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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15 03:16:52| 人氣1,077| 回應2 | 下一篇

我在布貓遇見一個愛說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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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看過這個故事的人都會問我︰
「布貓」在哪裡?真有這樣一個地方嗎?
是的,「布貓」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只是,現在的布貓搬了家,也已經變得跟以前不一樣,所以對我來說,故事裡的「布貓」已是傳奇。

這是我第一個「非關純情」的故事,也是我寫過諸多故事最喜歡的一個。

在我的心裡,黎岳跟布貓永遠是唯一……。


我在布貓遇見一個愛說謊的女孩



初稿:一九九九年八月 By iMac Apple word
轉檔修定:二OO一年七月四號 By Windows 2000 word

我在布貓遇見一個愛說謊的女孩
我在〝布貓〞遇到了一個愛說謊的女孩。
其實,這樣的形容並不是很貼切;我應該說——
我在〝布貓〞遇到了一個『不喜歡說實話』的女孩子。
這一切是在初秋九月,楓香挹起滿把翠綠的時候發生的。那一天,我到〝布貓〞去吃午飯;然而我並不是一個特別愛貓的人,之所以會去,一半是因為好奇——我想看看傳說中『有貓兒坐檯』的餐廳到底是如何?剩下的,就是無聊囉!有不少女同事對那兒的評價極高,她們說店裡的豆酥鱈魚是值得一嚐的好料。
不過,我今天不是要來介紹那家館子有多麼的食物美氣氛佳,我要說的是,我二十八年生命裡的第一場『奇遇』,就是在那裡發生的。
當時我正在用餐,那個『愛說謊的女孩』就坐我對面的那一桌。斑駁的木頭桌面上落了好幾本書,她十分專注的邊看邊作筆記;書本的內容彷彿艱澀,我見她不時微微蹙起 精修過的柳眉。未用餐,她只點了杯薄酒作伴。
我和她的交集,是店裡所飼養的黑貓作的媒;牠在我就著報紙副刊大快朵頤的當口,優雅地臨幸於我。因為忽覺腳邊一片毛絨,我嚇了一跳,搞清楚怎麼回事之後,我有些不知所措——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畢竟家裡從沒養過大過巴掌的寵物,面對這樣的〝溫香軟玉〞,我還真拿牠沒轍!
「牠好像很喜歡你噯!真難得…平常牠不太主動和客人親近的。」
聞言,我還以為是店裡的服務生,抬頭一看才知是她。她抱走貓咪替我解了圍,但 ,那貓兒誠如所言地不太與人親近,不多久牠便從她懷中逃出生天。
「又跑掉了……」她的語氣有些喪氣而可惜。
「妳很喜歡貓?」我這隨口一問,無意中成了和她之間的開場白。意外發現,她因我的問話而機伶回眸的樣子,和貓兒竟也有著些許神似。
她眨了眨眼,對我一笑:「沒錯,我非常非常的喜歡貓。」她說這是她到〝布貓〞來的原因。
如果說她像貓,那也必定是隻不怕生的交際貓。幾句攀談進而熟稔之後,她很主動的併到我這一桌來。怎麼說呢?她是那種不很惹眼,但也不容忽視的女子。仔細看的話 ,你會發現歲月在她的臉上完全不得真切——她的年齡可能是介於十六到二十六之間的任何一個數字;十六歲的笑顏加上二十歲的裝扮,斂起笑顏沉默著的時候,卻又有二十四歲的性感與神秘氣質。
且,她還有雙彷彿看得透一切的清澈眼睛,瞳孔是非常漂亮的咖啡中微帶點銅紅色。同時,她亦開朗而健談,甜甜的笑容在對話往來中出現的頻率甚繁;和她聊天是件愉快,但也小有困擾的事情——
原因不外乎她實在率直過了頭,從一句「你在哪兒上班啊?」開始,一連串尖銳直接的問題被她用天真無害的口吻問出,令我幾乎無法招架。
叫什麼名字?結婚沒?哪裡畢業的?今年幾歲了?和父母同住還是賃屋獨居?家裡幾個兄弟姊妹?……
我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會像個犯人一般,乖乖地回答她所有的問題。我給了她一張名片,上頭有我的名字、職稱和辦公室電話等等,一些形式上的個人資料。
當然,剩下沒印在上面的由我自己回答。
「蘇—軾—杰——嚇!你叫蘇軾呀 ﹖!」
我聳聳肩。可想而知,這樣的驚呼在我二十八年歲月裡,早已聽過不下百次。
她笑起來會露出兩顆為她添了稚氣的小虎牙,「如果你是蘇軾,那我就是李清照了 !」順手,她將我的名片夾入一本筆記裡 。
這時我才想起,我剛剛像顆洋蔥被人裡裡外外剝開示眾,可是這個像FBI般調查我身家的人,我卻連她的貴姓大名都不曉得。
這簡直太荒謬了!!
