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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不是《大都會》的門票售罄，逼使我轉戰朗豪坊的《尋歡作樂》首映場，恐怕沒機會領教內地獨立電影。

在費茲朗的經典光環之下，《尋歡作樂》注定了座位冷清的慘況。影片放映前，坐在鄰座的外藉觀眾誤以為我是該片的導演，她那殷勤積極的態度表現嚇唬了我，一股愛好電影的狂熱，洋溢在臉上的表情裡。相對之下，同場的本地觀眾便欠奉應有的觀影素養，這稍後再談。

說回影片，《尋歡作樂》是一部充斥廣東地道文化的半紀實片。前半段透過一對外省情侶的視角，去審視廣東省城市在高度發展下的種種光怪陸離。男的在街上擺攤介紹工作，騙取求職者的介紹費；女的身份縱使沒有詳盡交代，不過從一些細節（例如收其他男仕的禮物、接到來電立即趕往外出），大抵可推斷她不是販賣肉體，就是被客人包養過活著。二人穿梭於廉租公寓、經營淫業的髮廊、橫街後巷、卡拉OK、的士高、大排檔、麻雀攤檔以及休閒中心等消遣場所之間，期間不難聽到同場觀眾一陣陣隱蔽的竊笑聲。內地人為了生活，不惜欺騙 、敲詐、剥削、暴力對待及被剥削，誰都背負著原罪，上述地方的閃炫燈光儼如罪惡之火，包圍著整座城市，吞噬於黑夜之中……通通都是經濟改革開放後的負面現象。影片後半段著力描寫看守所民警強逼囚犯朗誦詩詞，彷彿是一種吟經文贖罪的意味。

影片表面上講述城鄉苦況的內地電影，但導演手法卻集港片之大成。首先是無可厚非的充斥大量廣府話對白；其次，外省情侶的段落，巧妙地搬弄香港新浪潮導演方育平的《美國心》，放落在南方經濟城市的環境裡。《美國心》有多幕場面也是一張雙人床、一男一女，然後就是侷限的室內空間（而且方育平後期的作品均用上京劇做素材）。《尋歡作樂》的外省情侶，就是住在破舊的廉租公寓裡，室內家陡四壁，如斯惡劣的居住環境，便是國內普遍的底層生活標準。

不久前看過《寡佬飛行日記》，戲中佐治古尼的職責是協助僱主裁員，恰巧《尋歡作樂》的主角就是騙取待業人仕的錢財與希望。從一美一中、兩地就業市場的荒誕奇聞，體驗了現身城市高速發展的殊途同歸──摧毀他人日常生活的罪惡。

於是影片下半段，劇情沒甚進展起落，但求藉看守所民警的黃色詩句來感化獄中罪犯，達致贖罪效果，換來場內觀眾哄堂大笑。而看守所民警對囚犯的熱心關懷，儼如慈悲濟世的天使，墮入凡間的罪犯之都，最後他答應女囚的要求──替她塗唇膏。那大抵是構思自嚴浩的《似水流年》的一幕經典場面：定居都市的顧美華，向其鄉下的青梅竹馬斯琴高娃在白天鵝賓館（同是位於廣州，為其都市化的第一發展項目）的酒店房內畫上口紅，展示城鄉融聚接洽。

影片放畢後，導演趙大勇與一眾演員亦親蒞現場，以答謝觀眾。奈何電影節大會不識趣地特設Q&A環節，部份觀眾作出災難般的發問，令氣氛變得十分尷尬才散場離去。趙大勇跟一般藝術創作者無異，觀眾提問有關影片的解讀，他本人一律不肖回答，並強調要觀眾自己思考一下，不然就失去觀影的意義云云。席間有觀眾提到《尋歡作樂》處處留有賈樟柯的手法痕跡，趙導演即時面露不悅不快，看來藝術家總會介意和其他同行的名字扯在一起。

自九七回歸後，港人北上消費成風，過關人次每達新高。《尋歡作樂》裡的某些情節，或會引起觀眾共鳴。再加上宣傳海報用上繁體字體，從而肯定《尋歡作樂》乃具策略性瞄準毗鄰的香港市場，是為近年來國內電影的一股逆向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