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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05 15:06:42| 人氣95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 小說*謝上薰 - 戀妻大丈夫 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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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實在是很不甘願,
被哥哥的好友從小看到大,還鎖定當老婆,
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還傻傻的答應和他「模擬約會」,
好讓他可以練習和女生相處,以免將來被女友拋棄!
她乖乖的陪他去動物園、去故宮,還和他結伴出席兩家的聚會,
而他卻趁她不在場時,當眾宣佈要追她當女友!
真不愧是心機重的律師,盡鑽她漏洞,
她可不想當他的女朋友,
女生都喜歡被人哄、被人疼,他卻是冷靜、理智,愛講大道理,
還被事務所的女同事票選為最無趣的老公人選,
所以說,誰當他的女友、老婆肯定超不幸,
他最好一輩子抱獨身主義,以免到處踢鐵板!
但他好像不這麼認為,開始對她展開猛烈的追求,
不管她人在哪,他一定親自接送,就是要宣誓他的所有權,
哎,看來他是玩真的,她要當心不能掉進他的柔情陷阱啊……

 

第一章

  紀瓷從「薔薇之姿」精品店走出來,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事後她慶幸自己已經二十歲了,沒有當場落荒而逃,只是免不了神情微僵,不知如何反應,只有硬擠出一個借口告辭出來。

  畢竟,她才二十歲呀!

  二十歲了,終於徹徹底底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之謎。

  太遲嗎?還不算太晚。

  只是,她需要讓混亂的腦袋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來龍去脈,問明白自己內心真正的感受,然後呢?

  「是啊,然後呢?」躲進快餐店裡枯坐一個小時,只喝了兩口可樂,漢堡一口也吃不下,心裡亂如麻,堵塞著滿滿又酸又澀的難言滋味,紀瓷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我到底想怎麼樣?解開了自己的身世之謎又如何?我又能改變些什麼?」

  想幫自己討一個公道嗎?誰理你呀!

  渺小的紀瓷,你有何能耐?

  直到手機鈴響,她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

  「小瓷,你人在哪裡?」是哥哥紀騰。「秀凡告訴我你早已離開,也沒跟她一起吃飯,你身體不舒服嗎……等一下……哦!爸問你有沒有吃飯?還是讓媽先下班回去看你?」

  紀瓷一下子紅了眼眶。她在煩惱什麼呢?又幽怨個什麼勁呢?她有好愛好愛她的爸爸媽媽和大哥。

  「哥,我沒事啦!我在麥當勞吹冷氣寫報告。」她很習慣對哥哥撒嬌。

  「真是的,又吃那種東西,你零用錢不夠嗎?我不是替你辦了附卡,食衣住行的正當消費我會付帳。」紀家的男人總是將紀瓷當成易碎的瓷器保護著。

  「哥,人家只是突然想喝可樂啦!」她的皮夾放著三張金卡和提款卡,爸爸給的,媽媽給的,加上哥哥給的,只管消費不用付帳。當然,這也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上,知道自家女兒用錢有節制。

  紀瓷愛撒嬌,紀騰從來拿她沒辦法。

  「哥,你很愛很愛辛秀凡嗎?」她突然莫名其妙問了一句。

  「做什麼?」

  「不管啦!你很愛她嗎?愛到生死相許?」

  「神經!我們才交往多久?你是不是聽秀凡說了什麼?」辛秀凡曾向他抱怨過他疼妹妹強過寵女朋友。

  「沒有啦!」一癟嘴,紀瓷無法多說什麼。

  紀騰也忙,知道妹妹沒事便不再哈啦。「記得早點回家,晚上我約了秀凡過來吃飯,勝法也會來。」

  「霍勝法來湊什麼熱鬧?」

  哈哈一笑。「自然是為了吾家初長成的嬌嬌女。」

  「討厭啦!」紀瓷大叫。

  紀騰已聰明的掛了電話。

  紀瓷對著手機吐舌頭皺眉扮鬼臉,真想將這副醜樣子傳輸至霍勝法的手機,嚇跑他最好。當然,這只是無聊的幼稚想法,霍勝法不只和他們兄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也是紀騰最要好的哥兒們,更是未來的事業夥伴,她不能替哥哥得罪人。

  她的父親紀九鼎和霍勝法的父親霍天意,攜手創立「鼎天國際法律事務所」已有二十年的歷史,名聲響亮,旗下栽培出許多位有名的律師,有些出去自立門戶,有的留下來入股當合夥人。

  紀騰和霍勝法從去年留學歸國,便一起加入律師團,一個擁有溫文儒雅的書生氣息,一個給人精明厲害的沉穩氣質,連雙方父母都說他們是最適合的搭檔。

  不過,紀瓷從來不愛親近霍勝法,反正霍勝法也拿她當黃毛丫頭看。怪的是打從他去年回國,不知哪條神經接錯線,突然想方設法的接近她,一副想追她的樣子,差點沒把她嚇壞了。

  如果紀騰不是哥哥,愛上紀騰是很容易的事。但他可是霍勝法,再癡纏的女人只要被他冷厲的眼神盯著看,都會自動打退堂鼓的霍勝法耶!

  這年頭硬漢不吃香啦!

  像哥哥那樣溫柔體貼又讓人覺得很可靠的男生才棒呢!連高傲如薔薇的辛秀凡都抵擋不住紀騰的魅力,很快成了紀騰的女朋友。

  過去,她對辛秀凡有可能成為她未來大嫂這點沒意見,可是,從現在起,她再也無法接受,排斥至底。但她又好害怕傷害到紀騰,她能對哥哥實話實說嗎?

  活到二十歲,第二次覺得做人這麼難。

  第一次感覺「做人很難」是什麼時候?記憶拉回到十歲那年,在霍家……

  叩!腦門被人敲了一下。

  記憶活生生被切斷,紀瓷吃痛的抬起臉,惱怒的說:「霍勝法,你又欺負我,我要告訴我哥啦!」

  「順便向紀叔、紀嬸投訴好了。」恥笑她是愛打小報告的小孩。

  「霍勝法,你真的很差勁耶!怪不得交不到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我沒女朋友?你天天跟蹤我回家?」

  「誰……誰跟蹤你啦?少臭美!」

  「你不但口才有待加強,禮貌也欠缺,霍勝法是你叫的嗎?」

  紀瓷怕他又動手,先護住腦袋,直率地說:「你不叫霍勝法嗎?你父母為你取的名字你有意見?為什麼我叫你霍勝法就是沒禮貌?」

  「為什麼?」霍勝法摸摸她的頭,像摸小狗一樣。「我們是陌生人嗎?」

  「那我叫你霍律師。」雙手垂在膝蓋上捏成拳,她作垂死掙扎。

  「你是我的委託人?」他冷聲一哼。

  她深吸口氣。「霍勝法,我真的很想當一個有氣質的文藝美少女。」

  「你當呀!我期待。」

  「問題是你常常害我拉高嗓門說話,有氣質的美女是這樣當的嗎?!」她抬起臉瞪著他,就差沒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

  嗚嗚,人家她立志當氣質派的美女啦!

  她一定不知道生氣勃勃的她看起來比平常生動活潑多了,無瑕的白瓷嫩肌因而染上了粉櫻般的淡紅,彷彿洋娃娃被賦予了生命一樣動人──霍勝法看得頗為陶醉,剛毅的表情卻是一臉無奈。

  「小瓷,『誣告罪』很重的。」

  「你才誣告呢!」氣死了。「我警告你喔!霍勝法,我若是當不成氣質美女全是你害的!」

  「誣告加恐嚇,離『氣質美女』更遠了。」搖頭歎息。

  故意氣人呢!

  「你離我遠一點啦!」飆高的娃娃音一點威脅性也沒有。

  「換句新台詞吧!好話三遍,連狗也嫌。」

  跟律師鬥嘴,不是自討苦吃嗎?

  紀瓷忍不住翻了記白眼。

  這男人身材頎長,生得人模人樣,但有什麼用?嘴巴不甜,醜女也嫌。

  「你很閒嗎?居然開小差來快餐店摸魚,叫霍伯父記你一支警告。」

  「你是國中生嗎?還記警告。」冷笑回應。「我接到紀騰的電話,剛好我人在附近,順便過來接你。」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家店?」

  「這裡離辛秀凡的『薔薇之姿』最近。」霍勝法神色篤定冷靜的說。

  「真不甘心被你猜中。」小嘴嘟嘟的。

  老是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種天真的性感,真是沒神經哪!霍勝法淡然扯唇。

  「小瓷,走了。」

  「好嘛!人家本來正在憂鬱、煩惱,好哀愁的感覺呢!結果你一出現,什麼氣氛全沒了。」紀瓷一邊收拾桌面一邊碎碎念。

  為賦新詞強說愁,不正是如朝露般的女孩的特權嗎?多詩意。

  當然,她從不期待名字叫勝法的人會懂得詩意,可是,她的煩惱、苦悶卻是真的,拜託他不要露出一臉「女人真無聊」的表情。

  即使是條件一等一的優質帥哥,也要懂得體貼才能教女人很動心。擺出一臉酷酷的死德行,欠扁啊?

  坐上霍勝法的車子,紀瓷的嘴巴翹得可以吊三斤豬肉,實在是敢怒不敢言。因為她見過霍勝法發火的樣子,真可以把愛哭小孩嚇昏倒。

  霍勝法一直拿這位鄰家小妹妹沒辦法,他只有姊姊沒有弟妹,對於小女生的愛撒嬌、小任性,雖然不討厭,但也拙於應付,乾脆來個沒反應。

  結果呢?顧人怨是一定的啦!

  「霍大哥,這條不是回事務所也不是回家的路。」人在車子裡,要識相的用敬稱,免得不小心被載去賣了。

  「我肚子餓了。」

  「你中午沒吃啊?!」

  「你不也是?」

  她捕捉到他游移至她身上的目光,充滿關懷,細眉不覺揚了揚,俏顏綻出一抹笑。「霍大哥,你是不是看我漢堡都沒吃,怕我肚子餓,可是又不好意思直說,所以才說自己肚子餓?霍大哥,你這樣不行喔,拐彎抹角的表達關懷之意,除了我以外,哪個女生懂哪?你會被事務所裡的女性同胞票選為最無趣的老公人選,不是沒有道理。看在青梅竹馬的情分上,紀妹妹我只好壞人做到底的提醒你,不准對我秋後算帳!」

  真是好的壞的全被她說完了,「受害人」還能說什麼?

  霍勝法真是不明白,為何一接到紀騰的電話,便自告奮勇的來尋紀瓷?他忙得要命,幹嘛自動送上門給小女生「欺負」?

  停好車,他很認真的看著她。「小瓷,我不說你也該看過新聞,現在很多人三餐不繼,煮一鍋菜全家人要吃一天,你浪費糧食很不應該,不想吃就不要買。當然,我也是看在青梅竹馬的情分上,非常瞭解你絕對是情非得已,只有好人做到底的詢問你,你究竟為了什麼事煩惱得吃不下你愛吃的快餐?」

  「你……」怎麼看出來的?雖然前面那一段訓話很刺耳,但她被感動到了。

  「還有,我的關懷你懂就夠了。」

  這話太深奧了。

  紀瓷抬眼看他,帶著困惑,不意卻觸上他凝注的眼神。

  他目光灼灼地看她一眼。「小瓷,下車了。」他告訴自己,不用操之過急。小時候的紀瓷,曾經很依賴他;長大後的紀瓷,卻對他築起一道心牆。

  「哦。」紀瓷對自己的白癡反應有點懊惱。

  什麼時候才能像這位霍律師一樣奸猾的面不改色?

  他帶她來這一家披薩小店,主廚專程赴紐約學習地道的美式薄披薩,薄片香脆更能呈現美妙紮實的口感。他點了四季披薩,一次可以吃到四種口味。

  「看不出你愛吃披薩。」等待美食的同時,她想扳回一城的奚落道:「我以為霍律師吃慣了西方精緻昂貴的牛排大餐,不然怎會長得像大樹一樣?」

  霍勝法回以一笑。「同理可證,你一定飽受紀家人的虐待,可憐的受虐兒,瞧你瘦得像紙片人。」

  「拜託,誰是受虐兒?我是紀家的寶貝小公主耶!」紀瓷氣呼呼的。

  「是你先攻擊我,我只是照你的理論反駁回去。」

  「你都不肯讓一讓女孩子嗎?」

  胸口莫名浮上一股氣怨,老天,莫非她期待霍勝法像家人一樣處處呵護她?

  才不是呢!是他太沒風度了。

  「我肯讓,但不能是無理取鬧的。」

  紀瓷險些岔氣。「嘿,霍先生,如果你凡事講理而不講情,恐怕你這輩子要高唱獨身主義了。」

  「不勞你多言費心,我一定會娶到我的真命公主。」

  「哈,我拭目以待。」

  鬥嘴得肚子都咕嚕咕嚕叫,等披薩一上桌,紀瓷便不客氣大快朵頤,一點也不在乎淑女形象。待吃飽喝足了,不忘反將他一軍。

  「多謝霍大哥請客!」擺明了吃白食。

  霍勝法好笑的看著她。「不客氣。」敢光明正大吃定他的也只有紀瓷了。

  「你要回事務所吧,我自己會回去。」

  「沒關係,我先送你回家。」

  「可是我還想去逛街,也許會去看電影,趕不上吃晚飯也有可能,所以你不用送我了,我知道回家的路。」她的目光停在店裡的擺設上,沒打算正眼瞧他,彷彿那幾張紅的綠的黃的椅子有說不出的好看。

  霍勝法能奈她何?

  「小瓷,你哥約了女朋友回家吃飯,算是辛秀凡第一次正式拜訪你父母,你這位小姑怎能缺席?」

  「我才不是辛秀凡的未來小姑!」誰敢說辛秀凡是她未來的大嫂,她保證在心中用力詛咒他。紀瓷暗暗立誓。

  見她眼中揚起一抹肅殺之氣,即使只有短短三秒,霍勝法也明白自己正中要害了。他的直覺一向該死的神准!可是,事起何因?

  「怎麼回事?你不是挺欣賞辛秀凡,紀騰讓你去『薔薇之姿』捧場消費,你也一口答應下來,怎麼,她的店裡沒一件你喜歡的衣服?」

  「才不是這樣。」她是如此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嗎?「買賣不成仁義在,況且,她店裡如果沒有適合我的衣服,是她的損失又不是我損失,我何必生氣?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看扁我。」

  「小姐,請你不要遷怒於我。不想被別人看扁,就該表現像個成熟的大人,理性、理智、不情緒化。」附送不冷不熱、親切度剛好的微笑。

  他以為牙齒白就可以露出來「恥笑」人嗎?

  「你讓我很想尖叫、很想咬你一口耶,霍勝法!你不知道女生心裡很煩的時候,男生要懂得閉嘴嗎?」連笑也不許笑。

  「不知道。」他大言不慚的說。

  頭頂要冒煙了。忍耐!這傢伙是哥哥的好朋友。

  「不想閉嘴的話,就拜託你口吐蓮花,說幾句能讓我心情好的話。」

  「不要。」乾脆拒絕。

  「厚,真慶幸我沒有心臟病,否則我現在一定心臟病發了。」

  「誇張!」他露出啞然失笑的神情。

  紀瓷沒力的垮下肩膀,搖頭歎氣。

  「你真是有夠令人挫敗的!當你的女朋友肯定超不幸,根本雞同鴨講嘛!女生喜歡被人哄、被人疼愛,結果你還在旁邊講大道理,不被三振出局才怪!」

  「然後呢?」他好整以暇的問。

  「什麼然後?」誰想跟他有然後?

  「你打算如何拯救我?」

  「拯救你?」她呆呆複述。

  「你總不能出了考題卻不給答案吧!」即使心裡已九拐十八彎的想好了計策,律師先生依然面不改色。「你嚴重質疑我太理性又無趣,九成九會交不到女朋友,即使有女人不長眼的被我釣上,沒多久也會將我三振出局。既然你已挑明我的毛病,想必你也有解救我的一番良策,好讓我免於被女人拋棄的命運吧!」

  「我……我哪有這麼說?個性是天生的,我哪有辦法解救你?」好想藉尿遁溜走,偏偏小店沒廁所。

  「原來你只會苛求我,卻沒有一點女騎士精神。」

  「不好意思,我連騎腳踏車都不會,更別說騎馬了。」顧左右而言他。

  霍律師當然不會放過她。「你沒有沒關係,我有就好了。我一向對你最有騎士精神,從不苛求、刁難你,你只要陪我做幾次『模擬約會』,從中指正糾正訂正我的種種缺失,讓我成為你們女生理想的情人,如此一來,不就可以拯救我被女朋友拋棄的命運嗎?」

  「模擬約會?」紀瓷以為自己聽錯了,確認一下。

  「沒錯。」

  「我和你?」

  「當然。你勇於指出我的問題,就要給我答案啊!」霍勝法不容她作癡裝死的混過去,非要她負責到底不可。

  「我要打電話給我哥,說我誤上賊船。」她掏出心愛的貼鑽手機。

  「請便,相信正義的一方會支持我。」

  要不是她美美的手機太小巧,她一定會拿來K人。

  「你不是律師嗎?你要講道理嘛!」巧笑倩兮地向他示好,小女生是不介意撒嬌耍賴的。「霍伯母若是知道你跟我約會,昏倒了怎麼辦?」

  「送醫啊!」

  「喂!她是你媽媽,你講話也太冷血了。」

  「你又挑我毛病。請問你,昏倒的人不送醫院能幹嘛?我家又沒醫生。」

  「我是說,你跟我約會說不定你媽會暈倒,意思就是說我們不能約會。」沒錯沒錯,霍伯母肯定不喜歡「親上加親」。

  「沒那回事。」他理所當然的否認。「我媽這幾年被我姊磨練得非常強壯,精神上的強壯,除非我爸開記者會宣佈要娶小老婆,否則她不可能再暈倒。」

  「可憐的霍伯母,原本是那樣的纖細、敏感。」由此可見,霍大小姐霍雙玉折騰父母的本事,堪稱史上最強。

  「可憐什麼?太纖細敏感才不好,根本是神經質,看不開。」

  這傢伙對母親都不同情了,能指望他對女友憐香惜玉嗎?想都別想,卡早困卡有眠。即使是假約會,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紀瓷一臉無奈。「到底為什麼我們之間的對話會牽扯到『仿真約會』的話題,這也未免扯太遠了吧!」

  霍勝法一樣面不改色,只不過眉尾稍稍挑起。「這要感謝你『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太強,東拉西扯的就是沒把重點說出來。」

  紀瓷雙眼瞠睜,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什麼重點?」嘴角抽搐了下。

  「你在『薔薇之姿』受了什麼刺激,突然排斥起辛秀凡,究竟是為什麼?」他一語切中要害,認真的語氣教她想閃躲也閃躲不了。

  紀瓷驚愕瞠目,瞬間啞口無言。

  她能說什麼?她不可能將自己心底的秘密隨隨便便說出來。只能任由淡淡的心酸與心痛在心底泛了開來,一種強烈的衝動在血液中沸騰,想找個人分擔心靈的重擔,可是,不行。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去告訴另一個人,包括最親密的哥哥。霍勝法會比哥哥更親嗎?當然不可能,他只不過眼睛比別人利一點,心思比外表所呈現的更縝密。

  霍勝法則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猜對了。但區區一家精品店能讓紀瓷受什麼刺激,還嚴重到不能宣之於口?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有采「拖」字訣。

  「小瓷,二選其一。告訴我答案,或者陪我『模擬約會』?」看她有些不服氣的瞪他,他毫不遲疑的拋出威脅。「還是我馬上回事務所向紀叔、紀嬸、紀騰報告你失常的狀況?」

  卑鄙小人!討厭鬼之最的萬惡大律師!

  紀瓷在心裡臭罵他,見他掏出手機,馬上投降的叫道:「好啦!好啦!我陪你假約會就是了。可是,你媽你自己擺平喔!」

  「放心吧!我不會讓我家發生婆媳問題。」

  「呵,這種事能事先預防的嗎?所幸這不關我的事,留著日後對你的未婚妻發誓吧!」紀瓷不客氣的吐槽。

  霍勝法目中精光一閃。「你的話我記下了。」

  「好好好,我代你未來的妻子謝謝你了。」紀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客氣。」他居然還一本正經的回答。

  昏倒!紀瓷沒力再舌戰下去了。

  可是,也因為這樣,她從「薔薇之姿」出來之後的那顆傷痛的心,現在已不再那麼痛了。

  名流的妻子或許不用天天都下廚,但起碼要有兩三樣可以拿出來宴客的拿手菜,這是老公的面子之一。

  名律師紀九鼎的夫人周宓,生平最不愛下廚,討厭油煙味,不過,每天早上一定幫家人做營養滿分的蔬果汁,紀九鼎便負責烤麵包和煎培根蛋。周宓還擅長做生菜色拉,紀瓷可以吃一缽而不用吃飯。

  人天生有能與不能,紀九鼎從不強求,在事業上強求表現是一種進取,在生活中強求完美則是自尋煩惱。

  紀九鼎是律師界有名的「疼某大丈夫」,老婆笨手笨腳的沒關係,他心靈手巧,煮幾樣拿手菜沒問題,加上紀騰也遺傳了他的好本事,所以在幫傭不上工的日子裡,最常下廚的是父子倆。

  至於女兒紀瓷呢?算了。紀家人一致認為,她肯乖乖吃飯,不要瘦得風一吹就跑,便是給他們面子了。

  今天的主食是希臘野炊牛肉飯和煙熏鮭魚起司培根塔,再搭幾樣配菜、色拉、甜點,少不了主人珍藏的葡萄酒。

  賓主盡歡,吃得唇齒留香,交談也很愉快。

  這樣的聚會,在紀家每個月都有一兩次。

  辛秀凡感到心滿意足,以紀家的生活水平來看,也不算辱沒她了,這才產生與紀騰「繼續走下去」的意願。

  以衛浴設備起家的「雅石企業」董事長辛大弓,不是隨便嫁女兒的,今天紀騰如果是沒沒無聞的小律師,辛秀凡根本不屑一顧,但若是鼎鼎有名的紀九鼎的兒子,算他會投胎,有機會結交豪門千金。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辛秀凡,自有一股名門閨秀的傲氣。

  今晚紀騰的眼裡只有漂亮出色的女朋友,看不見妹妹小小的瓜子臉上一直沒有笑容,也幾乎不看辛秀凡的臉,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盤子裡的飯。

  紀九鼎夫婦與霍天意夫妻在聊他們有興趣的話題,只有精明又敏銳的霍勝法一直看在眼裡,也不知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將話題插入紀騰與辛秀凡之間,先恭賀辛秀凡的「薔薇之姿」開幕週年慶。

  「一家小店而已,多靠朋友捧場。」辛秀凡謙虛的說,臉上卻是自得的表情。她不屑當一個只會跑趴的千金女,事業上的成就會讓女人更添自信。

  紀騰看一眼妹妹,有點抱歉的對女朋友說:「小瓷說她臨時感到不舒服,所以沒辦法跟你一起用午餐。」

  辛秀凡完全不介意,「沒關係,下次有機會再找小瓷一起出來吃飯。」看紀瓷仍默默不語,以為她為自己中午的行徑羞愧,反過來安慰道:「小瓷,你不用介意,真的。那時候剛好我媽來找我,還帶幾位朋友來捧場,我必須親自招呼,也不方便和你出去吃飯。」

  霍勝法慢聲慢氣的說:「那真是不湊巧。」但幾位有錢太太的出現,跟紀瓷突然排斥起辛秀凡有什麼關聯?

  紀騰則覺得女朋友很貼心,愉快的打趣道:「那你後來是陪你母親和那些阿姨去吃飯囉?!」

  「沒辦法,不能得罪長輩嘛,只好陪老太太們去吃日本料理。」辛秀凡俏皮的聳了聳肩,惹得紀騰大笑。其實,辛秀凡酷似她的父親辛大弓,與切身有關係的一切事情,她非要從中得到利益不可。

  陪有錢的太太們吃飯,和陪無足輕重的紀瓷吃飯,哪個有利可圖?她自然選前者,不但可討好出手大方的貴婦們,何況吃飯刷卡的賬單,日後自有繼母池秋岑認帳,她只須在表面上作面子給繼母即可。

  不過,尚未論及婚嫁之前,她覺得沒必要向紀家說明池秋岑是父親的續絃。有錢的男人再婚、三婚都不算新聞。

  她與大哥辛俊凱,私底下都很感激父親沒讓池秋岑懷孕生下一男半女。

  這些,紀騰均不須明瞭,只要繼續將她當「夢幻女郎」崇拜即可。

  紀瓷卻討厭她自得的笑,沒經過大腦話便出口了,「你媽看起來很年輕,跟你站在一起像姊妹,根本不是老太太!」說完卻怔住了。她在說什麼?

