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牧羊人 是尷尬的中間，而不是適得其所的中庸 　　　　　　

293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沒有新的見解，只是記載一下今天在圖書館找閒書時看到的以備忘。

 

印象中跟好幾個朋友提過這件事，關於二、三年前，或三、四年前，一個日本男人還有他的手帕。

 

那天我和朋友甲約了出去，參與行程的有一票人，以某甲為首，其他人是他的朋友，彼此間有的是初次見面，有的見過幾回。結束時，朋友央了他的日本朋友騎車送我去坐捷運。那天天雨，約莫是我們看完球賽結束前方歇，地上到處還是濕答答的，日本男人垂掛在機車座壂下方的半罩式安全帽也還覆著水珠。他先是開口用不標準的國語說了抱歉抱歉，然後拿出摺疊方整的黃色手帕，細膩地擦著安全帽，裡裡外外，然後才交付於我。看他掏出手帕來的那一剎那，其實有點發噱，並不是愚蠢或什麼的，而是我們對於日本男／女人之於手帕的刻板印象連結在我面前真實上演，再加上這是個當今台灣男人幾乎不可能出現的行為，一時不知如何面對而已。

 

不過，很快地這種衝突感就被貼心的溫暖感受取而代之，那麼謙和有禮的一個人，用他乾淨方正的手帕揩著同樣潔淨的安全帽上的水珠。手帕和安全帽都是鮮黃色的，水珠是晶瑩的，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還反射著街燈昏黃濛亮。現在已經想不起當時我是否開口報赧地說不用擦了不用擦了，但很明確地是，我當下一定充斥著這個念頭。事實上，我覺得用手帕這麼（需要保持）乾淨的東西去擦拭吊掛在外頭隨時都會蒙塵的安全帽似乎有些怪異，然而，這種不同國籍間的距離感卻足以彌合這種怪異感，畢竟拿出手帕本身都怪異了（如果他不是日本人），拿來擦安全帽又有什麼好怪異的？很自然地，我導向兩種可能的結論：第一，也許他的安全帽乾淨得與手帕無異？第二，也許正是透過用乾淨的手帕來擦不潔的卻要給對方用的物品才能表達至上的禮貌？當然，完全都是我個人的揣想。我拿到的安全帽其實並不溼，也許是方才雨不太，或者安全帽向下傾蓋著，雨水不致浸透到裡頭去。

 

過了幾天我跟朋友甲提了這件事，朋友甲笑說那他也來隨身攜帶手帕好了，我直說不行不行，台灣男人即使帶了也沒有日本男人的那種效果，甚至突增反效果而已。手帕這東西在台灣早就絕跡，除了我這輩的國小衛生教育還檢查著（現在的小孩不知還有嗎？），還有我父親那輩的男人成人後還使用著（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晾、摺衣服時再也沒見過父親使用）。現在的年輕男人如果還使用，大概不被說成娘娘腔就是老土。後來有次我又跟別的男性朋友提過這回事，他直說現在就算接過手帕恐怕也不敢用，誰知道對方剛才是不是拿來擦鼻涕？更何況擦了鼻涕以後的手帕要如何收拾？難不成還若無其事的摺疊回去？想來也是，擦了鼻涕的手帕想像起來怎麼說都是一團糊的噁心模樣。

 

然而日本男人的手帕就不一樣了，但這只能歸因於文化的距離感（沒有人會把他們用對台灣男人的標準來看，然後把任何困惑歸因於那應該是他們的文化吧）。雖然我壓根不知道現代的日本年輕男人真的還用手帕嗎？還是我遇見的這個日本男人是個在日本當地會被嘲笑的特例？然而不管怎麼說，他的手帕的確乾淨得閃閃發亮。

 

回到今天我在圖書館看到的一篇文章。張系國，一直聽聞他的名字，但我其實從沒看過這個作家的書。當時隨手拿起一本，現在倒也忘了書名，但那本雜文書的第一篇短文我倒是站在書櫃旁當場就扎實地看完了它。短文的標題就叫男人的手帕。內容大致是說，他在台北和朋友在餐廳吃飯，女伴碰上了個突發狀況讓他掏出手帕來。然後女伴見狀卻哈哈大笑道：「現在還有人在用手帕的啊？」作者有點困惑或不服氣，還詢問了身邊的男侍者是否還攜帶手帕，答案倒也如女伴所述。看到這裡我忍不住去查了書背。張系國，民國三十多年出生於江西，而書則是民國七十幾年出版的。比我父親年長些卻也相去不遠，民國七十年代也是我父親尚使用手帕的年代。

 

短文的後頭作者開始探討起手帕的用不不用的流變原因。他是這樣歸因的。他說，因為愛滋病的暴發，以及男女平權的興趣，所以現代人不用手帕了。愛滋自然是出於衛生的說法，關於男女平權，他是這樣說的。他說，過去文學或戲劇作品裡常出現女人有急需時，而男人適時掏出手帕，這某種程度也是種英雄救美的橋段。而女人的手帕倒是用來掉的，好比說行走時不小心遺落在地，「啊！小姐，你的手帕！」男人便會拾起而後如是說。我沒看過裡面有這種復古橋段的文學或戲劇作品，倒是小時候的知名廣告立即想起一則：男人拾起女人身上飄下的領巾，說：你是我……國小同學？（不過女人說，我是你小阿姨）。我猜想這廣告的戲謔成份大概已有揶揄張系國所述的那種復古橋段的意味？張系國接著說，男人掏出手帕英雄救美是征服，女人遺留手帕是被征服。然後作者說，美人垂淚時掏兩張面紙給她，實在是失去過去用手帕的那種美感了，也代表了現代一切事物的可拋棄性，用過即棄的特性。雖然我對上述的某些想法真是大大懷疑，但也挺有意思，值得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