「黎岳。」她說這是她的名子。「巴黎的黎,山岳的岳;很中性,對不?那是因為我媽在懷我時,一直以為是個兒子……」
很合理的說法。可我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這是妳的本名?」
黎岳的反應是拿起了吸管,撥弄著杯子裡的冰塊玩。我覺得她的態度倒不像不想回答;而是,她彷彿沒聽見任何一個字似的。
於是我放低了聲音再問一遍。心想她如果還是沒聽見;或者裝沒聽見,那就算了。
然而,她卻在我正打算放棄的時候,突然抬起明眸:「不行嗎?」
她的眼神看起來好受傷。剎時間,我覺得自己彷彿問了個全天下最驢最差勁的問題——怎麼不行?!當然可以!!我忙不迭澄清著一些,我也不知為何要澄清;或者有什麼好澄清的用意。總之,說來玄奇,她那雙大眼似乎有著令人悔改的神能;任何人只要給她一望,罪惡感就會源源不絕,像拔了鎖頭的水喉般狂流湧出。
她沒去考警察,可真是警界的一大損失啊!
黎岳開始笑著和我聊起她自己。她說她是某著名職校美工科畢業的,後來捨棄畫筆唸了哲學系……。說實在的,她倒真有那麼點『哲學』的調調兒——她喜歡以反問句答覆問題,說好聽一點,是留給發問者自省的空間,道白了,不過是逃避現實。
她說她現在在兒童才藝班教小朋友畫畫。
「說來你也許不信,我還是個作家呢!」黎岳就著水杯抿了口。杯沿上留下她淡淡的粉紅唇印,映著燈光折出一種晶亮的光澤,我望著,問:
「哦?那妳都寫什麼呢?」
她答得有些含糊:「小說;一般而言我是什麼都寫,不過,我最喜歡寫小說。我常常會把週遭的人、事、物編進故事裡……」
我隨口應了聲,心想她所謂的『小說』,大概是時下談論男女情愛的『言情小說』吧!
純消遣的九流文學。
然而,黎岳卻可怕到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
「你的女人緣好像不大好喔?有女朋友嗎?」
我楞了楞,有些尷尬的嘿嘿笑著。「曾經有過。」
「方便告訴我為麼分手嗎?」
「她說我不了解她。」我聳聳肩,不覺得已逝去的過往有啥好不欲人知的。「藉口吧!我想她可能找到了另一個她更想了解的男人。」
黎岳又道:「這樣的話,『那種東西』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哪種東西?
「畢竟,寫那些書的大都是女人,女人寫寫自己的夢,寫寫理想的愛情和男人,這也無可厚非呀!除了可給男人們作參考檢討,對心靈上未嘗不是種彌補。」
我明白她所謂的『那種東西』是什麼了。這樣的領悟令我脊椎一涼;除了詫異之外——窘透了!!
