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盡天涯 成長是包容傷心的一切理由；生活是早上的兵荒馬亂與晚上的燈下樹影；寫作，不過是與自己和世界對話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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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玉鳳

 

　　說了很多這邊的好事，今天說點壞的。像歧視。

　　早前有一個星期，朋友中的一對猶太教授夫婦，妻子要出門參加研討會，快八十歲的丈夫剛好生病了，臨行前囑我幫忙照顧。一天晚上，我自己有事先吃過飯，之後才到書院餐廳找老教授，準備接他回家。老教授用餐的長桌坐了幾個陌生人，我大概打了一下招呼就走了。事後聽說，一位美國來的同事跟幾個剛從美國的大學退休回來的英國老教授激烈爭辯起來了，原因居然是為了我。原來在我和猶太教授離開的時候，一位英國老太太首先問："那個護士是從哪裡來的？"美國同事當即回應，"她不是護士來的，是我們的同事，也是fellow。"結果對方就是不信，不是問我究竟是跟著誰來到這裡，就是問我是不是猶太教授帶在身邊的，最後美國同事按捺不住，就反問了一句："是不是亞洲人，年輕，女性，就一定是別人的附庸，她不可以自己獨立在這裡生活，做研究嗎？"

　　之後大概吵著吵著，就吵到英國人的階級觀念與殖民地經驗去，具體內容同事說不轉述了，就告訴我結論是，她覺得幾位英國老教授殖民地思想太根深柢固，還在用舊式的社會階梯丈量今天的世界，歧視亞洲女性。雖然同事是為了我義憤填膺，可我還是忍不住跟她說自己在美國的一次經歷好像更嚴重。十二年前，在加洲三藩市訪問了一陣子，當地有一位退休的黑人工程師做嚮導。工程師當年七十八歲，滿頭白髮，但人很健康也很健談，我們每天都一起從酒店出門步行，經過另一間酒店再去車站。幾天後，那"另一間酒店"裡面跑出來一個大堂經理模樣的人，當著工程師的面跟我說："你這麼年輕，不用跟著這種老男人吧！ "後面的對白和情節，不說了，不過那一次，"亞裔，年輕，女性，附庸"卻真的連結得很深刻，起碼比我不在場的這次爭論深刻。

　　如果大家都有歧視，不論歐美，那他們有分別嗎？看來還是有的。美國人直來直往的，這樣想就這樣問，容易令人氣憤當場。英國人相對比較重視當面的禮儀，所以不會當著面問我是哪裡來的護士，可是，在你沒有開口以前，他們已經斷定要給你一附庸的身份。如果看不起你，不管是什麼原因，反正就不會直說，不過他們要羞辱你，讓你難堪，還是很有辦法的。我的美國同事很生氣，因為之前她在一個講座的茶歇時間準備在休息室坐下來時，被人以一句"我覺得這裡已經沒有位置給你坐了"（I don’tthink there is still room for you to be here）排除在明明還有座位的地方之外。好奇正宗美國人模樣的她為何也會遇到這種情節，她的推斷是：我們不就是英國最早的殖民地嗎？美國人也歧視我們的，覺得我們沒有文化。任何文化，如果最終只是用來墊高自己，歧視真會無處不在啊！

 

（劍橋瑣記。之二十三）

原載2012年6月28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筆成氣候”專欄

圖：http://thegrandnarrative.files.wordpress.com/2010/04/korean-air-advertisement-only-dignified-services-for-our-dignified-guests.jpg

圖說：這是韓國一家航空公司的廣告照，真夠眨低女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