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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26 13:44:23| 人氣1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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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

天剛矇矇亮,蹲在大灶前的阿好嬸,一手忙著削著前天從水果攤拾回來的一簍西瓜皮,一邊扯開喉嚨回頭對著還在浴間盥洗的美枝大聲喊叫:

「美枝阿,妳到底還要摸到什麼時候,才能摸出個花樣兒,上學都快遲到了,還不快點出來吃飯。」

「好了,媽,妳不要再唸了,我都知道接下來妳想說什麼。」美枝拿著一把木梳子,一臉不耐的從浴間走出。

「本來就是啊,學生再怎麼裝扮,還不是白上衣藍裙子。」阿好嬸看美枝還在梳,忍不住再多唸上一句。

「對對對,讀書要緊,將來才能找到泰安叔那樣的好男人,不要成天照鏡子,只在乎那頭捲髮,那是妳爸的遺傳,就跟他的臭脾氣一樣,一輩子梳不直......」美枝趕在阿好嬸再度開口前,自己把話接下了去。

阿好嬸總是這樣,一口氣連珠炮數落完美枝,也順道吐吐對添福的怨氣。

接著,起身走回院子後頭,把方才削好的幾片西瓜皮,往矮牆上一一鋪排整齊,再轉身回灶腳,拿起橫在地面的那把火鉗子,將灶裡燒得正旺的幾根木頭,挑了出來;接著,拿起葫蘆瓢子朝身後的水缸舀了半瓢水往地上一潑──燒得紅通通的柴火,吱吱吱的一連唉叫了幾聲後,瞬間啞成了黑木炭。

這時,灶上那鍋稀飯還隔著鍋蓋,呼嚕呼嚕蒸騰著冒水泡,恍惚間,彷彿又夾雜著啪啦啪啦一陣陣的拍打聲,可當阿好嬸擱下手上的火鉗,豎起雙耳仔細聽,這才發現,聲響似乎不是來自眼前這鍋飯,而是來自菜廚邊的那扇小木窗。

於是隨手拿起身後那條從美枝她爹舊汗衫裁下的方布塊,往熱鍋兩邊一貼,縮起腰身,倒吸了一口氣,兩手往上一提,迅速將灶頭的熱鍋,往一旁備妥的四腳朝天凳一擺,立刻轉身把臉湊近窗邊探,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矮仔鳳驚慌的半張臉,一隻眼睛瞪得比牛鈴眼還嚇人。

「阿好阿,我聽說富美上吊自殺啦!」

「啊──富美自殺?妳別嚇我──」瞠目結舌的阿好嬸,弓著腰身杵在窗前,好一刻鐘說不出話來。

「是真的啦!現在整條街傳到快迸開!」矮仔鳳顧不得上初中的小美是不是等著灶上的那鍋飯,也要把剛剛從賣菜珠仔那兒聽來的一手消息全數倒出來,好讓阿好嬸知道。

「這──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等阿好嬸回過神,挺直了背脊,把懸掛在菜廚邊放襪子的竹籃子取下,一副驚魂未定的看著矮仔鳳追問道。

「昨晚,聽說大概七、八點吧!賣菜珠仔說,泰安送她到醫院之前,就沒有心跳了。」

「這──這怎麼可能?我昨天一早還看到她好好的──」

阿好把籃子裡頭的襪子全數倒在地上,蹲下來東翻西挑,這才發現,一整籃的舊襪子,不是看似完好卻落單的,就是已經穿到腳趾前端磨損破洞的,好不容易找到兩隻花色看起來差不多,勉強可以湊成一塊兒的,可仔細瞧,不是發現一隻襪管鬆垮垮,就是顏色怎麼看都不對盤。

阿好嬸把兩隻拿在手上一一比對,最後決定把它們配成雙,兩隻兩隻套好,翻捲成圓球狀,又丟回竹籃,嘴巴不忘喃喃自語──說別人,還有可能,說富美,打死我都不信。全鎮有誰像富美這麼好命的女人,天一亮張開眼,不愁吃不愁穿,孩子也都上大學了,幹嘛想不開鬧自殺?