  不只她自己怔住,其它人也怔了一怔,因為這是她今晚除了向客人打招呼之外,第一次開口說話,只是話題也未免太怪了。

  辛秀凡心裡有點氣,基於面子勉強笑道:「謝謝你誇獎,我媽如果聽到一定會很開心。」但是當女兒的通常不會開心。

  如同兩姊妹站在一起,對著姊姊卻猜她是妹妹,結果姊姊樂了,妹妹卻惱了,從此對你沒好印象。

  辛秀凡與繼母相差十七歲,被比作「姊妹」更是不悅,她才二十五歲,看起來像半老徐娘嗎?如果是親生母女,她或許一笑置之,當作紀瓷在奉承她的媽媽。而現在,她對紀瓷突然不那麼喜歡了。

  她決定回家後要拜託爸爸打聽清楚紀家的身家底細,許多有錢人盡做表面功夫,其實卻是空殼子,她辛秀凡可不能傻傻地被騙了,就像她幾個早婚的同學那樣。女人若是嫁得不好,即使離了婚恢復自由身,再婚的女人就是不比再婚的男人搶手值錢。

  紀家的財產若是多到令她心花怒放,她就不介意忍耐一下未來小姑的無禮。

  辛秀凡的閨秀風采與她內心的利己主義思想,落差頗大,但除非長年累月的生活在一起,外面的人不易察覺。紀騰更是霧裡看花,只瞧見她美好的一面,漂亮、大方、能幹、有教養,值得真心真意的交往。

  紀瓷看哥哥這樣,難受得連櫻桃冰淇淋都不想吃了,說一聲要上網寫報告,便先回房了。

  霍太太打趣道:「你們家小瓷似乎不滿意哥哥交女朋友呢!在吃醋啊?」

  紀九鼎與周宓心裡一驚,臉上微僵。霍天意則不可思議的瞪著太太。

  紀騰首先大笑。「伯母想太多了,小瓷沒那麼多愁善感,她也很欣賞秀凡。」

  霍太太在丈夫的瞪眼下,也識趣的改口道:「像辛小姐這樣好條件的女孩子,是紀騰好福氣才能追到手。也不知我們家勝法什麼時候才能交好運?」

  霍勝法的眼睛亮了,就等母親扯上這話題。「我從來不缺好運,早已相中一個好女孩,只是她還在唸書,我不敢太輕舉妄動,以免叔叔、嬸嬸從此不讓我上門。」

  「你……你喜歡小瓷?」霍太太大驚失色。

  紀九鼎和周宓也不約而同看著霍勝法,彷彿他的臉今天特別好看,捨不得移開視線?當然不是。

  霍天意不在乎的笑了笑,老成持重的道:「兩家小孩從小一起長大,突然看對眼,談起戀愛也不用大驚小怪,只是,若能結親那最好,若是緣分不夠也無礙我們兩家多年的深交。勝法,你能拿捏好分寸嗎?」

  紀九鼎夫婦擔心的正是這一點。結親不成反成仇,他們見多了這類的故事。

  霍勝法點點頭,心裡有些失笑。「爸,你這麼說我感到壓力很大。我正要開始追小瓷,說要論及婚嫁還早得很,我可不想嚇跑小瓷。不過,各位長輩請放心,我會善待小瓷,將來若無法修得正果那一定是我的錯,而我可是一心一意想把她追來當老婆的呀!」

  「我不……」霍太太想開口,霍天意在桌下緊握住太太的手,使她噤了聲。

  霍天意失笑。「等你追上了再說吧!我看小瓷對你沒怎麼熱衷。不過,孩子們的愛情世界,做長輩的也不好多嘴插手,免得被冠上『老頑固』的大帽子。九鼎、弟妹,我們等著看勝法的笑話好了。」

  「哎,天意,你怎麼這樣說?勝法那麼優秀,是我們家小瓷年輕識淺,只怕配不上。」紀九鼎連忙謙虛道。

  「優秀有什麼用?追女孩子笨得要命,一次都沒成功過,活到二十七歲才想吃你們小瓷的嫩豆腐,他若是敢傷害小瓷,我絕對饒不了他!」

  「不會的,勝法是個正人君子。」

  「就是還有這點可取之處,我才沒攔著他追小瓷。」

  「你也真是的,老是拿自己的孩子吐槽。」

  「我是不吐不快,勝法還算正常,說到我家那位大小姐……」

  霍勝法不在乎老爸猛吐槽,也無法反駁,被紀騰拉到一旁去拷問。

  「你真的想追我妹?」

  「當然。這種事能拿來開玩笑嗎?」

  「認真的?」

  「千分之千的認真。」

  「你告訴小瓷了嗎?」

  「我告白了。你沒瞧見小瓷今晚食不下嚥,可能還在消化我的告白內容吧!阿騰,我不指望你幫忙,只希望你『默默』支持我。」霍勝法伸出手。

  「好吧!只要小瓷真心喜愛你,我是樂見其成的。與其把妹妹交給別的男人,我當然更相信你能帶給小瓷幸福。」紀騰和霍勝法握了手。

  而事件的女主角紀瓷,完全不知道自己給人賣了。

  第二章

  「為什麼要專程來五分埔買衣服?」紀瓷看得眼花繚亂。

  「比精品店便宜。」蘇苓心一言以蔽之。

  「有便宜很多嗎?」

  「我上半年省下來的錢剛好繳這學期的學費。」

  「原來你來好多次了,好詐喔,現在才帶我來。」

  蘇苓心低頭瞄她腳上那雙看似不起眼的平底鞋,嘖嘖出聲,「你這雙是手工豆豆鞋吧,起碼是我們學費的一半價錢。」

  紀瓷笑開來,「這是我哥送的生日禮物啦,真是超級好穿,穿上它走路會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蘇苓心無奈的笑,「曾幾何時,買一雙豆豆鞋對我而言成了奢侈品。」

  「不會吧?」紀瓷以為她來這兒找創意,想穿出不一樣的風格去學校炫。

  「我們從高中一路同學到現今,我已當你是知己,死黨,我也不想瞞你了。」蘇芩心吐了一口大氣,直言道:「簡單一句話,我們蘇家家道中落了。」

  「為什麼?」紀瓷聽傻了。

  「真正的原因要問我爸,大概也被金融海嘯給淹了,這兩年撐得很辛苦,勉強支撐著沒有倒閉而已。」蘇苓心已經習慣了,平靜的說:「我是從我媽口中得知一二,還親眼看我媽將手中的金卡,信用卡全剪了,開始量入為出的用現金付賬,給我的零用錢砍了一半,並叫我自己要省著花,搞不好學費要我自己出,我這才意識到家裡的經濟真的不太妙。」

  「苓心。」紀瓷不知該說什麼好。雖然從新聞報導中得知全球經濟衰退,許多人被迫失去工作,但她尚未切身感受到今年與去年有什麼不同。

  「不用同情我,小瓷,也不准你等一下搶著要付錢,各付各的,不要給我人情壓力。」

  蘇苓心知道紀瓷的軟心腸,但沒人喜歡被憐憫。

  「我知道了。」

  邊走邊逛,邊挑東揀西,嘴巴也沒閒著,這樣天南地北的聊著,反而使蘇苓心有勇氣將家裡的情況說出來,「凡事起頭難。」一說開心裡也輕鬆了。

  「以前嫌我媽笨,不會享受,不學學其他公司的董事長夫人去喝下午茶,做SPA,堅持要繼續上班,做她的公務員。現在反過來慶幸我媽有先見之明,再有錢的老公都不見得能依靠一輩子,人生的起落誰能預測?」蘇苓心拿一件棉質薄外套在身上比著,一邊說:「我爸的公司狀況,我媽是無能為力,不過靠她一個月六萬多元的薪水,至少我們不用去喝西北風,省著點花還是過得去。」

  「那我就放心了。」紀瓷真心的說。

  其實五分埔的服飾品不見得全是便宜貨,上千元價位的比比皆是,三,四千元以上的也有,依客人的荷包能力選購。

  在一家日系鞋店看到一雙走可愛風的圓頭露趾扣環鞋,原價一千多元,只剩下一雙促銷價五百元,紀瓷看了好喜歡,又剛好是她的尺寸,便買下來。

  蘇苓心的腳大半號,挑了另一雙土耳其藍高跟鞋,九百八十元。

  「這種土耳其藍好美喔,款式走淑女風,想跟男朋友約會時穿啊?」紀瓷笑她想假裝淑女,平常都嘛一雙帆布鞋跟著男友上山下海。

  「真是這樣倒還好,我也花得甘願一點。」蘇苓心心疼的付錢,她這次掃貨的預算只有三千元耶。

  紀瓷不解,提著裝鞋的紙袋一起走出鞋店。

  鞋店再過去有飾品專賣店,包包,皮帶,髮飾,皮夾,項鏈,胸針,耳環到太陽眼鏡,五花八門,樣樣不缺,而且小店老闆長得超帥超有型,許多慕名而來的女生常常逗留超過一小時,一次買下來五千元跑不掉,因為貨品均選用高級的素材,單價自然不便宜。

  紀瓷看上一個水晶蝴蝶型髮夾,要價一千八百九十元,考慮一下又放回去。

  「你不用顧慮我,想買就買。」蘇苓心舉手發誓,「我保證不會嫉妒你,也不會拿話酸你。」

  紀瓷失笑,「我不是顧慮你,我沒那麼多愁善感,而是我自己也沒買過這麼貴的一支髮夾。」好一點的飾品都是媽媽買給她的。

  「的確滿貴的,就沒有平民一點的價錢嗎?」帥老闆在店的另一端給兩名時髦辣妹纏住,蘇苓心才敢批評,即使嫌貴,也不想在帥哥心裡留下「寒酸」的印象。

  年輕美眉總是想太多,在意自己的形象,旁邊有一位歐巴桑陪女兒來逛街,把女兒看中意的長型水晶發鏈拿過來看,一看標價,歐巴桑才不在乎帥哥的眼光,馬上發出不平之聲,「這是金子做的嗎?居然買一條要兩千三百八十元,嚇死人了。你喜歡這種東西喔?我去菜市場幫你買,一條才一百塊。」女兒覺得丟臉死了,氣呼呼的拉著老媽走了。

  果然磁場不合的母女是不適宜一起逛街,免得摩擦更大。

  蘇苓心好慶幸丟臉的不是她,紀瓷則有點羨慕那對母女想吵架的樣子,她跟媽媽從來沒吵過架,不知是什麼滋味。

  「苓心,我們去別家看看。」

  「不行。」低聲耳語。「只有這家店的東西戴出來可以冒充是在精品店買的,我忍痛也要買一條項鏈或一對耳環,免得我媽為難。」

  「為什麼?」紀瓷玉一頭霧水。

  「還不是為了幫我姐充門面。」蘇苓心用不滿的語氣說:「她說她絕不想過苦日子,威脅我爸說在她嫁入豪門之前絕不能讓公司倒閉,否則會害了她一輩子。她現在很積極的與辛俊凱交往,急著想把自己嫁掉,明天辛俊凱要來我家吃飯,她好幾天以前便一再叮嚀我媽不能給她丟臉,不能教辛俊凱看穿我們家道中落。所以,這雙鞋和這條項鏈都是為了明天『演戲』用。」說著將挑好的項鏈拿去付賬。

  紀瓷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替她和蘇伯母難受起來。

  蘇莞心和蘇苓心是一對同父異母的姐妹,相差五歲,蘇莞心三歲喪母,父親再婚後又生下妹妹,蘇莞心可說是由繼母一手帶大的,但她一直與生母娘家的外公外婆有來往,外公外婆也心疼她幼年喪母,十分寵愛她,而且又有錢,什麼都肯買給她。比起來,繼母的娘家在中部鄉下,土死了,她小學去過一次便不再去了。

  蘇苓心不只一次在紀瓷面前數落姐姐,「蘇莞心大小姐一心一意朝『名門千金』的路子走,理所當然也要當個『豪門媳婦』,她若是當不成,我看她准發瘋的。」她一直覺得蘇莞心不是很尊重她母親,簡直沒心肝,姐妹之間難免有心結,每天見面也難得說兩句話。

  有點累,找一家冰店吃草莓冰沙。

  「你姐都不在乎家裡的現況嗎?」紀瓷不能理解。

  「她哪會在乎?她現在滿腦子要嫁辛俊凱,好擺脫倒了楣的蘇家。」蘇苓心吸一大口涼的冰沙,才有辦法平心靜氣的往下說:「去年,她的外公外婆相繼過世,她也得到一份遺產,據我爸估算也有一千萬元左右,拜託她拿出來借公司周轉,誰知她一口回絕。」

  「什麼?真的?」

  「蘇莞心小姐還振振有詞的說,她『那點錢』對我爸的公司而言是杯水車薪,不濟事,但是,『那筆錢』卻可以保障她嫁得有體面,不會一文不名的給夫家的人看不起或欺負。而且只要她順利嫁個有錢郎,反過來可以拜託丈夫那邊資助岳父一億,二億,不是兩全其美嗎?」蘇苓心把蘇莞心當時的嘴臉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姐真的很自私耶,將來的事誰能保證?」年輕識淺不代表無知,紀瓷照常理想也覺得蘇莞心不應該。

  「就是說啊,以她的個性,若真嫁入辛家也不可能拜託公婆出錢救我爸的公司,第一,她怕被夫家看輕沒面子,第二,這是我自己想的,她不想便宜我和我媽享受榮華富貴。」蘇苓心以自嘲的口吻說。

  「怎麼會?」紀瓷眨著眼看她,難以理解。

  「不是我多心,也並非我嫉妒她繼承一筆不少的遺產,而是二十年來相處的感覺。我姐從以前就寧可去她外公外婆那邊找她的表姐妹玩,也不喜歡跟我玩。長大以後就更目中無人了,那次我媽私底下拜託她拿錢借我爸周轉一下,講都講不通。她居然還跟我媽說:『別想邀功說你照顧我長大,我爸就算不娶你,也會讓一位保姆來照顧我,我不是沒有你就長不大,我叫你一聲」媽」,是不想使我爸難堪,也怕人家笑我沒家教,所以才叫你」媽」,拜託你不要真的擺出」媽」的樣子想教訓我。』」

  紀瓷目瞪口呆,「真是沒心沒肺的人。」

  「是啊,如果不是我媽強行把我拉走,我真想撕爛她的嘴。」蘇苓心想到母親因這事痛哭一場,對蘇莞心的芥蒂更深。

  「你們是有血緣的一家人,居然還分這麼清楚,不如……」

  「就是說嘛,我爸可是她的親爸爸,又不是繼父。」蘇苓心忿忿不平的說:「那個辛俊凱的眼睛一定給馬桶蓋住了,才會喜歡我姐那種女人。」

  「為什麼是給馬桶蓋住了?一般不是說……」

  「噯,因為他是有名的『馬桶小開』啊,他妹妹辛秀凡跟我姐是超麻吉的手帕交,所以介紹我姐認識她哥辛俊凱。」蘇苓心突然八卦起來,吃吃笑道:「你曉得辛秀凡為什麼不愛跑趴嗎?」

  「她要開店做生意。」

  「那是後來的事,聽我姐說,辛秀凡一開始也想在社交界出出風頭,誰曉得有個嘴壞的小姐當面喊她一聲『馬桶千金』,把她差點氣死。從此以後就不愛跑趴,還說愛跑趴的千金是不長進的米蟲。」

  「馬桶千金?」紀瓷將辛秀凡那張漂亮的臉和馬桶連在一起,差點噴笑。

  「辛家是以衛浴設備起家的嘛。」

  「可是我哥正在跟辛秀凡交往,『馬桶千金』可不好聽。」

  「不會吧,你哥的眼光也有問題。」蘇苓心高中時曾偷偷暗戀過紀騰說。

  「辛秀凡跟你姐不一樣啦。」紀瓷保護哥哥說。

  蘇苓心誇張的大搖其頭,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

  「小瓷,就如同我們從高中到大學一直都是好朋友,我姐和辛秀凡也是,如果不是『臭味相投』,有可能大學畢業兩年多依然來往頻繁嗎?」

  紀瓷有些疑慮,複雜的心緒浮上她大大的黑眸。

  辛秀凡真的與蘇莞心是同一類人嗎?功利現實,自私到底。

  「不會啦,我哥又不是小孩子,辛秀凡若不夠好,他不可能陷入情網。」

  「男人最容易被女人的表面功夫給騙了,辛俊凱認識我姐兩年,也沒看穿她真實的一面。」蘇苓心大大地歎了口氣,「不過,至少紀大哥比較幸運,辛秀凡是真正財、貌雙全的佳人,不像我姐,死皮賴臉也要以『董事長千金』的身份嫁出去,只是不知道還能瞞辛家多久?」

  紀瓷呆愣地眨了眨眼,「彼此有真愛,身份很重要嗎?」

  「談戀愛時不重要,要論及婚嫁時就很重要。」蘇苓心一語切中要害,也是最近一年得知家道中落,才開始感受到人生的現實面。「那些跟名模,女星談戀愛的有錢小開,在媒體跟拍下打得火熱可是最後宣佈訂婚的對象絕對是另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紀瓷沒留意過這類緋聞,無言以對。

  「好啦,再去血拼一件洋裝就打道回府啦。」

  拋開負面情緒,逛街血拼畢竟是一件快樂的事。

  不過,五分埔輻員寬廣,巷道交錯,店家有上千家,沒有充足的體力是看不完的,一不小心還會迷路,但也往往因此而遇見小驚喜,找到一家寵物造型專賣店,除了琳琅滿目的寵物衣物,還賣寵物專用的安全帽,前背帶,太陽眼鏡,軟床等等。

  紀瓷對貓狗的毛髮過敏,家人不准她養寵物,不過沒關係,她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玩偶,把這兒的衣服買回去也可以幫她的玩偶變換不同的造型。

  走一趟五分埔,真是收穫不少呢。

「鼎天國際法律事務所」位於天母一棟大樓的一、二樓,門面有點老舊,但一直沒時間重新裝潢,不過,不僅紀九鼎與霍天意沒放在心上,上門的委託人也不在乎,重要的是打贏官司。

  外表不新沒關係,裡面的軟體設備跟著時代汰換更新,保全做得滴水不漏,嚴防客戶的資料外洩出去。

  逛完五分埔,坐計程車過來,家住天母的蘇苓心先下車,紀瓷多坐五分鐘在事務所前停車,付了車資。

  一名新進的見習律師看她走進來,笑道:「小妹妹也要打官司嗎?」

  白目,負責接待的張小姐白了他一眼,忙笑道:「小瓷,你好久沒來了,紀大律師正在接待客人,你哥紀律師出去辦事,周主任在她的辦公室。」

  「謝謝,那我去找我媽。」

  「想喝什麼飲料嗎?」

  「張姐不用客氣了啦。」

  紀瓷往裡面的樓梯走。

  她一消失,那名見習律師馬上打聽,「她是紀家的……」

  「紀家的小公主,紀大律師與周主任的掌上明珠,美男子紀騰的寶貝妹妹。」坐他後面的一位女律師慢條斯理的介紹清楚。

  「長得真漂亮,好像真人版的洋娃娃。」

  「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小心霍律師會剝下你一層皮。」女律師涼涼道。

  「難道霍律師想追洋娃娃?」

  「你不想?」

  見習律師苦笑一下,美女誰不愛,但若差距太遠則不用白費心了。

  老資格的張小姐朝女律師看了一眼,輕笑道:「講話不要酸溜溜的,人家命好投胎,那也不是她的錯,霍律師喜歡她更不是她的錯。」快四十歲的張小姐在「鼎天」待了十二年,什麼人生百態沒見過?想進「鼎天」不容易,想在「鼎天」立足更難,能力不夠的很快會被辭退。有人則把這兒當跳板,想找一個有前途的金龜婿。

  女律師臉上訕訕然,自然不會對號入座。

  兩位大老闆的獨生子都還沒結婚,未婚的女律師若說心中沒一點冀望,那是騙人的,還好,癡心妄想並不犯法。

  紀騰的人氣最高,霍勝法則輸在那對冷厲的眼,使女人不敢輕舉妄動。

  說人人到,霍勝法推門進來,後面跟著一位穿著合身套裝的年輕女郎。

  「張小姐,請送咖啡到會議室。林律師,請你一起進來。」

  「好。」女律師很高興一同會談。

  工作第一,張小姐沒辦法在這時候說紀瓷來了。

  過了約一小時,會談結束,但紀瓷也走了,跟紀騰一塊兒走。張小姐可有點摸不著頭緒,霍勝法與紀瓷果真是一對兒嗎?

  看似不像,可是一送走穿套裝的女郎,霍勝法等不及回自己辦公室,掏出手機便邊走邊講:「小瓷,你還在逛街?晚上我們一起……」

  張小姐心想自己落伍了嗎?現在年輕人的愛情真是撲朔迷離。

  在紀騰的車上,紀瓷一直坐立難安,下了班的紀騰要先載她回家換衣服,跟辛秀凡約了七點在餐廳聚會,補償上次沒請紀瓷吃飯,紀騰非常重視家人,尤其疼愛妹妹,辛秀凡主動要他帶紀瓷一起赴約,便他更加看重辛秀凡。

  他大學時代的女朋友,只要來家裡看過他疼妹妹的樣子,都會忍不住想獨佔他而言語中排斥起紀瓷,他討厭不懂事的女孩子。

  小他七歲的紀瓷,漂亮又可愛的妹妹,小小的瓜子臉,五官秀致,自然卷的大波浪長髮,彷彿真人版的洋娃娃,一樣令人忍不住想疼愛,是他的寶貝妹妹,也是他的驕傲,他的男同學都搶著要登記當他的妹夫,當然,一個個全被他否決了。

  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紀瓷五歲那年因為他的疏失而發生車禍,送進加護病房。在醫院裡,他跪下來向父母懺悔,向老天爺祈求,只要妹妹能恢復健康,他發誓會一生一世疼愛妹妹。

  老天爺聽到他的祈求,一個月後紀瓷出院了,只是喪失五歲以前的記憶。

  紀瓷上小學之前,紀騰常常象抱洋娃娃一樣把妹妹抱在懷裡一起看電視,好怕她又跑出去給車撞了,紀九勝夫婦反過來要開導他,別太自責,自責到矯枉過正。所幸紀瓷上小學後,開始意識到男女有別,再也不肯給哥哥抱了,父母才放下心來。

  現在大家都長大了,開始面臨感情問題。

  紀瓷真的很不想潑哥哥冷水,只有拚命找借口,「哥,你去赴約就好,我不要去啦。我才不想當破壞氣氛的電燈泡妹妹。」

  「今天你不是電燈泡,是秀凡主動邀約,而且,我也希望你們多多培養感情。」紀騰幸福的笑著說,女朋友懂事,妹妹也很懂事,他太幸運了。

  紀瓷扭頭看他,「為什麼我要跟她多培養感情?哥,你想定下來了嗎?」

  「沒錯,秀凡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我很喜歡她,打算要以結婚為前提進一步交往,小瓷,你會祝福哥哥吧。」

  為什麼非是辛秀凡不可?

  「我……」她咬著唇說不出祝福的話。

  「小瓷?」紀騰這才察覺到妹妹怪怪的。

  「哥,可不可以……我是想說……呃……可不可以……」她支吾半天還是找不出適當的語詞,既可以使哥哥放棄辛秀凡又不至於傷了他的心。真的好難。

  人類的語言太貧乏了。

  「什麼事啊,小瓷?」紀騰做夢也想不到妹妹因某一種原因而排斥起辛秀凡,趁紅燈時認真瞧了她一眼,見她雙瞳含淚,嚇了一大跳。

  「你為什麼哭?哪裡不舒服嗎?」換紀騰急了。

  「我沒有哭啦。」紀瓷扭頭不給他看,自己擦去眼眶中的濕意,「眼睛突然酸酸澀澀的,我沒事幹嘛要哭?哥真愛大驚小怪。」

  「你沒哭就好,我還以為你討厭哥哥交女朋友討厭到想哭。」紀騰放心了。

  「少來了,就算我說討厭,你也不可能放棄心愛的女朋友。」

  紀騰但笑不語,綠燈了,前進。

  乖兒子尚且不願意因父母反對而放棄心愛的女人,世上哪有哥哥為了妹妹的反對而捨棄女朋友的?紀瓷,你真的想太多了。

  她對自己苦笑,不得不承認哥哥與辛秀凡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男才女貌,地位相當,兩人站在一起是多麼出色,多麼相配啊。

  她以前不也是這麼想的嗎?為何如今……就在這時,手機鈴響,霍勝法打來約她一起吃晚飯,若在平日,她會婉拒,但現在卻求之不得的答應下來。

  紀騰無奈的聳聳肩,女大不中留啊,親愛的妹妹就要被搶走了,即使是他最好的朋友,也好想送他一對熊貓眼。

  霍勝法在紀家門口,從紀騰手中接走紀瓷,去吃別有塞外風情的新疆串燒。

  點了招牌的牛肋串,孜然羊肉串,QQ雞腿肉串,涼拌小鮑魚,蔬菜棒,烤肥腸,羔羊小排,新疆烤餅,每樣均點一分,陸續上桌分著吃,不必象吃燒烤一樣自己烤肉吃,省事又沒油煙味上身。

  「這裡很像是大口喝啤酒的地方,」紀瓷看其他桌上都有大杯的啤酒。

  「你想喝嗎?」

  「不要,苦苦的,有什麼好喝?你可以喝。」

  「你來開車?」

  「我還沒考駕照。」

  「那你還叫我喝,律師能知法犯法嗎?」霍勝法瞪她一眼。

  紀瓷吐吐小舌,表明她沒想那麼多。

  兩人點了無酒精的飲料,都是第一次品嚐新疆烤肉串,即使大家都知道炭烤的東西少吃為妙,但重口味的美食實在引人垂涎,永遠有人愛吃。

  「對了,今晚阿騰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你沒得罪他,只是代替我被他瞪。」紀瓷嘻笑。

  「什麼意思?」

  「辛秀凡約了哥和我一塊兒去吃飯,我不想去,正苦惱沒藉口,剛好你的電話象及時雨一樣到來,我當然推說和勝法哥吃飯比較重要嘍。」

  「小妖精,這種時候『勝法哥』也叫得出來,平常怎麼霍勝法,霍勝法的亂叫?我要處罰你,從今天起只能叫我『勝法哥。』」

  紀瓷扮個鬼臉,「才不要,你都不怕起雞皮疙瘩?」

  「你小時候也叫我『勝法哥』或 『霍哥哥』,跟阿騰常來我家玩,後來……你突然不肯來了。」霍勝法的心頭閃過一抹愴然,但他又告訴自己,不能因此而放棄。

  「我不要提過去的事。」紀瓷不高興的瞪他。

  「好,往事如流水,然而你果真放下了嗎?你若真的放下了,這十年來就不會跟我保持距離,在我們之間築起護城河。」

  「你想太多了,男女有別,不可能一直玩在一起呀。」她故作輕鬆的說,其實一顆心沉甸甸的。

  霍勝法目光如炬的看著她一會,嘎啞的歎息了,「小瓷,去年在美國拿到學位準備回國的時候,我便告訴自己,絕不再讓你有機會封閉自己逃開我,我抱著『一定要把小瓷追來當女朋友』的決心才回國的。」沒說要追來當老婆,那太急了。

  紀瓷的心揉成一團,小臉泛白,「霍勝法,我討厭你向我告白。」芳心大亂,分不清是酸抑是甜?「我們的父母當了半輩子的好朋友,也是最忠實的事業夥伴,你跟我哥也是,為什麼要破壞這份和諧?」

  「小瓷,你討厭我嗎?」

  「不會。」她誠實的搖頭。

  「只要你不討厭我,我們在一起就不會破壞任何一種和諧關係。」

  「你少哄人了,你上次拐我陪你『模擬約會』,我已經陪你去重溫木柵動物園和故宮博物院,今天又陪你吃飯,應該夠了吧。」

  「吃飯怎能算呢?普通朋友也要在一直吃吃飯,聊聊天。」

  「霍勝法,霍大哥,勝法哥,你饒了我吧。」紀瓷舉雙手投降。

  「如果我不呢?」

  她要喊救命了。

  「我不要跟你談戀愛,如果失戀還好,萬一……我絕對不要啦。」有人不煩惱失戀,而擔憂戀愛成功的嗎?她不要這麼悲慘啦。

  「你的『絕對不要』是什麼?不要跟我結婚,還是不要嫁進我家?」霍勝法節節逼近,答案已昭然若揭。

  她頭發昏了,「我才二十歲,可以不回答如此高難度的問題嗎?」

  霍勝法歎了口氣,「算了,我已知道答案了。」

  紀瓷決定把嘴巴用來吃東西,少說話為上,只是,假使手機響了,不開口也不行,「哥,你怎麼打來?你不是在約會……哦,我正在吃……吃什麼?新疆烤肉串……」她突然莫名其妙的看看手機,遞了出去。

  「哥要跟你說話。」

  霍勝法接過她的手機,貼在耳側,只「喂」了一句,便聽見紀騰噼哩啪啦的說:「你怎麼帶我妹去吃烤肉串呢?那是炭火烤的吧,你應該知道那很容易致癌,怎麼可以給小瓷吃那種東西?萬一……」

  霍勝法的臉上幾乎要冒出三條黑線,這個戀妹狂。

  「阿騰,辛秀凡在你身邊嗎?」好不容易插進話。

  「在啊,做什麼?」

  「你不怕她吃醋,說你約會不專心,還有閒工夫管妹妹晚餐吃什麼。」

  「秀凡不會那樣不懂事。」紀騰在電話那頭淡然而篤定的一笑。「喂,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下次不可以再帶小瓷去吃炭烤,你若不在乎我妹的健康,我怎能放心把她交給你?早知道就堅持你們一起來這家餐廳吃飯,低油,低鹽,低熱量,秀凡介紹的餐廳真不錯……」

  霍勝法真想讓紀騰親眼瞧瞧,他的寶貝妹妹大口吃烤肉串吃得多爽,還趁他聆聽「魔音」的時候,把他的份也拿過去吃,是他有被虐待之虞,了不了?

