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小的時候，廈門還沒有什麽商店，中山路上有那麽一家國營百貨店，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在我的大腦裏，百貨店就是什麽東西都有的商店——可以有糖果和小人書，也可以有白雪公主的水晶鞋和小矮人——所以我經常纏著我可以找到的任何一個長輩帶我去那裏“玩”。
可是這家百貨店有一點是叫我很氣憤的，那種氣憤是在我那個年紀裏不該有的，我氣店裏的員工老喜歡偷自家的東西，按照現在的話來說，叫貪污。倒也不是害怕社會主義的牆角被挖爛了，而是害怕盤點，經常丟東西的商店就愛盤點，一盤點就是關門。
所以到現在我想起來還氣憤得咬牙切齒的，我不會忘記我時常興奮地跑到百貨店門口，然後看到大門上狠狠挂著紅色的大字：
盤點。
（-）
我的第一個女人是被我盤點出來的。
那天我我正好要考試，英語聽力。我的耳機很不合作。學校的耳機修理鋪離考場很遠，我又不會騎自行車，只好頂著33度的太陽跑了快20分鐘。到了一看，大門上狠狠挂著紅色的大字：盤點。
我記得我又跑了10分鐘，到學長們的宿舍，好歹是借到一副耳機，等我回到考場的時候，廣播裏噁心地叫著：“聽力考試到此結束，請繼續作答。”我坐回自己的位置，30分的聽力試卷上空白一片。最後交卷的時候，我突然很不甘心那片空白，於是抓起筆狠狠地寫上兩個大字：盤點。
結果是難以預料的，那新來的負責改卷子的實習老師沒見過這樣的答案，不知道哪跟神經搭錯線了，竟然也在33度的太陽下跑了不知道多久，愣是在球場上找到了我，然後很氣急敗壞地指著那兩個字教訓起我來。
於是33度的太陽下面，所有球場的人都可以看見這樣的一幕：一個赤膊黝黑的瘦高個子，滿頭大汗地被一個小巧玲瓏的姑娘指著鼻子訓斥了半個多小時。她說夠了，扔下一句“回去洗乾淨了，我在辦公室等你。”，然後把我目瞪口呆地留在球場上。
我管這叫恥辱——“盤點，接球！”“盤點，往後傳”或者是“盤點，洗乾淨了哦！記得了！”“盤點，我在辦公室等你哦……”我原本還想把剩下的半場球打完，被場上的混蛋們一叫，乾脆回宿舍“洗乾淨了”，到辦公室找她。
我向她解釋了我寫“盤點”兩字的原因，她忍不住笑了，小手掩著小嘴，最後她問我如果趕上了，聽力可以考幾分。我隨口說了，滿分。於是她邊笑邊在我的成績欄裏寫上了“經過盤點，30分”。那一刻，她裹在因爲流汗而顯得半透明的襯衫下，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人。
儘管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考試，我還是在那天晚上很莊重地請她吃了一頓牛排。後來我又帶她到我們男生半夜偷溜出來吃消夜的排擋裏，我們一直呆到淩晨。我原來以爲她爲人師表的，早該趕我回去睡覺，不料我們興致越來越高，不但喝得面紅耳赤,甚至還由我帶頭打情罵俏起來。
後來我問他，怎麽會和自己的學生玩得這麽瘋，她掐著我的脖子說：“我不也是學生過來的嗎？”
於是我有了一個老師情人，一個大我3歲的情人。她就是我的第一個女人。
原來，“盤點”也有很討人喜歡的一面。
（二）
我的第二個女人是被我盤點走的。
我家裏看我讀書是沒什麽希望的了，乾脆叫我畢業後自己做生意，我也正好想幹點什麽，於是很快就開了自己的小店，就是我很喜歡的那種百貨店，很小，卻叫我興奮了好幾年。
我的老師情人早就和我散了，我們都是不安分的人，在一起夠勁，散了也很輕鬆。所以我很快有了第二個女人。
她在我開的百貨店裏當收銀員，人長得不但漂亮，還帶著一點點我最喜歡的妖氣——恰倒好處的，可以叫人看到她就全身一興奮，卻不會有任何更深層次的想法，她是很擅長把握自己眼神的電流大小的。
我和她好上了，我說，等我把店做大了，開一家分店，讓她當老闆。她會很樂地多和我在床上折騰幾次。
我店裏還有一個人，是負責搬運的，我不在的時候也做營業，十七，八歲的精壯小夥子，人也長的憨厚。是的，就是這憨厚的臉叫我戴了不知道多久的綠帽子，卻還一無所知。
我說過，我其實不喜歡盤點的，所以我的百貨店開了這麽久，從來就沒盤點過。那天我的前任情人，就是那老師路過我的百貨店，我們就聊了起來，自然少不了說起盤點的事。她勸我還是要盤點一下，不管喜歡不喜歡，總要有個數。
如果換了別人這麽對我說，我理都不理，可是她例外，畢竟是我曾經的女人，我說好吧，春節到了，那我就趁休息的時候盤點一次。
記得了，叫自己人盤點。她走的時候，語重心長地說，還不忘深情地看我一眼。
結果是難以想象的，按照這樣的比例算下去，再過半年，我店裏的東西基本就都是別人的了，不需要懷疑，我在那小夥子住的地方，就是百貨店的閣樓裏，發現了他的小帳本。
還好他知趣，很快就承認了錯誤，還把偷走的東西折現還了回來，可是我總共少了十萬又兩千元的東西，他只還得起兩千。
那差的十萬，是兩支虎鞭。在他的小帳本上記著，某年月日，又某年月日，虎鞭兩支。
大門是緊關著的，我拿著一把西瓜刀指著他說：“你要是不給我還上，我就拿你和你老爸的爛貨來抵消，人鞭換虎鞭，算我便宜你的。”
他的眼睛通紅，殺豬一樣地沖著我叫起來：“還不是你老婆叫我吃的！那女人胃口大著，就你那乾巴樣，還不得我替你喂她……”
我想起來了，那某年月日，又某年月日的，我都在出長差。
於是我很快地沖了上去，他看似精壯，卻早已經虛空，怎麽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就很爽快地廢了他，把那玩意揣在口袋裏，他叫了一聲就昏死過去。
暗紅色的血流了滿地，蜿蜒著像兩個字，紅色的大字：盤點。
（後語）
那廢人第二天就死在醫院病房裏了，我的第二個女人早一天晚上被我殺死在床上——是的，我在她最爽的時候把被我割下的那東西塞進她的嘴巴裏，沒幾下她就咽氣了。
我被判了無期，那法官是我爸的老戰友，我外公以前是省裏的高幹。
現在我蹲在監獄裏——那監獄正在盤點罪犯，就是大點名。
我想到我小時候站在中山路的百貨店門口的樣子，那大門上狠狠挂著紅色的大字：盤點。
那家百貨店最吸引我的地方其實不是因爲東西多，而是因爲裏面的男員工都有點奇怪。
是的，他們都像女人，而且有專用的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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