「妳……」
黎岳笑笑對著我目瞪口呆的表情:「真的沒什麼不好。」她用強調的語氣加上這一句,並伸手於我擺在桌上的『BOSS』,「我可以抽嗎?」黎岳白潤小巧的手留著法式指甲,這樣按在深色的菸盒上,簡直像是一件玉器微踞漆檯;靛青更托其純白浩然。
我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我總覺得,這個有趣的女子是由大大小小的謎團化鑄而成;雖然我才認識她一個鐘點不到,可我敢說怕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摸不透她。
帶點青藍的煙由她口中徐徐噴出,化在燈火下形成一片玄奇又詭異的圖騰,瞬間散去,短得像我們的青春。
「黎岳,妳今年幾歲了?」我問。
她聞言,不答反問:「怪不得你女人緣不好,你對每個女孩子都會問這麼敏感的問題嗎?」
「呃…不會。」
「那又為什麼要問我呢?」
我語塞了,真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著。黎岳看我再次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竟笑了 :
「好吧。我二十七歲。」
「我不信!」我脫口道。那張臉雖年紀迷離,可是憑談吐間所流露的感覺,她根本沒那麼大!
「我也不信。」黎岳笑得更甜了:「二十四。」
「真的?」這個數字我能接受,剛剛不過是個下意識的反問,不俱任何意義。沒想到,黎岳又道:
「好啦好啦!我十九歲,可以了吧?」她很敷衍的揮揮手。
可以了吧?!彷彿她的年齡是由我在決定的。我還來不及說什麼,另一隻小花貓突然跳上桌來,黎岳開心地拿原子筆逗牠,店家養的貓兒不怕人;賓主同歡 。
黎岳和貓足足玩了十分鐘有餘。好奇的小貓咪鬧夠了,從我和她的廣口杯中各喝了點水不算,更甚地想喝我的咖啡* 贇我挪開了杯子不讓,牠方意興闌珊的跳了開去。
黎岳的目光隨著貓兒:「如果是波斯貓的話……一隻要多少錢呀?」
「小貓大概三、五仟吧!我不確定,我對貓沒什麼研究……」我答得很應付。
她忽然轉過頭來看我:「假如你要買的話,你會買三仟的還是五仟的?」
我想了想,「五仟的吧!」便宜向來沒好貨,三仟元的身價對那種討喜又可愛的緊得小動物而言,實在太侮辱了些。
「這可是你說的喔……」
「是我說的,那又如何?」我真不明白她問了這些又下如此結語,到底有何用意?不過,我想到了另一個更值得探究的問題:「等等,如果妳今年真的十九歲,那妳還沒畢業囉?」
「我幾時說過我畢業了?」她眨眨眼,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我似乎被她傳染了,也開始挖起她的隱私:「那,妳是讀哪裡?今天沒課嗎?」我覺得我的口氣衝了些。
黎岳不以為忤,一笑道:「你猜。」
「不,我不想猜…反正我也猜不到……」我嘴上雖如此道,然我仍禁不住去臆測:「還是,妳讀的是夜間部?」
「我是日間部的,只不過……」黎岳又抽出根煙點上;輕嵐薄霧之中,她淡淡的回答我:「中輟了。」
為什麼?
「很簡單的理由——沒錢!我媽愛玩六合彩,贏少賠多,打工和寫故事賺得錢給她還債都不夠了,家裡還有一個小弟要讀國中……你說,我哪來那麼多的美國時間和金錢去讀大學?」
她在說這話時突然老了十歲,依稀,我在迷濛香煙中看見的並非開朗的黎岳,而換成一個三十多歲,飽經風霜世故的女人。
「妳爸爸呢?難道他都不管?」
「他呀!別提了。」黎岳冷笑一聲,一口煙吸得更重了。「他在我八歲那年跟一個野女人跑了,若不是旁人提起,我根本不當有這號人物存在。」
我沉默下來,不知該如何應對;或者安慰。
「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嗎?」她突然笑笑地問道。
染上煙氣燻出了點淚,黎岳清澈的眼睛滲出了微微的魅。
「為什麼?」不就因為她愛貓嗎?這回又有什麼新名堂?
