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時候曾否在不高興時，殺死螞蟻來發洩？甚至閒來無聊，以玩弄或傷害螞蟻為樂？看見他們在桌子上奮力爬行時，會否順手「中斷」牠們的旅程？當時我們可能覺得螞蟻太渺小，似乎不配稱得上是生命；而且牠們數量龐大，多幾隻、少幾隻也沒甚麼關係。然而，無論我們對螞蟻的觀感如何，牠們的確是生命，和你、和我無異無別的生命。若我們和螞蟻易地而處，隨便被人玩弄或屠殺，會有甚麼感受呢？
近日的卡通電影「小蟻霸」(The Ant Bully, 內地譯為「別惹螞蟻」)正好帶我們進入螞蟻的世界。故事講述十歲大的花生仔性格自我中心，沒有朋友，和家人關係也不融洽；且因長得矮小，常被區中的頑皮胖子欺負。每次被欺負後，他都會將怒氣發洩在後院的蟻丘上。蟻群中的祭司不忍家園屢屢被毀，研究出神奇的縮小藥水，把花生仔縮成螞蟻般大小，並把他押到蟻國議會的審判。當時螞蟻群情洶湧，大喊要處死花生仔。蟻后卻表現出寬宏大度，指出處死他的確可以換取暫時的安全，但若能讓他學習當一隻螞蟻，明白蟻群疾苦，再由他把訊息帶給其他人類，或可帶來長遠的和平。
祭司一直很討厭花生仔，無奈蟻后命令已下，自己充滿愛心的女友亮晶晶更自薦去培養花生仔學習當一隻螞蟻，她相信人性本善，對花生仔十分友善，這令祭司更不高興。花生仔最初很不願意留在這裡，對亮晶晶的態度也不好。一次，他與其他小螞蟻一起接受覓食訓練，分組比賽尋找食物，因為不合群而令自己的組別輸掉，受到其他組員的埋怨；未幾飛蟲襲擊蟻群，亮晶晶不顧安危救他，輾轉間他誤打誤撞趕走了飛蟲，成為廣受螞蟻歡迎的英雄。其後，他經過池塘時成為青蛙的獵食對象，祭司為了不讓亮晶晶傷心而救回他，兩人亦化敵為友。經過這一連串事件，花生仔開始改變了。
翌日，他們發現一名心狠手辣的滅蟲專家正打算大舉滅蟲。花生仔建議螞蟻聯合飛蟲一起對抗，並冒險去遊說飛蟲。最終蟲蟻同心合力，用祭司的藥水把滅蟲專家縮小，化解了危機。過程中花生仔居功至偉，還拼死救了亮晶晶和飛蟲將軍一命。
蟻后認為花生仔已經成長了，遂讓他塗上還原藥水回家。這次遭遇令花生仔學懂了堅強、勇敢和友善、合作。他聯合其他被胖子欺負的小朋友阻止胖子繼續橫行霸道，並積極改善和家人的關係；而且不再毀壞蟻丘，有時還會「布施」食物給牠們呢！
「小蟻霸」全片新奇有趣，成功的細節編排令其不落俗套，深刻地帶出一番道理。其中有一幕特別發人深省：祭司與花生仔化敵為友後，某夜一同坐在蘑菇上，眺望人類世界，高樓林立，燈火璀璨。前者問人類是否像螞蟻一樣互相合作，花生仔遲疑了一會答道，人類是自顧自的，因為彼此不一樣。祭司驚訝地說，螞蟻也有差異，但正因為有差異，才能分工合作，令整個族群更壯大。花生仔則無言以對。
我們真的不一樣嗎？人雖然有種族、膚色之別，但研究發現彼此在基因上的差別微乎其微；而人們的思想行為雖然千差萬別，但歸根究底無非都是避苦求樂而已。站在此一層面上，大家並無不同。我們要推己及人、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其實不難，那為何人們會互不關心呢？因為人們像最初的花生仔般只顧著「我」。
