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某一個奇異的夜晚。M小心翼翼地從行李裡摸出一包從蒙特羅買的雪茄﹐與老菸槍S兩人在我房裡找起剪刀來。就像在波士頓的每一天﹐我又毫無選擇地呼吸了一整天二手菸﹐於是當他們興致高昂地開始推銷只是嘗味道不必吸入肺的雪茄﹐我也順手接下一根細小得像手捲大麻菸的迷你雪茄。
對於香菸﹐其實我從來沒有特別的敵意。加州的法律把不抽菸的人們保護得很好﹐餐廳不能抽﹑酒吧不能抽﹑學校不能抽﹑有些城裡還規定就算在人行道上也不能站在原地抽。愛健康的加州人幾乎是嫉菸如仇﹐抽菸成為比婚外情﹑同性戀﹑考試作弊﹑收買政客等等還要嚴重的道德犯規。於是在加州的彩虹旗下﹐寧可吃兩塊混了大麻的巧克力蛋糕﹐也千萬不要掏出萬寶路來討罵。
沒想到﹐到了東岸﹐世界就反了。光是走路上學的短短二十分鐘﹐就總有超過五次的機會差點被身旁路人手裡的菸頭燒到衣服。到了學校﹐學生中心裡有個比籃球場還大的吸菸室﹔每棟建築的每個出口都有聚集或單獨的學生彈著手指﹐噘起嘴就又是一片小雲海。我不抽菸﹐也尊重身邊抽煙親友的習慣﹐但是在這隨地二手菸的城市裡住得久了﹐越來越覺得自己每次X光片上總是乾淨漂亮的兩片肺也許很快會長出黑點來。會不會大家也是二手菸吸多了覺得冤﹐到最後乾脆自己抽菸算了﹐反正抽不抽都是肺癌﹐那就不要老是嗆別人的二手菸﹐而且還少了尼古丁可能帶來的快活。
暫時墮落的我和兩個專程從加州飛來害我墮落的朋友﹐三個人裹著大衣站在午夜寒冷的人行道上。S很熟練地替我點火﹐我很笨拙地吸氣﹐然後把一口白霧噴出來。M教我在嘴裡攪動煙霧﹐頓時口腔黏膜和鼻腔沾染辛辣的氣味﹐不過只有在放鬆肩膀深深呼氣的時候﹐看著那口空氣帶著變幻的形體漸漸散去﹐我才終於感受到一點點樂趣。原來我的呼吸是這般模樣﹗就像翻滾的海浪﹐燃燒中的火焰﹐這呼呼呼噴出的白霧也有令人著迷的﹐看得見卻抓不住的特質﹕下一秒鐘總是無法預知於是必需目不轉睛﹐但結果註定是遺失任何的定格。
就在我沉迷在一片白茫茫中﹐並且忘了要好好品嘗菸草燃燒後的辛辣的同時﹐路上一輛行駛中的車突然貼上安全島﹐輪框與水泥磨擦出火花﹐閃閃發光像是煙火。我們愣愣看著意外的煙火﹐等那輛車的駕駛把車引回馬路中央﹐沒想到它一股腦兒繼續往路燈撞上去﹐高大的路燈應聲而倒﹐砸碎在馬路上﹐還順便毀了那輛車的半邊引擎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於是感覺很夢幻﹔我看到一輛車在我面前把路燈砍下來﹐而我的反應居然是先看看手裡的雪茄﹐一面想﹐不會吧﹐這又不是大麻﹐怎麼會有幻覺呢﹖
可惜那不是我的幻覺﹐在三分鐘之內出現的六輛警車和兩輛消防車轟轟烈烈地讓我完全回到現實。幸好路燈倒下時反方向沒有來車﹐也幸好路燈不是向我們這邊倒﹐不然我們或是某輛倒霉的車可能就在幻覺中被現實的路燈壓成芋泥。
S因為進屋上廁所錯過了好戲﹐懊惱得很。我突然開始討厭煙霧在嘴裡留下的觸感和氣味﹐而手裡的雪茄也在不知不覺中飛灰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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