「東區一向是有錢人出沒的地方,我想,碰碰運氣吧!教小朋友的薪水和微薄的稿費對我家而言,連塞牙縫都不夠!而我,偏又愛玩好享受,所以……」她兩手一攤,萬分無奈中帶著些許嫌惡:「物化女人!!說實話,這種事沒人自願,我也是出自不得已的!」
我靜靜聽著,心裡逐漸有了個底。我並不認為她會適合這樣的……『工作』嗎?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
「最近有個好聽點的稱呼,」黎岳低垂雙眸,燈光透過她濃密的睫毛,在顴骨留下一排墨影;像幪了紗,更襯得嘴角的微笑不合時宜。「『援助交際』。」
「妳真的是——」
「當然不是!」淒涼的表情急轉直下,黎岳先是詭計得逞了般俏皮一笑,隨即蹙起了柳眉正色道:
「騙你的啦!我才不願意為了幾個臭錢和陌生人睡呢!我就是餓死,也犯不著如此作賤自己。」
我一怔:「那妳媽的賭債呢?」
她聳聳肩,又不當一回事了︰「慢慢還吧!反正,總有一天會還完的,是不?」
我虛應了聲。被人耍的感覺不好受,可我偏又生不起氣來。
黎岳細細看了我片刻,突地道:
「看你的表情,你好像挺失望似的。」
我?!「有嗎?」我頗不自在調整了一下坐姿。
她單刀直入得像是在開玩笑——「你想買我嗎?」
這實在是個突兀又尷尬的問題,我叼著未點火的煙愣愣的望著她,突然期待起她會再次笑得頑皮,告訴我她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我是說真的。」她有意無意的回避起我的視線。「如果是你的話,也許我會答應。」
我沉默了會兒。坦白說,我蠻喜歡黎岳的;也許因好奇心作祟,我的貪心的想捕捉關於她的一切。不可否認的,男人天生就是賤了點,我不諱言自己是曾試想過,我和她發展的舞台會從這間小餐館換到附近某間HOTEL,可我卻沒想到,先開口的人竟是她!
為什麼呢?!
「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她托著腮回道,忒是天真。
「為什麼?」我忍不住再次問。
「覺得就是覺得;為什麼一定要有『為什麼』呢?」她隨即又道:「再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為什麼』的。」
「可是,妳萬一看錯人了呢?」
「不會啦!我看人向來很準的!」
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是以什麼心態面對這筆『交易』?她可以用這麼天真的態度談論,卻又不輕浮;而她,偏選上了我,這天外飛來的一筆到底是福還是禍?我不知道。 我從她身上嗅不到絲毫詭譎之氣,唯一的警訊是來自我防人的疑心。
我和她的對話到此算是落定了。黎岳眼觀鼻鼻觀心,不知在這尷尬的沉默中,她是否後悔自己提出了那些話?而我,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我理了理領帶又喝口水,無意間瞄到腕表,才發現早已過了我該回公司的時間。
可我並不想走,一點也不。 
經過一陣心理掙扎,到底,這個下午我還是翹班了。我以一種迂迴的方式詢問她的『身價』,她說:
「就是你剛才所說,你會用來買波斯貓的價錢。還有一個附加條件——一切得聽我的,好嗎?」
令人難以至信的是,我竟無法回絕她。
真是鬼迷心竅。
因為黎岳說想洗溫泉之故,十分鐘後我們已驅車在前往北投的路上。
非假日的午后,北頭溫泉區萬分冷清孤寂。這一帶黎岳似乎挺熟的,她捨棄高級的春天酒店,以及金碧輝煌同時也曖昧得可以的MOTEL,卻指定了一家不太起眼的中古旅店。據她表示,這間店客房的浴池大而舒適,費用也便宜些。
「你別看這家店舊舊的,生意可好著呢!假日來還得提早預約說。」黎岳如是道。
幸好今天才星期二。
山區的林木雖蒼鬱出塵,可溫泉旅館和MOTEL一閃一閃的霓紅招牌卻像極了在招引呼喚,誘惑我們進入一片迷慾的未知地。
我們到的時候,旅店的老板娘一把蒲扇在握,正坐在灑滿陽光的前廳打小盹。聽見自動門開啟的聲音,她忙不迭刮著微蓬中參著幾許銀絲的鬈髮站起:
「兩位住宿嗎?」
我不知該從何回答起,『不是』和『休息』兩個辭硬生生地卡在喉頭,最後只能化為一堆無意義的微言;生平沒在這樣的情況下租過旅館,真是萬事起頭難!!
