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青年傷感貼布 HurtYourHear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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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近河岸的這裡風其實很大，包括車子，全都簌簌簌地削過巨型的竹架子與帆布，一整排連綿五百公尺的大立面佇立在空曠的交通匯流區上，由於來往的高速車輛頻繁，所以這裡看不見住家，只有暗紅色的樹林布滿了四周的山丘坡面將這裡包圍起來，在稍遠處才有幾座大型住宅緊貼在小山的稜線上。那排巨型立面從遠處看起來確實是個無法忽略的存在，但近看之後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它其實是用最簡易的結構給搭築起來的，築體上四處遺留著臨時的痕跡，這裡不會有定時修檢的問題，背後的鐵線圈繞與竹架子讓人覺得彷彿是以「就先這樣吧。」的口氣給高高撐起的，夜間不斷閃現的車燈掠過，使得竹架子與帆布看起來就像是荒野裡短暫爆開的火花，咻～碰碰。帆布被強勁的風拉扯地啪咑響，上面整齊排列的微笑型風孔火力全開，都好像在嘲笑那位經理，現在他已經從漂浮屋被調職到這裡了，因為旅社與房地產業者剛好有合作關係，所以乾脆把他調到偏僻的這裡，「既然你這麼喜歡房地產！」，他說某天老闆突然像這樣子吼他。一直到現在，經理都還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私底下這裡叫作微笑屋。

對於這樣的調職其實經理也大致習慣了，「總之就是漂浮屋嘛。」他這麼跟我說的。在這種漂浮之下會進入某種時間狀態，或許根本都沒有時間了吧，時間過得太久了，事實上經理已經有點忘記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或許會在三十年後才從警方的無名屍調查結案檔裡得知，喔，原來我是從遠方的某個那裡開始的阿。」他把吃完的便當用橡皮筋綁起來時說的，然後突然像隻貓頭鷹那樣，張大眼睛特別強調：
 

「而且我也完完全全的沒有想要去哪裡。」

「你是指？目的地之類的？」

「對，完全沒有，就連經理這個位置也不是我爭取的，有點像是剛好被我撿到，不小心獲得的一個位置。」

「原來是這樣…不小心的阿…嘶…。」我歪頭思考他說的撿到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阿，這不是剛好很符合漂浮這個詞的語境嗎？我想我大概會在這旅社待一陣子吧。」

「或者說，你是被這裡給撿到的？然後過不久之後你又會在哪個其它的地方被撿到，連你剛剛說的警方的結案檔可能都算是。」

「阿～嗯，好像是這樣沒錯。」

在微笑屋這裡已經沒有漂浮屋的那種跳虱與酸臭味，但由於築體除了一面會透風的大帆布之外其餘的都非常單薄，沒有任何遮蔽，當一整片的風從冰冷的河面掃過來時就會覺得非常寒冷，冷到讓人無力，這裡的身體不像風那樣輕飄，反而是沉甸甸的，總想要找個什麼東西蹲在後面。

「既然是漂浮，那又為什麼會想在這裡待一陣子？」這句話幾乎像是我用打顫的牙齒所敲出來的。

「嗯。」

「嗯？」

「因為很多人都需要住宿吧。我想。」

「意思是你必須找個地方停止你的漂浮？」

「應該是說，真的很多人想找個地方睡覺，越多人需要的話，旅社的顧客就會越多。你看這一整排的房地產大扛棒就知道。」

我再一次看看這個五百公尺長的巨型扛棒，遠處的竹架子已經小得跟牙籤一樣細了。「是蠻誇張的。」

「所以房地產也是需要很多沒地方睡的人阿，他們才能一直推銷空房子，我們的旅社也是秉持著這種信念在經營的，會越來越多沒地方睡的人吧，所以旅社很重要，跟房地產業者就是這樣合作起來的。」

「喔～喔。」

「只是房地產是專門處理那種想讓自己睡得沉甸甸的客戶，而我們則不斷地保持輕盈。也是有那種人。」

很突然沒理由的，我覺得我跟他聊太久了，而且這裡真的是天殺的冷，現在我已經不管什麼漂浮的床了，只要能夠躲進厚重暖實的棉被裡，然後讓自己能隨著從腳部擴散開來的一股暖意逐漸入眠那真的比什麼都好。而且確實是聊太久了，我現在只想立刻結束跟經理的談話。

「抱歉我覺得太冷了，但這個微笑屋的狀態實在沒辦法讓我安心。而且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假裝看看手上的錶。

「哈哈，對阿，都忘了，我也該回去繼續忙微笑屋的事了，先這樣吧。很高興跟你聊天，有空可以來睡睡我們這裡的VIP席，就是哪張，店長嚴選的喔。」他指著一張高度剛好對準一整排微笑風孔的掛床，躺在上面時側個身就能從風孔向外看，仔細看看掛床底部確實印有店長嚴選四個大字。我說有機會會來試試，然後跟他道別轉身準備離開。

但是臨走前經理又突然叫住我：「喔，對了，其實從剛才就一直很想問…。」

「嗯？」

「你缺室友嗎？」

「？」

「就是那個，我發現你的背後貼了張單子。」

「啊？單子？」

「那…可以也讓我貼一下我們微笑屋的嗎？」

嗚嘶…這裡的風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