  莫非想泡人家的妹妹,就得承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嗎?

  「我妹的門禁是十點,記得送她回家,還有,不准吃我妹的豆腐。」叮嚀再三,紀騰終於收線。

  霍勝法聽了一肚子氣,真想找他干一架,這個紀騰,過去覺得他樣樣好,怎麼一說要追他的妹妹,變態的死德行全跑出來了?

  「我哥說什麼?」紀瓷收回手機,試探的問:「你在生氣嗎?」

  「真希望紀騰也能『聽出』我在生氣。」

  「為什麼?」

  「他說我不該帶你來吃炭烤……算了。」男人不屑於告狀。

  恍悟之色躍上眼底,紀瓷輕鬆回應。

  「這樣啊,可是很好吃,不要常吃就好了嘛,不然下次若被他查到,我就告訴哥說『我在吃生菜沙拉』,反正他沒看到就好。」

  不知怎地,霍勝法腦海中馬上浮現紀騰的另一番說教--「什麼?小瓷只吃生菜沙拉?熱量不夠,你就不能點一塊牛排給我妹吃嗎?」夠了,他要瘋了,他是律師,不是小說家,想像力不必太豐富。

  「小瓷,你過去的男朋友都是被你哥一一擊退的吧?」

  「沒有啊。」

  「沒有?」難道紀騰只針對他?

  「我沒交過男朋友,只有男女同學一起來我家玩,媽媽說太早交男朋友不好,識人不清容易被騙。爸爸說他非常開明,有喜歡的男生儘管帶回家給他鑒定,好壞他一看就知道。哥哥說,只要小瓷幸福就好了,所以這個男朋友人選必須全家一致審核通過。」紀瓷大大歎了一口氣,「所以,我到現在還交不到男朋友。」

  交得到才有鬼。

  霍勝法為之苦笑。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運。」紀瓷笑臉吟吟的說。

  霍勝法點點頭,「肯定自己幸福的人,一定會幸福。」目光緊緊凝在她動人的俏顏上,冷厲的眼神注入一抹柔情,「小瓷,不用再感歎你交不到男朋友,紀家人都知道,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卟--」剛喝進去的一口飲料,就這麼不雅又沒形象的噴了出來。「咳咳……咳咳……誰說……」

  「小瓷,飲料難喝就別喝,不用吐出來。」瞧她嚇的。紀家的人肯定以為她已默默接受霍勝法,所以沒跟她討論「男朋友」這字眼。

  看來他的誘妻計劃已初步成功。

  紀瓷花容失色地瞪著他。「誰說你是我男朋友?誰會知道?」她沒說過呀。

  霍勝法一臉回憶的表情。「當時在場的人有你父母,我父母,你哥和辛秀凡,大家一致舉雙手贊成。」

  「有沒有搞錯啊?我沒答應的事,大家先替我同意,這有什麼道理?」粉白著臉,一顆頭搖得像搏浪鼓,堅決反對。

  剛毅的臉瞬間一凝。「不先徵求他們的同意,我有辦法追你嗎?光是你哥剛剛那通『關切』的電話,十個男人九個會打退堂鼓,放棄不追了,你不給我追,想一輩子賴在家裡當老姑婆?」

  「關你什麼事?」紀瓷的激動全寫在嬌俏的小臉上。

  「如果我不喜歡你,不愛你,那自然不關我的事。一旦我把你放在心裡,不想法子把你追來當女朋友,那我還算是男人嗎?」霍勝法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小手,真誠的說:「你不要生氣我本末倒置,先去徵求家人的同意,我實在不想被你爸叫到家裡『三堂會審』,我會更嘔。」

  他的告白,令她心頭眩動,有些無措地僵坐著,不知該不該接受。

  「小瓷,最近我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把模擬約會變成真實的情人約會,我們試著一直交往下去,嗯?」

  「你……」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紀瓷陷入更嚴重的震愕之中,嬌美的臉蛋,清妍的五官,幾乎要皺起一團,很不給面子喔。

  看她臉上沒有一絲雀躍或竊喜的表情,霍勝法不禁有些挫敗。

  「你從來沒想過我們有可能是一對?」

  她張著無辜的星燦大眼,純真的搖頭,再搖頭。

  「完全沒想過?」

  「沒有。」

  「為什麼?因為我比你大七歲的關係嗎?」

  「不是,我沒想那麼多,很自然的,沒辦法往那方面去想。」

  「沒辦法往那方面去想?」霍勝法重複呢喃,與她相凝的深棕色眸瞳色澤變得沉黑,「小瓷,你十歲那年在我家發生的那件事……」

  「不要再說了,我說過不要提以前的事。」紀瓷突然激動的叫了起來,接著,丟下他一個人跑出去。

  「小瓷--」

  老天,她沒忘記那件事?她一直還記得?

  她始終都記得,天哪!

  第三章

  跑出一條街,紀瓷停憩了一下,平復急喘的氣息,清醒一下神智。她跑得再遠又有什麼用?問題也不會因此而消失不見。

  一個凡人,有著凡人的煩人問題,到哪兒都一樣。

  可是她現在好想躲回家去,至少不用現在就在去面對,正想伸手招計程車,霍勝法已付完帳趕到,拉下她招車的手。

  「我送你回去!」他牢牢牽住她的手,往停車處走。「我若是讓你一個人晚上坐計程車回家,立刻會接到你哥的電話,告訴我不用想追你了。」

  那就不要追啊!她幾乎想放聲大叫。

  但霍勝法已經表明態度,不管怎樣,他追定她了!可是,為什麼?她並不特別美麗,不特別可愛,不特別會唸書,而且像媽媽一樣做家事很笨拙,也不夠聰明機伶去想法子創業,她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

  坐在車子裡,她焦慮的胡思亂想,雖然霍勝法沒有其他反應,但是她相信他心裡也不平靜。難道兩個人就這樣各自回去,躺在各自的床上輾輾反側一夜?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人的僵局,忍不住一陣心酸,透過一層淚霧,他的影子模糊了。

  「霍勝法……」她嗚咽著,像一隻被人欺負得可憐兮兮的小貓。

  他一歎,「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記得家附近有一座社區公園,傍晚時分總是聚集許多小朋友在蕩鞦韆、玩球、騎單車,天一黑卻十分幽靜,馬了附近情侶或中老年人飯後散步的所在。

  找個位子停好車,他牽了她手在小公園的木條椅上落坐,附近已沒什麼人,大概都回家看八點檔連續劇去了。

  小公園對面有便利店和一排做小生意的店家,路燈明亮,使這座社區公園不至於變成犯罪的死角,適合消磨時光。

  回國一年多,霍勝法第一次走進來,在大都市要找一個能安靜談心的地方並不容易,除了自己的家,便屬安全性較高的社區公園,當然也可以去咖啡館,但實在不適合高談闊論。

  也不能帶紀瓷去夜店或小酒館,讓紀家的人知道了,他的追求之路會更坎坷。

  紀瓷望著對街便利商店的燈光,不敢去看他的臉,這樣她才有勇氣把話挑明了說。「霍大哥,為什麼你非追求我不可?不是有許多知性又美麗的女律師,她們與你才是相配的,霍伯母也會很開心。」

  「她們不是你,知性又美麗也不關我的事,我不想下班回家還要討論工作的事。」霍勝法醇厚的男性嗓音冷靜的說: 「小瓷,你唯一能拒絕我的理由,便是你討厭我,不能忍受我的追求。你是這樣的嗎?」

  他輕輕扳過她的臉, 「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紀瓷不得不正視他,英挺的濃眉下,眼神是正經而平靜的,高挺的鼻子給人意志很堅定的感覺,略薄的嘴唇又給人太理性的冷漠印象,可是紀瓷知道,他只是內斂了點,不會感情用事,事實上,他很正直。

  「回答我,你討厭我嗎?如果你不願讓我追求你,這便是唯一的理由了。」深吸口氣,他努力保持冷靜。天曉得,他多怕她一口回絕他。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討厭你,也沒想過要討厭你,可是……」

  「只要你不討厭我,其他的理由不算是理由。」厲眸閃著固執的光芒。

  她有些心驚的悄悄撇開眼, 「霍大哥,你明知道你母親說不會喜歡你跟我在一起,你為何要一意孤行?」

  他用很驚訝很驚訝的眼光看著她,「你在胡說什麼?小瓷,我順應自己對愛情的直覺來追求你,怎麼說是一意孤行呢?如果我不愛你,就算是我媽愛你愛得要命,打死我也不會追求你。反之,我愛的人我一定用心追求,父母反也沒用。更何況,我爸媽一直都很喜歡你,常說要用我姐來交換你當女兒!」

  「當女兒跟當兒子的女朋友,又不一樣了。」承蒙他的錯愛,她心裡感動又感激,但有些事實是人力無法扭轉的,他該明白才是。

  「哪裡不一樣?」

  「你一定要我親手揭開自己的瘡疤,你才聽得懂嗎?」直截了當的問句讓紀瓷眼底閃過一抹難堪與忿然,苦澀 的說: 「你媽喜歡我,是因為我是紀大律師的女兒,兩家是多年的世交。我本來也當自己是幸福的嬌嬌女,可是十歲哪年,在你家,親耳聽到你媽說我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私生女,現在的爸媽好心領養了我……」一邊說,眼淚一邊奪眶而出。

  霍勝法一把抱住她,聽她放聲大哭了起來,又是心疼又是歉疚。不是他惡劣不體貼,而是領悟到她心底的傷口始終未癒合,這痛啊!必須連根撥除。

  紀瓷五歲那年始出現於紀家,他和紀騰都十二歲了,當然明白她不是紀騰的親妹妹。紀騰正值青春期,叛逆的排斥突然冒出來的妹妹,一次意外,導致紀瓷出車禍送進加護病房,一個月後出院,卻喪失了記憶。

  所有親近紀家的人全配合演出,記紀瓷相信自己是紀九鼎與周宓的親生女兒,紀騰的寶貝妹妹,後來紀瓷一直深不疑。

  霍勝法明白這是假的,但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紀叔和紀嬸生不出女兒,領養一個又礙著誰了?只要紀叔、紀嬸高興,紀騰也不反彈,一家人和樂融融的,也是一種幸福。

  只是在剛剛開始的頭一年,私底下難免會聽到父母有點熱心過頭的在討論紀瓷的真實來歷,聽著聽著,霍勝法也明白一個大概。

  紀瓷,原名叫宋慈,生父宋嚴是紀九鼎的遠房表弟,家裡環境差,父母又早逝,念大學時借住在紀九鼎家,跟紀九鼎感情很好,十分看重這位才華洋溢的表弟,宋嚴在大四時愛上一位學妹,聽說是家境富裕的小姐,而千金女也不顧一切愛上才華洋溢的宋嚴,不顧家裡反對,和宋嚴私奔,生下一名女嬰宋慈。

  但好景不常,私奔到南部鄉下隱居生活的小倆口,很快因經濟問題而產生摩擦,千金女忍受不了長期的貧窮,人生完全失去購物的樂趣,很快與宋嚴鬧翻了,慶幸兩人沒去法院公證結婚,丟下宋嚴與小女兒宋慈,回台北父母身旁,重拾中斷的學業。

  一身傲骨的宋嚴也不肯去求千金女回頭,或許自卑闖不出一番大事業,沒能力讓妻女幸福,沒臉去求她回頭。

  直到宋慈五歲,一天宋嚴突然帶著女兒北上尋紀九鼎夫婦,將宋慈拜託他們照顧幾天,他要去找孩子的媽談判,問她怎麼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去嫁給別的男人?問她從來不曾思念過女兒嗎?問她……

  然而,宋嚴卻再也沒有回來,在傾盤大雨中被車撞死了。

  千金女開開心心的聽從父母的安排,嫁入豪門當貴婦去了。留下可憐的小女兒不聞不問,紀九鼎夫婦辦完宋嚴的喪事,便決定領養宋慈。

  一場車禍帶走了宋嚴,另一場車禍令宋慈死裡逃生,醒來後搖身一變成為紀家的嬌嬌女紀瓷。

  愛笑愛撒嬌的紀瓷,很快贏得眾人的真心疼愛,紀騰更是寶貝她寶貝得不得了,每次去霍勝法家唸書都帶妹妹一起去,長久相處下來,霍勝法也拿她當妹妹疼愛,知道她要來一定拜託母親準備紀瓷愛吃的點心。

  然後,霍勝法和紀騰一起度過尷尬的青春期,十七歲已長成翩翩美少年,十歲的紀瓷仍然跟前跟後的不討人嫌。

  情竇初開的紀騰不同於霍勝法的正經嚴肅,他那張輕鬆的笑臉可是電力十足呢,偷偷約會不敢給父母知道,帶紀瓷來霍勝法家,將她交給霍勝法,掩護他出去約會幾小時,回頭再接妹妹一起回家。

  出於朋友的義氣,霍勝法只有接下這重責大任。本來,女生跟女生在一起比較好玩,可是他家老姐霍雙玉乃天生野馬,放假日通常野得不見人影,父母也莫可奈何。霍勝法成了紀瓷的玩伴、小保姆,陪她做功課,教她下棋、玩電腦,當然吃點心看電視也在一起。

  本來十歲的小女生與十七歲的少年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會有什麼交集,因緣巧合使他們像兄妹一般親近。

  即使以世俗的眼光來看,也不會有人以異色的眼光多做聯想,連霍媽媽都以平常心看待,樂得有人愛吃她親手烤的餅乾和小鬆糕。

  壞就壞在有一天霍雙玉比較晚出門,跟他們一起吃點心,看霍勝法很自然的幫紀瓷遞果汁、拿面紙,紀瓷不小心將果汁翻倒了,霍勝法第一個反應是將紀瓷連人帶椅子拖離三步遠,以免果汁沿著桌面流下來會弄髒她的小花裙。

  眼見平常不做家事的霍勝法,老練的拿抹布擦桌子和弄髒的地面,可見紀瓷的笨手笨腳不是第一次。

  「霍哥哥,對不起!」小女生嬌怯的說。

  「沒關係啦!我等一下再倒一杯果汁給你。」

  霍勝法始終面不改色,順手洗了抹布,開冰箱拿出果汁,取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八分滿,插入一根彎耳吸管,放在桌上,再將紀瓷連人帶椅子搬回桌前,一氣呵成的動作,顯然不是第一次才會如此順手。

  「霍哥哥,謝謝你,你對我最好了。」

  霍勝法摸摸她的頭,不自覺地流露出疼愛的表情。「快點喝吧!等一下我們一起去玩電腦。」

  「好。」紀瓷笑得比花燦爛,霍勝法從沒看過有誰的笑容比她更美的,不禁看得出神,直到有人囂張的笑聲打醒了他。

  霍雙玉笑得掉淚,猛拍桌子,對著母親說:「媽,你看到了吧!我們家的冷面少爺居然也有真情流露的一面,太好了,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他交不到女朋友,現成的就一個嘛!」

  神經大條的霍雙玉才不管弟弟猛然爆紅的臉,也沒注意到母親變色的神情,直接將目光轉向狀況外的紀瓷,大刺刺的問道:「小瓷,告訴霍姐姐,你長大後要不要當霍哥哥的新娘?」

  「雙玉!」霍母斥喝。

  「有什麼關係?問一下好玩嘛!」唯恐天下不亂的霍雙玉才不管哪麼多,不斷追問:「要不要?要不要?」

  紀瓷好困惑。「我不知道,要問爸爸媽媽和哥哥。」

  「如果你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同意的話,你要不要當霍哥哥的新娘?」

  「什麼是當霍哥哥的新娘……」

  「就是長大後和霍哥哥結婚,就像你爸爸媽媽結婚那樣。」

  紀瓷迷惘的看向霍勝法,吃窘的霍勝法再也忍受不了老姐的玩笑,理都不理她逕自拉著紀瓷上樓去他房間玩電腦。

  應付人來瘋的老姐,最好的辦法便於工作是:冷處理。

  電腦開機沒多久,便聽見霍母喊霍勝法下去,霍勝法交代紀瓷自己玩,便下樓了,過了好一會兒,紀瓷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霍勝法回來教她過關秘秘訣,便自己下樓找人,客廳沒人,霍雙玉大概出去野了,聽到廚房那邊有聲音傳出,紀瓷走過去正想叫人,突然聽到霍勝法大聲吼道:「媽,你不要再說了!」

  紀瓷嚇得停住腳步,不敢走進廚房。霍哥哥怎麼可以跟他媽媽大聲吼叫?

  顯然霍母也被激怒了,聲音大了起來。「媽哪一點說錯了,你跟我生什麼氣?小瓷她本來就是被父母拋棄的私生女,你紀叔叔可憐她才收養她當養女!我們大家也都同情她,沒有拆穿她的身世,加上她又可愛又乖巧,讓我們都很疼愛。不過,勝法,媽告訴你,小瓷就是一個小妹妹,媽一點都不喜歡雙玉開的玩笑,小瓷不可以變成你的新娘,媽討厭來歷不明的私生女當媳婦……」

  「媽!小瓷還是一個小孩子,而我才十七歲……」

  「像你對小瓷太好了,看小瓷的眼光很溫柔,我害怕你日久生情……」

  「……」

  紀瓷忘了自己後來又聽見什麼,腦海中只不斷迴響著:小瓷是被父母拋棄的私生女……小瓷不是紀家的孩子……小瓷是紀家收養的養女……

  不!不!騙人的!騙人的!

  十歲的小瓷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衝進廚房對著霍母哭叫,「伯母你騙人!你為什麼說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我討厭說謊的伯母,我再也不要來你家了……哇啊~~我要找哥哥……嗚嗚嗚~~」

  霍母與霍勝法均大驚失色,作夢也沒想到會讓紀瓷聽到。

  紀瓷邊哭邊走向大門,打開門,約會回來的紀騰正好要按門鈴,誰知門自動開了,卻瞧見妹妹哭得肝腸寸斷,嚇了一大跳。

  「小瓷,你怎麼了?」

  「哇啊啊……」紀瓷衝進哥哥的懷抱,哭得聲嘶力竭,幾欲暈厥。

  「告訴哥哥,你為什麼哭?誰欺負你了?」紀騰大力抱住她,抬眼睛看向妹妹身後的霍勝法與霍伯母,兩人的神情均無助又尷尬,還有……懊悔。

  紀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哥哥……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嗎?我不是哥哥的妹妹嗎?伯母為什麼說我是被父母拋棄的私生女?可是……我明明是爸爸媽媽的女兒……也是哥哥的妹妹……我一直都……」說著喘不過氣來,暈了過去。

  「小瓷!小瓷!」紀騰心痛莫名的將妹妹橫抱起來,一臉沉痛的望著霍伯母,「伯母,你為什麼要這樣子?」

  霍母無言以對。

  紀騰抱著紀瓷回家,在這之後,紀家人用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開導紀瓷,用言語行動證明他們萬分疼愛紀瓷,紀瓷永遠是紀九鼎與周宓的寶貝女兒,是紀騰最鍾愛的妹妹,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事實』。

  紀瓷又恢復了往常的甜密活潑,紀家與霍家也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友誼生變,紀瓷見到霍勝法的媽媽一樣甜甜的叫『伯母』,但她真的再也不上霍家的門了。

  在社區公園。

  霍勝法擦乾紀瓷的眼淚,如今他們都長大了,明白所謂的『親情』是生活在一起互相關愛所培養出來的一種感情,誰生的並不重要,誰養育她,給好完整的父愛母愛與手足之情,才是千金難換的。

  「小瓷,我知道我媽始終欠你一句『對不起』,那段日子她也被我爸罵慘了,其實她一直很後悔由她口中說出那些話。

  「其實,伯母說的全是事實。就算她不說,爸媽說等我長大也會告訴我。」紀瓷不在意的笑笑,她早認定自己這輩子都是紀家的女兒。

  「就算理事實,也不該從我媽口中說出來,讓你 小小年紀便承受這麼大的衝擊。我爸責怪我媽的正是這一點。」霍勝法遺憾的說:「知道事實真相的方法有許多種,卻被你遇到最不恰當的一種,你一定痛苦、彷徨許久吧!」

  紀瓷心中重重一震,驀然輕歎。

  「表面上是三個月就恢復原狀,事實上是一年。」

  「紀騰也是整整半年不跟我說一句話。」

  「啊,真的嗎?」她從不知些事。

  「他很氣我讓你受到這種傷害,後來才承認他更氣自己不該丟下你跑去約會,懲罰自己兩年不交女朋友。」

  「真的嗎!我都不知道。」

  「紀騰真的很愛你。」

  「我也很愛哥哥和爸媽,他們賜給我滿滿的幸福。」

  紀瓷的笑容一樣比花燦爛,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但霍勝法懷疑,她當真不明白紀騰愛她比愛任何女人都多?

  他再接再勵突破她的心防。「小瓷,我會耐心等你大學畢業,讓我們正式交往吧!我多想光明正大的比紀家人手中把你搶走,跟你約會、夜遊,一起去跨年倒數,放長假時帶你出國去玩,這全是男女朋友可以做而我們還不能跨越的障礙,只因你……沒有真正接受我。」

  紀瓷的心跳了一拍,因為他的聲音好輕柔的真中要害。

  「霍大哥……」她不知如何回應,腦中一片混亂。

  霍勝法的臉上有著挫敗的神色,果然,她的心牆未垮。

  「小瓷,你一直很在意我媽說的那些話,所以這十年來,你一次也沒來過我家。可是,小瓷,這對我不公平。」他憂心地看著她。

  她垂下視線,不太自在地說:「霍大哥,我早已不怪伯母拆穿我的身世之迷, 讓我早一點面對事實也好。不過,我真的不想去看不起我出身的人的家。」她明眸深處刷上淡淡的悲哀。

  逢年過節,紀九鼎夫婦去霍家拜年走動,都會問一聲「小瓷要不要去?」紀瓷每每搖頭,他們也不勉強,留紀騰陪她在家或出去看電影。

  沒錯,這便是重點,真正刺傷紀瓷的心的是霍母言語中「看不起私生女」的那種心態。

  「若是因為我犯下大錯被人瞧人不起,我也認了。只因為我無辜被生下來便被判了原罪,伯母其實很怕你來追我呢!」

  霍勝法真有一種『無語問青天』的無奈感,這個小頑固分子,死命的捉住這點不放,他要怎麼做才能使她敞開心門?

