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我想﹐我還欠她一點東西的。
確實欠她一點東西﹐可是我記不起。等到記起來的時
候﹐我又還不起。
或許該從兩年前說起。場景﹐是一場大雨。大雨中﹐
一件白色的外套從二樓高的地方輕輕落下。丟的人﹐是個
女的。把外套接住的人﹐是個男的。其實嚴格來說﹐他並
沒有接到。畢竟﹐風太大了。
雨也太大了。大得淋濕了整片世界。柏油路面﹑雨衣
﹑以至男的臉龐﹐女的眼神﹐還有那件外套﹐都是濕的。
那件外套﹐自從在那個晚上被撿起﹐就再也沒有物歸
原主的機會。本來﹐是那女的說﹐不急。後來﹐已經不是
急不急﹐而是兩人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再後來﹐他發現
﹐她連地址也換了。
到了最後﹐外套等待太久﹐破了。
而且破得很厲害。是時間把它弄破的。先是袖子裂開
一個大縫﹐然後是衣領的部份﹐破出一個大洞。
破成這樣﹐看來﹐外套﹐是再也補不回了。
不過﹐補不回是一回事﹐欠她的﹐終究是欠她的。
於是這個男的開始寫東西。他先是寫詩﹐然後是寫故
事。兩年前寫到今天﹐都在寫都在寫。想把這件事寫下來
﹐美其名為紀念﹐其實只是放不下。於是他一直在寫一直
在寫。寫了幾行﹐馬上覺得不滿意﹐然後刪掉。就這樣寫
了又刪刪了又改改了又寫。時間的步伐﹐也變得斷斷續續
的。
再不快樂﹐日子還是得過。一天終究是一天。
就這樣過了兩年。一天早上﹐關於這白色外套的往事
從「我的文件夾」中再次冒了出來。那男的驚覺﹐不知不
覺﹐竟然兩年了。兩年前的文字細細讀起來﹐一字一句還
是如此清晰。
一件白色外套再次從風雨中飄了下來。那陣大風﹐還
是很冷﹔但那場雨﹐已經不再是他這輩子﹐最滂沱的大雨
。
他猛然發現﹐多長的兩年﹐竟然已在一眨眼間過去。
那男的﹐於是笑了笑﹐手指按了按delete。那篇還沒
寫成的故事﹐從此被刪了。連資源回收筒也被清理得一乾
二淨。
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他仔細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麼
好後悔的。
欠她的東西﹐當然依然是欠著。因為那件怎麼補也補
不回的白色外套﹐兩個月前﹐出現過。出現在垃圾桶裡。
有些東西﹐欠著的﹐會一直欠著﹐並永遠欠下去。只
能說﹐有些﹐已經不再重要。人的一生啊﹐能有多長﹖試
問又有誰﹐能把自己所有的債﹐一一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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