這突來的噩耗,難怪阿好嬸難以接受。昨天清晨,阿好嬸蹲踞在門庭,邊看著自家的小鋪子,邊忙著以鉛桶在水龍頭下接水,除了搓洗一家大小前夜換下的髒衣外,也順道刷洗鍋蓋。當時,還親眼目睹這對堪稱鎮上最恩愛的模範夫妻,手牽手經過。

「阿好姐,都什麼時代了,還在用手洗?該叫添福買台洗衣機送妳。現在農會可以分期付,聽說每個月只要繳個幾百塊,很快就可以付清。」泰安挽著富美,笑著對阿好嬸說。

「算了吧!我哪有像富美這麼好命,找到像你這麼體貼的丈夫。」

阿好嬸心想,去年才因雜貨舖稍稍賺了錢,在電器行老闆的遊說下,狠下心來,花了幾百塊錢,抱回一只大同電鍋。沒想到才一回到家,連紙箱都還來不及拆封,就被添福當面數落了一數。

為了一只大同電鍋,足足被唸了快一個月,嫌她懶得劈柴燒火,嫌她浪費水電。這下子要是再聽泰安的話,向農會貸款買洗衣機,不被添福數落一輩子才怪。

想到這兒,阿好嬸難免又要自怨自艾了起來,看著年紀與自己相當的富美,一身貴氣,哪像自己成天披頭散髮,忙裡忙外,見她早晚偎著泰安山上海邊到處散步,心底就像打翻的調味料,五味雜陳。

「你們夫妻一大早就這麼恩愛,手牽手要去哪裡?」阿好嬸停下手邊的搓洗動作,好不容易才把腰桿挺直,一手擱在自己的腰間搓揉,一手將額前幾綹遮住視線的髮絲塞到耳後。

「到海邊走走,順道撿撿石頭。」富美邊說邊欠身,不時朝著阿好嬸揮揮手上那只印有自家精品店圖樣的手提袋。

阿好嬸聽到富美說要到海邊撿石頭,立刻走了過去。

「是啊,看看有什麼玉或寶石可撿。聽說前陣子,有人撿到一顆像鵝卵那麼大的,還賣了不錯的價錢。」泰安接著說。

「有沒有興趣,要不要一起去?」富美開口邀她。

「去?跟你們去撿石頭?」

「是啊,說不定還可以幫妳換台洗衣機。」泰安緊接著說。

「算了吧!我哪有像富美這麼好眼力,隨便挑都能挑到你。」阿好嬸斂起平日閒話家常的玩笑態度,一臉羨慕的看著泰安說。

阿好嬸心想,自己如果真有眼光,還需要守著這間雜貨鋪嗎?好石頭早被行家撿光光了,就算要撿,也得等到下次颱風過後,看看老天爺會不會讓她有一次翻身的機會。

近幾年,步入更年期的富美,夜裡老睡不好,常常胡思亂想。有時半夜被支離破碎的噩夢驚醒,看著一旁熟睡的泰安,只好轉過身,繼續弓起背對著他,就這樣兩眼睜睜,撐到天亮。

她不想吵醒他,一方面不想讓他碰觸身體,一方面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哪裡又出了問題。寧願一個人把頭埋進被窩,抱著枕頭偷偷落淚,也要想辦法釐清,泰安和麗茹之間,究竟還隱藏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回半夢半醒間,腦海飄忽不去的,不是麗茹,而是令人毛骨悚然,近乎冷血的另一張恐怖面容──後母。