  「小瓷,人的想法不是一成不變,會隨著年齡增長而調整自己的心態與想法。我媽也不例外,你十年來都不上我家門,我爸媽心裡其實很難受。」

  「我心裡又何嘗好受?但我真的鼓不起勇氣去。」

  霍勝法擁住她纖弱的肩膀,給她力量,給她勇氣。「沒關係,我們慢慢來。」他相信只要小瓷真心愛上他,自然肯重新接納他母親。

  他需要努力的是讓小瓷愛上他,幫助她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迷,唯有如此,她才有辦法打開心門,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她咬了咬軟唇,心中有些迷惘。「霍勝法,你知不知道你很霸道?我不想給你追也不行嗎?」欲迎還拒。

  「不給我追,你想給誰追?還是你另外有喜歡的男生?」

  「你眼神這麼凶,想嚇死人哦?!律師先生,請你拿出民主的風度,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好嗎?」紀瓷眨動眼睫,用食指戳戳他的胸口。

  他抓住她搞怪的手,牢牢包在自己的掌心裡。「你去問你哥哥民主不民主,除了我,又有哪個男人能通過他的封鎖線順利約你出來?」

  「哥才不會那樣子,男女同學來家裡,他都很歡迎。」

  噯,他要不要直勾勾的盯死著她看嘛!那眼中深沉的溫柔,會讓她心中忐忑不安,小鹿亂撞,亂了分寸,然後不小心沉迷下去的。

  她一直非常努力抗拒他對她的好呢!請不要教她的努力化為泡影。

  他神色微凝。「是嗎?我猜紀騰的條件之一是男同學不許上樓進你房間,而且不是單獨一個人來。」

  她秀眉凝起。「哥不說,我也不會讓男同學進我房間。你很奇怪耶!幹嘛一直挑我哥的毛病?」

  「這不是挑毛病,而是我太瞭解阿騰。」搖了搖頭,他聲音微澀。

  找遍全台灣,不會有人比紀騰更疼愛妹妹。

  這讓他心裡又酸又澀又擔心,想裝成毫不在意,有時卻挺不是滋味。

  他模糊思索著,腦海中隱隱約約畫出一幅藍圖,似出一個計劃。

  「小瓷,阿騰如果真的想跟辛秀凡結婚,不要緊嗎?」

  「什麼?」哥的手腳有那麼快?

  「辛秀凡當你的大嫂……」

  「我才不要!」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不要辛秀凡當我的大嫂!」她猛然站起身,急切的說:「我回去拜託哥不要娶辛秀凡!」

  「為什麼?」他跟著站起身,按住她肩膀,銳眼微瞇看著她。「你哥一定會問你為什麼,理由是什麼?」

  「理由?」一口悶氣堵得她胸口發痛。「我不喜歡辛秀凡!」

  「為什麼『突然』不喜歡辛秀凡?若是你回答不出來,你哥一定會覺得你莫名其妙,因為是他結婚又不是你結婚。何況,你忍心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硬要阿騰放棄他喜歡的女人?」

  「我……」

  「你要他放棄辛秀凡,就該給他一個非放棄不可的理由。」

  「我……我……」

  他不留情的冷哼。「沒有充分的理由,只怕你愈反對,他愈是非常愛辛秀凡不可。這便是人性。」

  紀瓷雙頰微鼓,被他堵得一口氣漲著、悶著,幾乎上不來。

  「有不能說的隱衷嗎?小瓷,連我都不能說嗎?」

  一口氣吐出來,兩人站得太靠近了,她聞到他身上的氣味,爽冽、純男性的味道,不知不覺朝她襲來。

  他低啞而果決地說:「我愛你,小瓷。你心中的痛,由我來分擔。」

  心中被另一種陌生的感表漲得好滿好滿,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不該說,對霍勝法,她真的陷入兩難中,心田築起的柵欄一根一根被他拆去,感情已失去平衡。

  不要再追問了,她真的會哭。

  紀騰把後帶辛秀凡回來家裡坐坐,父母和他們聊了一下,便很識相的回房裡去,把樓下的空間留給年輕人。

  「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房間或書房嗎?」辛秀凡輕聲道,卻見他沒什麼反應,彷彿沒聽到,眼睛盯著手錶看,害她也忍不住看了一下,十點了,有什麼不對嗎?美麗的夜晚才剛開始。

  「騰!紀騰!」

  「啊!什麼事?」

  辛秀凡忍耐的微笑,把剛剛的要求再說一次,若不是他長相太優,是所有追求過她的男人中最俊帥的一位,她不會這樣好耐性。

  紀騰帶她走了三樓參觀,二樓是父母的天地,三樓由他和紀瓷共用。兄妹各擁有一間套房式的臥室,其餘開放空間則是共用的小客廳兼書房,連接外面的露台,顯得很開闊、很大氣,搬張椅子吹吹風,也是放鬆心情的好地方。

  「設計得十分大方。」辛秀凡不挑剔的說。顯然比不上她家的貴氣,但還過得去,等紀瓷嫁掉,再重新裝潢成她喜歡的華麗風格。

  「我跟小瓷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在這裡一起聊天、閱讀,我爸媽若不忙,也常上樓加入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即使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坐著發呆,或各看各的書,心情也十分寧靜祥和。」

  他說這些話時,辛秀凡發覺他眼底奇異的溫柔,看來他頗重視家庭生活,不像她家,每個人都忙著為自己安排社交生活,一星期頂多全家人在一起吃頓晚飯,還要事先喬時間才有辦法全員到齊。

  「你特別疼愛小瓷?!」辛秀凡還不確定自己能否樂於平凡的家庭生活。

  「怎麼每個人都這麼說,難道別人家的哥哥都不疼愛妹妹嗎?」紀騰失笑,奇怪,他並不覺得自己特別疼愛妹妹,只是發自內心的想去照顧妹妹,難道別人家的哥哥不是這樣?他反而困惑。

  「我哥才懶得關心我呢!我們是習慣各行其事。」辛秀凡微攏秀髮,深思的笑。

  紀騰欣賞她的秀色可餐的嬌顏,低沉開口,「這應該跟你父母的教育方式有關吧!你們可能從小被要求自獨立,而我家不大一樣。小瓷比我年幼七歲,我一直被父母叮嚀要疼愛妹妹,妹妹就像『瓷器』一樣易碎,必須小心呵護。」

  「為什麼?只因她叫小瓷嗎?」辛秀凡感到有些可笑,更不是滋味。

  「告訴你實話也沒關係,小瓷五歲時曾因發生車禍而住進加護病房,那全是我的錯才使小瓷不小心被車撞了,所以我爸才說妹妹像瓷器般易碎。」他眼中盛滿感情。「我很感激妹妹活了過來,如果她那時死了,我永遠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辛秀凡心中瞭然。透過辛大弓的人脈已打聽清楚,紀家的資產不少,是非常低調的書香世家,過著不張揚、恰如其分的高雅的生活,只不過,紀家的小女兒應該是後來領養的養女吧?!

  就是這點令辛秀凡不是滋味,覺得紀騰沒有真正向她坦白,一個領養來的妹妹有必有當寶貝捧著嗎?不過,她也還沒告訴他池秋嶺是她的繼母。

  她決定試探一下。「騰,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他先看一眼牆上的鐘,十點半。「什麼事?」

  「我的生母在我小時候便去世了,現在的媽媽是我爸的繼室,我和我哥的繼母。」他為什麼一直看時間?催促她該告辭了嗎?

  「哦,難怪看起來很年輕。」他不認為那很重要。

  「其實也不年輕,四十多歲了。」辛秀凡笑了一笑。「騰,你沒有什麼事要向我坦白的嗎?」

  「坦白?沒有。」

  「真的嗎?」

  「放心,我沒有背著你另交女朋友,我沒時間劈腿。」

  「騰,我指的是你妹……」

  聽到樓下有開門的聲音,紀騰居然衝下樓去,害辛秀凡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麼事,也跟著跑下樓,結果只是霍勝法送紀瓷回來了……

  紀騰心中惱火,又見妹妹紅腫雙眼回來,顯然大哭聲過一場,簡直氣得頭頂冒煙了!

  「霍勝法,你對我妹做了什麼?我說過,不准有人讓我妹哭的!結果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小瓷哭得眼都腫了,我看你如何交代!還有,小瓷的門禁是十點,現在都幾點了……」碎碎念,碎碎念,碎碎念。

  若非為紀瓷,霍勝法真想一拳打昏他!

  辛秀凡總算明白紀騰為何一直看時間。門禁十點?她沒聽錯吧!十點門禁約個屁會啊?對男女朋友而言太沒人性了。

  不過,她更在意的是紀騰的態度。

  他果真將紀瓷當成親妹妹?

  第四章

  英式小酒館。

  霍勝法點了一杯長島冰茶和一盤凱撒沙拉,慢慢的吃喝,邊等人。

  紀騰先送辛秀凡回去,再過來這家小酒館會合,與他開誠佈公的談判。

  談判?霍勝法苦笑一下,紀騰看起來非常認真呢!

  方纔在家裡紀騰對著他劈里啪啦的罵了一串,發好大的脾氣,把紀瓷嚇壞了。她沒見過溫柔的哥哥這麼生氣過,眼眶紅了紅,一副想哭的表情哦,而且吵罵的聲音將父母也引了下來,紀騰知道自己失態了,好言好語的哄紀瓷上樓洗澡休息,然後小聲約霍勝法來酒館談判。

  霍勝法哪敢不來?他還想追人家的妹妹。

  只是,他相信紀騰不會比他好過,辛秀凡臉色之難看的,嘖嘖嘖!沒有一位自傲的美女能忍受男朋友把她晾在一旁,只看重他的妹妹。

  不曉得紀騰有沒有想過,戀愛運很旺的他為何總是無法修得正果?

  連他也忍不住擔心,紀騰對紀瓷果真只有兄妹之情?

  霍勝法只能求天保佑,不要超出他心臟能負荷的範圍,他還期望他與紀瓷的感情能由浮蕩到穩定,漸入佳境。

  他的情敵可以是任何一個男人,絕不能是紀騰。

  長島冰茶喝了一大半,紀騰終於趕到。

  「這麼快,你沒護送辛小姐進屋,順便和未來的岳父岳母打聲招呼。」霍勝法以為最起碼要等一個小時。

  紀騰叫了一杯調酒,才漠然的說:「我送她到家門口就過來。」

  「何必這麼冷漠?辛小姐不介意?」

  「我沒有叫她半路下車就夠風度了,真是的,我最受不了女朋友跟我使性子,亂發脾氣,一直以為她教養良好,今天卻令我失望到家。」

  「辛小姐對你生什麼氣?」

  「莫名其妙的氣,不斷的怪我忽略她,跟她在一起卻沒有將她擺在第一位,反而比較關心小瓷。」紀騰一向性情溫和脾氣好,但對於他所堅持的事情卻固執到底。「我上有父母,下有小妹,怎麼可能只在乎她?這根本是自我本位主義在作祟,難道是我識人不清嘛?」

  「阿騰,你戀愛多次,還不明白女人是需要哄的?即使是謊言也好,都想從男友口中聽到『我最愛的只有你』!這不是你以前告訴我的戀愛總心得?」

  「問題是我跟她還沒到那種程度。」

  「還沒上床?」

  「沒有。」紀騰沒好氣道,即使是好哥兒們,也不會這樣好奇過,「騰法,你別想顧左右而言他,我是找你來談論你和小瓷的問題。」

  「我和小瓷最大的問題便在於你,紀騰。」

  「我?」鬼扯淡!

  「你喜歡辛秀凡,有可能與她共結連理,這是小瓷不能忍受的,她沒辦法接受辛秀凡當他的大嫂,可是她更不忍心傷害你,所以只有痛苦的大哭一場。」霍勝法解釋了紀瓷為何哭得雙眼紅腫的理由。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也是直到今晚才弄懂的。」

  「拜託你不要跟我打啞謎,直接告訴我,小瓷為何大哭一場?」

  霍勝法的表情仍是深不可測,「小瓷見到她的親生媽媽了。」

  紀騰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活見鬼了!」俊臉瞬間繃緊。

  「是啊,小瓷也以為她見到鬼了。」霍勝法真是心疼幾次所承受的壓力,「記得上次你叫小瓷去『薔薇之姿』捧場消費,小瓷卻什麼也沒買的落荒而談,因為她見到這輩子都以為不會見到的那張臉孔,一時心慌意亂,只有趕緊找個借口逃離現場。」

  「是誰?小瓷又怎麼知道誰是她生母?」紀騰的心裡波濤洶湧。

  霍勝法一臉無奈與傷感,「小瓷十歲那年被拆穿了身世,雖然沒有造成很大的傷害,但紀叔和紀嬸好像已有心理準備要告訴小瓷真相,小瓷自己似乎也在期待真相大白。」

  「就在她上國中那年,嬸嬸找了個機會跟小瓷做一番深談,主要是想讓小瓷明白,她沒有被自己的親生爸爸拋棄。而是出車禍身亡,後來嬸嬸還交給小瓷一本相簿,那是她親生父母相愛時所拍的照片,還有她出生時的照片,相片後面有父母的簽名:宋嚴與池秋岑的愛情結晶,名喚宋慈。」

  紀騰怔住,傻住,呆住。

  「小瓷也是在我不斷追問之下,今晚才敞開心門對我說。」怕紀騰不爽妹妹有話肯對外人說而不對家人說,霍勝法不得不強調一下。

  此時心亂如麻的紀騰哪有閒工夫吃這種醋。

  「爸媽何苦急著告訴小瓷真相,國中生才多大,她受得住嗎?」

  「我倒覺得叔叔嬸嬸的做法並沒有錯,合乎人性的考量。」接收到紀騰的怒目而視,霍勝法也不以為意,「你冷靜想想,也會明白,如果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那當然不用告訴她,一旦她起疑了,知道了,與其讓她悶著頭胡思亂想,自悲身世之苦,倒不如完全公開真相,當然會有一時的衝擊,但衝擊過後她的心反而會安定下來,不必再東猜西猜,不用被一團謎給困住,心安則身安,才有力量去走未來的路。」

  紀騰忍不住灌了一大口酒,心中盤踞的混亂慢慢沉潛下來。

  「可憐的小瓷,投胎到媽的肚子裡不是比較幸福嗎?怎麼會不小心錯投到池秋岑的肚子裡?那個女人自私自利,完全不負責任,小瓷知道自己的親生媽媽是那種差勁的女人,心裡不嘔死了!」

  「阿騰,你真的很疼小瓷,口口聲聲全在為她設想兼打抱不平。」

  「因為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我不疼她疼誰?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曉得她不是我親妹妹,我還是只認定她是我的寶貝妹妹。」紀騰直覺回答,誠實且毫不猶豫,帶著從容不迫的篤定。

  霍勝法放心了些,看來紀騰對紀瓷並沒有不正常的畸戀,只是保護過頭了,雖然光是這樣也頗令人頭大。

  「可是,阿騰,你口中那個差勁的女人到底是誰,你曉得嗎?」

  「池秋岑啊!」

  「池秋岑是何方神聖,你想到了嗎?」

  「誰?」隱隱約約感覺不大妙。

  霍勝法盯著他的眸中閃過一抹異彩,「池秋岑是辛秀凡的繼母。」

  謎底解開。

  紀騰微楞了下,隨即臉色大變。

  他自然見過池秋岑,但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按禮數叫辛大弓「辛伯父」,對四十二歲的池秋岑也跟著叫「辛伯母」,而且直到今晚,他才從辛秀凡口中得知辛伯母是她的繼母。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他女朋友的繼母,竟然是他妹妹的生母。

  把小瓷生下來,便耐不住貧乏的物質生活,拋棄親生女兒從不聞問的池秋岑,居然是「雅石企業」的董事長夫人。

  「池秋岑可能保養有道,小瓷說她在『薔薇之姿』咋見她的第一眼,便認出她是照片中的親生母親。」霍勝法以實相告,他不忍心讓紀瓷親口對紀騰說,「你沒發覺從那之後小瓷便開始避著辛秀凡,不願與她接觸,小瓷多麼害怕辛秀凡果真當了她的大嫂,紀家與池秋岑便不得不來往,而她要如何面對池秋岑?」

  紀騰一時無言以對。

  「她無法原諒那種母親,又無可奈何,只能當作她不存在,卻偏偏給她遇上了,還偏偏是哥哥女朋友的繼母,萬一變成了親戚,她該以何種心情去面對?我啊,光是替她想一下,就覺得她好可憐。」

  紀騰鐵青著臉站起身,「這件事情我會處理。」

  霍勝法握住他手臂,「阿騰,不要衝動,小瓷不想被人知道她和池秋岑的關係,她只想當紀家的女兒。」

  「這點,永遠不須懷疑。」紀騰擰著眉頭,好認真的看著霍勝法,「你只要全心全意地愛著小瓷就夠了,再讓她哭的話,別怪我翻臉。」

  「我知道。」

  真可憐!被迫在妹妹和女朋友之間做抉擇,霍勝法想想都替他感到為難。

  人生無常,對男人,對女人,都是。

  這天下午沒課,紀瓷又陪蘇岑心去五分埔採購美美的洋裝,倒不是非大老遠跑來五分埔買不可,而是五分埔太好逛了,很適合心煩時打發時間。

  蘇岑心這次採購是用父親給她的錢,花起來比較不心痛,但少不了又要埋怨。

  蘇莞心一頓。「我爸爸也真是的,那麼怕被姐姐埋怨嗎?一聽到我姐說辛俊凱的父母訂了餐廳,希望雙方家人正式見面一次,他也跟著興奮起來,好像我姐明天就要嫁入豪門,而蘇莞心大小姐更是跩得二五八萬,直接指示我和我媽要穿得高貴大方,絕對不能叫辛家嗅到一咪咪窮酸樣。我爸當場掏出三萬元給我媽,叫我媽買套像樣的衣服給我,呵,天曉得他多久沒給我媽家用了。」

  「唔。」紀瓷不知該回應什麼,便衝著她笑。

  蘇岑心也不期待她有反應,只是滿腹的委屈只能說給閨中知己聽,「我只跟我媽拿了五千元,其他讓我媽留著家用,免得那一天蘇莞心大小姐又帶著辛家貴公子回來吃飯,我媽能不向餐廳多訂幾樣菜嘛?這筆錢蘇莞心會拿出來嗎?想都不要想,她明明很有錢,卻只捨得花在自己身上,你知道她買一件洋裝多少錢嗎?」

  「不知道,上萬元嗎?」

  利落的秀眉一挑。「蘇大小姐說,兩萬多『而已』。」

  紀瓷為之咂舌,大學畢業生的起薪也不過如此。

  「她還說好懷念以前可以刷我爸爸的附卡,一個月少說要添購二、三十萬元的新行頭,不像現在買一件兩萬多元的洋裝便好心痛,水準降低好多。」

  紀瓷真是無言以對耶!

  蘇岑心抿唇不悅道:「我現在才知道我爸對她有多大方,對我有多小氣,他總是說我還是學生,太奢侈會遭人妒,結果我根本還沒享受到『千金小姐』花錢的樂趣,他就快倒閉了。」

  「聽起來的確不公平。」但是又奈何?

  蘇岑心停下來買一杯珍珠奶茶,甜了甜嘴,唇角卻揚起一絲苦澀。

  「明明都是他的女兒,他卻很明顯的對我姐偏心,好像她從小死了媽媽,我們活該補償她一樣,拜託。我媽也照顧了她二十年好不好?我爸以為後母很容易當嗎?我媽對我姐比對我不知好了多少倍,不管我爸對我姐多偏愛,我媽都不敢為我爭取相同的待遇,結果呢!蘇大小姐過足了千金小姐的癮,眼見我爸快倒閉了,她又繼承了一大筆遺產,照樣穿名牌過日子,現在又等著嫁入豪門,厚~~我快嘔死了!一樣是蘇家的女兒,為什麼命運差那麼多?可惡!真的好可惡!」

  紀瓷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比較,蘇岑心自有屬於蘇岑心的幸福啊!」

  「我當然不會跟你比較,但她是我同血緣的大姐,我會感到不服氣也是人之常情吧!因為我姐到目前為止所享受的一切,都不是靠她自己努力得來的,而是幸運之神太眷顧她,害我忍不住擔心,幸運之神會不會連我的幸運也一起給她了!」

  「不會有那種事的。」紀瓷忽然握住她的手,甜甜的笑,「我媽說,每個孩子生下來都是上蒼的旨意,帶著屬於自己的福分來的,同時帶來了或好或不好的各種因緣,別人搶不走你的福分,也難以承擔你的因緣。」

  「那我帶來的福分一定很少,而我姐則是我的孽緣……」

  「你怎麼這樣說呢!?」紀瓷失笑,「岑心,你不像會鑽牛角尖的人啊!今天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

  「你覺得你姐是個幸運兒嗎?我不這樣想耶!」

  「你別安慰我了。」大口喝冰涼的珍珠奶茶消火氣。

  「不是故意哄你,而是以另一種角度去思考。」紀瓷淡淡一笑。「你姐花大錢習慣了,一千萬元的遺產是很多,若是只出不進,能供她擺闊多久?她又不是兩萬元能活一個月的人,好,她急著想嫁入豪門,想一輩子維持高水準的生活,然而,事事皆能如她意嗎?就算真的嫁入豪門,根據我爸公司所接辦的豪門離婚官司的統計資料,豪門怨婦多不勝數!你姐的婚姻八字都還沒一撇,我看已是怨女一枚。」

  「怎會?你眼睛有問題?」蘇岑心訝異揚眉,令她眼紅的蘇莞心會是怨女?

  「你才當局者迷呢!」紀瓷瞪她一眼,「你爸的公司有危機,你姐那麼害怕辛俊凱家的人知道實情,遮遮掩掩的東隱瞞西隱瞞,這樣的戀情會幸福快樂嘛?即使巧妙騙過辛家,順利嫁給辛俊凱,她以為這樣會沒事,可以高枕無憂的享受貴婦生活嗎?換作你是辛俊凱,被最親密的人欺騙,會笑笑當作沒那回事,乖乖的當銀行提款機嗎?」

  一連串的疑問,聽得蘇岑心也替大姐擔心起來。

  「小瓷,你今天變得好有智慧喔!」崇拜一下。

  「我平常就很有智慧的好不好!」白她一眼,紀瓷悠悠續道:「我覺得家人或情人之間,最好不要耍弄欺騙的手段,雖然,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是必要的,可是,你姐那已經是惡意的謊言。」

  「我承認你說得對,可是怎麼辦呢?她執意如此。」

  「你姐一心一意想維持住富貴的假象,這想法也許任性,仔細想一想,卻很悲哀,因為她的心始終不踏實,不像岑心你勇於接受現實,有勇氣去面對未來的人生,至少,你的命運掌握在你手中。」

  「哇,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自己好偉大。」

  「不用想偉大,只要活的心安理得,沒有愧對任何人就夠了。」

  正如她現在的心情。

  霍勝法告訴她,不用擔心辛秀凡會變成她的大嫂,紀騰答應會處理好,她聽了,第一個反應是鬆了一口氣,再接下來反而感到對大哥愧疚,懷疑自己太自我的情緒,傷了大哥。

  紀騰就算再怎麼優秀,再怎麼擅長跟女孩子相處,要再找到比辛秀凡更好條件的對象,只怕也不容易,紀瓷一念及此,不免苛責自己。

  池秋岑所犯的錯誤,焉能轉嫁到辛秀凡身上?

  紀瓷你已經夠幸運了,被那麼好的父母收養,有一個疼你如寶的好哥哥,你怎麼忍心因自己的私人情緒作祟而毀了哥哥的好姻緣?

  她是多麼的自以為是啊!

  一時間她心弦震盪,柔腸百轉,立刻去找紀騰好好談一談,告訴他不用顧慮到她的彆扭心態,喜歡辛秀凡很好,想娶進門也很好,努力抓住幸福最重要!妹妹遲早會嫁人,要與哥哥共度一生的女人比較重要。

  當時紀騰聽了,笑得比平時更溫柔,「我們家小瓷真的長大了呢!這麼替哥哥著想,我先謝謝你,不過,小瓷啊!我與秀凡交往沒幾個月,實際上也尚未陷入熱戀,講白一點,雙方都在ㄍへㄥ,見了面只表現出好的一面,尚未以『真性情』相處過,未來會怎麼樣完全還沒個譜,所以,不管我與她是分是合,都不是小瓷的關係,而是雙方終於展露真性情,發現彼此個性不合才分手,當然,若是秀凡始終如一的美好,我是不會放棄的。」

  紀騰如此保證,紀瓷半信半疑,但心裡好過多了。

  原來無意間傷害別人也是不好受的事,想活得坦蕩蕩,心安理得,該有多難?要捨去不該有的貪念與私心,不要因自己而損害別人的利益。

  困擾了她好久的難題,至此才豁然開朗。

  犯錯的人是池秋岑,該害怕「母女關係」被揭穿的人應是池秋岑,怎會是紀瓷呢?紀瓷不過是個平凡女大學生,池秋岑卻是名流夫人呢!

  紀瓷已喪失五歲以前的記憶,對親生父母的印象完全來自於相片,沒有感情基礎,她又不奢求瓜分池秋岑的財產,想也沒想過要去確認親子關係,又何必再一次畏怯去面對池秋岑?

  她再也不會落荒而逃了。

  相反的,她很好奇當年池秋岑開開心心的嫁入豪門,有沒有向辛大弓坦白她曾經未婚生女,跟男人同居過?她小小壞心眼的希望沒有。

  紀瓷近來的心情起伏便像洗三溫暖似的,忽冷忽熱,最後通體舒暢,她終於想通了,便不再自怨自艾自尋煩惱自我折磨。

  也因此,今天跟蘇岑心來逛街,聽她說起蘇莞心的極端嫌貧愛富的心態,紀瓷能以全然不同的心境去解讀。

  蘇岑心聽了心情好多了,「對了,你等一下要不要去我家?」

  「做什麼?」

  「我爸可能會賣掉我們現在住的房子變現,我姐自然又哇哇叫說不行,我爸只好答應她再撐半年,叫她在半年內把自己嫁掉,否則他也沒辦法了。只是,我媽私下跟我說,她很擔心我爸能不能撐那麼久?所以,我想在我爸變賣『豪宅』之前再招待你一次,悼念以後之恩那個住好窄的小公寓。」蘇岑心歎了一大口氣。

  「幹嘛說得這麼可憐?其實以你媽的薪水,一般小家庭就能過富足的生活。」紀瓷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笨蛋,偷偷向霍勝法打聽過,以現今的不景氣,公務員的待遇反而是最令人羨慕的,多少人抱著「朝不保夕」的忐忑心情去上班?

