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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28 20:35:43| 人氣5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館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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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5天我把事情都擱著,包括到療養院去探望父母親、與新婚妻子一起到夏威夷度蜜月、到學校去上課、澆陽台上那幾盆即將綻放淡淡如初18歲的青澀少女偷偷的塗了口紅般桃白紅色相間的美麗蘭花、跟我那一起長大的老狗─阿黃─一隻沒事總流著口水,最喜歡盯著並拍打汩汩流出的水柱的蛋黃色拉布拉多犬─一起到公園裡散步。其實牠最懂我,每次我感到心煩或寂寞時,牠都會小步兜兜兜的跑到我的前面,先是利用那極為靈活的眉毛偽裝成憂愁的樣子,然後隨即大吠兩聲,似乎是在告訴我「振作些吧,小鬼,看你這付德行」,牠的確比我大,若換算成人類的年齡,應該已經是80好幾的老公公了。

我決定跟他們分開一陣子,在另一個徹底陌生的世界裡,再生。

試著將自己隱密起來,不告訴任何人我在哪裡、做些什麼事、想些什麼,臨走前只在平常吃飯的桌子上留下了「各位,等我回來」的字條。自己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一般,在認識我、跟我有交情的親戚朋友的世界裡消失。

這段時間的太陽並沒有因為我的舉動而特別的焦慮不安,雲朵也沒有因此變得讓人感到充滿憂愁的黑色狀態,天空依然晴朗,溫度始終保持著凍人的低溫。時間繼續著它一貫的旅行,適時的將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人群的樣貌慢慢的萎縮。

我索性關掉手機,不讓其他人來打擾我,我亦企圖暫時忘卻了那過去曾經生活過的世界裡的人、事、物,暗示著你找的那個人並不存在,而你也永遠無法找到他,就這麼輕易的。 人本來不就沒有那麼輕易的存在過了嗎?自從手機出現之後,大家開始可以輕易的掌握對方,只消幾秒鐘的時間;相反的,當手機無法連絡「確認」對方是否存在時,頓時感到無以名狀的恐懼,一種來自你無法確知對方存在的恐懼,深植於每個人的心靈。

這幾天我都一直待在一家叫「Shelter」的咖啡館。這是在鬧區旁的巷子裡大概70 坪左右的咖啡館,樓下開著一家叫「絲黛兒」的美髮理容店。平常都沒有什麼人來,除非是住在這附近超過30年以上的本地人才知道這家店的存在。還記得那天匆忙的從衣櫃隨意的拿了幾件換洗衣物塞進抽獎抽中的手提旅行袋,然後打開抽屜抽走自己偷偷存下的幾萬塊便從家裡逃出了來。

那天2002年12月13日,15度的低溫,凌晨四點,空氣冷得讓我的嘴唇沒有停止顫抖過,身體似乎失溫得僵硬難行,心想,怎麼會這樣,也許\現在應該躱在被窩裡坐著甜甜的美夢才是,但想到自己的處境顧不得這每走一步臉頰就好像被千刀萬剮的鬼天氣,便繼續朝南方走去,相信那裡一定會有我想要的答案。

走了大概十五分鐘左右,路上沒半個人影,只剩幾盞微微發光的路燈。我不斷喘氣,往舉起的手掌內吐著白色的氣團。突然在巷口看到了巷內的二樓閃著隱隱的光線,窗戶邊站著一道人影,我便往裡走去,那時只記得這咖啡館的老闆娘二話不說拉著我來到館內後面的一堅無人的5、6坪大的小房間,那時我的因寒冷與睡意已意識不清,模模糊糊的躺在床上直到隔天中午。


