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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08 17:25:47| 人氣1,847| 回應4 | 上一篇 | 下一篇

來自民國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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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臉上的風霜,你知道她的年紀一定不小,如果看到她走路,你會發現她搖搖晃晃的,因為她裹了小腳。她來自民國元年,今年九十五。

從有印象起,她就生活在戰亂中,初年軍閥,接著八年抗戰,然後國共戰爭。就在戰爭當口她結婚了,嫁給一個軍人,年芳十八。成為大家庭的媳婦並不好做,丈夫長期在外,一個女人家沒有了依靠,在婆媳姑嫂之間求生存。然而丈夫不久捎來信息,在前線打仗的他,娶了另一美嬌娘。不識字的她,聽著別人轉讀的信件,心中的沉痛卻不能說,得挺起身子,繼續當一個好媳婦。從小就羨慕別人可以唸書,她只能當一個任命的女人,有飯吃就不錯了,怎能想那麼多。

丈夫偶爾回來一下,高興的她卻不敢顯在臉上,還是乖乖的當媳婦,端水幫丈夫洗腳,那個年代沒有人天天洗澡的,喝的水都不夠了,哪可能洗澡,挑來水幫丈夫洗腳,是可以端出來最好的迎接禮了。

住在黃河旁,最怕就是河水氾濫,儘管河堤比房子還高,河堤再高也擋不住滾滾河水,政府的精力都在打仗,誰人有空修築黃河,只得讓百姓抱著孩子抱著家當,年復一年,經歷著一次又一次的家破人亡。一次的大泛濫,水沖著她站不住,手中的孩子就這樣被水沖走,才一眨眼,孩子就不見身影,跌到在水中的她揮舞著雙手,揮呀揮的只抓住一堆泥土,大水退去之時,她只能從新再起,建築家園,但孩子的身影卻一直在心中,失去孩子的她,心痛。

第二個孩子在戰爭中生下,是個可愛的女生,但戰爭起了又起,這一次共匪已經打到中原,一家大小,只得逃。砲聲隆隆在後方,戰爭聲音四起,先生六個兄弟中,三個媳婦在戰爭中去世,孩子沒了媽,她義務當起這三個孩子的第二個媽媽,一路照顧至今。但剛生產完的她,沒了奶水,親妹妹差不多時間臨盆,妹妹請你照顧著幾天吧,我去找我先生,幾天就回來,沒想到這幾天卻成了幾十年。這個孩子,再見到時,兩人皆已白髮。

帶著伯叔們的三個孩子逃難,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年輕的孩子,卻已經遭逢生離死別。

找到先生,卻無奈又是一場分離,身為軍人的先生,以護衛國家為優先,沒有男人的保護,她擦乾掉下的眼淚,再度上路。大時代的悲劇,注定在她的身上彰顯。

腹痛如絞,即將臨盆,在荒野中,大伯去民宅借了鍋子燒水,在高粱田地上,她生下了第三個孩子,是個男孩,她開心的笑了,這個孩子,終於可以帶在身邊,再也不要丟下孩子。

荒野中的逃難,沒有方向盤,沒有指南針,沒有飯吃,只好挖草來吃,沒有水喝,地上的泥水將就著喝,六十口的大家族終於潰散,幾個伯伯說,回家去吧,反正也是沒有飯吃,就跟共產黨拼了。(但回去之後終究逃不了被鬥爭的命運,家裡有一個國民黨的軍人,反動派的標籤是一生洗刷不了了罪名,最終被鬥致死)她沒有選擇的往前行,因為她的先生吃國民黨的飯,在前線打共軍,留下來,只是走投無路。

她一個女人,找著丈夫,每到一個軍營,就問丈夫在哪,終於嶄轉得知丈夫的消息。就憑著這消息,她帶著四個孩子,往前線。

見到丈夫的那一霎那,委曲化成淚水,這一路的辛苦,叫她怎麼承擔的起。但淚水還得化成力量,自此,她才知道她的先生是團長,也就是要帶領二十多人打仗的團長,那麼她就是團長夫人,帶領所有下屬的家眷,一共五十幾人,跟著軍隊移動。

丈夫的形蹤總是成謎,生了第三個孩子,但先生卻不在身邊,無人分享喜悅,也沒有人替孩子找食物。一年才能見到一次,見不到面的時刻,她得自己判斷方向,指揮所有的女眷,找尋有食物、能遮雨的地方住,猜測著軍隊的方向,還得不時的躲避可惡的共產黨,堤防身邊隨時會冒出來的匪諜。好幾次從槍桿下逃生,她擔心的不只是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還有全團的女眷,每一個判斷都要正確,否則該往東走時往西,那就永遠也見不到心愛的丈夫們。

再次跟丈夫會合,是一年後的事情。

來到廣東,準備搭船去台灣,戰爭怎麼了,她不曉得,她只知道一定要找到先生,一定要。

上船,先生不在船上,還在槍林彈雨之中打仗,整艘船擠滿了逃難的人,毎一個都有無盡的心酸,誰都想逃離這個充滿戰爭、悲傷、窮困、不安的地方,放眼望去滿滿的人,拼了命都要擠上船,人到性命關頭,沒有人講仁義道德,她得推開毎隻想要拉她下去的手,護著五個孩子,差一點被擠下去。在這一刻再溫柔的女人都會變得剛強。

來到台灣,這個陌生的地方,以前聽都沒聽過的地方,同樣上演一場尋夫記。她的生命中,充滿著尋找丈夫的時刻,夢中,都不時的尋找著,尋找著安定,尋找著一個庇護所。

她是我的奶奶,經歷著一場劃時代的悲劇。

台長: 喬伊斯之小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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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兔
看完這篇,整個就是好感動
2007-01-03 18:46:58
梅庭過
我真的體會那種感覺
有一點點暗戀桃花園的影子
不過更像異域

不過無論如何 中國這個民族(說華夏民族或是漢民族好一點吧)
好的時候打仗 不好的時候 更打....
好笑的是 那一群人的 雪賣 即將又要逃往 那個以前逃離的地方

歷史不見得的重複 但是人類犯的錯 寵 是重複
2007-02-28 16:16:57
AA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篇
2007-03-27 22:11:06
東益
在這個不快樂的工作環境看到這樣一篇感人的故事!我想可以稍微體會自己還是幸福的
2007-06-05 12:03:20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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