  「因為落差太大了嘛!要不然我也曉得自己還算幸運,不用拚命打工,不用去辦助學貸款,這都是靠著我媽的薪水在支撐。」

  「岑心,我們以後也去考公務員好了。」

  「可以考慮噢!」

  「還有,趁著在學期間把一些可以考的證照先考出來,有備無患,我第一個想考的是駕照,你要不要一起去?聽說兩人一起報名有打折。」

  「那只好把我的壓歲錢拿出來用咯。」蘇岑心興致勃勃。

  女人想靠老公過日子,要憑運氣,要依自己的心願過日子,則只須努力,哪一個比較容易?見仁見智咯~

  逛了兩小時,終於挑好蘇岑心想要的洋裝,高跟鞋則省了,上次買的那雙拿出來再穿一次,也不算寒酸吧!

  「我就不信辛俊凱家的人買鞋子都只穿一次!」

  「沒那麼誇張啦!」

  紀瓷哈哈大笑,手機鈴響打斷她們的話題,一看來電顯示便接了,「勝法哥,我和岑心在五分埔……沒有買什麼啦!只是逛一逛……差不多要回去了……很遠耶,你不用來接我……哦,好吧!我們等一下到小公園入口處等你……恩,好,拜拜!」

  蘇岑心斜睇向她的眼神帶有一絲曖昧,「勝法哥~~叫得好親熱哦~嚇,你真的不夠朋友,交男朋友也不說一聲。」

  紀瓷有點不自在,「他是我哥的好哥們,以前你來我家也見過他跟我哥坐在一起唸書嘛,我們一起長大,可以說太熟了,他說想追求我,我還沒確定要不要跟他在一起,只是……有一點心動。」

  蘇岑心了然一笑,「原來就是那個酷哥霍勝法,看起來不太好應付的男人耶!你確定你只有一點心動?要不然……讓給我好啦!我正缺一名有錢男友,記得他家的環境和你家不相上下嘛!」

  「什麼?」把霍勝法讓給蘇岑心?心痛一下。

  「怎麼?捨不得啊?」蘇岑心的語調一揚,挪揄的說:「好可惜哦,我也想傚法我姐姐嫁個會賺錢的老公輕鬆過日子,你居然沒有成人之美?」

  「可是……可是……勝法哥又不是東西,如何轉讓?他一定會生氣的,你別看他總是很理智的樣子,把他惹火了,比我哥生氣時加倍恐怖,所以……」

  蘇岑心撲哧一聲,哈哈一笑,「我開玩笑的,逗你好玩而已,你當真啊?你忘了我有男朋友嗎?拜託,霍勝法不是我的菜,把你哥打包送給我,或許我會義無反顧的變心劈腿。」

  紀瓷氣得直跺腳,「不理你了!」

  「好嘛!對不起啦!別氣了。」蘇岑心連忙道歉,好半響才使嬌嬌女又展露笑顏。「你看你,反應這麼大,就別再說對霍勝法只有一點感覺,大方的愛又不丟臉,會賺錢的好男人可是很搶手的,你太消極的話,小心他被積極的女人追走了。」

  「我沒有去想那麼多。」紀瓷心底冒出一種怪怪的感覺,她只是被動的接受霍勝法對她的體貼與關懷,這樣不夠嗎?

  「也不用想得太複雜,戀愛本來就是順著感覺走。」

  「你這是過來人的經驗嗎?」

  「哈,對啦!」

  兩人邊走邊聊,逛了一大圈才走到小公園入口處等人,少不得又得等一下子,繼續聽蘇岑心抱怨蘇莞心多麼重視和辛家的人正式雙方家長見面,知道辛家訂的是哪一家餐廳,便拉著她爸先去觀摩試吃一次,卻吝於請她們母女一起去享用……

  紀瓷認真聽著,寄予無限的同情。

  直到霍勝法的車子出現,蘇岑心卻很阿莎力的將紀瓷送上車,關上車門,擺擺手,「再見!不打擾你們約會了,我也要去找我男朋友,拜!」瀟灑走了。

  紀瓷知道她男朋友住學校附近,根本不在這地區,卻無力阻止蘇岑心離去的腳步,她真是一個貼心的好朋友,可惜家逢變故。

  霍勝法開車上路,少去一個電燈泡多好。

  「逛得有趣嗎?大老遠跑來這裡買衣服,怎麼兩手空空的?」

  「女孩子逛街永遠不嫌累,不像你們男生容易不耐煩,所以岑心逛街也不找她男朋友只找我。」紀瓷不想替朋友宣傳家道中落不敢上名牌店消費。

  霍勝法真的沒陪女人逛街的經驗,雖然念大學和出國留學時各交過一次女朋友,但除了一起出去約會或吃飯,他不陪女友逛街的,有時女友急叩他幫忙修電腦,他也是直接叫她將電腦送修或重裝,最後總是被對方嫌太冷淡而協議分手。

  雖然他覺得很冤,修電腦不是他的長項,但女朋友會覺得「至少你該過來關心一下」,還有逛街也是,自己喜歡的衣服鞋子自己挑選自己買,別人給意見會合乎你心意嗎?他理智的腦袋認為那是在浪費別人的時間,不符合經濟效益。

  可是,女人好像不是這麼想。

  還是,他太自以為是了?男女有別,但腦袋構造真的有差那麼多嗎?

  霍勝法心中有些忐忑的開口,「小瓷,你會希望我陪你去逛街嗎?」

  「你有時間嗎?」紀瓷脫口問道。

  那意思是希望咯!他挑起眉梢,笑道:「為了你,我會擠出時間,現在,我們先去喝下午茶,OK?」

  她回以燦爛的笑容,「我們這樣算不算在約會?」

  「男女朋友只要在一起共同做一件事情,便可算是約會。」

  「你的口吻好自然哦!你很有經驗嗎 ?」猜疑是女子的天性。

  「回去問你哥,我們一起求學都在一起,他最清楚了。」他可沒臉承認自己交女朋友都失敗,還被貼上「無趣男」的標籤。

  紀瓷吃吃一笑,她才不會去問。霍勝法若曾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紀騰早回來宣傳了,如同公開自己的戀愛史,讓妹妹光是用聽的也學到一點經驗。

  「哥又不是大嘴巴,我問他也沒用。」保護家人也是女子的天性之一。

  霍勝法玩味一笑,紀騰這輩子對妹妹最是挖心掏肺,百般維護,他若曾像紀騰一樣桃花朵朵開,早被紀騰封殺出局。

  他也沒那麼呆,面對自己想追來當老婆的紀瓷,自然而然會多用點心思,上網也不忘順便查一查最近最好的餐廳,蛋糕店,旅遊點,虧得他記憶力超棒,順路就有一家果子公坊,主要賣自製的蛋糕,餅乾和巧克力,也提供飲茶。

  這家果子公坊走平價路線,但裝潢得十分高尚清爽,而且掌握了許多人怕胖的心裡,甜度降低了百分之十,加上絕不賣隔夜的蛋糕,也吸引許多貴婦人叫司機來採購回家享用。

  店裡座位不多,大部分客人都外帶,霍勝法牽著紀瓷的手進來,點了兩杯咖啡和人氣第一的焦糖慕斯,紐約芝士和哭甜巧克力。

  「好吃嗎?」霍勝法只喝咖啡,對甜點不太感興趣。

  「好好吃哦!豐富的口感吃起來很順口。」紀瓷挖一大口的焦糖慕斯遞過去,「你也要吃啦!全部留給我吃,是想害我變胖好甩掉我嗎?」

  任性得很可愛!霍勝法張口吃了,還好不太甜。

  他更高興的是,紀瓷也拿他當男朋友看待了,解開她的「心結」,害她大哭一場,卻反而贏得她的信任,對兩人之間的交往不再排斥。

  好傻的紀瓷,能夠想通實在值得慶幸。

  霍勝法以憐愛的目光看著她享用甜點,真可愛的表情,有那麼好吃嗎?也對啦!瞧瞧在雪櫃前,雙眼發亮地挑選蛋糕的十之八九是女人,少數幾個排隊結賬的男人是為自己和家人選購的吧!

  又有兩名女顧客進門,打扮時尚,踩著高跟鞋,而且非常漂亮,霍勝法不由看得呆了,坐他對面的紀瓷看他表情有點怪,也回頭望去,雀躍的心往下沉。

  是辛秀凡與她的繼母池秋岑。

  第五章

  紀瓷轉回頭正襟危坐,心裡怦怦跳。

  霍勝法忍不住在心裡臭罵老天爺:人生不需要這麼多巧合!

  他微乎其微地歎息。「小瓷,要打招呼嗎?」

  「不要。」她有些恍惚的牽動唇瓣。

  豬頭,她到底在慌什麼?不是為自己心理建設,即使哪天見到池秋岑也不會再落荒而逃了嘛?反正,池秋岑也不知道她是誰。

  但,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角落,忍不住會偷偷的揣測,她--池秋岑可曾記得她還有個女兒?可曾午夜夢迴時呼喚過「宋慈」一次?

  生母呵!原來,她仍是在意的,在意自己被完全遺忘,見了面卻似陌生人對望,酸澀得讓她想用力逃開。

  霍勝法緊抿著唇,下顎的線條很少這般僵硬過。只因為辛秀凡點選好雪櫃中的蛋糕,游移的目光也掃向小小的座位區,自然也瞧見霍勝法,文雅地一笑,踩著模特兒般的步伐走過來。

  「好巧喔!在這兒遇見霍律師和小瓷在約會。」

  「台北就這麼大,相遇的幾率是很高。」霍勝法對辛秀凡客氣的一笑,卻意在說給紀瓷聽,希望她情緒穩下來。

  「小瓷,我沒有哪裡得罪你吧?見了面也不打招呼。」辛秀凡等著紀瓷的頭頂,聲音柔柔的,語氣卻涼涼的。真不明白紀騰老是誇獎她是天底下最貼心、甜美、可愛的妹妹。到底是哪裡可愛了?

  紀瓷只好站起了,笑著打招呼。「你好,辛姐姐。因為蛋糕太好吃了,忙著吃東西沒注意到你進來。」

  辛秀凡香肩微聳。「這樣便宜的價位怎麼可能好吃到令人渾然忘我,不過,也因為便宜,我們順道過來買一些回去犒賞家裡的菲傭。是不是啊?媽。」美目瞄向也好奇走過來的池秋岑。

  「當然,我們必須善待為我們工作的人,這可是你爸的座右銘呢!」池秋岑說得落落大方,高貴又得體。「秀凡,這兩位是你的朋友?」描繪精緻的臉蛋始終噙著恰如其分的淺笑,眼神卻在不經意中迅速描繪霍騰法和紀瓷全身上下的行頭,十秒內判斷出:家境上等,但比我家還差一級。

  辛秀凡簡單的做了介紹。

  池秋岑輕柔的詢問道:「明天要跟蘇家的人吃飯,你爸不也要你邀請男朋友一起來?你說他很忙,到底在忙什麼,忙到連星期日中午都空不出時間?霍律師,貴事務所的工作需要忙到加班嗎?還是紀小姐可以回答我……」

  紀瓷看著她,「紀小姐」三個字像針扎的她心很痛。

  「辛夫人,」霍勝法快速接上話,「吃飯約會這種私事,紀騰和辛小姐自己去商量即可,身為妹妹或朋友都不便插嘴。」

  言外之意,繼母連這種事也要管嗎?

  幹練的池秋岑如何聽不出來?但霍勝法始終不動聲色的說完,彷彿說的是他自己和紀瓷,只有多心的人才會自行延伸出不同的意思。

  不愧是律師,損人不犯誹謗罪。

  池秋岑冷冷一笑,和辛秀凡優雅的提了蛋糕盒走人。

  從頭到尾,池秋岑沒多看紀瓷一眼,其實仔細看紀瓷跟她有點像,一樣的小臉蛋,一樣精緻的五官,一樣有著白瓷般的肌膚,只是,生活環境的不同,便給於人完全不一樣的印象,不知內情的人不會將她們聯想在一起。

  霍勝法拉了紀瓷重新落座,嗤笑一聲。「不要理她們,繼續吃,等她們回到家,就會自動降格變菲傭。」

  「什麼?」紀瓷喝一口咖啡,不明其意。

  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她們剛才說這種便宜的蛋糕是要買回去給菲傭吃的,你信嗎?我從來沒聽過有哪位僱主會專程坐車買蛋糕回去給菲傭吃,而自己卻不吃的。想裝高貴也要看場合吧!」

  紀瓷嗤了一聲,心中五味雜陳的情緒跟著消逝不見。「她們幹嘛這樣子?把來這吃蛋糕的人都比成菲傭等級,自己心裡會比較快樂嗎?」

  「菲傭如果有這麼好命,社會版就不會出現外勞糾紛的新聞。」

  「說的也是。」她尷尬地笑笑,遲疑了一下才說:「勝法哥,我剛剛的表現很糟糕對不對?其實,我心裡也想過如果有一天又碰面了,我會如無其事,表現得很瀟灑,可是……真的好難。」

  他的表情瞬間轉柔。「因為小瓷實一位正常的女孩子,不是女演員,也並非人生閱歷豐富的成熟女人,這種事其又不可能事先預演排練,你的表現完全正常,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她漾起真誠的笑容,感動莫名地說:「勝法哥好會說話,讓我的心情更好。哥說生法哥在事務所裡一向惜言如金,不多廢話,可是你明明很會說話嘛!」

  「說話要看人、看場合。我若是對你惜言如金,兩人約會要大眼瞪小眼嘛?」

  紀瓷忍不住笑出聲。

  「你這樣笑就對了。最美的『復仇』,就是生活得比對方好。」什麼復仇工作都不用做,認真經營自己的人生就對了。

  「也許沒有吃過苦的關係,沒想過要復仇。」

  「只不過,偶爾會好奇的想到,她還記得自己生過一個女兒嗎?可曾想念過一次?她的丈夫知道她的過去嗎?為何她結婚後沒有生小孩……都是一些雜七雜八很幼稚的想法。沒見過面以前不會多想,一旦見了面,奇奇怪怪的想法便不斷冒出來。勝法哥,你聽得有些煩吧?!可是,我不能跟家裡的人說,連哥哥也不能說,連面對最好的朋友苓心,我也說不出口。」

  「跟你逛街的那一位?」霍勝法溫暖的大掌越過桌面握住她小手,給她無條件的支持。她的心輕輕悸動,溫暖的感覺流進身體裡。

  「嗯,她叫蘇苓心,她姐姐蘇菀心正與辛俊凱交往,雙方家長明天要正式見面一次,我就是陪苓心來買明天要穿的洋裝。」

  回想起池秋岑方才說的話,原來是這個蘇家。

  「你那位朋友的家境沒有很優?」語氣已是肯定。

  「你怎麼知道?」

  「辛秀凡不會跑去五分埔買衣服。」

  「好加在,沒讓她們瞧見苓心手裡拿的提袋。」

  「怎麼了?辛俊凱不曉得自己女朋友的家境不好?」霍勝法沉穩揚眉。

  「苓心家也不是窮啦!只是……噯,你不可以告訴哥喔!我怕哥會去說給辛秀凡聽,到時候辛俊凱的父母一定會阻礙婚事。」

  「你說吧!這又不關阿騰的事,我不會跟他說。」就算說了,紀騰也不會多嘴轉述到辛秀凡耳裡去,方才池秋岑不也怨怪紀騰拒絕共赴午宴?

  「上次我跟你談到有一位朋友的爸爸公司快倒閉,幸好還有媽媽當公務員的薪水支撐家計,指的就是苓心家。」

  「原來如此。辛家還不曉得蘇家的公司快倒閉,所以不反對雙發子女交往,一旦曉得,九成九婚事告吹。」

  「就是這樣。不過,苓心她姐姐不窮啦!蘇姐姐和苓心事不同媽媽生的,聽說蘇姐姐從她外公外婆那裡繼承一千萬的遺產,一樣可以穿美美的約會啦!」

  霍勝法莞爾一笑。「一千萬在我們眼中很大,對大企業家而言是九牛一毛。你看新聞報道,政治獻金隨便捐都是一億兩億。」

  「但他們相愛啊!」

  「真正相愛的話,何必隱瞞家中有困難?」霍勝法以律師的理性判斷,直言道:「那位歲菀心小姐應該也看出辛家極重體面,不可能與身家差太多的對象結婚,才會不惜一切想隱瞞家道中落的事實。」

  「苓心也拿她姐姐沒辦法,還須配合演的像千金小姐。」

  「辛大弓可不是笨蛋,正式提親前一定會做身家調查,搞不好連紀騰的身家也一起查了。」話落,霍勝法自己也嚇了一跳,他之前怎麼沒想到這點呢?如果是的話,辛家那邊應已得知紀瓷不是紀騰的親妹妹,但不至於去好奇紀瓷的親生父母是誰吧?!

  「勝法哥,怎麼了?」

  「沒事,我隨便亂猜而已。」

  「就算是台灣第一有錢人,又有什麼了不起?何必嫌貧愛富的看不起人,這樣會顯得自己比較高貴嗎?真正高貴的有錢人,是樂善好施、親切隨和。」

  「好,我一定會努力工作賺錢,讓小瓷當個真正高貴的有錢人。」

  紀瓷嬌嬌地笑了。「勝法哥,不用勉強啦!日子過得去就好,沒必要當個工作狂。通常工作狂都沒命享受花錢的樂趣,那又是為什麼要拚命賺錢?」

  霍勝法哈哈一笑。「確實矛盾。」

  「我以後也要像媽媽一樣外出工作,剛剛我跟苓心還在討論,若是能當上公務員就太好了,不用擔心未來哪一天老公沒工作了,家中斷炊,孩子沒錢繳學費。看苓心定了例子就知道,女生還是要自立自強才對。」

  紀瓷說完,加強語氣的點點頭、霍勝法不由得為她怕怕手。

  「只要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你。」更欣賞她了。

  「真的?謝謝勝法哥。我首先要去考駕照!」美麗的雙眼閃閃發光。

  「不行!」霍勝法卻馬上推翻前言。

  美眸一瞪。「為什麼不行?你說話不算數!」

  「我只要一想到你方向感欠佳,開車上路還在想要左轉還是右轉,碰上單行道更有可能轉不出去,停在紅綠燈前進退不得,後面的車子怎麼辦?我拜託你,台北的交通夠亂了,你不用把自己變成禍首之一。」

  霍勝法說得頭頭是道,但聽的人肯定超不爽。

  「你瞧不起我,我一定要拿到駕照給你看!」

  霍勝法很想老實說「小姐,我相信你可以拿到駕照,但拜託你不要開車上路,開烏龜車妨礙交通非常被人怨」,還好,他自己高齡二十有七,不算太笨,更不天真,一見女友變臉,馬上見風轉舵保平安。

  「知道了,你學開車要小心。」他在心底歎氣,決定等她自己放棄,反正多的是拿到駕照卻不敢開車上路的人,犯不著現在為這個吵架。

  「我當然會小心啊!等我拿到駕照,你的車子要借我開哦!」

  不要吧!他的車才買一年多,很新耶!

  霍勝法在心底哀號,只有暗中祈禱她考不上。

  紀瓷衝著他直笑。她一定要考上!敢瞧不起女生的駕駛技術,走著瞧!

  星期天,霍勝法到紀家吃午飯,吃完飯,又陪紀九鼎聊財經,跟紀騰討論新case,等周宓煮好咖啡出來,又開始聊一些瑣事。

  紀瓷很少插話,看看時間已經兩點多,溜到樓上打電話給蘇苓心。

  「喂,苓心,鴻門宴結束了嘛?」

  蘇苓心在手機那頭笑出聲來。「真的是一場鴻門宴嘞!辛老頭好像開始在查我們家的底,一個半小時下來,我爸和我姐都在冒冷汗,反而是我媽很冷靜的和他們周旋,還有我,從冷盤吃到主菜吃得津津有味。」

  「那是因為你和你媽均心中無愧。」

  「辛均凱的表現如何?他沒有讓著你姐姐嗎?」

  「那種二世祖只敢在外面逞威風,在金主老爸面前豈敢多放一個屁?」

  「你姐姐很傷心吧!」

  「她一回家就鑽進自己的房裡,還看不出她的反應。」

  「也真是難為你和你父母,都配合你姐姐這麼久了。」

  「可不是。我也不指望她感恩,只要別反過來怪罪我媽就阿彌陀佛,說真的,不管是辛俊凱或哪個有錢男人都好,快讓她嫁入豪門吧!」

  紀瓷聽得好笑便笑出來,沒注意霍勝法已悄悄上樓來,眼睛看著陽台上的盆栽,期期艾艾的問:「那個……辛俊凱的繼母有沒有為難你們?」

  「厚,真的是繼母喔!我一直在想,以辛俊凱的年齡,媽媽怎麼可能這麼年輕?她真的很漂亮,不輸給辛秀凡,只是,我不大喜歡她。」

  「為什麼?」

  「她呀,怎麼說呢?打扮高貴,表情也很高貴。明明一點失禮之處也沒有,就是叫人覺得難堪,而且她的笑容是職業性的,彷彿為了她高貴的身份不得不擺出笑臉似的。總之,我不太喜歡她,假假的。」蘇苓心大咧咧的說出對池秋岑的感想。

  「這樣啊!」紀瓷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那種裝高貴的女人不會明著刁難人,那太失儀,應該說,誰敢不自量力嫁進去,她才會去刁難誰。」蘇苓心幸災樂禍的說,彷彿蘇菀心要嫁了。「你有看韓劇吧!那些有錢人家的婆婆,對娘家不太匹配卻敢嫁進來的媳婦,都不給好日子過。」

  「那是演戲,一般人都不會這樣。」

  「劇情往往反映人生,即使誇張一些,卻表示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事發生。我跟你說,小詞,像你跟霍勝法交往就很好,誰也不去高攀誰,即使吵架也敢大聲吼,心裡不是很暢快嗎?」

  「你在說什麼啊!我沒事幹嘛去跟他吵架?」

  「打比喻嘛!總之,古人強調『門當戶對』自有他的道理。」

  「可是有點無趣,所以戲劇或小說都會讓富家公子愛上灰姑娘,然後遭逢重重阻礙考驗,劇情才編的下去嘛!」

  「哈!可惜我姐不是灰姑娘,而是灰姑娘的姐姐。」蘇苓心嘻嘻賊笑。

  紀瓷嘴角往上彎,「可是我怎麼看你也不像是灰姑娘嘛!」笑聲不小心跑出來。

  霍勝法聽見她笑,放心了些,挪步坐到她身旁,宣告他來了。

  「喂,紀小瓷,你欠扁啊!」手機那頭叫囂著。

  一聽有人要開扁,紀瓷自然而然需求保護,往霍勝法懷裡縮。「好凶的灰姑娘哦!嚇死人了!就算王子哪天出現,也會嚇跑的。」

  霍勝法擁她在懷,心情很好。因為靠的近,聽見手機傳來呱啦呱啦的數落聲,忍不住「咳」了一下,「喂,不准罵我女朋友!」

  蘇苓心的聲音頓了一下,「哇哇哇,紀小瓷,你太卑鄙了,請來護法助陣。」

  紀瓷嘻嘻笑,剛好紀騰也上來,坐另一張沙發,單手支撐著有趣地看著他們。

  「一位護法還不夠,我有兩位呢!哥--蘇苓心罵我啦!」

  「好大膽!叫她馬上過來。」紀騰湊趣道。

  「我哥叫你過來呢!」

  「嗚嗚,天道不仁,群魔亂舞,我先告退了。」蘇苓心戰敗收線。

  紀瓷笑得抱住肚子,霍勝法和紀騰也被她逗笑了。

  「好好笑哦!苓心說我們是群魔亂舞,她只好先退場了。」

  「她才是沒膽的小魔,只敢魔音傳腦。」紀騰取笑道。

  「誰會傻傻的跑來給你罵?」紀瓷笑瞇瞇地眨眨眼,很自然的問道:「哥,你今天跟辛小姐沒約會嗎?」

  「她家裡有事。」紀騰漾起一個極淺的笑容,彷彿什麼事都沒有。

  「你不打電話關心一下她家裡的事可圓滿解決?」

  「她沒告訴我家裡有什麼事,可見得不想被追問,太白目的關心反而會令人不愉快。」紀騰聲音輕快帶笑,顯然不在乎被排擠。

  紀瓷雙目直視,急切地問道:「哥,你是不是為了我拒絕和辛秀凡約會?」她的心一擰,帶著矛盾的痛苦,既不想叫辛秀凡一聲「大嫂」,又怕害了哥哥為情傷風為愛感冒。唉唉,好人難做啊!

  紀騰朦朧地揚唇,有些為難。「欸,我很想說是,讓你一輩子記得哥哥為你犧牲多大。可惜不是!而是我跟秀凡都是成熟理智的大人,為愛盲目的時間太短,開始感受到彼此之間微妙的差距。」

  「真的?」紀瓷聲音好輕,有些懷疑。

  紀騰的歎息近乎無助,他該拿妹妹怎麼辦?搖了搖頭。「小瓷,我們級家也算得上時中上家庭,但與大企業家的千金一比,卻給比下去了。我才工作沒兩年,不是什麼鼎鼎有名的大律師,每次約會都要去有名的餐廳,穿著打扮必須匹配得上她一身高貴的名牌,剛開始我打大男人虛榮心態在作祟,覺得跟這樣美麗高雅的女朋友出門十分有面子,但幾個月下來,便漸漸感到有壓力了。」

  「哥,你沒有任何配不上辛秀凡的地方。」

  「我不覺得自己不如人,但財力還尚差一等,所以感到有些壓力。我想,秀凡也感受到了,上次約會說換她付賬,我反而尷尬了。」

  「啊,我們學校好多女同學跟男朋友出去約會,常常你請我、我請你的輪流付賬,大家都是學生,知道彼此的經濟狀況,才不會尷尬呢!」

  「小瓷,哥哥絕對不會讓你嫁給沒有能力付賬的男人、我想,秀凡的家人也一定這麼想的。」

  紀瓷嘟起紅唇,還想再說什麼,霍勝法伸臂攔住她的香肩,語氣堅定的說:「不要窮追猛打的好奇別人的感情世界,即使是至親的兄長,你也該有所節制,否則反而變成你給阿騰製造壓力了。」

  「我才沒有……」

  「你現在就有。」霍勝法索性拉她站起來,「時間還早,我們去淡水走一走。阿騰,你去不去?」

  「不去。」紀騰投給他感激的一瞥。「任誰約會也不會喜歡多帶一顆電燈泡,我這人很講道義的。」

  「哥!」

  「去去去,不要妨礙我思考事情。記得,門禁是十點,小心不要被吃豆腐。」

  「哥~~」討厭啦!

