自嘆哀嚎,歹命啦之類的言詞,讓我想起了兒時也看過這樣的事在眼前上演,那些哭鬧的言詞,聽起來是那麼的熟。
多桑的個性講義氣,好打抱不平,永遠都是對外人很熱心好義,對家人卻很冷淡的態度,這讓我想起我的父親,也幾乎是這樣子的個性,看著片中蔡振南演出的多桑不善表達的各種情緒,真的詮釋得十分通透。
嘉義出生的SEGA，後半生都在礦區度過。電影除了敘說一個人的生命史外，也見證了台灣礦區的興盛與沒落。
SEGA生性風流,經常與眾好友結伴,趁著夜色行走在山路間,跑去酒家唱歌喝酒元樂,做為礦工,似乎總是與酒家會聯結在一起。
遇到颱風天,他去搬了一塊大石回家「壓颱風」,半夜裏獨自與大石守在客廳裏直到天亮,颱風離去了,他卻讓這塊大石在家裏放了三天也不再管它了,這樣的率性任為,也不由得佩服他了。
後來礦場沒落,多桑沒了工作,卻開始沈迷在賭場,為此家裏開始時有爭吵,直到過了幾年後,多桑退休了,有一年村裏選舉,他一個勁的熱頭上,開完票後為了少一個人沒投票,他堅持吵著要查是誰,卻居然是他自己,回到家後,被老婆罵「面底皮變腳皮」,這句台語實在是妙極了…
受日本教育、經歷過二二八事件的多桑，他的青春年少隨著日本戰敗，以及國民黨在臺灣的威權統治下,孩子們長大了,在學校被教育效忠國民黨,家裏開始出現二種民族身分的情懷,特別是在看棒球賽時,多桑支持日本隊,小兒子和女兒支持中華隊,沒多久便起了爭吵。多桑與子女對國語、國旗的認知差異,屢被女兒指他是漢奸,都反映了兩代之間與歷史記憶的斷裂。
飾演他太太的是蔡秋風,一個很道地的台灣傳統婦女,地位很輕微,卻又很重要。丈夫在外招搖時,她始終默默守護著家,盡責的照顧幾個孩子,當丈夫失業時,她又毅然出外去工作,扛起賺錢養家的責任。在她的這部份,鏡頭運用還有分,前半生的她幾乎都沒拍到她的正面,活脫像是隱藏在多桑身後,直到多桑失業後,她的身分才漸露在人前,甚至後半生,在多桑生病後,她已經是一家之主了,這時候她的鏡頭就多為正面的了。
在多桑與妻兒爭吵後,唸了一句”惡妻孽子便獨自步出家門,一邊唱著「可憐的阮的青春,悲哀的阮的命運,啼哭也喚不返來,消逝的少年時, 可憐的阮的青春,悲哀的阮的命運….」這時鏡頭停留在一大片層層山巒與雲海前,加上蔡振南獨特的唱腔,整個情境十分滄桑啊！
他的尊嚴、他的倔將,最後在跳下加護病房的窗外後,一切都結束了。蔡振南在這部片子裏的演技實在讓我很折服,無論是在多桑春風得意時的那種豪爽、失意時的落寞，或飾演多桑生病末期時一直不停止的喘息,演得太真實了,讓人忍不住也感到快不能呼吸了,
片尾,醫生放棄急救,室外的媳婦雙掌合十,輕輕重覆唱唸著”阿彌陀佛”時,這時鏡頭又拉到年輕的多桑對著鏡子梳頭抹油的畫面,一轉身走出來時眼前一片明亮,他從醫院的長廊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就像終於能開心的去找他的好哥兒們了！
最後,在這首”流浪者之歌”,蔡振南的歌聲中..我也滿懷傷感…
『
船也袂倒返來 日落黃昏時 去處也無定的 阮要叼位去
拖磨的阮身命 有時在山野 為何來流目屎 為何會悲哀
放棄的阮故鄉 總是也無惜 流浪來再流浪 風雨吹滿身
啼哭也不返來 青春彼當時 目屎若會流落 叫阮要如何
路若行有東西 人生有光彩 雖然日頭在天 不時照落來
春天呀緊過去 秋天就要來 可憐的阮青春 悲哀的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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