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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20 22:00:00| 人氣1,42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失控的晚餐》&《不過就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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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2016年坎城影展競賽的羅馬尼亞導演普悠作品《失控的晚餐》與加拿大導演多藍作品《不過就是世界末日》,都是描述一場從中午一直延續到傍晚的家庭聚會,但展現出來的意趣卻是截然不同。


 《失控的晚餐》Sieranevada      2016年     克里斯提普悠作品



《失控的晚餐》有個挺奇特的英文片名:Sieranevada,乍看之下像是西班牙文Sierra nevada(冰雪覆蓋的山脈)的縮寫或誤植,雖然故事確實發生在寒冷的冬天,但這部影片從頭到尾都不曾出現過冰雪覆蓋山脈的景象,而劇中人叨叨不絕的連篇對話中,也始終沒人提到雪山或是另一個可能的譯名:內華達山脈,於是,原本用以導引或總結影片內容及意趣的片名,反而因為錯拼和誤譯(部分報導指稱導演表示這個片名只是故弄玄虛並沒有特別的意涵),變成觀眾理解上的干擾。

編導普悠用一種坐壁上觀的冷靜態度,往往就選定某個點把攝影機一擺,光是透過橫搖和拉近拉遠,就可以把狹窄場景中複雜的人物關係與情緒衝突給建構出來。電影中十幾個角色像是在一團混亂中進進出出,各自關心執迷著自己在意的瑣事,編導看似輕鬆地,揭露出家庭這樣一個看似再自然不過的人類集體之中,可以有著多麼荒謬異常的鍵結與牽扯,每個人似乎都得削去一部份的自己,才能勉強在不太刺傷別人也不太被別人刺傷的狀況下,擠進這個不舒服的緊密架構裡。

也因此,彼此間短兵相接、相互摩擦的語言,在這裡就顯得格外有其趣味。隨著資訊量氾濫的對話,一波一波不斷地湧到我們眼前耳邊,我們卻可能發現,這些語言之中充滿了不確定性,也就是說,人物的話語中所指涉暗示的東西,多半不是我們在銀幕畫面中可以看到的現在進行式,而是過去式的重述、資訊的分享與想法的表達,而又正因為被壓縮在這個框架裡的家人們,心理是那麼樣的忐忑不安,所以我們根本無從得知,他們任何人所述說的任何記憶、任何訊息或任何觀點是不是真的,小從家庭生活裡的雞毛蒜皮,大到個人的生涯抉擇、家族的傳統習慣,甚至更大到社會的、政治的、宗教的、國際的種種,在這些交會的機鋒之中,觀眾會越來越明顯地意識到,裡面似乎盡是謊言、虛構與偏見,人宛如身處五里霧中,無法分辨包圍在身邊的一切,無論是有心或無意在扭曲或遮掩的語言,究竟離真實有多遠。



而最有趣的就在於,當我們理解到這個世界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謊言,或至少是被扭曲過、刪節過的真相時,去觀看人們還願意去相信什麼,就變得格外詭妙了。因為選擇相信絕不只是因為人的盲目無知,也許是負擔不起人生中更多的複雜與不確定,也許是惶恐得到了事實反而失去了人際的依靠,也許是恐懼沒有真相的人生會失去了立足點,也許是想逃離那無邊無際的虛無感,所以相信了宗教儀式可以帶給死者安息、相信了共產主義給予了人民平等與自足、相信九一一事件背後是強權操弄的陰謀、相信承諾、相信辯解、相信專業、相信自己……人走不出謊言的迷宮,於是安心地面對一堵牆,告訴自己,前方就是出路。

這是自欺欺人,也是自我安慰,而這不也正是家庭之所以存在,最重要的條件與意義嗎?

如果我沒把情節理解錯誤,這整部電影應該描述的是一場午間儀式與隨後的午餐,只是因為一連串的插曲而讓那頓飯一直延後,直到太陽都快下山的傍晚才開始吃,所以金馬影展中文片名所指稱的晚餐應該是文不對題的,但正因為原始片名就是個刻意文不對題的幌子,而整部片也反反覆覆盤繞在人生中的誤讀誤譯誤植之上,所以《失控的晚餐》從這個角度看來,反而變得再精準不過了。


《不過就是世界末日》Juste la fin du monde     2016年     札維耶多藍作品



相對於在《失控的晚餐》中,語言是扭曲、誤解與虛構的現實,在《不過就是世界末日》中,語言則失去了它字面上的意義。

札維耶多藍的這部新作改編自法國劇作家尚呂克拉高斯的同名舞台劇,拉高斯是個活得不夠久的劇場天才,只有短短38年生命,作品要一直到他1995年過世之後,才真正成為法國劇場的熱門劇目,並受到廣泛的接納與熱切的分析,1988年他罹患了愛滋病之後,1990年他完成了這齣有點像是自剖與自白的劇本,內容再簡單不過了,描述一個身患絕症不久人世的成功作家,闊別數十年後首度回到家中,要向家人預告自己死訊的過程。但這絕不只是一齣吵吵鬧鬧、哭哭叫叫,然後在擁抱與淚水中和解的家庭通俗劇,而最大的不同,對我來說,就在於劇本的對話之中,多了許多山謬貝克特式,語言荒謬無意的虛妄感。