「不,休息。」黎岳代我回答,她抓著我衣袖的手也許因為緊張,不自覺捲緊了些 ;但表面上她卻依舊神態自若。
旅店是中古的,內設裝潢免不了會簡樸些。打開房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薄霉、塵埃混著硫泉蒸嵐的奇特氣味,約十坪的房間裡有一張雙人床、小沙發和冰箱矮几各一;浴室隔間是半截透明玻璃製成的,裡頭有個看來很舒適的泡湯浴缸。
「很棒喔?邊泡澡還可以邊看電視呢!」黎岳打趣道。
她彷彿真是來看電視的,一進門便自在地坐在床沿,開了電視看起來。反倒是我;我手足無措的站在房門口,腦袋裡一片混沌。我開始罪惡於翹掉的半天班,更驚愕自己的所作所為——買一個小自己近十歲的女孩到北投開房間?!天,這根本不像我的行為 !
或許問題並非出在我身上,而是黎岳;我像中了她的迷蠱,恍然迷失在對她的順服中。然而,當我稍稍回神時,我已站在這旅社裡,望著幾近陌生的黎岳——
接下去的情節我不敢想。
無庸置疑地,黎岳對我那莫名的影響力實在大得令人畏懼。我退了一步,正好抵住冰涼的門板;我不由得一顫。
或許,我該趕在自己作出更多糊塗事前,就此畫上休止符;我根本不該在這裡!可當我的手正要搭上門把時——
「你在幹嘛呀?」
「沒有,沒幹嘛。」我下意識的答,縮回手。
黎岳的眼中透著狐疑:「你怎麼不過來?站在門口當什麼門神……」
其實,我過不過去都無所謂;反正她自己會過來。黎岳下床走到我的面前,她靠得極近;近得我可從她那由銅紅和咖啡色混成的眼眸看見我自己。她細細的將我打量一遍,問道:「你好像很害怕似的…你是在怕我嗎?」
我搖搖頭。這丫頭連讓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恍然大悟般「啊!」了聲,隨即壓低嗓門問:「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吧?」
「妳在胡說什麼?!」我又窘又氣地瞪了她一眼,「當然不是!」而黎岳,她偏愛挑些不合適的時宜嫣然燦笑:
「真.的.嗎?」
真的。我沒辦法回答,是因為我的嘴被堵住了。
就在她吻了我的當口,手裡的搖控器將本來的HBO台,切換成一個我很熟悉的頻道;頓時,屋裡充斥著聽來既幸福又墮落的聲音,像是指令,鼓燥我細胞裡專司亢奮的血液。於是,我擁著黎岳離門越來越遠,卻也愈離那隱隱泛著米黃的白色雙人床靠近;一切由吻開始,也許也將由吻結束吧!
