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任愛情講座 羅蘭巴特說﹕ 要想寫愛情， 那就意味著和言語的混沌發生衝突， 在愛情這個癡迷的國度裡， 言語是既過多又過少， 既豐富又貧乏的。 我沒理會羅蘭巴特， 仍然自顧自地寫著愛情， 而且寫了一堆。 這裡歡迎你也來寫， 又怕你亂寫， 這種欲拒還迎的心情， 倒也像愛情。

814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我的學妹﹑好友的女朋友在我退伍後第二十天打電話來。好久不見﹐約在夜晚的城市街頭碰面。
晚上十點的城市既熱鬧又緊張﹐趕著回家和夜半出遊的人們交織在街頭。我開車到達約定地點時﹐她正倚著大廈騎樓的廊柱。
「好久不見﹗」
「是啊﹗」
「真怕認不得妳了。」
她變了好多﹐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當年小小的學妹﹐如今蛻變為幹練的上班女郎。久別重逢﹐話題出乎意料地多﹐她談著工作上的如意與不如意﹐我談著從外島退伍返台的期待和迷惘﹐當然也提到共同認識的人﹐包括我的好朋友﹑她的男人。
「前幾天接到他從國外打來的電話﹐」我說。「他好像越來越在乎妳了喔﹗」
她沒有說話。
「沒有打算結婚﹖」
「算命的說我跟他會在不同的時間結婚。」
我有點吃驚。「你們不是還很好嗎﹖」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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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前夕﹐我像縷遊魂似的待命入伍。在一次系上舉辦的露天KTV晚會中﹐身邊突然站了一名白衣白裙的嬌小女孩。
「學長﹐」她那雙圓圓亮亮的眼睛﹐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可不可以唱一首陳昇的”最後一盞燈”﹐聽說你唱得很好聽喔﹗」歌迷點歌﹐我自然滿口答應﹐馬上跑到DJ那兒找影碟。很遺憾﹐沒有。我回去告訴她。
「噢﹐真可惜。」她有點失望。我拼命回想她到底是誰。
「學長﹐你不認識我吧﹖」她彷彿看穿我的心思﹐聲音低低緩緩﹐含著一口委屈。

晚會結束﹐人群像潮水般退去。她仍佇立在原處﹐我忽然起了個念頭﹐衝到尚未切斷電源的卡拉OK旁﹐拿起麥克風對著她說﹕
「這首歌唱給妳聽。」
於是在沒有音樂伴奏的情況下﹐我開始清唱”最後一盞燈”。她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步下台階拿了另一支麥克風﹐等我唱完﹐她也以優美的音色﹑準確的旋律唱起一首男女對唱﹐輪到男聲時﹐我順勢接下去。就這樣一曲又一曲﹐一直唱到工作人員向我們討回麥克風。
意猶未盡吧﹐我們又去了市中心的KTV。等到唱完所有男女對唱和拿手歌曲﹑唱得聲嘶力竭精疲力盡﹑唱到差不多沒錢付賬時﹐已經半夜三點。離開KTV回到街上﹐深夜的城市顯然盡是激情過後的淒迷。在小跑步橫越寬闊的街道時﹐我握住她小小的手。
我沒鬆手﹐她沒抽出﹐於是我們就在難得安寧的大街上牽著手﹐默默無聲地走著走著﹐走著走著。

因為她在學校的宿舍已經關門﹐我無心又有意地帶她去我漆成像海水一般湛藍深邃的小窩。放起陳昇的CD﹐拿出高中同學私釀的葡萄酒﹐兩人各蹲踞房間一角安靜地啜飲。情調隨著音樂與酒精在小房間裡流竄。
當”Vivian”的煽惑旋律響起﹐我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向她﹐輕輕把她拉進我的懷裡﹐扶著她的腰在斗室裡婆娑慢舞。歌聲幽怨﹐燈火昏黃﹐她垂著頭﹐像個洋娃娃似的伏在我胸口跟著旋轉。我托起她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吻了她微微顫抖的唇。沙啞頹唐的歌纏繞在四周﹕
狂歌縱情需要付代價／不以為愛情是一場遊戲／over and over and over／陷　　
入愛情旋渦裡／妳有野貓的心情／渴望有人擁抱妳／編織彩虹般的夢／在無邊夜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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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的男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和我在國中時代便建立起交情﹐一同經歷了青澀艱難的成長。他倆透過我的關係認識﹐倏然成為出雙入對的男女朋友。我在一邊冷眼旁觀﹐既然他是我值得信賴的至交好友﹐既然她是我不能去愛不忍傷害的學妹﹐這樣的結果是皆大歡喜的。如果這就是結局的話。

我和她去看了午夜場電影﹐吃了消夜﹐雖然沒什麼非份的事﹐但總是覺得不太對勁。「送妳回去吧﹗」我說。
她未置可否地上了車﹐我不想開得太快﹐夜還長呢﹐心裡有點說不上來的捨不得﹐搞不清楚是捨不得消逝的過往﹐還是捨不得今晚的燈火淒迷。
我不知道她現在的住處﹐依著她的指示將車子開進狹隘的巷弄﹐然而卻繞了個圈又轉出來。她沒說﹐但我領會了心意﹐她也不想回去。我欣慰著兩人心有靈犀﹐但又害怕發生難以原諒的事。車子在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繞﹐我在心裡作著可笑的掙扎。我知道﹐即使載她回我家﹐她也不會拒絕的。

終於﹐車子開到學生時代常去的山上﹐我說﹕「下來看夜景吧﹗」
她閉著眼搖搖頭﹐像是累了。
我獨自下車﹐點起一根煙﹐視線越過黝黑的山坡上的樹林﹐城市像一泓煙波浩渺的湖水躺臥眼前﹐白色黃色的燈火是波光粼粼。幾百萬人在這渾濁湖水中浮沈生息﹐懷抱著形形色色的理想與哀愁﹐耽溺於各式各樣被詛咒或被祝福的愛情。我以為自己在外島兩年後一切會改變﹐如今恐怕仍要不能自主地被城市吸納。
回到車裡﹐她已經斜著頸子疲倦地睡著了。關車門的聲音把她吵醒﹐我想告訴她﹐像她這麼好的女孩﹐當初為什麼沒能愛她。於是我娓娓地從我們的初相識講起﹐只是﹐那樣的理由誰也說不清。她沒多問﹐只說﹕「沒想到你還記得。」
「我記的清清楚楚。」
一回頭﹐她的臉頰上已是兩道晶瑩的淚痕﹐我伸手替她抹去﹐有點心慌﹐輕輕握住她依然小小的手﹐她沒有動作。
天色漸漸亮起來﹐城市遠處的燈﹐正一盞一盞地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