  在淡水河邊看街頭藝術家寫生作畫,為「只是近黃昏」的美景做記錄。也有街頭畫家招攬生意,為情侶畫像,讓美麗的戀情有個完美的紀念。

  紀瓷搖頭拒絕了招攬生意的畫家,和霍勝法手牽手沿著散步步道吹著海風,聊些無關痛癢的瑣事。兩人還嫌不過癮,坐著渡輪到對岸八里吃海鮮,挑一家乾淨順眼的店,一面大啖美食,一面遙望對岸的淡水碼頭,以及陽明山群峰的稜線,感受比在淡水吃海鮮更有味道。

  在如此契合的醉人氣氛裡,心底最深處的話語也有勇氣掏出來說。

  「勝法,」不叫哥的時候,表示她非常認真,甚至有些緊張地笑,忍不住咬唇,把腦中的思緒理清。「我最近常會想,我是不是太自私又太狡猾?」

  「哪一方面?」霍勝法小心的問,不去看桌上的美食。

  「哥和辛秀凡的事。」紀瓷癟癟嘴。「我很怕秀凡真的變成我大嫂,又告訴哥哥不要因為我而拒絕一門好姻緣,我這麼說的時候是真心的,不希望哥哥因為我而變得不幸。可是,後來自己想了又想,忍不住懷疑,我真的希望哥哥與辛秀凡有美好的結局嗎?還是害怕去承擔『破壞哥哥幸福』的惡名,所以才那樣告訴哥哥?我會不會太自私又太狡猾了?」

  兩人沉默了好幾秒,紀瓷思索著,自己輕輕點頭。

  「我真的好壞。」垂頭喪氣。

  他歎息。「小瓷,你所有的那些想法、念頭,都可以歸之於『人之常情』,沒人會怪你,你也不要在胡思亂想。只是,從此刻起,關於你哥哥與辛秀凡之間的戀情,你不要再插手或多說什麼,靜觀其變即可。」

  「可是……」

  「讓我這樣說好了,今天即使沒有紀瓷或池秋岑的存在,紀騰也不見得會和辛秀凡結婚,一切還早得很!」

  「是我太自以為是嘛?」她認真地看著她。

  「你也不用太謙虛,紀騰在考慮婚姻時一定會將父母與妹妹的喜惡考慮進去。只不過,現在絕非結婚的好時機,事業未成,青春正盛,何必急?」

  紀瓷想想也有道理,至今尚未聽到紀騰提過想結婚的念頭。

  「也對,哥的自尊心那麼強,沒有累積一小筆的財富哪肯結婚?有錢人的人是爸媽,他可沒臉叫爸媽供應金錢給媳婦買名牌。」

  「這就對了。辛秀凡不會滿足於三餐溫飽的日子,現在已經出現微妙的差距,將來的事誰敢保證?正當的職業律師不可能在三、五年內致富,辛秀凡願意跟著紀騰過上十年平凡的生活嗎?當然嫁給紀騰絕不會吃苦,有房、有車、有薪水,一般家庭的女孩子搶著想嫁,但億萬富豪的女兒會滿足嗎?」

  「我哥是最棒的,配公主也配的上。」她馬上幫腔。

  「那也要你哥願意對公主老婆俯首稱臣。他那個人挺沙豬的,絕不肯教老婆爬到頭頂上去。」

  「我哥才不是沙豬!」

  「不沙豬會訂下晚上十點的門禁?比紀叔叔嚴格。」霍勝法大表不滿。

  「哥只是保護我。」

  「怕我吃了你嘛?那根本就是多餘的規定。」又沒人規定晚上才可以吃女朋友的豆腐,重點是這個男人尊重不尊重女孩子。

  紀瓷朝他吐吐小舌,心裡也覺得好笑。

  每個人均難免出現雙重標準的時候吧!紀騰跟女孩子約會,巴不得愈晚愈美麗;輪到妹妹約會,卻唯恐她給男人吃了去。霍勝法待人處事向來正經八百,不高興便射出凌厲的眼神嚇人,卻能以柔軟的身段待女朋友。

  可是,他們的出發點都是為她好,她又該幫哪一個說話!只有傻笑以對咯!

  但也因為這樣,她拋開了「可能會影響哥哥幸福」的罪惡感。

  只有霍勝法知道,紀騰就是怕紀瓷會產生罪惡感,才沒有一下子便與辛秀凡切看乾乾淨淨。當紀騰得知池秋岑是妹妹生母的驚人內幕,便私下與父母商量而做了決定,這門婚姻決不能結!慶幸紀騰還沒能發下很深的感情,斷絕往來尚來得及。可是又顧慮到做的太絕的話,一方面怕紀瓷日後會有罪惡感,一方面也怕不知內情的辛秀凡反彈太大,節外生枝,紀騰決定採取「冷處理」,由辛秀凡受不了他的冷淡而甩了他,將傷害減至最低。

  為了紀瓷的幸福,紀騰即便是犧牲愛情也在所不惜,甚至不能教妹妹察覺到他的犧牲。霍勝法真正見識到紀騰愛妹妹的程序,他的愛可以勝過紀騰嘛?

  霍勝法在心裡苦笑,又不能老老實實的想紀瓷說明一切。人在某些時候必須得躲在面具底下,現實偶爾殘酷到不能展現太真實的一面,因為造成的傷害會更大。人通常比較能接受包裝過的東西,包括情緒,太赤裸裸的情緒反應太刺激了,令人消受不起。

  「嗚,好燙喔……」安心吃海鮮鍋的紀瓷,不小心燙到舌頭。

  「慢慢吃,這湯還是滾的。」霍勝法跟老闆要了杯冰開水給她。

  「我一放心就覺得好餓嘛!」不過,她學乖了,慢慢地把湯吹涼了才喝。

  霍騰法看她吃得有滋有味,也拋開多餘的煩惱,撈出鍋裡的海蝦去殼,沾點佐料,「給你。」親手餵她吃。

  「好吃,很鮮甜。」她小嘴笑開,唇紅齒白,美得耀眼,他不禁也跟著笑了。

  在河堤旁沿岸散步的男男女女,也在挑選地點好、可以邊吃沒事邊欣賞風景的店面,看到他們這一對幸福的笑臉,一定覺得這家店的料理肯定好吃吧!

  突然,有一名年輕女子衝到他們桌邊。

  「Horace!你是霍正法!」

  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英文名字,霍勝法簡直大吃一驚,拿著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輕顛了下,眼前這位擁有模特兒身材的艷麗女子,不是他在美國交往過的前女友尹真晶嗎?

  紀瓷唇邊的粲笑不自覺地微凝。

  這女的是誰?勝法哥過去的同班同學?還是前女友?可是這女的後面還跟著一位年近四十的眼睛斯文男。

  現在這算什麼情況?

  第六章

  「Horace,我回台北一直想找你,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巧遇。」

  尹真晶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不在乎霍勝法前面正坐著一位漂亮女孩,極有可能是他現任女友,後退兩步挽著戴眼鏡斯文男,大方的做介紹。

  「Horng,我的親密愛人;Horace,我在美國交往過的前男友,也是最無趣的一位。呵呵,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說,你應該已在執業了吧!」

  「你還是叫我霍勝法吧!」男人該拿前女友如何是好?竟然大大方方、好不扭捏的替兩位男友做介紹,這女人真是始終如一的唯我獨尊。「尹真晶,還有洪先生,我跟我女朋友正在約會......」

  「那正好,我們剛好也在找用餐的地方,看你們桌上的菜色不錯,我們也在這裡吃吧!Horng,好不好?」眼鏡斯文男洪先生也大大方方,毫不在意跟女友的前男友同桌共食。

  霍勝法厲眸一瞪。「尹真晶,我有邀請你和你的朋友一起用餐嗎?你都不考慮別人的心情麼?我說了,我跟我的女朋友正在約會,你一定要搗亂嗎?」

  尹真晶一怔,哼了哼。「霍勝法,你說話的口氣還是一樣冷得讓人發抖,就不怕把小妹妹嚇跑掉?真不明白,你無取得令人生厭,怎麼還有女孩子願意跟你約會?原來,你只能騙到小妹妹。」

  「你說完了麼?」他冷著臉。

  「還沒,我還要譴責你的沒風度,一起用餐你怕什麼?不過是一頓飯。你以為我看著你的臉會胃口大開嗎?若不是有些法律問題想請教你,我會裝作沒看見你而直接走過去。」

  「果真如此,我或許會懷念你尚有可取之處。」他的聲音冷颼颼的。

  「你.......」

  霍勝法取出名片夾,拿一張事務所的名片給她。「你有任何法律疑問,上班時間到這裡找我,或其他任何一位律師,記得先約時間。」

  「律師都這麼麼拽嗎?錢要給你賺真不甘心。」

  「律師也是人,放假日也希望放鬆心情不談工作,跟女朋友約會被打擾也一樣會發火,尹真晶,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體諒別人?」

  「這不用你費神,多的事想包容我的男人。」

  是包養吧?!霍勝法厲眸細瞇,這位帶著勞力士鑽表的洪先生有點眼熟。不過,洪先生第一次開口,「真晶,我也認識幾位有名的律師,你何必委屈自己強人所難?」不管表現得多大方,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友又勾搭上前男友。

  「不要。」尹真晶驕傲的揚起下頜。「他敢不留情面的拒絕我,我偏要他當我的委任律師。Horng,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會對霍勝法這個男人舊情復燃,不過,霍勝法這個男人的辦事能力倒是一等一。」

  「那好吧!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只有我給他委屈受,我尹真晶才不會受委屈。」這個該死的霍勝法,就是不肯受委屈,她只好另棲他枝。

  霍勝法平靜的不予回應。這兩個人一搭一唱也夠了吧!他已答應當尹真晶的委任律師嗎?唱雙簧啊!

  「霍勝法,我很快會去找你。」

  「你自便。」

  尹真晶如驕傲的孔雀般挽著洪先生走了。

  從頭到尾,紀瓷像看了一場身臨其境的舞台劇,荒謬,卻無法置身事外。

  「霍勝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紀瓷什麼都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梗塞的滋味令她十分難受。

  真是沒禮貌的女人,居然敢完全漠視她的存在,他回去要跟父母兄長告御狀啦!尹真晶若真的找上「鼎天」,一定要狠敲她一筆。

  「怎麼又連名帶姓的叫我?」他一嗆,但見她貝齒咬住下唇的神態,又不禁微笑了。她在嫉妒嗎?真可愛。

  「你期負我!」她瞪他。

  「我怎麼會欺負你?」他一怔。

  「反正我就是感覺自己被人無言的欺負了。」她的語氣蘊著極度的不甘願。

  「因為尹真晶的出現?」霍勝法苦笑的皺起眉頭。「他是我在美國唸書時交往的對象,一開始是覺得她有點像我姐一樣我行我素,在寂寞的異鄉讓我感到很親切,加上她的個性積極又熱情,自然而然便成為一對。可是,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我便受不了她,她也受不了我,兩人大吵一架就說拜拜了。」

  「她好似電影明星般的耀眼呢!」紀瓷雖然美麗,但不是艷麗耀眼型的。

  「外表的耀眼美麗確實很容易迷花了男人的眼,追求者前仆後繼但若沒有良好的個性,戀情也必不長久。」霍勝法以受不了的口吻說:「她自比公主或女王,喜歡恃寵而驕的對男人頤指氣使,千錯萬錯全是男人的錯,要男人犧牲奉獻,半夜一通電話也必須隨傳隨到,我又不是他家養的狗,怎麼可能接受無理的對待?即使是仙女下凡,又有幾個男人能忍受她半年?」

  紀瓷幽然的看著他。「人家的追求者看起來非富即貴呢!」他不吃味?

  噢,老天,她真的好無聊,幹嗎說的酸溜溜的?只因為她在意他,不是嗎?原來她交往過的女朋友亮眼若名模,她唯恐被比下去。

  「這個自然,沒有相當條件的男人,美女也看不上眼。」霍勝法一點比較的心態也沒有,與紀瓷坦然的互相面對,「不愉快的回憶,令我巴不得將尹真晶遺忘到外太空去!我不是為了安你的心才這麼說,也明白有風度的男人不該講前女友的壞話,但她真的是一個令人受不了的女人!除非她願意改變他的個性,否則......我只能說慶幸她生的漂亮,又還年輕,不愁找不到男伴。」

  紀瓷雖然明白她沒道理吃尹真晶的醋,霍勝法由始至終也沒有對尹真晶流露出一絲半縷的留戀,但誰教尹真晶那樣大搖大擺的向人介紹「這是我前男友」,將現任女友當隱形人了嗎?

  真是令人不爽的女人!

  霍勝法實在拿女孩子的敏感心思沒辦法,但他絕不願在兩人之間書下距離。

  「小瓷,尹真晶沒那麼重要,對我們而言,她只是路邊的風景。你不能將路邊的風景移至我們生活中來,那會正中尹真晶的下懷。」

  「勝法哥,你還有其他的前女友嗎?會不會那一天又不期而遇?」

  「不會的,我保證。這種苦惱是你未來的大嫂才會有的。」霍勝法確定地說。他記得大學時交往的前女友在畢業前夕便奉子成婚,即使有一天真的在街頭偶遇,也不敢像尹真晶一樣白目的跑過來認前男友吧!

  還好他情史不豐富,真是慶幸。

  「我哥又不是花花公子,真失禮。」

  霍勝法笑而不答,知道這一關過了。

  吃飽後他們做度輪迴淡水,再取車回台北,在車上紀瓷接到蘇苓心的電話,請求到他家住一夜可不可以?紀瓷先答應她,再聯絡爸媽。

  「怎麼了?」

  「苓心家可能出事了。」

  沐浴後,穿上柔軟芳香的睡衣,兩個女孩躺在床上談心事。

  美麗的四柱床,薄紗帳幔,左右床邊櫃各擺一盞水晶流蘇燈,非常公主風。

  每個女孩心裡都住著一位公主,渴望被當成公主呵護,幸運的女孩有父母以相當的財力加持,讓她從小睡在公主房中。

  紀瓷穿著和媽媽一起去內衣專櫃選購的睡衣,鑲著蕾絲邊,十分女性化。蘇苓心穿著自己帶來的休閒款式睡衣,下樓倒茶喝也很居家的那一種。

  「小瓷,你睡覺也穿這麼美嗎?」

  「穿起來很舒服!我媽常告訴我,女性在工作場合必須和男性一樣專業,但是在穿著打扮上別忘了自己是女人。偷偷告訴你,我媽的內衣都好性感呢!」

  「真希望我媽也能學學你媽,好好善待自己,也善待自己的女兒。」

  「每個媽媽都愛自己的孩子,不過每個媽媽的個性都不一樣,表現手法也有差異吧!」紀瓷側身看著她,怎麼家家皆有本難念的經呢?「苓心,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你想聊一聊嗎?」

  蘇苓心彷彿下定了決心,側身與她面對面,輕聲指控著,「我啊!是被我媽氣出家門的!」

  「為什麼?」她以為是兩姐妹吵架。

  「今天中午不是和辛家吃了一頓鴻門宴嗎?回來後我姐便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我媽怕她出事,每隔一小時便去敲她房門,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看了已有點氣!但是心想姐姐若真的出了事,大家日後都會很自責沒有及時關心她,所以還是隨我媽去好了。」

  「可是到吃晚餐的時候,我姐還是不出來,關在房間裡叫我媽用托盤把他的飯菜和水果擱在門口,她自己會拿進去吃。我媽還真的想照辦耶!她當自己是蘇莞心花錢請來的老媽子嗎?我為我媽感到不值與憤怒,便在我姐門口大聲阻止,要我媽不可以貶低自己,用不著拿飯給我姐吃,蘇莞心又沒斷手沒斷腳,肚子餓會自己去廚房找東西吃,只不過因為心情不好就要折磨全家人嗎?天底下就只有辛俊凱一個男人嗎?我媽是長輩,不是她的奴才……

  「我在我姐房門口大聲說,就不信她沒聽見,敢再使喚我媽,別怪我不客氣!我啊,把我一肚子的怨氣全吼出來,為的就是想保護我媽不受委屈。結果你知道嗎?我媽居然打了我一巴掌,還罵我不懂事。」

  「小瓷,你說她真的是我媽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蘇莞心的媽,代替蘇莞心來教訓我。我能不生氣不能難過嗎?我替她出頭,她反過來教訓我給蘇莞心看,還叫我回房閉門思過,我一氣之下收拾幾件衣服便跑出來了。」

  「我啊,真的好想嚎啕大哭一場!小瓷,你說我冤枉不冤枉?換作你是我,不會很生氣很難過嗎?她是我媽耶,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你想哭就哭吧!」

  蘇苓心哇的一聲,真的大哭起來,將一肚子的委屈與悶氣全哭出來。

  哭聲傳出房外,驚動了在看書的紀騰,前來敲門。

  紀瓷下床去開門。

  「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啦!讓苓心傾吐一下,哭完就沒事了。」

  「真是的,我以為你被欺負。」

  「哥,苓心好像沒吃晚餐,可以請她吃宵夜嗎?」

  「沒問題,不過告訴你同學,不准在房間吃東西,味道重還會生螞蟻。二十分鐘後出來,在書桌上吃吧!」

  「好,謝了。」

  紀騰到廚房下了一盤水餃,把晚餐吃剩的羅宋湯微波加熱,幫傭阿姨做了幾樣泡菜和小菜還有剩,用小碟子裝了三洋,再取雙份餐具,用大托盤裝上樓。

  蘇苓心已哭完洗了把臉,端坐在長條書桌前。「不好意思,這樣麻煩紀大哥,對不起!」讓高中時代偷偷暗戀過的優質帥哥看見自己最糗的一面,好不好在痛哭一次啊?!

  「不用客氣,吃飽了早點睡。」紀騰將托盤放桌上,隨她們自便,走過去將沙發上沒看完的原文書拿起來,道一聲「晚安」便回房了。

  蘇苓心莫名的沮喪。哪個女孩子不想在帥哥面前維持美好的形象?不是為了想跟他談戀愛,而是自尊問題。

  「嗚,紀大哥一定覺得我很麻煩吧!」

  「麻煩的人是我,是我叫哥煮的嘛!」

  「你有哥哥真好!」一口一個水餃,「嗚,帥哥煮的水餃特別好吃。」

  「是幫傭阿姨的手藝好吧!」

  「紀小瓷,你可以不要潑我冷水麼?」

  「我有麼?」紀瓷好冤,實話實說也不行?

  「萬能的天神那,求求你也賜給我一個好哥哥吧!我可以用我姐姐交換。」

  「你發神經啊!你那麼希望你姐姐消失啊?」

  「不是消失,而是趕快嫁掉。」

  這點,沒有人幫得上忙。

  帥哥親手煮的宵夜,當然要全部吃光光,蘇苓心吃的小腹都跑出來了。

  雖然有雙份餐具,但紀瓷一口也沒吃,光看就飽了。

  「你不用全部吃完也沒關係。」

  「不可以浪費。」努力的嚼嚼嚼,怎麼可以辜負帥哥的愛心?

  紀瓷看她吃的盡興,反而不好意思告訴他,紀騰一項體貼,準備的宵夜是兩人份,肚子餓的人便多吃一些。

  老天爺保佑,蘇苓心可不要半夜肚子疼。紀瓷偷偷祈禱。

  解決掉最後幾口泡菜,蘇苓心終於放棄剩下最後一半的羅宋湯。「不行,太撐了。原諒我沒把湯喝完。」

  神經!「你去刷牙。」紀瓷忙將東西收一收,端到樓下廚房洗一洗。

  回房時,聽到蘇苓心在講手機,「我還在生氣,我不回去啦!您那麼寶貝蘇莞心,以後讓蘇莞心孝順您好了。」用力關機。

  紀瓷在心裡歎氣,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重新躺回床上,聽蘇苓心委屈地說:「我媽到現在還幫蘇莞心說話,說她受到男朋友家人給她的壓力,心裡一定很痛苦,要我多體諒她一點。可是,蘇莞心有體諒過我和我媽麼?為什麼要我總是體諒她?我媽乾脆去當蘇莞心的親媽媽好了。」

  紀瓷望著床頂微笑。「聽起來很像你在吃莞心姐的醋呢!」

  「誰會吃她的醋!」那語氣是霸道的。

  「你媽同時也是婉心姐的媽媽,不是麼?所以你關心萬心結也是應該的,不是麼?你那種」那是我媽媽耶「的心態,才是問題所在哦!」

  「什麼嗎!我媽對她再好,蘇莞心也不會領情,所以我才憤憤不平啊!」

  「苓心,你母親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媽媽!」紀瓷若有所感地說:「只有真正的母愛會不計較付出的多少,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回報。你媽已經完全將婉心姐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了,眼見女兒不吃晚餐,親手端飯給他吃也不覺得委屈,這就是母愛啊!」

  蘇苓心沉默了。

  紀瓷的心暖乎乎的,將自己能夠表達出來的全表達出來。是啊,要去愛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愛的全心全意、無怨無悔,有多麼不容易?怎麼忍心去否決、去糟蹋那樣的付出呢?不能鼓掌拍拍手,也請默默的支持。

  而今,紀瓷也體會了、明瞭了父母對她的愛勝過對哥哥紀騰的愛,因為愛紀騰是自然而然、與生俱來的,愛紀瓷卻要加倍用心。

  「有人捧心愛你,怎能不懂得珍惜?婉心姐很笨呢!」

  蘇苓心歎息認栽了,畢竟那是他的姐姐。「就算我不生我媽的氣了,我也要在這裡住兩天哦!馬上回家太沒面子啦!」

  「知道啦。你姐應該也在氣頭上,你迴避一下也好。

  把話說開了,蘇苓心不在滿腹怨言,和紀瓷一起做個好夢。

  翌日下樓吃早餐,紀瓷便情不自禁給母親一個大擁抱。

  周密笑著抱抱她。「不是小娃娃了,還撒嬌呢!」紀九鼎也笑瞇了眼。

  紀騰笑問:「有什麼好事麼?」

  紀騰嬌嬌地說:「苓心跟他媽媽吵了一架,她心裡很難受,我才不要像她那麼苯,我跟爸媽要相親相愛一輩子。」

  「那哥哥呢?」

  「哥以後有大嫂相親相愛,搞不好會自稱一國。」

  「沒良心的妹妹,你自己不要先跑去跟騰法自成一國就謝天謝地了。」

  「我才不會。哥沒聽說麼?女兒結婚會多一個女婿。」

  「這麼小就想結婚啦?」

  「沒有啦,我只是打比喻,你不要雞蛋裡挑骨頭嗎!」

  「妹妹拿我當外人,我不挑骨頭才怪!」

  「好嘛!哥寶寶啦!」

  紀瓷馬上撒嬌,紀騰抱她一下邊笑開了。

  「你啊,真像小孩子,不怕你同學笑話你?」

  蘇苓心搖搖頭,「不會不會。」其實心裡羨慕的要命。

  因為多一位客人,早餐很豐盛,也非常講究養生,餐包不是鬆軟可口的本土口味,而是傳統功法製作的法式麵包,不加人工酵母。

  直接跟農場訂的鮮奶,有機生菜沙拉,香噴噴的培根炒蛋,現磨現煮的咖啡,一點也不輸給五星級的早餐。

  蘇苓心看他們一家人和樂融融的用餐情景,反觀他們家往往各自在外面解決早餐,她最常吃的是飯糯加奶茶。

  「紀嬸嬸,你的手藝真棒!」

  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去,及家人一起竊笑。

  周宓「咳」了一聲,也不掠美,「是紀叔叔和紀大哥的手藝不錯。」

  蘇苓心呆了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好羨慕紀嬸嬸能嫁給紀叔叔這樣的好男人,要不是我已經有男朋友,我一定倒追紀大哥。」

  紀騰差點把咖啡噴出來。「呃,我不喜歡被倒追。」拜託她不要失戀。

  「我開玩笑得啦!我也不敢倒追男生,而且跟同學的哥哥談戀愛太詭異了,好像身邊多一個狗頭軍師,老想幫你出主意。」

  紀騰盯著蘇苓心看了又看,這丫頭不是拐著彎兒罵他「狗頭軍師」吧?紀瓷的男朋友正巧是他的好友,他的確有時會給點意見。

  他這叫愛妹心切!旁人懂什麼?

  紀瓷完全沒想那麼多,直覺道:「苓心,我哥有女朋友了。」

  蘇苓心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其實沒律師心眼多。「我知道,是辛秀凡,辛俊凱還是我姐的男朋友呢!不過,可能會吹了。」

  紀騰挑眉。「為什麼?」

  「門不當戶不對,辛老頭把我家的家底摸透了,我姐也該覺悟放棄吧!」

  「你說辛伯父調查你家的底細?有什麼憑據嗎?」

  「需要什麼憑據?」蘇苓心反而好笑。「沒調查的話會知道我家的事知道的那麼清楚?有錢人選媳婦、挑女婿,哪有不做身家調查的?」

  紀騰冷然凜唇,銳亮的目光和父母對望,不約而同想到:辛家該不會把紀家的底細也查清楚,包括紀瓷的身世?應該不會吧!頂多查出紀瓷是領養的,不會有興趣知道她的親身父母是誰,否則池秋岑或辛家的人不會完全沒有反對才對。

  「你們的表情怎麼這麼嚴肅?」紀瓷不明所以。

  「沒什麼,突然想到一件棘手案件。」紀九鼎溫言的打發過去。

  「哦。」瞧他們忙的,紀瓷不好意思為尹真晶事件告狀,擺脫他們留意一下。

  用完早餐,紀騰開車送他們去H大學上課,才去上班。

  她們決定下課後便去駕訓班報名。

  「哥,駕訓班的報名費是用你的附卡刷的哦!」

  「沒問題。」

  「人家今天只帶你給我的卡,待會兒和苓心去逛街,看到喜歡的衣服或鞋子,可以買嗎 ?」

  「不要刷爆了就行。」

  在紀騰的辦公室裡,紀瓷喝完一杯紅茶,便說拜拜了。她可是好妹妹呢!辛秀凡難得主動來找哥哥,電燈泡不可亮太久。

  但蘇苓心看的可清楚了,辛秀凡臉上優雅的笑容差點掛不住,分明很不爽紀騰為什麼要替紀瓷付賬。

  呵,痛快!雖然不關她的事,但蘇苓心感到痛快,誰教辛秀凡瞧見她卻像沒瞧見一樣,跟她打招呼也只「嗯」了一聲。就算蘇家窮了,也不會到辛家門前討飯吃,何必瞧不起人?