反正,我看樣子是沒有退路了……
當一切終歸於平靜,我習慣性地想摟住枕邊人,未料,黎岳竟一個翻身下了床,害我的左手臂頗尷尬的在空氣中晃了一圈,不得不跌回薄被上。
她撿起髮夾,毫不在意地赤身走向梳妝檯,將一頭垂過鎖骨的秀髮往上綰,夾起;就像我們剛進旅店時那樣。黃暈的、柔和的光線有些直洒,有些透大片玻璃鏡翦映,將黎岳白皙的肌膚托成淡淡的玫瑰色,好生動人。
我望著,連眨個眼睛都捨不得。她像是感覺到了我灼熱的視線,回頭朝我笑笑,丟了檯子上的抽取式衛生紙給我。
「永遠嶄新的舒潔面紙、斑黃的天花板,和生了鏽的鏡子角?這裡真是一點都沒變……」黎岳語帶笑意,拿起一個小小長方形的空錫箔包:「就連保險套的牌子、包裝,甚至擺的位至都一樣!!」
「妳來過這裡?」我早在懷疑了。
「去年暑假和同學來過。」
「夏天來洗溫泉?!」
她又是那副無法理解的臉:「不行嗎?」
「當然可以。」我攤攤手,起身去浴室沖涼;秋老虎不可小覷,我怕在這般光景下再洗溫泉會上火。「學校的畢業旅行?」
「才不是!一屆畢業班少說也幾百人,這麼小間旅館哪住得下?我是和他自己出來玩的。」
不知她那個同學是男是女?我邊幫她放了一滿池的溫泉,邊想。
「那天,我和他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在山路上走了三、四個鐘頭,幾乎把整個山繞完了,最後才決定投宿這家——因為便宜嘛!」她也進了浴室。「咦?你不泡嗎?」
「不了。」我轉過身去默默刷洗,仍是不好意思和異性在床舖之外的地方坦誠相見 ;不論我們之間是何等關係。
黎岳仍自顧自的說著:「那時我跟他來投宿,本來,我們是不打算過夜的——對了!就連那位老板娘打招呼的話,都跟今天一模一樣喔!當時我也是回答她:『不,休息。』,我想,老板娘一定以我和他是年輕的同性戀情侶!」
聽她這麼說,我想她一定是和女孩子一起來的。未料——
「因為我那同學長得實在太秀氣了!!」黎岳突然爆笑起來,整個浴室裡都是她笑語的迴聲:「如果他打扮打扮,一定艷冠群芳。恐怕,連你看見了都會愛上他,他的眼神和笑容很性感呢!」
是男的。
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回眸時,我看見黎岳抱著雙膝泡在熱騰騰的溫泉裡,她學日劇中常見的泡湯方式,擰了條毛巾搭在頭上。迷離的眼波發現我在看她,舒暢地朝我一笑:「這就是人生呵! 」
我不由得莞爾;十九歲的青春年華,豈是『可愛』二字堪能道盡?「妳慢慢泡吧!我先出去了,待會兒快退房時我再叫妳!」
她仍是那一派甜美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開了一罐冰啤酒坐在床頭。完事後再看『彩虹』的感覺,就好像吃撐了肚子一樣 ,不自覺有些噁心。說真的,這樣的溫泉旅館空氣裡沒有一丁點兒是不曖昧的;不論隔間透明的浴室、頹靡的燈光、助興的大片玻璃鏡,更甚,這裡連冷氣都寒得強逼著你找人取暖、溫存。我不相信黎岳和她的『同學』,能平靜的在這兒過完一夜。
可是,那干我屁事啊?我和她目前的關係只不過是場買賣罷了,也許,兩個月之後她會在無意中翻出我的名片,卻連我長得是圓是扁都不記得了。
黎岳擦著頭髮出了浴室,我遵照約定數了五千元給她。當錢遞到她面前時,我從她臉上看到閃逝於千萬分之一秒的疑惑和猶豫,「謝謝。」她還是收下了。
她回到床邊,打開隨身背包開始翻找著什麼,「奇怪,我的梳子呢……」黎岳一不作二不休,把所有的物品傾囊倒出;雙人床的一角頓時堆了稿紙、書、錢包、手機、幾隻筆、化妝品……
黎岳取了其中幾樣,又回到那大得誇張的梳妝鏡前。我閑著沒事,有意無意的看著其它什物,試著去分辨它們是什麼跟什麼。突然,一個半巴掌大的淡紅色方形紙製品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取過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黎岳。」
「幹嘛?」她正在上底妝,無暇分神。
「妳是真的姓『黎』名『岳』嗎?」我極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還是,妳姓『徐』,名字叫『梨月』——我是說梨花的『梨』、月亮的『月』。」
她修容的動作因我的問話而僵住。