佛法認為每個人本來都有慈悲心(同理心)，懂得愛人如己、與人交心。這是我們最大的喜樂泉源，試想當我們關心自己所愛的人、照顧嬰孩乃至小動物時，是在送出溫暖抑或接受溫暖？其實兩樣都是，慈愛的付出和收穫是同一回事。無怪乎莎士比亞形容慈愛「像自天而降溫煦的雨，落在地面上。它是雙倍的祝福。祝福施與的人，也祝福接受的人。」可惜人往往被「我愛」(對自己的貪執)等煩惱遮蔽，對苦樂的前因後果產生錯誤的認知，以為自私自利才是快樂的最大保障，但追求自利的過程中，往往既辛苦自己，又破壞了與別人的關係，結果反而苦多樂少。
造成我們忘記慈愛的原因很多。基本上，每個人都是自小透過與身邊的人的互動，認識自己和世界，學習如何待人處事，此過程對我們日後的性格發展影響很大，但並非所有人都能順利完成這成長的課題。若成長過程中沒感受到足夠的愛，長大後將較難與他人建立深入的關係。正如家庭動力學家羅樂德(Dorothy Law Nolte)在其一首世界知名的詩篇所言：
「如果孩子活在批評中，就學會譴責；如果孩子活在敵意中，就學會對抗；如果孩子活在嘲笑中，就學會害羞；如果孩子活在羞愧中，就學會有罪惡感；如果孩子活在鼓勵中，就學會自信；如果孩子活在容忍中，就學會耐心；如果孩子活在讚美中，就學會感激；如果孩子活在接納中，就學會愛己愛人；如果孩子活在分享中，就學會慷慨；如果孩子活在公平中，就學會正義。」
若像花生仔般遭到同儕排擠甚至欺凌，便可能討厭與人交往，認為別人總是不懷好意，因此對人帶有敵意，不會顧及他人感受。這些都是他對這殘酷的世界表達控訴、舒緩內心所受委屈的方法。同時，因為別人對他不好，他也會懷疑自己的價值，因此自暴自棄，我行我素。不懂得自愛的人，一定也不懂得去給與和接受愛，結果令自己真的很少人喜歡。即使別人向他傳達友善的訊息，他也可能以漠視、貶低或否定的態度回應，以「證明」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就像花生仔最初與亮晶晶接觸的情形一樣。
要改變這些人，首先要讓他們明白慈愛和自私的利害，以及人與人交往的意義，在於滿足人性的社交需求，讓人感受到有歸屬、被接納；與他人分享內在的自我，促進自我了解及個人成長，發掘價值和意義，由此建立自尊、自信，達致健康和快樂，免於憂鬱、煩悶、頹喪、空虛乃至各種身心問題──許多國家的研究都顯示，孤單的人相對於擁有較佳人際網絡的人短壽，患上心臟病、癌症、肺部疾病、骨骼及關節問題的機會高出二至三倍，患病後復原也較慢，而且睡眠較差，較容易出現憂鬱、記憶衰退的情況。香港也有不少被醫生斷定只餘兩至三年命的癌症病人，藉著多與人接觸、保持開朗的心境，多活了十年或以上。
接著，便要讓他們學習關心別人、尊重別人，以及一些實務的社交技巧，例如主動說話(至少要主動打招呼)、不一昧批評別人的想法、找對話題、適當地開玩笑、經常微笑、眼看對方等。
其實，不僅人和人有共通的地方，人和其他眾生亦然，大家都是活在同一個星球上追尋快樂。遺憾的是很多人都不曾思索這一點，對其他眾生施以殘暴和不公平的對待。我們吃動物的血肉不再話下，更剝動物的皮造衣服甚至裝飾品，割下大象的牙做工藝品，以釣魚、打獵為娛樂。有些人還喜歡把魚類的身體煮熟，頭尾不煮，看牠還在發抖震動的樣子。一如片中一名螞蟻國會議員所說，人類非常野蠻和不文明，牠們沒有侵犯人，人卻來侵犯牠們；螞蟻們稱人類為「毀滅者」，當花生仔被蟻群押去審判時，更有議員稱呼他為「人類野獸」，質問他為甚麼要摧毀牠們的國家。最初花生仔還不認罪，說螞蟻是沒有感覺的……