第一天,我安靜的坐在咖啡館的一角,是前後兩人座的,擺\著一張圓形的桌子,跟其他方形的桌子不太一樣,桌面上的圖案是由無數的幾何圖形所構成,每個幾何圖形都各自塗上不一樣的色彩,有大理石綠、有像壯年時期身體的血液濺到已經五、六十年歷史的磚牆上超過一個禮拜以上所形成的乾漬的沉沉的暗紅色、有像年老皺皺乾癟的皮膚色、還有那種早期黑白照片裡小孩子面對鏡頭緊張嚴肅神情的眼珠所呈現出來的灰色、還有像傍晚時的天空透著堅硬悲傷的藍。咖啡館老闆 D 跟我說,每個顏色都有它獨特的情感,如果你從上仰望會看到桌面隱隱有張臉浮現在上面對著你看,每次坐在這張桌子時所看到的表情也會隨著你心情而有所不同,最神秘的是,只有你自己才看得到。 D 說那是一張神奇的桌子,可以幫人分擔愁苦,如果看到進來餐\廳的人有心事的話,她都會帶他到那張桌子的。

D從外表看起來已經五十好幾,額間露出三、四條如在河底被娟娟的流水沖刷的沙痕般細微的皺紋,頭髮黑白參雜的往後梳理綁起,豐厚嘴唇抹上了淡桃紅色口紅,身上穿著的是紫粉相間的直條紋襯衫,配著一條復古淺藍色牛仔褲和帆布鞋。襯衫的兩邊袖子捲起到手肘的地方,手上拿著一根剛點的香煙慢慢的吸吐著一絲絲彷彿是她靈魂的白煙,眼神間帶有那麼一點堅毅卻又不失溫柔的光芒,我感受不到任何的怨恨、喜怒,只是活著,其他的都不算什麼了。想必她曾經經歷過什麼樣的「事」,而那件「事」讓她失去了擁有眼淚\的自由,也不再恣意的、盡情的釋放她自我的情感,沒有,我從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絲可能的浮動,在我認識她以前,她給我的感覺是沉靜的,沉靜的可怕。

老實說我當時已被她那無法臆測到的情感給嚇呆了,整個人像是被侵略者攻擊而驚慌的章魚拚命死抓著岩石不放般的給深深吸引著。我喜歡觀察別人,每當遇到一個陌生人時,我都會抓住他每個可能的神韻,拿起酒杯的姿勢,抽著濃煙呼氣的快慢,衣著的廠牌、手飾、耳環、項鍊,身上各個部位的顏色,他帶給我所能看到的都在我的參考範圍之內,當然,在與他閒聊過幾句後便大概能掌握到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在哪工作,性格、興趣、生活作息,我都可以摸個七、八分透。但對於眼前的D,我幾乎一無所知。掌握不了她,更無從掌握起。這是她給我的第一個印象。

「你幹麻?」D突然看到我沒什麼反應,隨口問了一句。
「沒…沒有,只是剛從家裡出來還沒辦法適應,那個桌子還真神奇啊」我趕緊反應過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以免她發現了我知道她其中一項秘密這回事。
「我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喔,這裡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在尋找一個出口,只是,他們都還找不到那個光點,得繼續在這裡徘徊」她一臉正經的突然開口對說出這些話,我沉默著,因為還沒輪到我說話的時候。
「像你這樣充滿著疑問的中年男子其實走在街上到處都看得到」
「哦?」我有點不解,卻又早已明白她會這麼說。
「你沒看到走在街上的每個人,他們的臉上都掛著一付前輩子做盡壞事,這輩子要來還債似的表情,像被鎖住一般,沒有人敢把自己真正的情感裸露出來。每個人都用自己認為對方所希望的一面呈現,深怕自己的愚蠢而沒資格活在這個世界,甚至開始編造『希望』」
「也許\他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情感;或者他們知道,沒有什麼是真正的情感,一切都是在虛無的泥濘中打轉而已」長期觀察別人的結果,讓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其實他們都懂的,我相信他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是,只是他們不願意去面對真正的自己,畢竟,被這社會摧殘的體無完膚的他們已經不想在受傷了。就像一艘擱淺的破舊漁船,不再被抱持著任何期待與關注,被遺棄在無人的沙灘上,隨著時間及海浪的往返,逐漸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她語調變得低沉,聲音也越來越小,凝視著自己手腕上的一道約五公分長的傷疤。

