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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04 15:10:08| 人氣2,916| 回應8 | 上一篇 | 下一篇

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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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不該為它慶祝,它擁有與我一樣的年歲,家裡的老房子。它是那麼理所當然地存在著,就像記憶中一條無須辯證、理所當然的回家的路。
  
從現存僅有的老相簿裡看來的幾幀留影:稻埕上的婚禮,三合院的屋脊,黑白色調的曾經。 

後來隨著家族分枝散葉,西式透天厝取代三合院蓋在舊址之上,與我同齡的老房子便是這樣來的。
  
老房子也有屬於它的慶典嗎?家裡的孩子陸續長大,照片從黑白變為彩色,童年照片裡,一個圓蛋糕有人正吹熄蠟燭,像吹熄時間。倏忽三十年。老房子經過幾次或大或小的修整,從小時候拿鐵盆盛水曝曬於午後的陽光,到現今的瓦斯熱水器;從老舊的塑製軟皮木椅,到現在的白色皮製長方形沙發;從我一疊一落的綠格稿紙,到現在的兩台連結著網路的桌上型電腦;從青春期離家的我,到如今尷尬地住在不合時宜的身體與異鄉,偶爾回家便要被迫接收希冀我快快成家立業的教養條款……這一些,都不能像幻燈片播放,只需一個按轉手勢,就可以回到最初。
  
回不去。老房子也一樣。它從年輕的歲月開始,靜靜旁觀這個家。我們以油漆粉刷它,拿電鑽鑿穿整修它,為它裝上新的器官,挪移五臟的位置,我們吞吞吐吐、進進出出。許多家人,漸漸像飄離的蒲公英,飛散、降落在新的腹土,只有老房子仍站在原地,靜靜等候每一次春天到來之前,家人以年節的理由來舉行慶祝。時間在結束與開始之間,沒有銜接的焊痕,像一個祕密循環良好的圓。春節,可以就當是老房子的週年慶典嗎?畢竟只有在年夜飯時,家族裡的所有人,無一例外,會回歸、群聚在老房子裡吃喝。
  
我喜歡那個時刻:一年又別無選擇地接近了尾聲,但我們不帶感傷,以團圓作為舊歲的送別,總是家人們三三兩兩、前門後門地出現,帶著數聲招呼與熟悉的溫暖,一齊加入年夜飯準備工作。誰又胖了一些?誰又高了一些?晚上吃些什麼?今年還會拿出骰子來賭一賭明年的運氣嗎?
  
心情的胖瘦,天氣的運氣,老房子都看在眼裡。這麼些年來,我突然發現,可以無有改變地,在年夜飯這天,與家人齊聚一堂,進行著一些不怎麼特別的互動,甚至也不拿出心事交換──然而我們的血液那麼融洽,比語言還真實,像是可以被驗證的一些什麼。這種不變,原來是幸福的。
  
然而今年,我們因故搬遷到鎮上他處的新房子居住。爸爸決定在新房子裡用年夜飯。除夕這天,我們回老房子張貼春聯、祭拜祖先,熟悉的光線溫度氣味,空氣中漫揚著的,是慣常的行程。唯一不同的是,等一切就緒後,大家便要準備回新房子了。黃昏靠近,天色漸灰,鄰厝已經傳來煎煮炒炸的香。我轉身環顧屋子裡的一切,靜景無聲,客廳裡餐桌上樓梯間衛浴室,這閉著眼睛也能摸透的一切,它們將籠罩在黑暗中,無人現身。
  
老房子在屬於它一年一度的慶祝這天,只獲得了沉默。
  
趁著離開之前,好像還有一點時間,我於是決定拿起拖把,再好好將地板拖過一回。一遍又一遍地拖著地板,擰乾、換水,又拖過一遍。薄薄的灰塵被剝離了,地板露出舊有的潔亮。感傷是從何而來呢?這是我和老房子的祕密週年慶,畢竟它與我同齡,體內藏有相同的年輪。我亦像是清潔著自己。回不去。那也只好接住改變的事物,往下一程繼續走去。
  
終於,我拖完了地,按熄了燈。家人們已經在新房子準備好一桌年夜飯。
  
夜裡,當新歲翩翩來臨,我隻身躺在簇新床褥上,枕下藏著壓歲錢,嗅聞屋裡尚未熟悉的陌生氣息,不禁想像:老房子也會忍不住在夜裡嘆息嗎?
  
鞭炮聲無預警地在街上燦爛徹響。
  
閉上雙眼,空氣中只有無以名狀的冰冷。



(2005)

 



台長: 愛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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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姑娘
好美的磁磚。美得令人心痛......
2011-02-05 10:15:38
版主回應
是喔。我從來沒想過它是不是美。只是從小看它長大。小時候我的房間的地磚好像也長這樣。那天低頭看到陽光照下來,覺得好漂亮。好像是第一次發現它漂亮。
當時只道是尋常?
2011-02-27 00:35:48
moses
這跟我們老家的地磚是一樣的啊~
2011-02-09 18:06:57
版主回應
這麼巧!
2011-02-27 00:37:33
pagoda
老房子藏匿著許多無聲的情感,我也常想起以前家裡還沒整修時的樣子,想起以前還有著阿公身影的另一個老家......每過一年,對老房子的思念總是更深。
2011-02-11 18:13:25
版主回應
房子真的會老ㄟ。跟人一樣。好感傷喔。但又無可奈何。
不住人的房子老得更快。就跟孤單的人一樣。

房子也需要人陪,人卻有自己的去向。
2011-02-27 00:38:55
muzik
以前是有流行過這種磁磚嗎? 哈

我老家的廚房餐廳地板也是這種磁磚!
2011-02-11 22:00:26
版主回應
這麼巧!

原來老家也有集體記憶。就像我們被同一首歌觸動一樣。

地磚也許就是它們的流行歌。
2011-02-27 00:41:24
Vennus
老房子對我們來說
是很有情感的東西
這些東西是帶不走
在心中點點地長存
猶如思念越來越深
2011-02-14 00:12:52
版主回應
就跟老朋友一樣。

但我們還是不免有了新的人生。
2011-02-27 00:43:12
因為常搬家,對老房子的記憶只有一節爺爺家的紅樓梯
因為摔過...&是目前唯一看過一座鐵製、紅色樓梯
無法還原的記憶,總顯得更美...
2011-02-28 12:16:20
版主回應
鐵製的紅樓梯,好像很適合擺在王菲的演唱會厚。
2011-03-02 17:11:36
溺水客阿直
好懷念彩色小磁磚拼起來的水泥浴缸啊--
有人知道我在說甚麼嗎?
2011-05-11 14:35:48
版主回應
知道諾。
小學六年級之前,我家一直是這種浴缸呀。

懷念嗎?
有河book還有喔!

(歡迎光臨,拉到最下面的照片看↓)
http://blog.roodo.com/book686/archives/12768115.html
2011-05-14 18:01:46
最近老家因為都市計劃可能面臨要被徵收的命運 看這這塊熟悉的磁磚(客廳地板)心理感觸好深 那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啊!
2012-02-16 17:03:05
版主回應
小時候家裡拆過一次,我去揀了塊石頭留下來,上面還寫了字。那時真傻?
2012-03-11 14:06:58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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