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和季陽到的時候,手術還在進行。
蘇媽媽一看到幼幼,立刻跑過來抱住她。她崩潰了,恐懼成真,女兒終究走上丈夫的路。
「幼幼,我怎么辦?」
「別怕,沒事的,她會好起來。」話在口,她的心卻不確定。
「我怎么生出一個這么自私的女兒?她只替自己著想,從來沒想過我。」蘇媽媽心力交瘁。
「別和琇玟姊計較,她在生病,病得胡涂、病得身不由己。」從來,她都是琇玟的親衛隊員。
「她的病折磨的不只是她自己,還有妳我啊!她怎就是弄不清楚?」她吶喊!她比誰都努力、比誰都認真過生活,為什么她的命運比任何人差勁?!
「蘇媽媽……」幼幼無語。
「我氣自己把她教得嬌弱、不堪一擊,我應該告訴她,人生到處是風雨。」這會兒,她又恨起自己。
蒼白的頭發、枯槁的面容,幾年不見,她比季陽印象中老十幾歲,是什么造就她的衰老?沉重生活?琇玟不樂觀的病情?
季陽更氣幼幼了,若她肯把情況說明,由他出手相助,或許情況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都是她的自私,推演出這場結局,真要認真論較,她犯下的罪行不比她父親輕。
一層一層,他將原罪歸到她身上,他用恨來抹煞對幼幼的愛,否認他們之間存在的「習慣」,是愛情的種類。
「伯母。」
季陽走來,蘇媽媽看見他,嚇一大跳,轉眼望向幼幼,無聲詢問。
「如果這是最後一面……他們有權見面的,對不對?」幼幼輕語。
「最後一面?」
這四個字,引發蘇媽媽的哀慟,也將季陽對幼幼的恨增溫到沸點。
造出今天這個局面,她居功厥偉,不是嗎?不公平地,季陽把錯誤全推往幼幼身上。
「今天不會是最後一面,我有本事把妳臉上的疤除掉,就有本事把琇玟的命救回來。」
季陽濃濃的諷刺幼幼很清楚,低眉,她不語,承受。
手術室前,她來來回回,阿彌陀佛念過千百次;心雖被季陽的話刺出幹瘡百孔,卻顧不得疼痛,她忙著要求上蒼垂顧她的琇玟姊。
扶蘇媽媽坐在椅子上等待,望著幼幼的身影在眼前徘徊,她的焦惶不安,讓季陽想起去年冬天。
幼幼的焦慮和當時一樣,同樣的手術室外,同樣的來回徘徊,不同的是躺在手術室裏的人。
那次,是她的父親出事情,他喝醉酒躺在道路中間,夜深,過往的車子沒看見,他被車輾了過去,送到醫院時已陷入昏迷。
她在手術室前走得很快,一面走,一面倔傲地對季陽說:「我根本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我知道。」他伸手攬住她,把她嵌進懷中。
「我恨他!恨死他!」她對季陽哭喊。
當女兒的怎能對親生父親充滿恨意?偏偏她就是,他恨他老在她的生命即將平順時出來攪局。
「他活著對社會無益,他是害蟲,只會腐蝕人心。」幼幼一口口數落他的罪狀,可恨的是,那些罪行把他和她鎖在一起,她拚了命都卸不去責任。
「我懂。」他心憐她所有苦。
「他死了比活著好。」
「嗯。」
「他是垃圾、他是敗類,他根本不應該來世間一回。」
「我知道。」
「可是……為什么他是我的父親?」話落、淚下,「為什么他出事和我有關係?為什么我們要挂上血緣?為什么他要生下我,害人害己??」
幼幼問季陽十幾個為什么,他無解,唯一的答案是--他將照料起她,讓她一生再無悲苦。
然……眼前她的焦慮依舊,他卻不願意再給予答案,他認定自己看透她的卑劣虛偽,他不受控制,再也再也……
手術室的燈熄滅,幼幼衝到蘇媽媽身旁,扶起她,到門口等待消息。
終於,在她狂跳心臟將涌出胸腔時,醫生出現。
「醫生……」蘇媽媽向前。
