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心看大世界 隨遇而安

150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二十三）
亞言：　　　　　　　　　　　　　　　　　　　　　　　　　　　二零零五年二月十七日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我要感謝上天，你活得比我久，如果不是，靜瑩便無法在我死後將這信交給你。
　　對不起！請不要奇怪，你把信讀完便會明白一切。我這一輩子，最幸運便是認識了你與銘強兩個朋友，你們對我很好，但我卻出賣你們，我做了一些你們不會原諒，甚至連我也原諒不了自己的事。
　　真真正正令你和銘強的誤會不能解決的人是我。
　　十年前，自從你們分開，我們到了英國後，銘強一直有寄信給你。開始的時候，你爸爸把那些信收起，到後來，他叫我想辦法令你們完全失去聯絡的機會，這樣他就會給我一筆不少的金錢。
　　我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當初我只是為了錢，而且那時我也以為銘強是因為金錢才離開你，這樣見利忘義，令我十分看不起他（但我自己又何嘗不是為了錢，成為一個自己也看不起的人？），再加上只是令一對分開了的舊情人失去聯絡，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事，所以才會答應你爸爸。我那時真的不知道原來銘強離開你是另有別情的！
　　就這樣，我用了你的身份回信給銘強，告訴他把信寄到另一個地址，那是我所租住的房子的地址。所以他寄給你的信便不會寄到你的手上。
　　直至一年後，他可能因為一直收不到你的回信，竟跑到英國找你。
　　有一天下班回家，我看見一個陌生人坐在我家門前。當那個人站起時，我嚇了一跳，那竟然是銘強。他看見回來的不是你，顯得十分失望。然後問我你去了哪裡，我隨便說了一個謊話去打發他離開，但沒想到這是一個令我後悔一生的謊話，我告訴他，你已經結婚了。
　　他頓時呆了的站在我面前，眼睛沒有焦點的向前望，口中唸著「沒有可能的……」，一面唸一面在我視線中消失。

　　對不起，我想不到因為這句謊言，會令事情發展成這樣子。
　　之後的一年，銘強沒有再寫信給你，當我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又再一次出現。
　　同樣地，我下班回家，又看見有一個人坐在我家門前，正當我沈思如果那人是銘強的話應如何面對時，那個人站了起來。
　　這一次，我嚇得大叫了一聲，整個人跌倒在地上，眼前是一個不能相信的現實。
　　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銘強。但他的眼睛由單眼皮變成雙眼皮，頭髮也電了一個與你一樣的蓬鬆髮型，身上穿的是你最喜歡的配搭，淺粉紅色的恤衫，黑色西裝褸及深藍色牛仔褲。他把我扶起，所說的話比他的外表更令我震驚。
　　「溫子言，我不想打擾你過新的生活，但我真的很掛念你，我不想失去你，我要變成你，這樣我才可永遠擁有你。」
　　他是吳銘強，一定是吳銘強。那種沒有焦點的眼神，是一年前那個以為你已經結婚而嚇呆了的銘強的眼神。他是銘強。
　　看著銘強的背影遠去，我只有呆呆的站在家門前，根本想不通發生了什麼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銘強將自己的外表改變成與你一樣，而且精神有問題，要不然他沒有可能認不出我，甚至把我誤認為溫子言。