  紀瓷接著轉戰霍勝法的辦公室,不曉得尹真晶有沒有依約出現?

  霍勝法忙的只抬頭一秒,「小瓷,我今天要加班。」

  「沒關係,你忙。那個……尹真晶有來嗎?」

  「還沒聯絡。」霍勝法抬臉望她的湛眸幽深,「小瓷,我不會跟你討論工作上的事,客戶的隱私必須保護,即使尹小姐有所委託,也請你不要問。」

  「好吧!」這是行規,紀瓷也是知道的。

  「不過你可以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做出讓你感到不愉快的事。」

  請小醋桶不要亂吃醋啦!

  「我才不擔心呢!」紀瓷砰一聲關上門,退出門外。

  「天哪,小瓷,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在門外等她的蘇苓心哇哇叫。

  紀瓷幾乎可以聽見霍勝法悶笑的聲音,沒好氣的白了蘇苓心一眼。

  「我才沒臉紅!」大聲嚷。

  「奇怪,你這麼大聲幹嗎?欲蓋彌彰喔!」

  「我要回家啦!」

  「不等男朋友下班?」

  「他要加班。」

  「哎,跟社會人士交往就是這點不好,要配合他的工作忙碌程度。」

  「你跟學長交往,不是也要配合他打工的時間?」

  半斤八兩啦!

  「唉,這世上果然沒有專心談戀愛的白馬王子。」

  又在發神經了。「我們都不是公主,果真遇上只談戀愛不工作的白馬王子,搞不好會嫌他沒出息呢!」

  「紀小瓷,你真是太不浪漫了。」

  「多謝誇獎。」

  「你家的公主房給你睡,簡直糟蹋了。」

  「亂講,睡公主房的人才不會得公主病。」

  兩個女生一邊拌嘴一邊朝樓下走,身後突然傳來高跟鞋叩叩叩的聲音,回頭看,是辛秀凡帶著一臉怒氣想急速下樓……

  怎麼啦?跟哥吵架了?

  「辛姐姐,你……」紀瓷伸手想攔。

  「走開,私生女不要碰我!」

  辛秀凡用皮包隔開紀瓷的手,不知是她盛怒之下太用力了,還是紀瓷震驚之餘反應遲鈍,整個人被揮開的力道弄得重心不穩,朝樓梯下滑到。

  「啊--」蘇苓心尖叫出聲。

  紀騰衝出來,霍勝法衝出來,一起朝樓下跑。紀九鼎夫婦和霍天意聽到騷動的聲音也出來一探究竟。

  「發生什麼事?」男人們同聲吼出。

  紀瓷就倒在樓梯下呻吟,霍勝法和紀騰一左一右想扶她,她只是叫痛。

  蘇苓心蒼白著臉指著辛秀凡說:「她……她害小瓷跌下去的。」

  辛秀凡也嚇壞了,不忘辯解道:「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沒站穩。」她跟紀騰吵了一架,就是為了紀瓷,她身為女朋友都還沒刷過他的卡呢!

  「有,你拿皮包向小瓷揮了一下。」

  「我只有不希望被私生女碰到而已……」

  「你說什麼?」紀騰唬的站起身,怒火燒上胸膛,他怒視辛秀凡,「你調查我?你憑什麼調查我家?」他吼,再無法保持自制。「你爸爸有錢就了不起嗎?你很怕我配不上你嗎?你不用怕,我們結束了。」

  辛秀凡一震,容色瞬間刷白。

  「你說什麼?」她被甩了?

  「我高攀不上『富可敵國』的辛家大小姐……」

  「夠了!不許再吵!」紀九鼎出聲喝止兒子,再吵下去便是意氣之爭,乃不智之舉。「趕快送小瓷去醫院,還吵什麼?」

  紀騰去開車,霍勝法伸臂橫抱起紀瓷,周宓也跟著一起去醫院瞭解情況。

  紀九鼎掌控混亂的局面,莊重地對辛秀凡說:「秀凡,你是個明理、有教養的名門千金,令尊令堂將你教育的非常好,就算紀騰沒有福氣娶你進門那也是因為他不夠好,構不上辛董事長的擇婚標準,我們絕無怨言。」

  「伯父,您過謙了其實……」

  「秀凡啊,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如同你是令尊令堂的寶貝女兒,紀瓷也是我們夫婦捧在掌心的明珠,絕對不是私生女,你明白嗎?」平靜的嗓音依然無一絲起伏。

  「伯父,我很抱歉。」辛秀凡心中一凜,後悔揭穿紀瓷的身世。出言譏諷別人的同時,也正顯出她的教養是好是壞。

  「我就知道你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孩,怪紀騰沒福氣吧!唉!」搖了搖頭,紀九鼎一臉遺憾的上樓辦公。只有霍天意瞧見他的腳一踩上樓梯,臉便垮了下來,很努力在克制自己不發火。

  在我的地盤上敢欺負我的女兒,還想高攀我品格端正的兒子,想都不要想!你辛秀凡若不是辛大弓的女兒,今天這事沒這麼容易了結。

  霍天意似乎可以聽見紀九鼎的心聲呢!是以,他勸服太太今生今世打死都不可以再提及紀瓷的身世,誰教兒子偏偏愛上她呢!只要記得紀瓷是紀九鼎的掌上明珠就夠了。

  一臉喪氣的辛秀凡走了。

  蘇苓心則像看了一齣好戲,當然,最厲害的男主角非紀九鼎莫屬!!

  第七章

  紀瓷的腳幸好只是扭傷,在醫院做了物理治療便可回家。

  周宓讓紀騰與霍勝法回去上班,自己陪紀瓷回家休息,吩咐幫傭阿姨晚上要煮鱸魚湯。

  蘇苓心本來想直接回家,又覺得不能太沒義氣,如果紀瓷嚴重到需要有人扶著去上廁所怎麼辦?至少半夜起床,她可以幫忙一下。

  回到紀家,幫傭阿姨來開門,周宓正忙著講電話,向老公報告紀瓷的情況,聽起來是不嚴重,不要過度使力,大約一星期可痊癒. 蘇苓心放心的上樓去,紀瓷似乎累了,正在午睡。

  不一會兒,周宓端著牛奶上來。「睡著了了啊?本來想先讓她喝杯鮮奶。」

  沒辦法,就讓她好好的睡。

  蘇苓心跟著周宓下樓,那杯牛奶由她代勞喝了。她喝得很慢,因為想多待在廚房裡聽周宓和幫傭阿姨討論要煮什麼給小瓷補一補。她很喜歡紀家的家庭氣氛,溫馨有熱情,寧靜中又不時傳出笑聲,一家和樂的感覺真好。

  「小瓷一定是身體虛,才會不小心跌一下就扭傷,這次一定要強迫她吃補藥。」

  周宓突然轉頭問蘇苓心,「你平常都吃些什麼補品?」

  「沒有,我很怕中藥味。」

  「小瓷也是,真傷腦筋。不過,苓心,你看起來很健康的樣子,你平時最愛吃些什麼?」

  「我滿喜歡吃牛排的。」只是沒錢常吃。

  周宓眼睛一亮。「小瓷不大愛吃肉,買最嫩的菲力牛排,讓她哥哥煎給她吃,她一定會吃光光。」

  到百貨公司的超市去買,把最上等的牛排全放進籃子裡,再挑選一些配菜,蘇苓心自告奮勇來幫忙拿東西,心裡是羨慕的。

  「小瓷好好喔!全家人都非常疼愛她。」

  周宓失笑。「她是我的女兒啊!苓心,你不要聽辛秀凡胡說八道,我們只認法律上的條文,小瓷是我和我老公期待多年的女兒,我們用心呵護她長大,不容許給辛秀凡那種人來欺負的。」

  「紀嬸嬸,我明白,我不會向小瓷多問什麼。」蘇苓心阿莎力的保證。「我交朋友也只看這個人品行好不好,能不能合得來。」

  「沒錯,辛秀凡就很笨,搞不清楚狀況。」

  那天晚上,享用了一頓牛排大餐,紀瓷果真把一大塊牛排吃光光,因為沒吃完的話,紀騰說要哭給她看。

  「哥哭起來超醜的!」紀瓷偷偷告訴蘇苓心。

  蘇苓心竊笑,吃牛排吃得超滿足,可以忍一個月不押男朋友上牛排館。

  霍勝法八點多下了班才來,帶了一束鮮花慰問紀瓷。「你不可以再受傷了,我會被你嚇得短命。」

  紀瓷抱著花束,眷戀地嗅著。「我又不是故意的,痛的人是我耶!」

  「下次離辛秀凡遠一點。」霍勝法心疼道。

  「沒有下次了。」紀騰接話。

  先是沉靜片刻,紀瓷才說:「她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沒站穩。」

  紀騰搖了搖頭。「我最不能諒解的是她居然調查我們家的底細,我跟她交往才多久,她非要調查清楚才放心與我深交嗎?如果她不是單純的喜歡我紀騰這個人,這種帶功利色彩的愛情我寧可放棄。」

  「哥……」

  「小瓷,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別忘了,我是哥哥。」

  「好嘛!你最大。」

  「知道就好。」紀騰拍拍她的頭,站起身,朝蘇苓心勾了勾手指頭。「下去,不要妨礙人家談戀愛。」

  蘇苓心大表不滿。「誰妨礙了?分明是你這位暴君哥哥管東管西的,去年的事你忘了嗎?我們的學生會副會長追小瓷追到家裡來,聽說就是被她哥給三拳兩腳的擊倒了,到現在還自信心大挫……」

  「吵死了!你男朋友怎麼受得了一隻小母雞?」

  「誰……誰是小母雞?紀騰--你給我說清楚!」

  「吵死了,多學學我妹吧!像你這樣,不會有男人追到家裡去。」

  「哇哇哇,你人身攻擊……」

  哇啦啦的鬼叫聲一直傳到樓下去,還給三樓的情侶檔一個清淨。

  紀瓷吃吃竊笑。

  霍勝法的劍眉挑得老高。「你們學校的學生會副會長想追求你?」

  「想追求我很奇怪嗎?我又不是醜八怪。」有點跩. 這倒是。「你沒答應吧?」

  「我根本不知道他追到家裡來,是他後來四處放話說我哥很可怕,想追我的人要小心性命安全,我才聽說。」

  「真差勁!」

  「就是說嘛!自己軟腳蝦,還敢說我哥太凶,我哥明明是很溫柔的男生。」

  霍勝法懶懶地點頭。「是很溫柔。」只對家人。

  「可是後來真的沒人敢追我耶!」她噘起嘴。

  啾的一聲,他迅雷不及掩耳的親了她的嘴一下。「因為後來你有我!誰想插進來當第三者,我的拳頭可是很硬的。」他當然不是第一次吻她,剛開始她有點不自在,青澀的吻要多多練習,吻久了也能吻出熱情來。

  她酡紅的臉蛋好看極了。「如果第三者是女的呢?」

  呵,又來了。

  「如果是女的就由你處置,連我也隨你處置。」

  「想跟她共進退啊?」吃醋的女人最會挑眼兒,不過,皺著鼻子,嘟起小嘴的小動作實在可愛。

  他忍不住啄一下鼻尖又親親小嘴。「根本沒這樣的人,你也有辦法吃醋?我敢說隨你處置,就表示我不會劈腿,我又不是皮在癢了,自討苦吃。」

  「說得好像我很凶似的。」推開她的胸膛,語氣微悶。

  「你當然不凶,但你哥肯定會剝我皮,跟我切八段。」

  「那一開始就不要交往嘛!我們是世交……」

  「唉,怎麼你還說這種話呢?真想打你一頓屁股!我已經無法收回對你的感情,難道你可以嗎?」額頭輕抵她的,聲音沙嘎。

  這個小女人,從小相識至今,進而交往,與她相戀,不算太短的幾月,一天一天往彼此的內心深處走近,喜怒哀樂不再單純的屬於自己,靈魂不再自由,但卻如飲甘泉,甜沁心頭。

  紀瓷一個抬頭,望進他含情且柔軟的眸子,剎那間,感到胸口很熱。

  「勝法哥,我回答不出來我愛得有多深,我只知道你跟其他男生完全不一樣,他們都沒有讓我心動過,除了你。」她有些羞澀,聲音好輕。「我的腳受傷,你一下子就把我抱起來,好帥喔!」如今回想起來還是好害羞。

  她的感情雖然帶點小孩子氣,卻真摯而純淨,漾滿柔情蜜意的眼神,是連鐵漢的心也能漸漸融化,霍勝法為之沉醉。

  「自己的女朋友都抱不起來,還算男人嗎?何況你這麼纖細……」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熱呼呼的,四片唇瞬間已膠合,深入淺出地纏綿著,兩心悸動,放任自己投身在這一場愛戀中。

  他的碰觸,她無法拒絕。

  在他安穩的胸前,她放心縱情。

  忘情的兩人在沙發上擁吻著,四片唇瓣交鎖著兩顆情有所屬的心,直到有人不識相的大聲咳嗽,驚醒了這對愛情鳥。

  兩人像觸電似的分開。

  紀瓷窘得滿臉通紅,霍勝法懊惱的瞪著來人。

  蘇苓心吐吐小舌,有點小抱歉。「我明明故意踩樓梯踏得很大聲,還是沒聽到啊?這樣渾然忘我,難怪紀大哥不自己上來叫人,偏要叫我……」

  「你到底有什麼事?」霍勝法咬牙。

  「不要瞪我。你父母來了。」蘇苓心說完率先下樓。

  霍勝法瞭然,扶起紀瓷。「我爹媽一定是來看你的。」

  紀瓷惶恐。「怎麼好意思驚動伯父、伯母。」

  「沒關係。你有辦法走下樓嗎?」

  「不然你要抱我啊?」

  「有何不可?」作勢要抱她。

  「不要、不要、不要啦!我自己可以慢慢走,小題大作會被伯父伯母笑,而且,抱人下樓太吃力了,我沒有凌虐男朋友的嗜好。」

  霍勝法窩心的笑,扶著她慢慢走下樓。

  霍天意夫婦親切又不失熱情的關心紀瓷的傷勢,紀瓷忙說無妨。

  「伯父、伯母,一點小事還勞動您們來看我,不好意思。等我的腳傷好了去伯父伯母家登門道謝。」愛情的神奇魔法解開了她的心結。

  不只霍法勝,霍天意夫婦均大喜過望。

  霍母拉住紀瓷的手。「小瓷要來我們家,伯母真高興,一定會準備很多拿手好菜請你吃。」

  「好,我一定會多吃一點。」紀瓷笑得比花嬌比蜜甜。那個沉穩、莊重、無趣的霍勝法給丟到姥姥家去了!

  滿室愉悅的氣氛也感染了蘇苓心,心裡想談戀愛就該這樣,得到雙方父母的認同祝福,心裡會更踏實。

  雖然不被祝福的感情比較曲折感人,比較纏綿悱惻,比較適合寫進故事裡,但現實人生才短短數十載,值得為一段感情耗損半生精力嗎?或許,有人愛上了便義無反顧、死亦無悔,但蘇苓心卻寧可不要。愛情誠可貴,但不是人生的全部,她還要留一些精神去愛她的家人、朋友,還有事業。

  愉悅的氣氛也刺激了某個傷心人,蘇苓心尾隨紀騰到屋外吹吹風。

  「紀大哥為了一點小事和辛小姐分手,不可惜嗎?」

  「那不是一點小事,而是不能容忍的事。」紀騰仰望天空,沒有看她。

  蘇苓心心中一動。「紀大哥,你愛小瓷嗎?」

  「愛!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即使不是親兄妹,也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妹,愛只能冰封。「今天的月亮在微笑呢!」

  蘇苓心跟著仰首望月,不知怎地,感到些許心酸。

  紀、霍兩家決定來個秋季之旅,由年輕人上網查詢地點及訂飯店,幾經比較,第一晚選擇住宿花蓮一家有名的休閒農場,包下一棟荷蘭風的住宿木屋。

  休閒農場本身便佔地七百多公頃,有瀑布、九曲洞、溫泉區、遊戲區、生態鳥園區等等,有多樣的玩樂設施。出了休閒農場,可前往花蓮海洋公園、鯉魚潭、太魯閣等等東海岸國家風景區。

  三天兩夜,可以來一趟有深度的花蓮之旅。

  要刺激經濟,先把錢留給台灣人賺。

  「苓心,你要不要去?我們可以跟霍姐姐睡一間。」中午在學校外的餐飲店吃飯,紀瓷提出邀請。

  「你們兩家人聯絡感情,你去湊什麼熱鬧?」蘇苓心搖了搖頭。「況且我也走不開,我家那位大小姐又出事了。」

  紀瓷愣愣看她。「不會吧?」

  「就會。」蘇苓心抿嘴一笑。「你能想像我姐做出什麼事來嗎?她呀,宣佈她懷孕了,懷了辛俊凱的孩子。呵呵呵,這下子辛家有得頭痛了。」

  「為什麼?有了孩子就結婚啊!」很直接的想法。

  「我姐是很想母憑子貴的嫁進去,辛俊凱也不敢不認帳,但辛老頭好像有點不甘心,聽說計劃讓他兒子娶一位女繼承人。」

  「你怎麼知道?」

  「我姐去找辛俊凱想攤牌,還沒開口就聽到辛俊凱的繼母拜託她別壞了好事,我姐當然不甘示弱,當場宣佈自己懷孕,並且絕不墮胎。」

  「豪門真複雜,虧你姐受得了。」

  「因為光鮮亮麗的一面太吸引人,不缺飛蛾撲火的人。」

  紀瓷聽見她帶著嘲弄的諷言,反而蹙起秀眉,不知該如何應答。

  當年池秋岑也是拋不下千金小姐的光環,所以拋夫棄女,重回父母身邊求學,後來再以未嫁之身嫁進豪門。

  是啊!過慣了好日子,只能嫁給更有錢的人家,不該去愛有才華的窮文人。

  紀瓷吃完雞柳燴飯,喝一口冰拿鐵。「你姐懷孕的事,你爸媽怎麼說……」

  「當然希望趕快結婚。」

  「但願婚事能順利。」

  蘇苓心不想觸姐姐的楣頭,但她覺得強摘的瓜不甜,即便男歡女愛,對方家長若不贊同,勉強嫁進去會有幸福快樂的日子好過嗎?

  「我姐的事誰也管不了,我也只能給她精神上的支持,希望她自己考慮清楚,不要為了小孩子結婚。」

  「但墮胎非常不好。」

  「誰教她想用懷孕來抓住男人,我只能可憐她黔驢技窮了。」蘇苓心接著目光一轉,笑道:「喂,明天要考駕照了,你有自信嗎?」

  「當然有。」沒有也要說有。

  兩人一起去學開車,但明顯的蘇苓心應變能力較好,紀瓷的確缺少方向感。

  缺少方向感有什麼關係,走固定的路線就好了啦!至於出門遊玩,反正自有家人或男朋友開車,搞不清楚東西南北她也迷不了路。

  紀瓷想得可美啦!

  第二天,兩人順利考取駕照,少不及又有一番慶祝。

  呵,一定要教霍勝法履行諾言!

  「噹噹噹噹,勝法哥,你看!」紀瓷亮出嶄新的駕照,笑得像貓兒偷了腥。

  「說好了,我拿到駕照,你的車子要借我開喔!」

  誰跟你說好了!霍勝法很想這麼吼,但還是識時務的吞回去。

  這小妮子變聰明了!趁著全家人一起過來吃飯,眾目睽睽之下做出要求,他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嗚,愛車呀!要有進廠大修的覺悟了!

  難得在家的霍雙玉,低問:「小瓷,勝法真的說車子要借你開?」

  「真的啊!對不對,勝法哥?」紀瓷偏過頭看他,雙瞳有著不可思議的光彩。

  「嗯。」看她那麼期待的表情真是可愛,霍勝法不甘願的情緒奇異地消失了,笑著說:「好吧!有空我會陪你開車上路,練練膽子。」

  「真的嗎?有你陪我練習開車,我比較不害怕。」

  「吃飽飯休息一下,就開始上第一課。」

  「耶,勝法哥最棒了。」

  男女交往,不一定要特意安排約會,順其自然,慢慢地融入彼此的生活中,更能將兩顆心緊緊地繫在一起。

  霍雙玉卻很不滿。「喂,霍勝法,我是你姐姐,跟你借車,你只給我一句『免談』,你太重色輕姐了吧!」

  霍勝法拒絕認罪。「你自己有車。」

  「就跟你說撞壞啦!」

  「好好一部新車被撞壞了,誰敢把車借你開?去問你男朋友借不借?」

  一提到男朋友,霍母又追著女兒逼問何時把男朋友帶回來給父母看?什麼時候要結婚?都二十八快三十了,想當高齡產婦嗎……連珠炮的追問,問得霍雙玉又想逃出家門了。

  霍勝法趁機會拉紀瓷去他房裡聽音樂、聊聊天、親親嘴。

  眉宇間藏著真情真意,凝視著彼此,愛到最高點,無聲亦有聲。

  再怎麼正經的男人,遇到真心相愛的女人,也會放軟身段,使出渾身解數,肉麻一百招拿出來用也不會臉紅。

  他雖然看似嚴厲,但自律性強,從小就不會亂發脾氣,穩重又值得依賴,又極為心細,即便不夠羅曼蒂克,但他的感情是真誠的,給她的是實實在在的關懷,若說有小遺憾,便是不會花言巧語地說一些甜膩的情話,但已經夠好了。

  更何況,她好喜歡他對她流露出溫柔的笑,喜歡正經的他時常不正經的偷親她,喜歡他暖呼呼的懷抱,喜歡他……她的心已經被他佔領了。

  霍勝法很疼她,又懂得珍惜她,這段感情已是倒吃甘蔗般漸入佳境了。

  推著他的胸膛,她有臉紅得好比富士大蘋果。「你、你不要再親我了啦,待會兒下去吃飯,哥會取笑我的。」

  「叫阿騰再去交個女朋友,不要沒事盯我們。」霍勝法哄著,追逐她的香舌。

  紀瓷一陣暈眩,半闔著眼,輕輕顫抖。

  「勝法哥……」

  霍勝法終於離開她的香唇,他渾身臊熱,再吻下去會忍不住把她抱到床上去,她還小,還不能承擔後果,他必須克制自己。

  還是聊些比較安全的話題好了。

  「雙玉姐的男朋友你見過嗎?」

  「你說哪一個?」

  「她有好幾個男朋友嗎?」

  「她從人就狐群狗黨一大堆,我從來搞不清楚哪一個是男朋友,哪一個是普通朋友。」霍勝法苦笑。霍雙玉從小便任情任性,交遊廣闊,長大後會從事廣告業他一點也不意外。人脈廣嘛!

  「我相信她不是個濫情的人,但看在我媽眼裡,可是急得要命,很怕她年過三十還嫁不出去,到時候更難得找到好對象。」

  「但也不能為了結婚而結婚嘛!雙玉姐是個超帥的女孩子,我一直好欣賞她,有點古代女俠的味道。」

  「哈哈,我爸媽可巴不得拿她跟你交換,常在她耳邊訓斥,說女孩子就該像小瓷那樣,拜託她多少學一點。」

  紀瓷笑得東倒西歪。「拜託,像雙玉姐那種女生才耀眼,才有特色。」

  「父母通常不喜歡女兒太耀眼,他們會擔心。」

  「那你呢?你是人家的弟弟耶!」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霍勝法無奈地說。

  紀瓷異想天開。「要不把雙玉姐和我哥湊成一對?」

  霍勝法哭笑不得。「你想看你哥短命,還是看我姐抓狂?」

  「對厚,哥和雙玉姐從小就沒交集。」

  「她每天在外頭野,我都很少跟她有交集,更別說阿騰……」

  虛掩的房門一下子被打開,霍雙玉大剌剌的走進來。「你們兩個人不專門談情說愛,在背後說我什麼?」

  紀瓷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霍勝法卻不甘示弱的嗆道:「我們在討論要把你跟阿騰湊成一對的可能性。」

  「我的天!你的床借我--昏倒一下。」霍雙玉戲劇性的倒在床上裝死,沒兩秒又復活,張牙舞爪,「你不曉得我最討厭姐弟戀嗎?」

  「哦,阿騰也討厭,真是志同道合。」

  「想耍我?你的道行還淺呢!」霍雙玉趾高氣昂的不上當。「紀騰接到一通女生的電話,先走了。」

  「誰打來的?」

  「不知道,我沒那麼好奇。走啦,下來吃飯了。」霍雙玉搖曳生姿地走了。

  「會不會是辛秀凡?」紀瓷慢慢站起來。

  「不知道,不要亂猜。」霍勝法不喜歡胡思亂想。

  「就算是辛秀凡也沒有關係……」

  「小瓷,停止你的猜測,還有,別干涉你哥的交友情況,你爸媽都不煩惱,你煩惱什麼?」霍勝法牽著她的手下樓。「你先吃飽飯,開始上駕駛課吧!」

  紀瓷果然被轉移注意力,對開車上路正在興頭上。

  池秋岑作夢也沒想到,自己少女時代最不堪的那一段,會被自己的父母親手揭開來。當初,他們比她更害怕親戚朋友知道她曾與人私奔,還生下一女,視為奇恥大辱。

  當池秋岑終於完成學業,開始在社交界發光發熱,喪偶不久的辛大弓為她著迷不已,雖然早有一子一女,但池父池母卻決定把女兒嫁給年長十二歲的辛大弓。

  當然,他們不會主動坦白池秋岑曾有過那一段不堪往事,池秋岑自己更當作是做了場噩夢,連回憶也不願回憶。但池家父母不得不考慮到一項現實問題,那就是宋嚴和宋慈還活著,萬一哪一天跑來「認母」,他們指望年紀較長的辛大弓會包容、原諒。

  沒想到婚事一公佈出去,宋嚴便找上門,池秋岑死也不肯出面,由池父池母和宋嚴談判,想用錢打發宋嚴,宋嚴不堪受辱,在回程中車禍身亡。

  池秋岑是搬去心中一塊岩石,雖不免有三分鐘為宋嚴的死感傷,但很快又被辛大弓送來的珠寶首飾喜得心花怒放,開開心心嫁作貴夫人去。

  她沒想到的是留下來的宋慈怎麼辦?即便想到,也覺得該由男方的親友接收過去養,她才不想帶拖油瓶嫁人。

  度完蜜月回來,被父母單獨召回嫁家,要她簽署一份放棄親權的證明文件。

  原來宋嚴的某一位親戚想領養宋慈,宋嚴已亡故,必須有生母池秋岑放棄親權的同意書,從此宋慈與池秋岑再無任何瓜葛。

  池秋岑馬上簽名蓋章,隨口問道:「是誰想領養她?」

  池父冷道:「這點我們不必知道,對方也是由律師出面和我們家的律師談的,就是不想日後糾葛。你若是放不下,自己帶回去養。」從小最寵這個女兒,結果也是讓她最失望,但能怪誰?寵壞了!