從影片幾乎是最開始,男主角踏入家門走進玄關那幕就可以明白看出,所有家人,包括媽媽、妹妹、哥哥、嫂嫂四個人,幾乎是同時,或至少是無間隙地,開始了如機槍掃射一般的對話,語言密度之高簡直讓觀眾應接不暇,但是,當我們實際上去回想去推敲,就會發現在這麼濃稠的訊息之中,其實多半是些瑣碎的、空洞的、無意義的空話,裡面沒有多少實質的「內容」,只像是一種姿態,迫不及待地要想用那雜蕪凌亂的聲音,告訴他,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而多藍用了什麼樣的方法來詮釋這個場景呢?他用了一種近乎童稚任性的快速切換,來堆砌劇中人大大的特寫鏡頭,像是在玩積木般一直往上疊、一直往上疊,直到整個氣氛已經被推到了危危戰戰的崩潰邊緣,然後他突然鬆了下手,畫面拉開了,緊繃不安的挑釁感突然洩了氣,稍稍紓解開來,然後,又開始重新一輪對觀眾情緒的戳刺煽動……

多藍這種強烈著重於情緒性描繪的個人風格,將觀者的注意力從滔滔不絕的對話裡拉了出來,很多時候,角色的台詞根本變成了含混不清的一種腦中迴音,連文字都消融在畫面之外。而多藍的另一種招牌影像,作者簽名式的慢動作畫面,搭配著飽滿的音樂與強烈的夢境色調,在這部片中,則變成了用來反諷奚落語言的工具,好幾次,我們先是「聽到」劇中人用言語在召喚著某些回憶,然後,過了一會兒,多藍再突如其來地插入一段屬於那段回憶的畫面,於是我們就會發現,顯然訴說的東西,和看到的情境,有著頗大的落差,音與畫不僅分離,而且也是帶有衝突的。

於是,那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言不由衷、無理咆嘯的語言,都不再具有真正的意義,而正因為其內容沒有了意義,它的另一層意義才因此而產生出來。什麼樣的意義?札維耶多藍似乎正用他姿態逼人,有時又像是失神恍惚的調度,向觀眾精采地展現他的詮釋。《不過就是世界末日》這部電影,很多時候其實就像是一部驚悚片,裡面有太多讓人狐疑、有太多讓人不安的段落與鏡頭,彷彿不斷預示著恐怖的情節即將發生,或是暗示著有些你所看到的東西其實是假像,而又因為整部片大多時間都發生在封閉的空間裡(房子裡,車裡),我們或許更可以把這個故事當作是某種腦海中的幻影(就像是今年初的那部《史蒂夫賈伯斯》),而有一方其實是不存在的。



其中一種觀看的方式是,那個數十年不曾返家,唯一的聯繫只剩明信片上隻字數語的成名作家,其實已變成了這個家庭成員的集體妄想,變成了一種抽象的概念,每個人努力地以各式各樣的表現,有柔情、有崇拜、有期待、有粗暴,想要叫喚住他的青睞關愛,想要以此證明自己的價值與意義,想要讓自己的存在顯得不那麼荒謬渺小。

至於另一種觀看的方式則是,我個人覺得這或許比較接近劇作家與導演多藍的心意,這個帶著自己的死訊預告的男人,其實是走進了一個名叫「家」的鬼屋中,裡面那些張牙舞爪、高壓懷柔、需索無度的幽靈,是他曾經花上一輩子所努力想逃離的對象,但他們卻始終都在那兒,在心底深處快要被遺忘的那個
名叫「家」的鬼屋中,用罪惡感、責任感、親情、回憶、血緣‧‧‧‧‧腐蝕著他,糾纏著他,最後才發現,人生繞了一大圈,又被拉回到了這裡,無能拒絕,無法告別,至死方休。

從《聽媽媽的話》開始,到《湯姆在農莊》,到《親愛媽咪》,
多藍對於家庭親情那種欲拒還迎、近情情怯,以至於進退失據的獨特理解與強勢觀點,到了這部《不過就是世界末日》時,推到了更銳利也更駭人的層面,那當然會讓人感到不舒服,但當回頭去仔細想想自己跟家庭親人之間的關係時,這部片相較之下,或許也沒真的那麼不舒服吧!



(全文完)

台長: 牛頭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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