「還有,妳根本不是什麼職校美工科畢業、哲學系中輟!更不可能教小朋友畫畫,還當小說家…妳只是個公立普通高中的學生,而且才高二!對不對?」我的天哪!高二生了不起十六、七 歲,我竟然……
她緩緩的扣上粉盒,來到我面前抽走了那張學生證,似乎對自己已被識破的事實毫不在乎:「那.又.如.何?」
「我對妳…我…妳會讓我吃上官司的!」
「不會 !」她笑的老神在在。「絕對不會!你放心吧!!」
「妳為什麼要騙我?」
她沒回答。
虛與實頓時迷失邊界,眼前的人無限陌生。這樣的發現讓我的恐懼和憤怒更升一層,我不由得著急起來,真不知自己招惹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妳是真的家境有困難嗎?爸爸跟別人跑了、媽媽好賭,以及一個讀書靠妳的小弟弟?!這些人、事是真的,還是又是妳捏造的一篇謊言?」我的聲調不自覺高了起來,只把她的無言當是默認了。「徐梨月小姐,妳這樣子的欺騙到底有何居心?我倆素昧平生,妳為什麼要挑上我?把我帶來這裡…妳的目的是麼?」
「請問,」她終於出聲了,細細的眉頭糾結著,她似乎很不諒解我的憤怒。「我有傷害到你嗎?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因為妳騙我!」
「那你就沒騙過人嗎?」
「是的,我有。可是,我不明白妳為什麼要隱瞞到這種地步……」我開始相信她或許真是個躺著賺的女人——不,女孩;謊言可能是她習慣成自然的保護色,但我並不接受,也沒有理由接受。
「寧為大野狼,不為小紅帽。」她突然不著邊際的說,又拿了我的煙想抽,我一個箭步將之搶下:
「未滿十八歲不能抽煙!」
「我說過我十九了!」
我搖頭:「我不相信妳,再也不相信了!」
「是嗎?那你又為何相信起,我當初唬你我是從事援助交際的?」她仍是以輕鬆的態度面對我,處變不驚的可怕。「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害怕我是個來路不明的妓女,會害你染上什麼不乾不淨的;或者,你擔心我設計你騙你的錢,扯你後腿讓你一背子翻不了身?」
精明睿智的徐梨月小姐全說對了。
「好笑喔。」她還是把煙搶去抽了。「冷靜一點好嗎?正如你所說的,你我素昧平生,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你還沒有帥到、富有到讓我想劫財劫色。別太緊張行不行?騙你又如何?不騙又如何?真實的我對你真有重要可言
?」
她那套似是而非的言辭我懶得深究,也無意推翻辯論。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如果真是一日過客,那她說謊與否當然就對我沒任何影響——該是潛意識裡不願就這樣算了!我才會對她的不坦白如此耿耿於懷。
「總而言之,人本來就不該說謊騙人……」
她微牽唇角,「是呀!就好像男人本來就不該花錢開查某一樣。」狠狠地將了我一軍,卻又用甜美而無奈的笑靨化干戈為玉帛:「退房吧!時候差不多了,有什麼話出去再說!」
當我們離開那間旅店時,天色正漸漸暗下,我和她一前一後的在斜坡上走著:
「對了。」
我回過頭看她,好奇她還想說什麼。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會選上你?」她突然跨步,埋首進我的胸口輕輕一擁,「那是因為你和我以前養過的一隻貓很像。」隨後,在我還不及反應的瞬間脫出,自顧自往前走去。
我像貓?一頭霧水也就罷了,我竟然還問了個連我自己都覺莫名其妙的問題:「為什麼說是『以前養的』?那隻貓不在了嗎?」是走失了呢?還是……
「他走了!」她稍緩腳步。「跟一個隔壁班的女生跑了。」說完,她又繼續往前。
「梨月,妳要去哪?」我發現她經過了我的車,卻沒停下。
「回家。」
「我送妳一程吧!」幾經考慮,我決定還是做個有風度的男人。我雖為她剛才的欺騙感到生氣;然而,當緣分到了盡頭時,我還是會有些許的惆悵。
「不用了,我搭捷運回去。」她又展露出那份輕鬆,笑著對我說:「我想我們是不會再見了,臨走之前,我有幾件事想告訴你。當然,信不信是你家的事!」
我點點頭,打個手勢示意她說下去。
「首先,我真的不是妓女;也不喜歡說謊騙人——在我自己的定義裡,我覺得我是不愛說實話,而說謊和不說實話的差別在於,前者無中生有;後者有所潤飾保留……」
「還有,我真的是個小說家。」語畢,她便朝我揮揮手,藉著綠燈靈巧地穿過馬路,入了捷運站。