「妳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受教,都快上小學了,還尿床?」

「妳娘生前沒把妳教好,尿桶就在床邊,半夜尿急,要自己起床,不要藉口怕黑怕鬼抓,非得天天尿得一身騷,才來找我這後娘的麻煩。」

「我還能教妳嗎?前陣子才叫妳姐挑擔菜上街賣個幾十塊,妳那遠房親戚三嬸婆,就大嘴的屋前屋後說我這後母虐待妳們姐妹倆,以後妳們的事我不管,將來長大,看要嫁人還是要跟別人跑,好壞都跟我這後母的教養無關。」

「我可沒摸她一根汗毛喔!別一早就用那種死魚眼瞪著我,觸我霉頭。」

「去去去,把妳妹帶走,別老站我前面,要哭,找妳娘去,田埂旁的土堆頭,看要哭梁祝,還是要哭你爹的一身髒汙,隨妳。」

「冤有頭,債有主,妳爹才是逼死妳娘的兇手,我也是不知情的第三者,才會被妳爹騙來這鳥不生蛋的窮鄉當農婦。」

富美想起小時候,母親走了以後,三歲不到的玉葉老是在冬夜尿濕褲子,自己小學都還沒畢業,就得姐代母職,頂著十二月冷颼颼的寒風天,一早牽著哭鬧不休的小妹,一手還得拎著一個大竹籃,裡頭除了剛換下的濕衣褲、被單,還有阿爸前夜喝醉酒,吐得一蹋糊塗的汙穢衣物。

一路尾隨住隔壁的三嬸婆,順著田埂旁的小路,穿過一大片林投和苦楝樹,和一群婦人蹲在河邊的石板前,一邊用力搗洗沾滿嘔吐物的髒衣褲外,還得被迫聽三嬸婆和鄉婦天南地北,東拼西湊,湊出阿母一生的愁苦,和生前來不及親口跟自己訴說的委屈。

「聽汝阿母講,汝阿爸就是嫌伊袂曉穿插,歸面白坦坦,才會被外口彼个賺食查某拐去眠床頂生子。」

「汝阿母為了欲挽回汝阿爸的心,蝦米符仔水,蝦米死人骨頭嘛偷偷仔燒予汝阿爸呷,結果勒,無賴久,細姨仔囝一出世,汝阿爸嘛係甲伊娶入門。」

小鎮過了凌晨,安靜得像鬼城,輾轉反側間,這些遭記憶肢解過的破碎夢鏡,總在腦海中不斷浮現,讓富美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情,一下子又掉入漩渦裡,幾經掙扎後,反而陷得更徹底。

「這束玫瑰花送妳,不知妳什麼時候有空,想請妳到附近的公園走走,可以賞光嗎?」

「幾點來接妳看電影比較方便?」泰安一臉自信的看著富美。

富美二十歲時,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脣紅齒白,皮膚白皙,在親戚輾轉的介紹下,上台北應徵美容師的工作,經過培訓,後來在化妝品專櫃當起櫃台小姐。頭髮梳落得整齊,專櫃的制服一穿,仿若空中小姐,才會讓前來購物的泰安驚為天人。

只是這些溫馨的甜蜜往事,如今想來,就像花束裡那張依舊被自己收藏完好的情人卡,褪色的緋紅玫瑰花字句,格外諷刺。

晚上記得早點關門,和孩子早點上床休息。廖桑要我和永輝叔陪他摸幾圈,妳也知道,我並不熱衷打牌,只是妳那好姐妹老挖苦我,說我是妻管嚴,為了不讓人說笑話,只好答應大家,留下來摸幾圈。只是這牌一打,也不知會戰到什麼時候,妳也知道,就別等我了,和孩子先睡吧!

