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累呀…。等了近半個鐘頭才跚跚來遲的公車、又花了四十分鐘的車程到家；一站又一站的停下、離開，下車、上車，我時常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會這樣在等待和不能做些什麼的狀態當中過掉大半輩子。我只能說。我發覺自己真的不適合等待。
在等候什麼的時候，腦袋裡總會浮現同樣的問句：「也許我該利用這段時間來作些什麼吧？」通常這麼想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真的去作那些早就想作的事、基本上是連開始都發現太遲了，只好任由公車馱載我一晃一晃的踩過仁愛路、轉上福和橋、再游進高人口密度的中和市。也會有幾個熟面孔依序在不變的公車站上了車，有時我們也閒話幾句，在等車的空檔、交換彼此的鄉音和寂寞。除了偶爾的交談之外，大半的時間裡我的眼光總是戀棧仁愛路上風馳而過的進口轎跑車：PORCHE、BENZ、Audi、SAAB、BMW，一輛接一輛的豪華limousine，褶褶的頭燈盡責地餵養屬於台北的明亮夜景：吃進一檔、催油門、微妙的臨界點上再掛上二檔推送加倍的馬力…似乎可以感覺到車身也因為興奮而輕輕地顫抖，而輪胎滑行路面時、竟有種平滑的、接近「柔軟」的感覺…所謂快感莫過於此呵！V6引擎平靜沉穩的低鳴聽來不怒而威，車過被捲起的勁風橫掃過兩旁行路樹、葉落如雨紛紛彷彿夜生活裡男男女女的悲喜交錯；我佇候欄杆旁，貪婪地蒐集所有以視覺得到的線索、再加上一點點想像，試圖拼湊一幅較為完整的、屬於台北上流社會的風景與人情。呵，台北的夜呢；日與夜分別出黑暗與光明的人格，在過度自由形成的壓力鍋內、所有的不滿與欲望快速地滾沸，噗噗流洩成霧氣蒸騰的水幕---台北的夜有如霧中風景的迷離。這個城市的美、城市的惡，單單一部夜之華即足以顯影。
回到家，開了燈、餵了貓、清理好貓沙、換上新的水、再把從家裡帶回來的補給品放置冰箱內冷藏之後，我把整個身子陷進沙發，卻不想打開音響、與之前無數的夜一樣反覆聆聽帕華洛帝。我點起一根煙(好像這是個答案)，喝了一杯水，鬆一鬆緊繃的肩頭。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感覺上這又會是一個獨處的夜晚。雖然孤獨卻不見得難處。我承認有那麼一回，直感就要逼近厭棄所有事物的關頭，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小挫折竟然對我發生很大的震動、讓我完全無視於周遭的友善、只覺得沒有興趣再繼續這樣的日子，生活怎麼會只是這樣的貧乏和痛苦。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句話出現心底時我被自己嚇了一跳：我怎麼會這麼想？回憶起有好長的一段日子，我像是跳躍在一波接著一波的浪頭上，看似輕盈卻無比驚險。我生活中浪漫的冒險與孤獨的自覺，在別人眼中是詮釋西班牙唐吉訶德或中國三毛的最佳女主角；誰知道戲裡竟有伏筆、舞台下的另一章開宗明義地寫著逃避二字。我逃避孤獨也逃避群眾；逃避幸福也逃避失落；我只想逃開自己給自己的命運。這幾日都是大好的天，射目的光線湧進窗簾、硬是把我從封凍的床角撈撿起來。在家中無聲地移動、消化食物和製造垃圾；燈光不再令人溫暖、音樂自顧自地流淌一室，聞到現煮咖啡的香氣我卻感覺是欺騙。攬鏡一照、頭上灰撲撲的塵垢在陽光下一覽無遺。映照鏡內的生活也越形瘦削、空洞，而且充滿疾病。什麼時候給這樣的日子一槍？我不知道。也許應該有一個非常棒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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