的確，人類的行為與野獸沒有兩樣。彷彿覺得動物不是生命，認為傷害牠們以滿足自利是天經地義的，這也是沒有慈悲心、同理心的結果。《列子》中有一個故事，正好點出這種想法的謬誤：戰國時代，齊國田氏舉行祭禮，有人獻上魚雁給田氏，田氏讚歎道：「上天對人真豐厚！提供五穀、魚鳥給人食用。」眾食客紛紛附和。這時一名十二歲的小孩走出來說：「不對。天地萬物與人共生共存，份屬同類，同類本身無貴賤之分，只是因為身體大小、智慧、力量不同，所以出現弱肉強食的情況，並非某類生物專為給另一種生物吃而生。如果說人類吃到的生物，是天為人類所生，那麼蚊子、蚋蟲咬人皮膚，老虎、豺狼吃人肉，難道也是天為蚊蚋、虎狼而生出人嗎？」
對佛教徒而言，慈悲心是最重要的素質，不殺生是最起碼的行為要求。《大般涅槃經》云：「歸依於佛者，真名優婆塞，終不更歸依，其餘諸天神；歸依於法者，則離於殺害；歸依聖僧者，不求於外道。」可見戒殺乃一切三寶弟子之義務(這裡說的不殺不包括吃肉)，應盡力奉行。
然而，我們不殺生，難道任由家中太多蟲蟻影響衛生嗎？其實，避免蟲蟻最好的方法是妥善處理食物和雜物，保持地方清潔。據說將沙羌粉(中藥店有售)或爽身粉灑於家居隱閉處、垃圾箱周遭，或以混合少許薰衣草精油的水清潔地板若干次，都有助驅走蟲蟻。市面上有些環保驅蟲器，以電磁場及超聲波令蟲蟻感到不安而自行遷離，不會令牠們受傷。以某些天然草藥製成的香(如沉香和大部份西藏藥香)，同樣有驅蟲而不傷蟲的效果。不過，現代漢地用的香許多都混有化學成分，不僅不能驅蟲，對人體也有損害，所以買香時要小心認明成分和產地。此外，佛弟子還有此一著──向佛菩薩祈請蟲蟻不要來。
如果沒法讓害蟲自己離去，唯有主動清理地方。這在佛世早有先例，《十誦律》記載：「以濕熱故，浴室虫生。佛言應蕩除令淨。」生命雖然平等，但人卻是最有能力利益其他眾生的動物，所以非不得已時還是要先保障人。這不代表過程中必須殺生，且佛陀教導弟子懷著純粹清理地方的心去做，而不存殺害蟲蟻之心，這樣即使誤傷小生命，也不算完整的殺業。
《入菩薩行論》說：「魚獸要送到哪裡才肯定不會被殺呢？當人斷盡惡念時，便算圓滿了持戒(特指不殺戒)。」戒殺的重點在於慈心愛物而非其實際成效，因為人在現實生活中難免傷害眾生，即使只吃菜，種菜過程中也會有眾生受傷；患上某些頑疾時，無可選擇地要服用動物性藥物；人類進佔、破壞大自然，也嚴重影響到牠們的生存環境。我們欠眾生的太多，在未開悟前可以做的，只有發心盡力護生，並勤修善法迴向一切有情離苦得樂。
也許，任何種族的人都應該效法印地安人，以神聖的目光看待為自己提供生活所需的一切動植物，常存恭敬及感恩之心，盡量將對彼等之損害減到最低，並致力保護其生存繁衍，與其共榮共存。
☆ 本文發表於《菩提月刊》2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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