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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1-27 15:28:00| 人氣1,33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顧城詩學系列講座第六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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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同弘:
(京按:講座當日,黃同弘先生事前準備了一份書面「閱讀顧城筆記」,與在座人士分享他所讀到顧城的豐富維度,以下記錄即根據該筆記轉錄而成)

我開始讀詩時,顧城已經死去,所以我跟大多數的人一樣,先知道事件(殺妻棄子),才閱讀他的詩。

我的閱讀姿態。斯賓諾莎:不要哭、不要笑、只要理解。對事件,我無從作任何的八掛姿態的猜想,因為當我閱讀顧城的起點已是1995左右的時候,這類資訊已經氾濫,你知道他面對現世他選擇遠離,最後以悲劇收場但其實你一無所知。另一種姿態是拆解,在唸文學的學生眼中,顧城被劃定為大陸詩壇的矇矓詩人。因某種時代困境而興起的語言特質,需要機巧智識地破解才能得出底蘊不為人知的意義,像是偵探辦案一樣,從些蛛絲馬跡去追索犯罪的全貌,有人這樣讀詩也是為了破案的快感。我作不來,智慧不夠,而且,如同諸位老師之前幾堂課對顧城語言深度的贊揚,顧的語言與同代詩人的矇朧決不相同,更不是我用面對舒婷、面對北島的閱讀方式所能處理,他的話一會那麼童騃質樸先讓我輕視、一會那麼機巧讓我自慚智慧不足、一會像鬼魅一般滴的里滴根本拒絕進入、更多時候,我閱讀他的文字,不溫不火,而在多年後像天啟一般,在某些時刻突想湧現的句子,帶著龐大無匹的悲劇力量,救贖當年的閱讀者。

對,我說悲劇,【英兒】不算,我跟黃梁一樣讀不了全篇,那直來直往的悲傷與自毀讓人無力承受。我當年無法八掛也無法拆解的句子,顧城的詩,在離開大學課堂很多年後才湧現,在某種我困頓痛楚的狀況中(兵役)我再次(真正)讀到,我回憶當時的感覺是,我理解了,我理解(直覺地而非智識地)了他的某些情境,或者,我看見了當年我所未見的多麼美好的事物,在他的詩中,從而有我得至的力量,生存下去的。在以後的日子像是某些時刻專屬於某些音樂,你一經歷那樣熟悉的溫濕度、氣味、聲響,就會像是記起那時聽的音樂一樣記起顧城的一些句子。
哪些呢?如果不翻書我可以這樣記頌。

天快亮的時候/我夢見我赤身向外站著/漸漸感到了東方 她們隔著玻璃向我道別/向流消失在海里  【平房】

我多麼希望,有一個門口/早晨,陽光照在草地上 我們站著/扶著自己的門扇/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有門,不用開開/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 【門前】

那個聲音在深夜里哭了好久/太陽升起來時/所有的雨滴都閃耀了一下/變成溫軟的水氣/我沒有去擦玻璃/我知道天很藍/每顆樹都齒此著頭髮/在那“嘎嘎”地錯著響板/都想成為一只巨大的補食性昆蟲 一切多麼遠了 我們像早晨的蟬一樣軟弱……魚在分開光滑的水流/紅游泳衣的笑聲在不斷隱沒/一切多麼遠了/那個夏天還在拖延/那個聲音已經停止  【窗外的夏天】

……我想,到空曠的海上/只要說,愛你/魚群就會跟著我游向陸地  【出海】

我是一個悲哀的孩子/始終沒有長大……我知道/那時,所有的草和小花/都會圍攏,在燈光暗淡的一瞬/輕輕親吻我的悲哀  【簡歷】

……是孩子就可以跳著走路/把塑膠鞋一下就都進草叢…… 【童年的河濱】

在這寬大明亮的世界上/人們走來走去/他們圍繞著自己/像一匹匹馬/圍繞著木樁……   【在這寬大明亮的世界上】

……我們在風中遊泳/寂靜成型/我們看不見最初的日子/最初,只有愛情  【是樹木游泳的力量】

……整個傍晚都飄了裙子  【吸煙】

……一節節陽光的鐵鍊/木盒帶來的空氣/魚和鳥的姿勢 我低聲說了聲你的名字  【來源】 

……我只有十二歲/我垂下目光……我喜歡穿舊衣衫……【十二歲的廣場】

我印象最深的句子都是那些美好的句子,它們在我百無聊賴看著醜惡營舍時浮現,我開始去理解,像是對另一個兒時朋友一般的理解。他先是個任性的孩子,他從小就排斥陌生人開口,跟這個讓他無話可說的世界開口。然後他是個情人,愛女人的情人,但他是個爛情人,自私要命,自言自語,哈,說是愛女人不如說是愛媽媽,哈,他根本不談戀愛,他可能只愛他自己,這個爛人啊。

