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界為敵
Jim Black V.S. 奈良美智
當紐約前衛音樂鼓手遇上日本藝術家
文／蘇重
憤怒、挑釁、滿臉不屑、被孤立的寂寞大頭小孩，像一個躲在槍眼之後的無助戰士
紐約前衛音樂鼓手吉姆布雷克（JimBlack）應該是忙碌極了，爵士、即興、前衛實
驗、搖滾樂的眾多錄音巡迴邀約，照說早已經榨乾了他的精力，然而小小個子的布
雷克卻有幾近無窮的活力，至少在繁忙的行程中之後，還足夠支撐他自己的樂團活
動，這位老兄參與了眾多名家高手的專輯和巡迴演出擔任鼓手之餘，還帶領著他自
己的「Alas No Axis無軸心」樂團，在今年推出了第二張專輯：「Splay槍眼」。
所謂槍眼，指的是碉堡裡面守軍窺探外界的孔洞，你握緊了自己的武器，如果有的
話，往外張望著，並不預期任何友善的回應，因為也不應該會有。你困守在一個並
不舒適的地方，經驗告訴你，很可能隨時會遭受殘酷無情的攻擊，這個世界的相對
位置就是如此，你心裡很清楚，最可能發生在你周圍的事情就是槍林彈雨血肉橫
飛，你是個滿心憤恨被孤立的戰士，你透過槍眼看世界。
所以，專輯的視覺構成採用日本藝術家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的作品就完全
正確了，奈良美智筆下著名的大頭小孩，那一個憤怒、挑釁、滿臉不屑、敵意、驚
惶、被孤立的寂寞大頭小孩，孤伶伶地擺在吉姆布雷克的專輯封面與內頁裡，被拋
置在眾人的目光之前，像一個躲在槍眼之後的無助戰士。
奈良美智沒有要給你希望，許多年輕人看了他的作品，高呼「這真cool」、「我懂
這小孩！」或者「我就是這小孩」，然而世界仍然是不變的，一切不會因為我們窺
伺到自己心底的憤怒和陰暗面而有什麼不同，一如奈良美智在接受訪問時說的：
「人們一開始很可能看不到任何希望，接著，大家會因為發現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樣
絕望，這才覺得有點希望。」
吉姆布雷克呢？他的心裡也充滿絕望嗎？
我想並沒有吧！
在奈良美智的眾多作品之中，布雷克選擇了一張表情驚恐，兩眼直視觀者的小孩作
為封面，你可以閱讀到音樂家在此企圖借助封面表達的意涵，也許是潛意識深層希
望被接納的渴求，也許是布雷克強制自己和心中的恐懼共處，也許，也許我們找個
機會來訪問布雷克才會知道。
專輯之中的音樂是很難歸類的，有濃厚的後搖滾色彩，也有即興、前衛實驗的部
分，第一曲剛開始，溫暖的木管獨奏帶領著distortion guitar前進，
布雷克說過他喜歡攻擊性的音色，
「distortion會帶給我好心情。」在唱片的宣傳稿中，他是這麼說的。
然而布雷克真的這麼有攻擊性嗎？他找得到他的標靶嗎？在第一曲曲末所有的聲音
歸於平靜，布雷克似乎暗示說，當帶領甜美旋律的木管聲響消逝於音樂之外，也沒
有人真的需要爆裂吉他音牆了。
在第二曲中，旋律的進行是無奈的，不像是要回家，或者前往任何有意義的地方，
就只是百無聊賴地飄蕩著，樂手步伐無力，沿途風光不甚優美，當然布雷克偶爾可
以跟樂團一起振作精神，創造一些未必存在的震撼，然而，在這些偽裝的高潮之
後，樂手之間，樂手和聽眾之間，也許就喪失了彼此的耐性，不再偽裝嗎？也好。
第五曲那樣隱隱約約的不安騷動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布雷克並不恐懼徬徨，他的團
員也是，這首曲子是一場理性的素描習作，畫的是布雷克眼中見到的聽者內心，如
此而已。
布雷克也表演了一場折返跑，第三曲中一開場煞有介事的西雅圖搖滾風，只是為了
讓團員們在和弦進行結束後可以暢快地自由即興，暴亂、無秩序，將音樂推動著，
漸行漸遠，在崩潰邊緣淡出。然後布雷克玩了個浴火鳳凰遊戲，之前種種只是為了
烘托吉他手的甜蜜返航，吉他手刷著清新如民歌的CHORDS走回舞台中央，怎麼
著，世界還是需要優美而不落俗套的音樂嗎？
躲在槍眼之後窺伺世界的布雷克和他的Alas No Axis樂團，倒是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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