  「我才不要,我還想在辛家立足呢!」

  「那就趕快生個兒子吧!」

  宋慈的問題從此不再被提起,有人願意領養真是太好了,再也不必擔心哪一天有個女孩跑來「認母」,破壞池秋岑的貴婦生活。

  池秋岑深信自己受幸運之神眷顧,宋嚴早不死晚不死,在她結婚前死了,宋慈也有人領養,沒有人能夠威協到她的幸福。

  唯一的遺憾是她一直無法受孕生孩子,好在辛大弓也不在乎,他早有子女,她也就樂得保持這樣的身材。

  直到五年前,池家的獨生子突然在國外發生意外死亡,沒有留下一男半女,池父池母傷心欲絕,龐大的家產雖然有女兒繼承,但池秋岑沒有生育,日後豈不便宜辛俊凱和辛秀凡?池父池母絕不甘心。

  他們開始逼著池秋岑一定要生個孩子姓池,否則等兩老死後要將龐大遺產全捐給慈善機構!

  池秋岑又氣又慌,她也想生啊,拖了兩年還是沒有好消息,只好逼著大弓跟她去醫院做不孕症治療,辛大弓逼於無奈,只好在前妻生下一對子女後,他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鐘去做了結紮手術。他沒有明說的是,方便偷吃不留野種。

  這顆炸彈爆開來,炸得池秋岑頭昏眼花,整整和辛大弓吵了一個月,一想到自己被騙了十幾年就火大,覺得滿腹委屈。好好一個女兒家,誰喜歡當後母?

  直到辛大弓也煩了,冷冷一句掃回去,「你跟我半斤八兩,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過去!」

  池秋岑只好噤聲了。

  辛大弓又對她曉以大義,不要老實告訴池父池母說他結紮二十年了,老人家恐怕一怒之下會去立下遺囑,讓她喪失繼承權。

  池秋岑心想也是,保住繼承權最要緊,便聽從辛大弓的建議,回去向父母哭訴,醫生說她再也無法生育了。

  池父池母沒辦法,只好死了這條心。

  一月又一月的度過,池秋岑老神在在的等著繼承龐大遺產,辛俊凱和辛秀凡對這位繼母也愈發親熱了。

  直到上個月,有一天晚上,池父池母突然大駕光臨,手裡拎著一個牛皮紙袋,一臉神聖不可侵犯的表情。

  「爸、媽,您們怎麼突然來了?」

  池父不怒而威的氣勢到老不變。「秋岑,你要聽清楚我說的每一句話,我請律師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調查清楚,你在結婚前和宋嚴私奔生下的女兒,宋慈,今年二十歲,十五年前被紀九鼎與周宓夫妻領養,改名叫紀瓷。紀九鼎夫婦生育有一子紀騰,今年二十七歲,和紀瓷是有血緣的表兄妹。」

  「爸--」過去的醜聞在辛家被公開來,池秋岑沒有心理準備的惱了。

  這一晚,也是辛秀凡為了紀瓷的腳受傷,還有那一句「私生女」,紀騰與她決裂,她心情正差的晚上。

  「你聽清楚了,秋岑,我跟你媽已做了決定,既然紀瓷是我們池家的唯一血脈,那麼一定要把她帶回來,她是我們池家產業的繼承人!把紀瓷帶回來,改姓池,這是你必須做到的,秋岑,否則我們一毛錢也不會留給你。」

  池父池母把牛皮紙袋留在桌上,便無情地走人。

  「爸--媽--」一輩子慣搭順風船的池秋岑,簡直欲哭無淚。

  如果父母想懲罰她,這懲罰夠重了。

  辛大弓也被震得頭昏眼花,不過,他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晚上好好睡一覺,第二天便想出好辦法來。

  「讓俊凱娶了紀瓷不就得了。」辛大弓得意道,反正他討厭窮媳婦進門。辛家是夠富有了,但池家的產業少說也值二十億,放棄了可惜。

  偏偏蘇莞心上門嗆聲說她懷孕了,辛俊凱若敢始亂終棄,她馬上找婦女團體召開記者會,教辛家大大出名。

  這種不懂事的女孩,留著以後慢慢教訓。

  唯今之計,先引紀瓷上鉤再說。

  池秋岑愈想愈不甘心,父母寵愛她多年,怎麼可以因為想要孫女便來為難她。

  她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不容任何人剝奪。

  即使是紀瓷,她生的女兒,也休想侵奪她的權利!

  第八章

  從花蓮旅遊回來,每個人都感覺得到紀騰心事重重,兩三天的旅程也很少聽到他開朗的笑聲,反而常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紀瓷。

  連沉穩幹練的紀九鼎都快要沉不住氣,想直接詢問紀騰出了什麼事,老是這麼陰陽怪氣地盯著妹妹看,他心裡都毛毛的。

  直到紀騰接到辛秀凡的第九通電話,才下決心召開一次家庭會議。

  原來辛家委派辛秀凡打前鋒,想透過紀騰,接紀瓷赴辛家好好談一談。紀騰問起緣由,辛秀凡也不隱瞞的全盤托出。紀騰第一個反應是拒絕,紀瓷是紀家的女兒,在法律上與池秋岑是毫無瓜葛的!

  那時辛秀凡的唇角微揚,不見笑意,只帶嘲諷。「你以為誰稀罕和紀瓷有絲毫瓜葛?我繼母嗎?別開玩笑了,如果不是為了二十億財產的繼承權,她到死也不會讓我們知道她婚前生過一個女兒。本來我爸還想叫我哥反過來追求紀瓷,偏偏他女朋友宣佈懷孕了,真是可笑復可悲,一團糟!家裡變窮了,用懷孕當手段想嫁進來當少奶奶,真是丟盡了女人的臉!」

  紀騰凜著一張臉。「你們眼中只有利益嗎?你繼母從沒想過親情嗎?」彷彿此刻才看清楚辛秀凡的真面目。

  辛秀凡仰高下頷,清脆地說:「你當律師的人不應該太感性。想想二十億元的財產吧,你有資格代替紀瓷拒絕這個誘惑嗎?」

  「一切都是為了錢嗎?你繼母、你父親、還有你,全是為了池家兩老的龐大財產,才想跟我妹見面談一談嗎?」

  「沒錯。若不是那兩個老頑固威脅不給我繼母一毛錢,誰稀罕和平凡無奇的紀瓷扯上關係?親情?別笑死人了。」反正紀騰已不可能愛她了,加上嫉妒紀瓷的時來運轉,辛秀凡便不客氣地露骨嘲笑著。

  紀騰若是原本對她還有些許眷戀不捨,在這一刻也消失了。

  在這之後,辛秀凡便一天一通電話的催促著,紀騰一拖再拖,拖到今晚召集全家開會議。考慮到霍勝法與紀瓷的未來,也請霍勝法一道回來加入會議。

  紀騰用理性、平和的聲音道盡始末,這些天他的反常也有了解釋。

  接著,一室沉寂。

  「真是莫名其妙啊!」紀九鼎吐出一口大氣。

  霍勝法擔憂的望向紀瓷一陣青白的小臉。

  紀瓷垂下雙眼,如蝶翼般的長睫毛輕顫著。「我不認識他們,沒道理要陌生人的財產。我可不可以只當紀家的女兒?」

  周宓馬上抱住她。「我可憐的女兒呀,爸爸媽媽會永遠保護你的。」

  霍勝法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當年小瓷的生父不幸去世,又上無祖父下無伯叔,照常情而論,生母都會帶回去照顧,可是他們沒有!由此可見,池家的人心腸都狠得很!那麼富有的池家,連一個小外孫女都不願意撫養,時至今日要斷絕香火了,才想來撿現成的,未免也想得太美了吧!」

  紀瓷咬了咬下唇,胸口驟痛起來。

  「因為二十億的財產太誘人,他們自信池秋岑阿姨會乖乖領著小瓷回去,他們相信這世上沒有不要財產的笨蛋!」紀騰冷靜的說完,不摻雜一點私人感情。辛秀凡有一點說對了,他沒有權利代小瓷決定。

  紀瓷半側過臉,仰望哥哥深不可測的眼。「哥,你說他們想見我嗎?我也想見他們一次,問一問當年我的生父為何突然出車禍死了?」

  「你確認你受的了?」

  「哥和勝法哥會陪我去吧!以後若有牽涉到法律的問題,爸也會出面啊!」紀瓷很有信心的相信她的家人全會站在她這邊的,包括霍勝法。

  一個吻落在她發上,她渾身一顫,不用抬頭也知是霍勝法。

  紀九鼎點了點頭。「對方既然開了頭,我們不給回應只怕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逃避更非良策,不如正面迎上去,見招拆招吧!」

  周宓拉住紀瓷的手,柔聲道:「小瓷啊,媽媽可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千萬不可以被拐回去!你的主婚人一定要是我和你爸爸。」

  「媽媽!」紀瓷投入她的懷裡,深感幸福。「你才是我的媽媽,養我長大,給予我完整母愛的媽媽。」

  周宓擁著她,回憶母女相處的過程,充滿了溫馨甜蜜,末了,感慨道:「只有笨蛋、白癡,才不懂得珍惜自己的骨肉。」

  紀瓷心裡湧上陣陣暖流,她的家人永遠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何其有幸,是紀家的一份子。

  紀瓷由紀騰和霍勝法陪同赴辛家。

  幾經聯繫,決定見面地點在辛家,池父池母也勞動大駕前來。蘇莞心一聽到辛俊凱今天不能赴約的理由是這項,也急性坐計程車趕來,巴在辛俊凱身旁,就怕他被辛大弓押著向女繼承人求婚。

  池父池母一見到紀瓷,老眼散發出熠熠光彩,彷彿年輕了十歲。池秋岑則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斷奶後便沒再抱過的女兒,太陌生了。

  紀瓷依偎在霍勝法身邊,一手拉住哥哥的手,掩飾內心的緊張。

  池父皺起眉頭,不希望這個素未謀面的外孫女重蹈笨女兒當年的覆轍。「你……紀瓷,必須改姓池,搬來與我們兩老住在一起,我特別允許你一個月可以和你的養父母見面一次。跟我們住在一起之後,我會聘請禮儀老師教你淑女、千金應懂得禮儀教養,並且為你選擇適合你的丈夫,替池家傳宗接代。在我們兩老百年之後,池家所有的財產就全是你的了。」條件夠好、夠明確吧!

  什麼?這老頭子在講什麼鬼話?

  沒有親情,沒有溫情,只有一連串的指令。

  她必須改姓池?她必須離開疼愛她的爸媽和哥哥,和這對老怪物生活在一起?她不能和勝法哥在一起,結婚對像須由他們擇定?她還要充當池家的生產機器,有生產才有錢拿……

  這是交易!這是買賣!

  紀瓷氣得說不出話來,霍勝法與紀騰更是臉色鐵青。

  紀、霍兩家也結識不少富豪朋友,還沒聽說台灣前十大富豪有姓池的,居然比世界級富豪的囂張不遑多讓。

  他們這邊還沒說話,池秋岑首先發出不滿之聲,「爸、媽,你們不可以損害我應得的權益,弟弟死了,我便是第一順位繼承人,等我活過一百歲死了之後,才輪得到第三代的她。」

  池父厲聲道:「你給我閉嘴,你應該有的生活津貼我一樣會給你,但池家的產業不能落入外姓手中,誰叫你生不出一個男丁!你再敢多廢話一句,連你的生活津貼一併取消掉。」

  池秋岑不得不噤聲,惡狠狠地瞪著丈夫。全是你害的!

  紀瓷一邊一個,緊緊地握住兩個男人的手,不願也不敢放手。

  她在這兒感受不到一丁點溫馨,只聞到金錢的銅臭味。

  親情,可以用金錢論斤論兩買嗎?

  「哥,勝法哥,我想回家了。」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池父接口道:「我叫律師跟你回去,把該辦的法律手續辦一辦,順便跟你的養父母算清這十五年的伙食費和教育費,我們池家不喜歡欠人……」

  「您說完了沒有?」除了一點心痛之外,紀瓷的臉頰因氣氛而嫣紅,明眸射出怒火。「我很不想對老人家說這種話,但您真的把我惹火了,您--您以為您是誰呀!憑什麼在這裡對我指揮東指揮西的,您算什麼東西啊!」她銳聲喊道。

  池父震呆了,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池母擰眉。「沒教養的丫頭,我們是你的祖父祖母……」

  「放屁!我的祖父祖母早八百年前就死啦,所以我才會被現在的爸爸媽媽領養。」

  她一句接一句,掩不住激動神態。「我今天來,不是想認親,我是紀家的女兒,永遠不想更改!我今天來,只想問您們一句話,當年我的生父去找您們想問個明白,在回程的路上發生車禍死亡,他不是一個不謹慎的人,是不是您們說了什麼話刺激他,使得他精神恍惚而發生車禍?我今天來,想問的只有這個。不過,現在不必問我也知道了,您們一定又是想用錢砸死人,用錢羞辱我的生父,您們是殺人兇手!」

  「什麼?你怎麼可以……」

  「您們最好不要再來打攪我或我的家人,否則我見您們一次便罵三遍,殺人兇手!殺人兇手!殺人兇手!」紀瓷叫的超狠超大聲。

  霍勝法刮目相看,紀騰歎為觀止,護花的手段一樣也沒使出來,不約而同的鼓掌拍手起來,連旁觀的辛俊凱都加入鼓掌的行列。

  這女孩子好樣的!果真是視錢如命的池秋岑所生?

  池父和池母氣得渾身發抖,「你不想要財產?」一定要她跪下來求他們原諒。

  紀瓷驕傲地昂起下頷。「我可憐您們窮得只剩下錢,您們就留著那些錢墊棺材板,到極樂世界繼續作威作福吧!」

  「你……」咒他們死?

  「我不是神經病,好命的紀家公主不當,去給您們用錢控制、糟蹋!」

  池秋岑想在父母面前表現一下孝道,挺身維護父母,教訓紀瓷,「是誰教你這麼沒禮貌?你真是太糟糕、太沒水準!」

  「你又是誰?」紀瓷的聲音驚人的冷靜。

  「我?還用介紹嗎?我是生你的母……」

  「你少放屁!」紀瓷挑釁地瞪她,再也不在乎了。「你想當我的母親,等下輩子跪下來求我原諒再說吧!」

  「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配!你最愛的是榮華富貴,是金錢所帶給你的尊榮享受,那麼,你的銀行存折才是你的女兒,你就抱著銀行存折睡覺吧!」

  連辛秀凡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池秋岑大感沒面子,威嚴掃地,氣的想甩紀瓷一巴掌,教霍勝法給擋住,牢牢抓住她想打人的右手。

  「你才是最沒才准、最差勁的女人!」霍勝法甩開池秋岑的手。

  紀瓷深深看她一眼。「再見了!」悄然斂下眸,由著霍勝法和紀騰牽著她的手走出辛家豪宅。

  紀騰開車,霍勝法在後座陪著她。

  清麗的容顏慢慢浮上一抹哀傷,淒楚的、惘然的哀傷,兩行清淚悄然滑落,掩著蒼白的臉低低啜泣著,哭得無限傷心委屈。

  若是她企盼過生母投給她一記溫柔又飽含歉疚的眼神,若是她期待過外祖父母用驚喜又熱情的目光看她一眼,那麼,今天的遭遇更顯得不堪而醜陋。

  她真是太傷心了!

  紀騰回首與霍勝法對望一眼,他們更是百感交集,愴惘無語。

  霍勝法看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紛紛滾落,真是心如刀剮,溫柔而瞭解地擁著她隱隱顫動的身軀。

  毋須多言,真誠的擁抱勝過千言萬語。

  「他們後來沒再來找你嗎?」

  在校園中相遇,從姐姐口中聽到第一手內幕的蘇苓心,忍了一個月終於問出口,紀瓷也坦然相告,不再隱瞞什麼。

  「有,三次,叫律師來談,全被我爸媽擋了回去。」紀瓷漫不經心地回答。「後來他們放棄不再出現,我爸打聽了一下,原來池家的獨生子生前的地下女友,牽著大約四歲的小男孩現身池家門口,要求讓孫子認祖歸宗。」

  「地下女友?」

  「想也知道,是不被池家兩老認同的窮女友。」

  「原來如此,有正牌孫子出現了,所以便放過你,不再來打攪你。」即使是沒大腦的人也曉得,當然是四歲的小男孩比較好教育,而且容易掌控。

  「我爸媽真是謝天謝地,這場風波總算可以平息。」

  蘇苓心古怪地場眉。「可是,小瓷,你不覺得可惜嗎?超過二十億元的財產耶!我姐說你是大笨蛋,換了是她馬上跪下來叫爺爺奶奶。」

  紀瓷只是好脾氣的微笑。「你看過新聞報道吧!那些中了樂透彩、一夜致富的億萬富翁,很少有好下場的。飛來的橫財不是福,反而是禍,因為自然而然會有一堆聞到金錢血腥味的蒼蠅、禿鷹圍過來,瓦解你原本單純幸福的生活。」

  「也對。如果你成了女繼承人,或許紀瓷便不再是紀瓷了。」

  「如果連勝法哥都不能愛,叫我抱著一堆錢寂寞到死嗎?」

  「什麼啊?連愛情都要干涉,不准你跟霍律師在一起,未免太獨裁了。小瓷,你做得好,獲得自由自在、幸福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我本來就沒打算承認那種眼裡只有金錢沒有親情的家人。」經過家人與霍勝法的撫慰療傷,紀瓷已是雲淡風輕,又是一尾女活龍。「對了,苓心,恭喜你姐姐要嫁進豪門了。」

  辛俊凱與蘇莞心的婚事已經公佈開來,「雅石企業」的辛大弓董事長要娶媳婦,喜帖滿天飛是一定要的,想想過去包了多少紅包出去?

  蘇苓心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呵呵,謝謝啦!我姐高興就好,希望即使過了很多年,都不必聽她回娘家哭訴。」蘇莞心已被美美的婚紗迷昏了頭,但蘇苓心總覺得,包括辛俊凱在內的辛家人,都不太看得起她家。

  紀瓷笑容可掬的說:「我相信莞心姐極適合辛家的調調呢!你只需告之莞心姐,金錢非常重要,但沒有重要到用自己的尊嚴、靈魂去換取。」

  蘇苓心深有同感,但懷疑蘇莞心聽得進去嗎?

  最令紀瓷感到寒心的便是這一點。池家兩老和池秋岑都不認為自己虧欠她,反過來要她匍匐在他們腳下,只因他們背後有一堵用錢砌起來的靠山。

  二十億元的重量或許可以砸死人,但還買不到紀瓷的尊嚴與靈魂。

  「我要自己賺!」紀瓷立下宏願。

  或許這一生賺不到二十億元,但只要肯努力,至少不必為錢去看人臉色,像媽媽周宓那樣,是紀瓷引以為傲的榜樣。

  很快地,一年又過去了。

  又到了H大學一年一度的校慶園遊會,霍勝法平日困於工作,沒辦法接送女朋友上下學,但是該露臉的日子絕對要露臉,宣示一下主權。

  紀瓷與蘇苓心班上在義賣二手物品,所得款項要捐給孤兒院。

  「勝法哥,你來了。」紀瓷喜盈盈地瞅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點亮醉人的光輝。

  「怎麼可以不來呢?美女的攤位聚集了這麼多男同學。」霍勝法擁住她的香肩,唇邊綻著明朗的笑,利眸則不忘掃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同學。

  明明攤位上擺放的大多是女生的物品,像包包、皮帶、項鏈、耳環之類的,衣服、鞋子比較佔空間,收集的不多,但真的沒多少件男生的物品在拍賣,結果圍在攤子前的卻是男多於女,分明藉機想跟美女多聊兩句。

  霍勝法慶幸自己特地來一趟,教這些乳臭未乾的臭男生不要肖想他的小瓷。

  紀瓷似笑非笑的瞅著他,看不出大男生也會吃醋呢!「人家有四處宣傳我有男朋友了,一位很優秀的男朋友。」

  「乖。」霍勝法眉開眼笑,更顯得精神奕奕,十足菁英雅痞的沉穩貴氣。

  不用費心比較,一票男同學很輕易被比下去。

  「勝法,沒想到你也會耍這一套。」好不容易停好車的紀騰取笑道。

  「哥,你也來了。」紀瓷大大方方的蹦上前給他一個擁抱。

  才一秒鐘,紀騰還來不及回抱妹妹,霍勝法的魔掌已經快一步抓回紀瓷,攬在自己身前霸著不放。

  紀騰忍俊不住揚聲大笑:「我的天!勝法,你的佔有慾也未免太強,她是我妹耶!這樣你也能踢倒醋桶?」

  「除非你不是男人!」霍勝法堅持到底。

  「我當然是男人,同時也是小瓷的哥哥,你想娶我妹還得過我這一關。」紀騰拽的二五八萬的發出嚴重恫嚇。

  這兩個大男生又來了,無聊兼幼稚!

  「你們是來砸場的嗎?我們還要做生意耶!」紀瓷雙手叉腰,像個恰北北的小夜叉。「既然來了,就幫忙叫賣吧!」

  「什麼?」

  「利用一下你們的美男色嘛!」紀瓷斜睨著他們,笑意橫生的打趣。

  蘇苓心湊趣道:「太好了!來喔~~來喔~~大家緊來買喔~~要美女有美女服務,要帥哥有帥哥加持,物美價廉,保證不收服務費喔~~」

  用大聲公一喊出去,果然一下子整個攤位全圍滿了人,許多女同學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盯著霍勝法與紀騰,尤其是紀騰,女生都喜歡這一款的。

  換紀瓷拿大聲公來用,嬌滴滴的聲音喊道:「各位女同學,這位酷酷的帥哥是我男朋友,請不要對著他流口水,名草有主啦!至於我左手邊這一位萬人迷帥哥,是我的哥哥紀騰,有興趣的女同學快來喔!他身高一八六,體重七十五,三圍是……嗚嗚……」

  紀騰摀住妹妹的嘴。「閉嘴!你哥哥我又交到女朋友啦!不用你拍賣。」

  紀瓷拉下他的手,「真的?」

  紀騰咬牙切齒。「騙你有錢賺嗎?」

  紀瓷既驚又喜,綻出一朵甜美真情的笑顏。「哥,恭喜你!等時機成熟,你會帶回來給我們看吧!」

  紀騰無奈地搖搖頭。「好啦!好啦!你跟勝法去走一走、約會約會,我代替你顧攤位。」真是的,當人家哥哥有比他更悲情的嗎?

  「謝了。」

  霍勝法喜滋滋的牽了紀瓷的手去逛有名的H大校園。

  無風的午後,小小的荷花池點綴美麗的校園,挺立水中央的荷花不蔓不枝的仰望萬里晴空,婷婷秀麗,不染紅塵,偶有飛鳥駐足輕搖款擺,聰明地掬一捧清香,又遨遊飛翔於天際。

  天空任鳥飛,地上最多的是最求幸福的人們。

  歲月它能說什麼,唯有真情是永恆,傲然人間所有的財富,成亙古的歌詠。

  言談間,彼此有心靈的交流。

  林蔭大道上,彷彿只印兩人的足跡。

  「小瓷,我想就這樣跟你攜手一輩子。」

  「我也是,勝法哥。」

  「我們結婚之後,你還是叫我勝法哥嗎?」

  「誰……誰要結婚了?我還沒畢業呢!反正,我不管啦,以後你若是敢欺負我,我就叫你勝法哥、勝法哥、勝法哥,提醒你別忘了要讓我。」

  「小妮子越來越狡猾了,或許我該重新慎重考慮一下婚姻大事?!」

  「你敢?」銳不可當的衛生眼發射成功。

  「我不敢,我怕被休夫。」

  噗哧一笑。「請問閣下何時結了婚,是誰的夫?」

  「結婚日期隨你訂,我是紀瓷小姐愛若性命的糟糠之夫。」

  「厚臉皮!」頑皮伸手輕刮他的臉,笑得傻呼呼而芳心酣醉。

  宜嗔宜喜,含羞帶怯,道不盡的青春與嫵媚動人,霍勝法又一次怦然心動,忍不住低頭吻了她,吻得如癡如醉,叫紀瓷心旌動搖又無力抗拒。

  多麼寫意又喜樂豐盈的午後。

  時間隨水流而去,只有真情真愛令生命發出光彩,恍如一幅絢麗的油畫。

  (完)

台長: 花夢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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