然後我開始理解那些女人,他的女兒國,他想像的根本不曾存在的女兒性。有一次我恰巧在軍中讀本雅明,在拘留營的生活裡,本雅明作了這樣一個夢,進入一個洞穴,見到幾個精靈般的美麗女人。本雅明寫道:「做了這個夢之後,我幾個小時睡不著覺,完全是因為感到幸福。」之所以會提到這是因為我在那個可能再不能見到任何女人的世界沒也反覆作著同樣的夢,夢見頭髮長長的女孩背著陽光在月台叫我。我開始理解這些女人(面對那顧城筆下那條明亮大舌頭歌頌的世界,那個屠殺後拖行的廣場,這個拿刀殺我的社會,這個男性規則,男性歷史,法西斯禁制與囚禁的社會。我知道詩人是悲觀的,他把這人世看作必將沉沒的巨輪,黑色的安那其想像,人類的野蠻歷史與空洞未來,像楊牧滿懷全部的幻滅向我們保証的,下一個世紀只會比逝去的這一個更壞。但我開始理解的是詩人目睹的事,當所有流離失所、生離死別都成真實的意義上的巨大悲傷,當對社會的目睹轉化成絕對的無力與棄絕時,那些溫柔的女人就這麼來到),理解那些美好的句子。

就像上次講座提到築在人間最污穢地基的女兒國想像──紅樓夢。我理解他厭棄那些骯髒沒有靈魂的雄性動物,理解他詩中燈下好看的那些女子,抱起來就睜大的眼睛,理解他的玻璃窗後的國度,理解他句子中的我們。

前些日子,我看了一些電影經歷了一些事與夢,對女兒性有別的粗淺想法。如電影【時時刻刻】,影像中所有的女人都是男性沙文政治中潛在的女同性戀,都會選擇棄絕所有髒污的男人,甚至包括另一種方式被棄絕的感染愛滋的跳樓男詩人。另一部是【悄悄告訴他】阿莫多瓦鏡中的男主角面對舞蹈中女舞者的跌跌撞撞,女鬥牛士生活中的悲傷,面對這些美好又受苦的女人都會流下眼淚。在反戰稍熾的美國在台協會前聽見國際歌以及隨後的街頭鬧劇,我夜裡的夢痛苦中產女隨後失散,耗盡餘生尋覓。是的,我這樣想像女兒性,越來越離題了。泰瑞伊果頓:我所以為的女性主義是歷史書寫的女性化。羅莎盧森堡:這世界如果還有一個在街壘上戰鬥到最後的革命家,那一定是個女人。我記得我對那白日荒謬街頭前聽見的歌聲也是我對顧城詩中的女人第一個理解,溫柔的。

回到我大學課堂對顧城一無所知的理解,最初也最後的事件,面對現世他選擇遠離,最後以悲劇收場。我們可以用八掛式的、法律式的、政治式的、情感式的……種種方法感嘆事件,而畢竟以我們後來者的想像至今來說,只是我們與顧城人生的歧異。當時我這樣理解,當我苦心經營的人世已毀、當我唯一倖存的奢望國度成為幻影、當我被背棄、當我發現我自私地一輩子索求的遠不是什麼詩或者真實或者美好,我在乎的只是背叛,我無能也沒有那樣絕望的勇氣殺妻棄子,我要挫敗地回到社會,我要在清晨細雨的車流中走走停停,渡過對當其時而言再羞恥不過的餘生。
在我步入社會之後,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讀詩,但我常這樣想起。有個荒島提問是,如果你流落荒島,只能帶一本書(或唱片),你要帶哪一本,我想我會帶三聯版的顧城詩全編,因為它經裝不易損壞,因為詩集留白多可以書寫,因為顧近三十年寫作的豐富維度與孫行者般七十二變的語言,還有他給我的,私密的、自我的、活著的力量。如同我不翻書所能記訴頌的句子,多是中期時的顧城,之後的顧城,那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文字,我才正要開始讀呢。

我們都會有這樣簡單的想像,對於之後的生活。

【靜埔】20001106
夢見和她好久之後的婚姻生活
像是在另一個世界的海邊
那裏海水冰涼 天空藍澈

台長: 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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