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運鳴鈴,即將發車。
但丁漫不經心地跨進車廂,邊走邊檢視手機簡訊。
「討厭,都過了半個小時了,怎麼還沒到。再不來,我就要將衣服穿回去囉。對了,幫我帶半打海尼根上來,謝囉!」
簡訊後面的電話號碼很陌生,但丁記不起是誰的,要不是後半句,他會以為又是一則色情簡訊。
會是誰啊?但丁努力回想和誰有約,又有誰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捷運緩緩將但丁帶離淡水,回程時漁人碼頭的冷風對但丁原本沒什麼妨害,只是乘坐渡船時打上來的浪,讓他溼了半身,保暖的毛衣頓時成了寒水的共犯,凍蝕他的肉體。
向右走之後的但丁,進入「後鴉片女孩」時代;這是最黑暗的時代,還是最光明的時代?畢竟,唯一能約束他的力量,隨著他在轉角離去的那一刻,封印解除,禁錮開釋。
他的確鬆了一口氣,他甚至聳聳肩,刻意吐出氣來,「呼!總算...」,這是他美麗新世界創世時所誕生的第一句話。
那時但丁看了手錶,迅速計劃不用再煩惱「現烤急送」的夜晚,該和誰渡過?有誰能隨傳隨到,誰又值得與他共度自由之夜。
英子,但丁想到她,一位和他同齡的女作家。但丁知道她對他有意思,卻因為鴉片女孩的存在,讓她刻意保持著二人之間的「朋友」警戒線。沒有比今晚更適合拆除「英子防線」了,女友消失、失意男子,太聰明的但丁知道對於英子是多麼好的催情劑。
撥了通電話,但丁提醒自己要注入一點憂鬱嗓音。
「英子,是我。」
「但丁!你怎麼會打電話來?」
「沒什麼...我...沒事。」
「你聲音好低沉,感冒了嗎,還是人不舒服?」
「沒有,我沒生病,只是...算了,真的沒什麼,我掛電話了。」
「別掛,別掛,你在哪?我去看你好不好?你倒底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啦。你這樣真是讓人急死了。」
「英子,我也只有妳可以說了...我和我女友分手了,剛剛,我沒辦法挽回,她要的是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你別難過了。」
「我去找你好了。」
「好,你知道我家,算了,我到捷運站出口等你好了。」
掛上電話,但丁微笑,魔性隨著禁制的力量消失而盡情發散,一朵黑色的惡之花綻放,他是波特萊爾,他是普希金、他是亨利‧米勒。他從地獄的訪客搖身一變成為主人。有一張溫暖的床,已經為他備下。
是英子,簡訊是英子傳來的。上個星期英子在FNAC舉行的讀者座談會後,發現手機掉了,是但丁陪她去挑新的號碼及手機。英子選了和但丁相同的電話公司,「網內互打比較便宜嘛!」英子說。但丁還來不及將英子新號碼輸入,以致於簡訊後面沒有她的名字。這時但丁才想起,他和英子有約。打開PDA確認,「英子7:00」出現在待辦事項上。
太快了,但丁想。他需要的不是關係,他要的是自由。他突破了英子的防線,但,無意留守在她的國度。如果他與英子等速互動的話,很快會有一道圈禁但丁的新樊籬出現,那是後鴉片女孩時代最不需要的東西,不然她的陪葬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疾馳的電車,穿梭在城市的立體空間,無論位居天際線或埋藏地心,一頭慾望餵食出的人工獸,存活在無障礙的環境中,將但丁帶向英子站。
沒太多考慮,但丁步出車廂走到英子站出口的一家便利商店,此刻的他,熱水澡、海尼根、和英子充滿慾望騷動的身體,都是他袪除蝕骨寒意的不二選擇。
不需要作家的頭銜與身份,他一樣上得了別人的床,英子也是作家,她不希罕這些東西。但丁想到証明鴉片女孩的論點錯誤,不禁得意起來。
但丁走進英子所住的大樓,電梯垂直上升。如果我們有透視鋼骨建築的能力,能夠看到正在飛升的但丁,我們將同時看到,他背後抽長的黑色羽翼,帶他脫離地心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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