掛上電話前,還不忘叮嚀富美,睡前冰箱裡的那鍋香菇雞煲湯,別忘了熱了喝。

富美想起婚後孩子出生不久,泰安第一次電話回來,說要留在廖桑家打牌,晚上不會回家睡覺,要她別等門......想著想著,情緒就又陷入愁雲慘霧。

「富美,明天是小晏的生日,昨天我去台中跳舞,順道去百貨公司買了新款內衣,也幫兩個孩子各買了一套很漂亮的衣服,待會兒孩子放學後,記得提醒小晏過來拿。」

「還有,明天我會請西點行把孩子愛吃的巧克力蛋糕送過去。」

這些比自家姐妹還熱絡的家庭聯誼,十幾年來,就這麼自然的發生在兩個家庭之間。只是富美萬萬沒想到,身旁這位情同姐妹淘的女人,竟然在牌桌下,主動勾引自己的丈夫,直到前幾年,廖桑一身酒氣的拎著酒瓶,帶著磚塊和棒球棍,氣沖沖的豋門理論。

事情經過廖桑這麼一鬧,店裡的生意一落千丈,還會繼續上門的顧客,多半只是存著看好戲的心態,希望能從她臉上或言談中,找出一點精采的聊天話題而已。

「富美阿,妳最近看起來瘦很多,要多吃點,注意自己的身子。」

「男人嘛!別跟他計較,玩累了,自然就會回來。」

「上次跟妳買的那套衣服,穿出去參加喜宴,別人都說好看,還直問哪裡買的?」

「妳家泰安真有眼光,挑了一位對流行服飾這麼有品味的女人當老闆娘,人長得漂亮,又這麼會做生意。」

「妳們家泰安最近還去不去台中補貨?最近,聽說有人常看賴桑那個細姨阿常往火車站跑,不知這回她又看上哪個小白臉,勤於上台中練習舞技,準備倒貼對方。」

這些尋常不過的生意應酬話,此刻在富美耳裡聽來,總覺得句句帶刺又帶刃的,彷彿每個人都是衝著打聽醜聞而來。富美至此這也才終於首度看清,自己的婚姻像極了自己經營的這家精品店,外觀門面裝潢得富麗堂皇,可生意已大不如前。

富美再怎麼精明,也料想不到身旁這位與自己結褵近二十年,外頭人見人誇,長相斯文,談吐溫文有禮,且自己信任不疑的丈夫,半年前才和自己的閨中密友,密謀著如何瞞著各自的另一半,帶著幾百萬現金和保險箱裡的金條,打算絕情的丟下辛苦打造家庭和孩子,趕赴火車站會合後,私奔到台中另起爐灶。若非那天黃昏,廖桑發現身邊這位同居多年的女人,神色詭異,因此強行奪下買給她的名牌包一看,還不會發現這件事。

當年廖桑為了這位酒國出身的女人,還不顧家族長輩的反對,拋妻棄子,寧可讓鎮上的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閒話,也要把眼前這位身材豐滿的女人帶回家。沒想到幾年下來,讓她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這女人還是不滿足,竟然還讓他戴上這頂難看的大綠帽,成為鎮上的一個大笑話。

廖桑越想越不甘心,幾經盤問之後,才知道早些年泰安夜裡上門摸八圈只是藉口,牌桌上兩人眉來眼去,牌桌下,雙腳勾來搭去,私下約到舞廳跳舞,不知已有多少回,只是身為建築商的他,成天在外頭交際應酬,回家倒頭就睡,不知道而已。

那天傍晚,廖桑一身酒氣站在騎樓下,將帶來的磚塊、榔頭酒瓶,朝精品店的玻璃櫥窗砸得粉碎,引來一堆人圍觀,邊砸還邊朝店內破口大罵:

「李泰安──你有種就給我出來,不要躲在樓上當縮頭烏龜。」

「你有本事拐我的女人離家,就不要不敢下樓面對這件事......