「蘇琇玟的家屬?」
「是。」
「她的聲帶、食道有嚴重灼傷,往後可能有段時間沒辦法吞咽、發聲,眼前我們先替她做氣切,至於食道重建手術,恐怕要到北部的大醫院去做,那裏的醫療資源比較豐富。還有她的胃,情況不是太好,我們幫她做一部分切除手術,還要觀察她的復原情形。」
「意思是……她不會完全好?」蘇媽媽往後踉蹌,季陽急忙扶住她。
擠出一絲笑容,幼幼轉身面對蘇媽媽。「至少、至少她活下來了呀!至少我們確定她還在,確定下一秒鐘,她都會比這一秒更健康。」
樂觀是季陽教會她的,從不同角度看事情也是季陽教導,她是好學生,將他說的每個字句都牢記力行,可惜,這位老師對她已失去信心。
「她在恢復室,你們可以進去看她。」醫生說完話,離開。
幼幼扶起蘇媽媽往裏走,每個步伐都是艱辛。
恢復室裏,季陽靜看著床上女人,她瘦得不象樣,頰骨突出,手背血管條條清晰。
她是琇玟?他幾乎要認不得她!這三年她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心抽痛,季陽責問自己,為什么不對幼幼的掩飾提出問題?為什么要對她相信?他的相信造就琇玟三年悲苦,錯了,他承認。
握住琇玟蒼白的手,幼幼無聲祈求,她慌、她亂、她心情彷徨。
然再焦慌,她不忘提醒自己,沒關係,下一秒會比這一秒更好。這時候,若她失去信心,誰來陪伴蘇媽媽和琇玟姊走過這條漫長辛苦的道路?
蘇媽媽雙眼淚水垂落,未來?她根本不敢想象。眼看渾身插滿管子的女兒,她背過身,抱住幼幼,禁不起傷心。
「幼幼,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勇氣走下去。幾十萬的醫藥費,我要往哪裏去籌?賣了我,也賣不了這個數啊!」
「別怕,總會熬過來,柳暗花明又一村,說不定這次事件讓琇玟姊正視自己,病反而好得更快。」
「我只想到她醒來,發現自己被救,不曉得要暴怒成什么樣子?」
虛軟的雙腿撐不起她的身子,蘇媽媽站不住身,頻頻搖頭,季陽發現她的脆弱,忙將她扶到恢復室外的椅子上休息。
再回到恢復室,季陽看見幼幼跪在病床邊,握住琇玟的手喃喃自語:
「請不要放棄自己,我們努力多年,妳說要新生,說要擺脫命運鎖鏈,妳說過好多話,難道全忘記了?」
季陽聽不見幼幼的低言,走到她身邊,冷冷問她:「妳也會有罪惡感?」
「我有,一直有。」
「難道妳的罪惡感逼不了妳說出真相,寧願放她在這裏過辛苦日子,不願意教我知道,好讓我助她一臂之力?幼幼,妳怕什么?怕我把全心全意放在琇玟身上?怕我對妳不好?我真恨妳的自私!」
相識多年,朝夕相處,他竟認定她是性格貪婪的自私女人?
酸漫過心問,算了,隨他去認定,謊言戳破,她了解,本來就沒有「可能」的兩人,再增添仇恨,更是不可能了……點點頭,幼幼攬下全數指控。
仰頭,對他,一句輕輕的「對不起」出口。
她不曉得這三個字能彌補什么,但她決定,在每個眼光接觸同時,她要向他說一句對不起,說到……再無眼光接觸時。
「我不接受。」哼笑一聲,他用不屑回答她的對不起。
「我知道,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對不起。」還有--謝謝你,謝謝你送給我的小葫蘆。
後面這句擺在心底。是的,一句對不起,還盡他的怨,一句謝謝,回顧甜蜜,等說完這些,他們之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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