我瞇著眼睛,一直目送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扶梯上方止。然後,我走到車前從西裝外套的口袋中掏出鑰匙,未料竟掉出一個淡紅的方形物——
是梨月的學生證!怎麼會在這裡?!我忙不迭抬頭,恰見一班往台北的班車剛剛發出。我有些煩心,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只有幫她把學生證送回學校了。然而,當我再一次檢視時,我發現裡面意外夾了五仟元;是我『買』她的那筆錢。且,我覺得她證件上的照片愈看愈不對勁,伸手摳了摳,不料照片就這樣落了下來;底下是另一張陌生的臉 ,照片一角方有著和學生證紙面上相契合的鋼印痕跡。
這證件是偽造的。我呆了呆,腦子裡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她不是『黎岳』,也不是『徐梨月』;不是公立普通高中生,也不知是否真為職校美工科學生,畢業、中輟與原得靠她援助交際過日子的家庭?還有,她那像我卻又走失了的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到底是什麼人?她在最後一刻讓我知道真相,我卻不由得臆測,這一切會不會又是另一場她用來謝幕的謊言?
我能相信她嗎?我不知道。
我真的得說,關於黎岳——我還是喜歡這樣稱呼她;她的年齡可能是介於十六到二十六之間的任何一個數;十六歲的笑顏加上二十歲的裝扮,斂起笑顏沉默著的時候,卻又有二十四歲的性感與神秘氣質——更多時候,她純真的像個孩子;如果你見過她,你會發現歲月在她的臉上完全不得真切。
和她的對談或許吃力了點,我卻深深地在枕頭棉被間得了最溫柔的補償;說要『援助』,卻原封不動的將錢退給我,難道我的表現真有那麼差嗎?我一輩子都摸不透她的想法 。
誠如黎岳所說,我們是真的沒再見到面了;今天已是自那天遇到黎岳後,我所過到的第七個星期二,我又去了〝布貓〞一趟,還是沒再見到她。我問了那位學生證上的『 徐梨月』,她說那張學生證是她高二遺失的沒錯,只是距今已有兩年多了,早就登報作廢。我也問了黎岳說她畢業的美工高職,老師們說歷年學生名錄中沒這個人,更甚者,我請從那畢業同事幫忙,設法借到黎岳可能畢業的那幾年的年鑑和紀念冊,仍是一無所獲 。
別問我為什麼如此對她念念不忘?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喜愛追根究底的性子使然吧!
對了,唯一可確定世界上真有這人存在的,是一張兩個禮拜前的剪報;我在某報的副刊上看見一篇小說,內容是說一對相識多年的班對,相約到北投爬山洗溫泉,女方卻意外發現男方與隔壁班的女生有染云云,我一看就知道是黎岳寫的,題材雖普通,處理得卻十分精緻動人,功力十足,是很棒的一篇小說!文字裡的她和現實反差極大,筆調有些灰暗沉重,卻犀利得像是會扎進心坎裡似的。一時之間,我真難與開朗的她相連一起。
看到那篇故事,我多少釋懷了些。至少,她最後一句話沒騙我——她真的是寫小說的!只不過,我一想到她曾說她愛把生活中的人、事、物編進故事裡,我的心裡就有些發毛;真不知她會把我寫成什麼樣子!
等等,她所說的那隻『貓』該不會就是……
總而言之,如果你哪天在某報章雜誌上讀見了我的名字,而你又剛好認識我——不用懷疑那就是我沒錯!與其到時候措手不及地讓人批評,我乾脆先認了我和那個愛貓,卻不愛說實話的女孩子之間的一切——
當然,在你看完之後,還請記得通知我一聲。

END

台長: 貓眼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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瑋凡
看我後覺得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是真的嗎~還蠻特別的也
2009-10-08 14:25:56
內容很真實,真的有感動的感覺。
2011-08-12 10:41:59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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