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裝
滿衣櫃的洋裝，當她選定一件藏青斑點，灰白脂色的洋裝。
星期一，就那麼黯淡嗎？嘆了一口氣，配上黑油皮鞋，草色髮夾。
然而一盞一盞的燈蕊在總開關指令中仍是甦醒了起來，她若無其事的刷卡，用乾紙巾把店門毛玻璃雕花上那點髒污使力擦摳下，就像不曾有點煩心，不曾接觸過世界般的心無旁騖。
她看著新上架的粉色洋裝，還有同款紡絨的Ｖ領洋裝，搭配年輕族群青澀的臉頰再好不過，尤其加上腰間那隻條紋緞帶花，它們的商牌寫著貨自東南亞，那個如今立碑無數，過去用鐵絲網編織無往的國家，她若無其事不想女人乾裂粗糙的手指黑繭無數，像重複用麥桿焚燒過野草，又藉野草的屍體滋長麥梗的泥沙。她手腳俐落掃除四周抹上抹下，竭力讓腦袋缺氧失去聯想，彷彿從未愛過自己以外的事物，從未與人在床畔接觸討論未來，僅僅專心的成為新窯器皿，青春如此獨斷而使用性強。
然而她還是喊了歡迎光臨，湊上一張若無其事的笑臉，軟暖的語調中，老練一張嘴吧，她聽見自己的回音，穿梭在洋裝衣架與其纖維之間，把客人連同自己纏成一片，她聽見自己跟進跟出的腳步聲，那雙皮鞋與群襬搖晃，地板瓷磚印滿黃白交雜的水仙花，一下一下敲響著冰冷的摩擦。客人說，很好啊。敗紅色指甲刺著尼龍混紗，蕊鑲小藍雛菊，那件特價洋裝。
將其卸下，若無其事的試穿，就像若無其事沒有人觸摸、沒有人經過的地理一樣。日前與日後都一樣。她蹭著水仙花，試衣間外抬頭望向窗外今日天氣晴朗，那些若無其事的雲朵，重複拼疊的抄襲與模仿，探出十角敗紅指甲，客人搖了搖衣架，換了一件洋裝，適不適合，買下或者再換試一件洋裝。
她在那些替換中摺疊與攤展件件洋裝，若無其事，若無其事，勞動平常，直到客人推出店門，仍只帶了最初那件特價洋裝。
她猜想自己也許適合這件洋裝，然而遺憾也只是若無其事下陳舊的日子，於是眼睛一亮──像隻優雅細長頸的檯燈，吐著鵝黃昏圓的燈光，彷彿面對再多觸碰都能若無其事，只要啟動睡醒的開關──打烊片刻，公開在櫥窗落地玻璃後，幽靜光圈打下，那件針織高明的白色洋裝。
200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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