　　我沒有回香港，事情已經發展到我萬萬也想不到的地步。我後悔，但只有隱瞞下去。

　　直至三個月後，我又收到一封信，但那封信的收信人是「吳銘強」而不是「溫子言」。我沒有膽量看那封信，我怕信中會是另外一個可怕的現實的開始。我把它放在抽屜內，盡量不去碰它。誰知三個月後又來了一封收信人是「吳銘強」的信，我依舊把它放在抽屜內，但心中無時無刻擔心會再有信寄來。那兩封信好像兩個貼身的炸彈般，不知何時爆炸，時時刻刻折磨著我。
　　然後每隔三個月便有一封信寄來，直至我收到第四封信，我忍不住了，我決定回香港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時我告訴你我回香港探親，其實我是去了找銘強。我租了你與銘強舊居旁的那一幢村屋的三樓，但你們的舊居卻住了吳太太，根本看不見銘強的蹤跡。但他寄來的信寫的回郵地址明明是你們的舊居。
　　吳太太，即是你曾看見的吳太太，而我亦從未見過吳先生，因為吳先生根本不存在。有一次，星期六的晚上，我走到天台吹吹風，令自己的腦袋清醒些，好讓我想想我應該如何找銘強，我聽見「啞啞啞啞…….」的聲音，然後看見吳太太獨自坐在天台的鞦韆上，「啞啞啞啞…….」的聲音便是由那個鞦韆發出。她看不見我，而我亦沒有閒情與她打招呼。但她突然說了一句說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銘強，你覺得冷嗎？」一把女聲說出。
　　「還可以！」一把男聲回答。而那男聲是銘強的聲音。
　　我立刻緊緊的望向吳太太所處的天台，發現那兒只有吳太太一人。我多留了五分鐘在天台，但五分鐘的震撼，比任何事實都更加令我記憶猶新。五分鐘內，吳太太一人用兩把聲音與自己對話，她用女聲說話的時候總是低著頭，含情脈脈的向左面望去，而用男聲說話的時候卻挺直身體，向右面望來。我實在看不下去，立刻跑回三樓，把自己鎖在房裏，我不容許自己想任何東西，因為由吳太太口中發出銘強的聲音實在太震撼，只會令我聯想到一些更可怕的假設。
　　我於翌日便回到英國。回到家，我把抽屜中的四封信拿出來，我認為，只要看了它們，便可明白銘強發生了什麼事。
　　看了最先寄出的三封信，信中的銘強完全將自己代入了「溫子言」，他不停痛斥「爸爸」（即是你的爸爸，溫世伯）令你們分開，又說他十分掛念「吳銘強」，他完完全全忘記了自己才是吳銘強。
　　直至最後的一封信，將一切我不明白的事給說明了。信中的「溫子言」說「我爸爸不許我們一起，全因為他接受不了兩個男人拍拖。我想到一個方法了。只要我變成女人，他便沒有反對我們的原因了。」他去整容，把自己變成女人，那麼「她」便可以永遠與「吳銘強」一起了。
　　這一封信後，他沒有再寫信來。
　　吳銘強，吳先生，吳太太根本是同一個人。我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不容我不相信。我根本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去彌補我的過錯，我只好每月也寄一些金錢給銘強，至少讓他不用為錢而擔憂。

　　對不起，亞言，我知道我說一千句一萬句的對不起也無補於事。這些事一直折磨著我，我實在無法對任何人說出我所做的錯事。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實在不知你會否有機會看到，我只希望任由命運安排，決定我這一生是一個「假好人」還是一個「真壞人」。
　　每一次，我教靜瑩要勇於承認自己的錯事時，總覺得有人用他的一雙眼睛遠遠的望著我，微微向上揚的笑容有一種透心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慄。
　　其實，我收養靜瑩的原因也是十分自私的。自從由香港回到英國，銘強的身影不停的在我腦海中重演再重演，所以我用各種各樣的活動令自己疲勞，但不論是打籃球，曲棍球等，也不過是換來一個多小時的安寢，然後便是二十多個小時的折磨。最後，我決定收養一個小孩，將全副精神傾注到她的身上，她二十四小時也需要大人的照顧，正好令我沒有休息的時間去多想銘強的事情。初時，靜瑩只是一件為的排遣時間的工具，但只不過是短短的三個月，我便改變了這個想法了，小孩子有她的魔力令你喜歡她，更何況靜瑩是一個很少哭哭啼啼，乖巧得很的小孩。我依然傾盡我的所有為靜瑩，只是我已經把她看成是我親生的女兒了！
　　子言，我不奢想你原諒我，我亦知道這封信或許要你接受一個難以接受的一個事實，但我不是故意做出一些傷害你的事情，我只是想將我非常非常想跟你解釋的一切說清楚，我真的寧願你恨我也不想做一個只存活於謊言中的假好人。
　　對不起！
　　　　　　　　　　　　　　　　　　　　　　　　　　　　　　　　　　　　章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