當晚,泰安向富美坦承,是受不了麗茹幾度的言語挑逗,才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並當場跪著乞求富美原諒。聽完後,富美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個人靜靜背著他淌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在面前懺悔的樣子,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在學校被老師私下通知,家裡有急事,等她隨嬸婆三步併成兩步趕回家中,屋前早已聚集一堆看熱鬧的人群。

等她紅腫著雙眼推開人群進入屋內,阿爸被押跪在廳堂上,幾個舅舅輪流指著他的額頭破口大罵。阿母一個人孤零零的平躺在自己冰冷的生硬木板床,從頭到腳覆蓋著那床印有鴛鴦戲水的大紅牡丹花被褥。

還記得那是有一年年底,阿母帶著她上鎮上挑選的,阿母喜歡這花色,直誇這床被子好看,希望上頭的鴛鴦戲水圖,和大紅牡丹花能夠為自己帶來些許福氣。

可富美並不喜歡這花色,總覺得它紅得很刺眼,反倒是那對枕頭,日後成了她夜裡思念阿母身上味道的憑藉。

富美的母親因為萬福嫌她肚子不爭氣,前頭這廂還在熱鬧忙著擺桌宴客娶生下帶把兒子的細姨,後頭這廂受不了這麼殘酷的打擊,選擇細姨進門後的幾天,跑到屋後那片林子裡,找棵苦楝樹掛上粗棉繩自盡。

富美永遠忘不了前幾天半夜被母親吵醒的那一幕,平日疼她的母親當晚的面容突然變得好恐怖,彷彿一生對父親所有的怨恨,全糾結在那張痛苦扭曲的表情裡。夜裡抓著她的雙肩來回搖晃,嘴裡喃喃自語:「汝若是生做查逋,汝阿爸就袂娶細姨......

泰安和富美經過這件事情之後,出門還是一如往常,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清晨不是手牽著手到附近的山上公園走走,就是到海邊撿撿石頭,一切難聽的耳語,通通留給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過後,阿好嬸就不再把這樣的話掛在嘴邊對美枝說。

「美枝阿,讀書要緊,將來才有機會找像妳泰安叔這種好男人。」

「千萬別像我,書讀得不多,才會嫁給妳爹這種土包子,說話不文雅不打緊,三不五時還得跟著勒緊肚子,要不是為了貼補家用,也不須低聲下氣回娘家跟兄長開口借錢,開這間賺半生不熟的雜貨舖。」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李泰安在阿好嬸心目中,簡直就是全世界最標準的好男人、好父親、好先生。只有小學畢業的她,總是以他當樣板,拿來鼓勵並教育自己的女兒,要認真讀書,起碼讀到高職,才有機會像富美一樣,找到像泰安那樣的好對象。

「妳看妳泰安叔,對妳富美姨多好啊!哪想我這麼歹命,連坐個月子吃頓麻油雞,都得被妳那位脾氣暴躁的爹唸上半天,彷彿我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婦。」

金枝從小就聽慣阿好嬸稱讚泰安叔的種種好處。脾氣好,有耐性不說,還開間精品店讓富美顧,平日還熱衷房地產投資,幾年下來,錢還當真賺了不少。

聽妳富美姨說,她做兩次月子,妳泰安叔都不假手外人。

每天清晨非得將盥洗用具親自端到床前不可,就怕富美下床閃了腰著了涼,半夜孩子哭了,也會主動起床幫忙沖牛奶、換尿片,就為了讓富美有多一點的時間休息,以免月子做不好,老來喊這兒痠、那兒疼。

月子餐更是不用說了,不是麻油雞,就是豬肝炒腰子。哪像阿好嬸一天到晚跟美枝抱怨的,我生妳的時候,哪來的坐月子,吃不好不打緊,還得親自起床洗妳的尿布,妳半夜哭了,還怕吵醒妳爹,換來一頓罵。

「美枝阿,雜貨舖妳先看著,我有事得上街一趟,聽說妳富美姨昨晚上吊自殺,我過去看一下。」

當天阿好嬸從街上回來,整個人像失了神一樣,呆呆坐在店內,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美枝喚她,才大夢初醒般回過神看著她:

「真是讓人想不到,像妳泰安叔這麼體貼老婆的好男人,也會吃酒家女那一套。看來酒家女在那方面還是比較厲害啦!要不然,妳泰安叔這麼老實的人,怎麼會做出對不起妳富美姨的事?」

富美上吊前一天,半夜兩點多打了通電話跟妯娌彩雲表示:自己真的活得很痛苦,不知是不是更年期的關係?夜裡常常睡不好,前陣子泰安還陪她上台北,看過心理醫師,憂鬱症的藥也吃了,該做的運動也做了,還是不見改善。

當晚,同為女人的彩雲,只能試著安慰富美,凡事要看開點,何況孩子都大了,這麼多年都已經熬過來了,當年都沒有選擇和泰安離婚了,現在又何必為了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跟自己過不去。

 

泰安自從經過上次廖桑上門砸門的教訓之後,麻將也不打了,現在每天乖乖守在店裡,除了早晚陪著富美外出散步外,哪兒也不去了。但是誰知道呢?夫妻之間的親密關係幾乎降到冰點。幾年來,夜裡富美不是推說頭疼,就是轉身背對著他,擺明對夫妻間的性事,已無興致。

 

泰安也不想勉強她,畢竟是自己做錯事,陪伴是對富美還抱著期待,希望哪天她能徹底想通,並選擇釋懷。

 

這幾年來,富美白天忙著工作,一切傷痛看似鈍化,只是一到夜裡,眼睛一閉,什麼事都清晰了起來。只要想起那晚泰安禁不起她的苦苦哀求,竟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證實外頭的謠傳,兩人相約私奔一事屬實外,還獃獃的信以為真,以為事情經過這麼多年了,眼前這個女人,早已不再介意這件事了,才會在一次夫妻行完房後,摟著她,鉅細靡遺的描述當年與那個女人在床上的恩愛過程。

 

泰安萬萬沒有料到,富美是為了套他的話,印證外頭的傳說而已。眼前這女人,不但沒有走出情傷的陰影,甚至還因此勾起童年母喪的不愉快。就像富美電話中對彩雲哭訴的,想到那些畫面,心就糾痛到快窒息,巴不得立刻死去。

當晚,富美掛上電話,一個人枯坐床沿,多麼期待趕快天亮,多麼期待溫暖的曙光,快快從狹窄的角窗透進來。

她總覺得,從童年到現在,那些記憶裡的灰白,恰似天窗下,那管管飄浮不定的塵埃。小時候,富美可以一個人躺在床上的角落,凝視那些光點一整個午後,彷彿每一顆塵埃,都是一盞飄浮的溫暖。

她喜歡看著它們隨著太陽的腳步,不時傾斜與視覺接觸的角度。或許,光影變換的緣故,有些亮點,竟成了腦海裡劈啪作響的星星之火。尤其在陰冷的房間,它們總是引導著年幼無助的他,如何遺忘對黑暗的恐懼,如何遺忘那些父親無暇兼顧,看起來外表無傷,卻又深層的疼痛記憶。

這些不快的記憶,就像那些積壓於牆角邊的蜘蛛網與灰塵,總在失眠的夜半,隱隱纏住富美敏銳的神經。有時不免希望,手中擁有綿延千里的拂麈,可以將倒流時光裡的陰影,一一撢淨。

 

隔天,富美照常在泰安的陪同下,到海邊散步撿石頭,回來後還將石頭拿上頂樓,放進那個大甕,並若無其事的下樓開店做生意。直到傍晚,夫妻原本約好一起到鄉下親戚家做客。這時富美對泰安催說:

 

「你先過去,別讓人家等太久失禮,我先洗個澡,晚一點再自己騎腳踏車過去。」

等泰安前腳跨上摩托車一走,富美隨即把精品店的鐵門拉下,並踢掉腳下那雙看似合腳的高跟鞋後,以臥室一條啟動窗簾的繩索,了斷一段夜裡解不開的結。

台長: 李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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