之後我們便沒再說半句話,D似乎進入了遠古的回憶,身旁的事務、服務生收拾餐\桌上碗盤的碰撞聲、眾人的喧囂、走動的腳步聲也驚擾不了她,像是安置在博物館裡一動也不動的恐龍化石。而我,怎麼也猜測不到她那宛如幾十億年前塵封已久的過去。

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這也是我唯一記得的部分。這是D,以及我所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對於室內的擺\設,雖沒有特別的讓人感到華麗或是皇宮貴族般的高尚氣息,反而除了天花板中間那盞以貝殼的外形作為燈罩的光火之外,四週的牆壁都掛滿一幅幅以海為主題的油畫。油畫裡有著海邊的風景與跑船,人影只有一個,那個人影勢必站在畫裡的一角,鏡頭拉得遠遠的,只見每幅畫裡模糊的人影時而注視著海的另一邊,彷彿在尋找某樣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又像是刻意將視線移向沒有盡頭的海平線那方。我猜,那是因為她不願面對那背後的山、草、城市、學校的鐘聲、教堂舉行婚禮時飛向湛藍天空的白鴿、成群的孩子們在草地玩耍的嘻笑聲,這些會勾起她過去回憶的世界。另外畫裡亦必定會有發出和暖橘紅色光芒的夕陽與捲捲的浪花,一種隨風飄盪之感油然而生。

牆壁跟天花板是暗藍色的,愈接近天花板顏色愈是深邃,到了晚上,儼然成了沒有星星的夜空,但那盞光火卻始終明亮著,如皎潔的月光。


第二天,12月14日,下午3點,我依然坐在那個角落,喝著香濃的摩卡,暗黃色的燈光底下,翻著在餐\廳裡提供的雜誌書籍,大部分都是與時尚有關,自己對這些東西沒有半點興趣。

無心看書的另一個原因是不知該何去何從。看著自己毫無磨練的纖細手掌,想起以前的自己總以為只要努力便可以獲得自己真正想要的,為了那些理想就算拚了命也值得,人在這世上不就為了這回事,存活與競爭是兩條不可分割的生命體,誰失去了另一方那只有等死。從小到大總是第一的我,順遂的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不知道失敗這兩個字對我來說代表什麼,原因是我不曾遇過它們,對於外面的世界,看到的都是在職場上的競爭者與同盟,每天想的也是該如何得到更大的資產,擴張,擴張,再擴張。包括與現任的老婆結婚也是父母親朋友的女兒,想著的是與家人還有阿黃一同生活在這美滿甜蜜的花園裡,這一輩子,就這麼定了。

D坐在料理台那邊專心的弄著準備要給客人喝的飲料。那時整個館內客人寥寥可數,看著她,以及在場的客人,我漸漸的明白自己為何無法感受到她的靈魂、情感。

在父母親雙雙病倒之後,將他們送進養老院,希望他們在那裡可以過得快樂些。可是,就在他們被送進去的一個禮拜,也就是2002年10月20日,當我抽空去探望時,第一次看到他們狂吼與低吟。在訪客廳的坐椅上,我竟無法辨認出他們是誰,不是我不知道坐在我面前的人即是我的父母,而是他們的情感流放已超出過去所給予我的,我以為他們瘋了,急忙的衝出訪客廳,問著正拿食物要進門給患者的護士「為何他們變成這付模樣?」,護士說「哦,你說陳氏夫婦呀,他們好的很,變得比以前快樂多了,應該說,像死了的皮囊被重新灌注了新的靈魂一樣,他們說願意待在這裡一輩子,不再出去了」,我聽了之後突來感到一陣不安與憤怒,大聲對護士咆哮說「你在說什麼呀?他們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們…他們」我覺得我無法接近他們,一股無形的力量阻隔我和父母之間,拉出了一條無以形容的巨大深淵。回到家裡,無法面對這巨大的衝擊,從此一句話也不說。把自己關在平時辦公的書房,一步也不曾踏足出來。

我坐在咖啡館一角,再次望著桌面上的浮現出來的表情,已不再像第一天那樣充滿迷惑,而是狠狠盯住獵物的猛獸般堅定,但獵物仍在遠方等待著。我心裡明白,得獨自抓到它。那是一場漫長又孤寂的旅程。

台長: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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